第42章 3.6(二更)
官家遇刺了。
太妃娘娘受傷了。
官家一路抱着太妃娘娘進了宮。
這些消息就像長了翅膀似的, 眨眼的工夫傳遍了皇宮的每個角落。
向太後聽到了, 幾乎站立不住, 即刻帶人趕去聖端宮。若放在一個月前, 打死她都不會相信自己居然會這麽擔心秦盈盈。
此時,聖端宮裏十分熱鬧。
“好疼,有沒有止疼藥啊!”
“不許碰, 很疼!”
“都怪你, 早知道就不該救你……”
氣哼哼的聲音中夾雜着一個低沉的男聲, 偶爾溫聲低哄,偶爾霸道地制止她亂動,至于那些大逆不道的話半點都沒在意。
一衆醫官驚得面面相觑,怎麽都沒料到太妃娘娘會是這般性子。更讓他們驚訝的是趙軒的态度——官家有這麽好脾氣嗎?
宮人則是見怪不怪, 一個個抿着嘴偷偷笑。
寶兒擔心得裏走外轉, 偏偏趙軒不許她進去。
确切說,趙軒不許任何人進, 包括醫官。
此時裏間只有幾名醫女, 正在給秦盈盈換藥。
回來的這一路秦盈盈沒少折騰, 把溫王妃處理好的傷口折騰得出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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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她還不知反省, 反而怪到了趙軒頭上。
趙軒只能耐着性子, 好脾氣地哄。
崔嬷嬷站在角落裏,雙手交握在一起,隐隐打着顫。
許湖低聲安慰:“快別擔心了,你也瞧見了,官家一點事兒都沒有。”
崔嬷嬷怔怔道:“秦——我是說太妃娘娘, 她怎麽樣?”
許湖不由失笑:“原來你還知道關心太妃娘娘。”
崔嬷嬷瞪他,“快說,娘娘會不會有事?”
許湖低笑一聲,朝裏面努了努嘴,“瞧這中氣十足的模樣,像是有事兒的?這次多虧了太妃娘娘,不然官家恐怕……”
他甩了甩拂塵,想起當時的情形,依舊心有餘悸。
崔嬷嬷亦是臉色發白,喃喃道:“幸虧有太妃娘娘……”
再說屋內。
這些醫女養在宮裏,是專門為各宮的娘娘調理身子的,學的大多是婦科,根本不會治外傷,看到秦盈盈的傷口腿都吓軟了。
秦盈盈也害怕,扭着臉不敢看。
趙軒扶着她的頭放在自己肩上,溫聲安撫:“再忍忍,世則去請張小娘子了,她那裏有止痛的藥粉,撒在傷口上能好受些。”
秦盈盈不滿,“醫官明明也能治,幹嘛非要等?”
趙軒沉聲道:“你想讓醫官看到你的身子?”
秦盈盈想也沒想就說:“治病救人,哪裏顧得了那麽多?當初梁……嘶——”
趙軒抓着她的手倏然收緊,疼得秦盈盈話都說不下去了。
趙軒緩緩放松手指,一字一頓地問:“梁淮看過你的身子?接你回京的時候?還是在鞏縣的時候?”
“什麽時候都沒有,別胡亂猜測。”就算秦盈盈再大大咧咧,此時也意識到不對勁兒,連忙把話往回圓,“我說的是一位姓梁的大夫。”
“男的女的?”
“當然是……女的。”話到嘴邊,秦盈盈鬼使神差地撒了個小謊。
趙軒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秦盈盈挺了挺腰板,毫不心虛地對上他的視線。
趙軒的臉色這才稍稍緩和,伸手将她的衣裳拉好,讓醫女們出去。
小古板……
秦盈盈偷偷吐槽:不讓別人看,你還不是看到了?
張小娘子很快就到了。
向太後剛好也來了。
兩個人一前一後進了裏間。
趙軒不方便再待在屋裏,和高世則一起坐在葡萄架下等,只是一顆心還牢牢黏在秦盈盈身上,沒出來。
高世則瞧着他的模樣,問:“想好了?”
趙軒點點頭,“想好了。”
高世則同樣點點頭,“挺好。”
趙軒挑眉,“好在哪兒?”
高世則沒吭聲,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作為兄弟,看到趙軒能找到一位真心喜歡的小娘子,挺好。
作為臣子,能有秦盈盈這樣的女子做一國之母,也挺好。
張小娘子重新給秦盈盈處理了傷口,又開了一個藥方,細細叮囑寶兒如何煎服。
不待寶兒應下,崔嬷嬷便先一步道:“交給我吧,以後娘娘的藥我會親自盯着。”
寶兒眨眨眼,一臉懷疑,“嬷嬷你該不會在打什麽壞主意吧?”
“胡說八道。”崔嬷嬷狠狠瞪了她一眼,接過藥方走了。
寶兒不滿地咕哝:“就沒見她對娘娘這麽上心過,八成有古怪。”
張小娘子掩着嘴笑笑,福禮告辭。
潘意進了院子,低聲禀報:“刺客一共有三個,嘴裏沒藏毒藥,看着不像死士,只一口咬定是夏人,來大昭為梁逋報仇,用了刑也不肯改口。”
趙軒搖搖頭,“不是夏人。”
倘若是夏人,不會想到把他引去西山寺。
這個計劃環環相扣,顯然已經布置了許久。
首先,他們故意假傳消息,讓潘意以為西山寺的水情很嚴重,就是為了把他引去西山寺。
這就說明,對方知道西山寺對他很重要。
而那個重要的“東西”,并非秦太妃的棺木。 因為除了梁大将軍、溫王妃、秦盈盈,還有他自己,沒有人知道秦太妃的棺椁藏在西山寺,就連高世則和潘意都不知道。
所以,對方布下的誘餌只可能是溫王妃。
那些人八成知道溫王妃救過他的命,他一定放心不下,所以才會布下這個局。
夏人再神通廣大,也查不到這樣的宮廷秘辛,只有可能是自己人。
太皇太後,榮王,還是……
“這兩天并未降雨,去查查西山段的堤壩是如何損毀的。還有,負責巡查這段的官員是誰。”趙軒聲音發冷。
不管是誰,既然傷了他的人,就別想活命。
“至于那三名刺客……繼續審。若不肯說,便殺了。”趙軒眼底閃過一絲狠意,“審出來,也殺了。”
潘意心頭一震,抱拳應下。
再說屋內。
張小娘子帶來的麻沸散很管用,秦盈盈肩上的傷不再疼了,只是有些麻。
她躺在床上,腦子裏天馬行空地想着各種東西。一會兒想想西山寺的竹林,一會兒想想柔情似水的溫王妃,一會兒又想到梁醫生。
一定要想辦法見見梁大将軍,看看他究竟是不是梁醫生。
正在打着鬼主意,崔嬷嬷便端着藥碗進來了。
剛熬好的藥還很燙,崔嬷嬷放在案上,等着涼些。
她自己則是撫平衣裙,跪到了秦盈盈跟前,鄭重道:“從前是老奴不守規矩,怠慢了娘娘,從今往後娘娘就是老奴的主子,老奴必一心一意侍奉娘娘。”
秦盈盈忙叫人将她扶了起來,“嬷嬷這是做什麽?”
崔嬷嬷雙目含淚,“娘娘救了官家,就是救了老奴,不,老奴一萬條賤命都抵不上官家的一根汗毛。總之,娘娘若不嫌棄,老奴這條命就交給娘娘了,從今往後但憑娘娘差遣!”
秦盈盈失笑,“好端端的我要你的命幹嘛?只要以後嬷嬷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別再管我那麽多規矩,我就謝謝你了。”
崔嬷嬷嚴肅道:“該管的規矩還是要管。”
秦盈盈笑容漸漸消失。
崔嬷嬷又道:“該盡的忠也會盡。只是,老奴年紀大了,有時候眼神不好使,若有什麽照顧不到的,還望娘娘見諒。”
秦盈盈大笑,“沒想到呀,嬷嬷也有狡猾的時候。”
“承娘娘謬贊。”崔嬷嬷勾起淡淡的笑。
“在說什麽,這麽高興?”趙軒擡腳跨進屋內,順手将崔嬷嬷扶了起來。
崔嬷嬷滿臉詫異,似乎不敢相信趙軒竟然會親手扶她。
小宮人們也驚到了,不是說官家已經厭棄崔嬷嬷了嗎,怎麽還會親自扶她?
趙軒說:“這裏有我,你去忙吧。”
“是、是。”崔嬷嬷禮都忘了,怔怔地出了屋,顯然是激動壞了。
小宮人們也連忙跟了出去。
屋內只剩下趙軒和秦盈盈。
秦盈盈瞅着趙軒,打趣道:“你都聽到了吧?”
趙軒點點頭,端起案上的藥碗,喂到她嘴邊,“崔嬷嬷性子古板了些,卻也忠心,她能真心對你,我也會放心些。”
秦盈盈忍不住笑,“聽你這老氣橫秋的口氣,好像我不是你母妃,而是你女兒。”
趙軒頓了頓,意味深長道:“我也盼着能有個你這樣的女兒。”最好是你生的。
秦盈盈卻沒聽出來,“別做夢了,當你母妃就夠累了,我可不想再假扮你女兒。”
說着,便接過藥碗,一口氣喝了個幹淨。
趙軒捏着手裏的藥匙,怪失落的。
還想親手喂她來着,一口一口地喂,就像話本裏寫的那樣……
秦盈盈喝的時候挺豪爽,喝完嬌氣勁兒就上來了,“蜜餞蜜餞!”
趙軒假裝聽不懂,“想吃蜜餞?我叫人去買。”
“匣子裏、匣子裏就有,幫我拿一下。”秦盈盈吐着舌頭,苦得直飙淚花。
趙軒不動彈。
秦盈盈抱着他手臂求,好話說盡了。
終于,趙軒滿意了,擡手把格子裏的蜜餞匣子拿出來,捏了一顆在手上。
秦盈盈湊過去,一口吞下,繼而長長地舒了口氣,仿佛撿回一條命似的。
趙軒卻怔在那裏。
方才手指被她碰到了,指尖沾着她唇畔的溫度,還有柔軟的觸感,無限放大,蔓延全身。
身體裏仿佛有什麽東西蘇醒了。
秦盈盈扯了扯蜜餞盒子,沒扯動,詫異地看着他。趙軒垂下眼,藏住眼底的暗芒,唯恐把小娘子吓到。
他沉着聲音,盡量自然地問:“還想要?”
這話也是有些暧昧。
秦盈盈卻沒察覺出來,“嗯嗯,多來兩個。”
趙軒卻沒給她兩個,只給了她一個,直接喂到她嘴邊。
秦盈盈咕哝了一句“小氣”,就着他的手吃了,一點不好意思都沒有。
趙軒不知道該暗爽,還是該失落。
他繼續投喂着,樂此不疲。
秦盈盈吃了一顆又一顆,碰了趙軒的手指一次又一次,趙軒的心顫了一下又一下。
七上八下,淩亂不堪,卻又強裝鎮定。
修習了十餘年的帝王心術,竟用在了這裏。
忍耐,以及不動聲色。
秦盈盈拉着他說了會兒話,藥效便上來了,不知不覺睡着了。
趙軒擔心她壓到傷口,便一直在旁邊守着。
秦盈盈這個身體只有十五歲,比趙敏還要小一些。睡着的時候模樣乖乖的,和白天活力十足的模樣大為不同。
這不是趙軒第一次看到。
然而這一次,他卻覺得她的臉蛋格外嬌嫩,淺淺的酒窩格外可愛,微微嘟着的唇格外誘人,就像……
就像将将成熟的紅櫻桃,誘人采撷。
趙軒別開臉,口幹舌燥。
到底沒忍住,捏了捏她玉白的指尖,沒敢用力,怕把她吵醒。然而很快意識到,這個小丫頭根本吵不醒。
上一次故意捏她的臉都沒把她捏醒,這回怎麽可能這麽容易?
趙軒心裏瞬間敞亮了,厚着臉皮把那只手捉住,捏捏揉揉,怎麽都舍不得放下。
正過着瘾,冷不丁聽到一個清亮的聲音,“揉面呢?”
趙軒一怔,這才發現秦盈盈不知什麽時候醒了,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占人便宜被抓了個現行,沒有比這個更尴尬的了。
秦盈盈敲敲他腦門,像個大姐大,“解釋一下。”
趙軒強裝鎮定,“我在好奇,初見你時你手上還有薄繭,這時候怎麽沒了?”
秦盈盈鄙視他,“這不是随便拖女孩子手的正當理由。”
趙軒用笑容掩飾心虛,“你不是我母妃嗎?”
秦盈盈挑眉,“你最近很奇怪,從前稍微被我碰一下就繃着臉,這時候知道拿母妃做幌子了?”
“從前是我沒想開,疏遠了你,往後……”
“往後怎麽樣?”
趙軒沒回答,而是解下外衫,脫掉鞋子,身子一橫,躺到了她身邊。
秦盈盈驚到了,一下子坐起來,在他身上左戳戳右戳戳,小心檢查,“該不會被人掉包了吧?怎麽突然轉性了?”
趙軒勾着唇,任她玩鬧。
秦盈盈玩上了瘾,一不小心扯到了傷口,頓時白了臉。
趙軒心疼壞了,連忙把她按回床上,掀開衣領檢查。
秦盈盈擋住他的手,“不許看。”
趙軒着急,“別鬧,我看看是不是滲血了。”
秦盈盈還要攔,趙軒抓住她的衣領往下掀,不料動作大了,半邊身子都露了出來。
趙軒眸光一暗,險些把手裏的布料捏碎。
秦盈盈也有些尴尬。
其實她穿着肚兜,該遮的地方都遮着,和現代的低胸裝、露背裝相比根本不算什麽,然而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怪怪的。
趙軒飛快地往她肩上瞄了一眼,又飛快地偏開頭,啞着嗓子說:“沒滲血,沒大礙,乖一些,別再胡鬧。”
秦盈盈連忙點點頭,從他手裏揪回自己的衣服,胡亂系好。
一時間,兩個人各自僵着,誰都沒說話。
秦盈盈主動打破沉默,“你不回福寧殿嗎?”
趙軒聲音微沉:“今晚我守着你,免得傷口裂開。”
“哦。”秦盈盈沒像從前一樣努力争辯自己睡覺老實、絕對不會裂開之類的,而是側過身,安安靜靜地裝睡。
趙軒板板正正地躺着,也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甚至呼吸都是特意放輕的。
想到旁邊這個小男生不過才十七歲,秦盈盈撲哧一聲笑了,自己到底在不好意思什麽?
她轉過身,像個慈祥的老母親那樣拍拍他的背,“不用不好意思,我不會怪你的,我已經把自己當成你親母妃了。”
趙軒深吸一口氣。
這話對他來說根本不是安慰。
說了還不如不說!
秦盈盈卻安慰到了自己,頓時輕松了,美滋滋地睡着了。
趙軒無奈地嘆了口氣,只覺得追妻之路一眼望不到頭,還長滿荊棘。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菌:官家您真是太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