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3.8(一更)

朝中的事務都安排好了, 由蘇相和章太傅兩位大人輔政, 向太後和秦盈盈監理。

趙軒決定六月中旬出發, 先去鄭州, 再沿河往西到洛陽、長安等地,争取在中秋之前把各地流民安置好,赈災銀子用到實處。

福寧宮中, 秦盈盈叫人擡了一個好大的箱子過來, 裏面放着給趙軒準備的東西。

“厚些的衣服多帶兩件, 即使還沒立秋,一早一晚也是冷些,尤其遇上雨天。”

“不許淌水,知道麽?水裏不知道有什麽髒東西, 萬一劃了口子就糟了。”

“吃食也帶上, 這些都是好存放的,我叫人用壇子封着, 吃的時候再打開。災區容易爆發疫病, 盡量不要亂吃外面的東西。”

“……”

秦盈盈每說一句, 趙軒就點點頭, 眼中隐忍着無盡的溫情, 想要抱抱她,親親她,卻不能。

再等等吧,等她能接受的時候。

“對了,還有這個……”

秦盈盈又去扒拉自己腰間的荷包, 從一個大荷包裏掏出來一個小的,明黃色,繡着一只卡通小動物,胖嘟嘟,綠油油,非常可愛。

秦盈盈舉到趙軒面前,顯擺道:“不是欠你個荷包嗎?我繡好啦,這個花樣整個大昭獨一份。”

趙軒時常見她給小十一畫一些奇奇怪怪的小動物,沒想到今天輪到自己。

他看了看,努力尋找可以用來誇獎的詞彙,“嗯,這個蟲子挺……傳神,一看就是吃得多,長得壯實。”

“這明明是蛇!”秦盈盈把荷包往他跟前遞了遞,“你看這腦袋,還有尾巴,多像!”

趙軒簡直驚奇,蛇也就一個腦袋一條尾巴,她竟然還繡成了蟲子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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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哪有送人荷包繡條蛇的?尤其他還是真龍天子。換成別人,降罪都是可能的。

秦盈盈憤憤不平,“不懂欣賞……你不是屬蛇嗎?反正給你了。”

趙軒一怔,沒想到她是因為這個才繡的蛇。

秦盈盈轉身又去拿東西,趙軒拉住她的手——這次沒有隔着衣服牽手腕,而是實實在在地握在了手上。

“別忙了。”他把秦盈盈拉到身邊。

秦盈盈看着他,眼眶微濕,“外面那麽亂,我怕你照顧不好自己。”

“你說的我都記下了,放心。”趙軒捏了捏她圓潤的指尖。

小娘子的手纖細、柔軟,褪去了在鄉野間勞作時留下的薄繭,如今是一雙滑嫩細膩的女兒家的手。

是他養的。

趙軒不免自豪。

秦盈盈沒覺出什麽不妥。

她的手生得好看,每次彈完鋼琴小朋友們都要搶着捏她的手。

如今這雙手和她現代的非常像,就連右手拇指上的小痣都一樣。

小十一也很喜歡掰着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看。所以,趙軒捏她的手時,她并沒覺得有什麽奇怪。

趙軒卻暗暗嘆氣。

這個小傻妞,何時才能明白他的心意?

趙軒出宮那天,一家人都去送行。

秦盈盈坐着步辇,趙軒騎着馬伴在她身側,一直從大慶門走到新鄭門。

出新鄭門,一路往西,就能到鄭州。

汴京百姓擁擠在道路兩旁,為趙軒送行。

一國之君親自去赈災,不僅大昭,就連前朝、前前朝都不曾有過。百姓們無不感恩戴德,真心祈願官家平安歸來。

秦盈盈下了步辇,情不自禁地抱住趙軒,“你要好好的。”

“放心。”他會好好的,他還要為了他們的将來而努力。趙軒回抱了她一下,又很快放開。

文武百官都看着,即便是親母子這樣的舉止也有些出格了。趙軒不想讓秦盈盈遭人诟病,于是走到向太後跟前,主動抱了她一下。

向太後吓了一跳,好一會兒都沒反應過來。

除了先帝,還從來沒有一個男人抱過她,就連她的父兄都沒有。

平日裏看着秦盈盈和趙軒兄弟親密的樣子,她不是不眼熱。沒想到,自己也能等到這一天。

趙軒心內愧疚,真心實意地跪到地上,行了一個母子大禮,“兒臣此去,數月方回,萬望母後珍重自身,切勿操勞。”

向太後登時紅了眼圈,“你也要保重自己。你去是為了震攝那些不作為的庸官,不是讓你事必躬親。”

這一刻,向太後真心把他當成了親兒子,囑咐了許多話。

趙軒耐心聽着,一一應下。

銮駕啓程,諸官相送,百姓山呼萬歲。

秦盈盈沒忍住,抽抽噎噎地哭起來。

向太後原本也想哭,見她這麽沒出息,自己倒是止住了眼淚,“行了,現在還不到哭的時候。”

秦盈盈眼睛裏汪汪着淚花,問:“太後娘娘這話是什麽意思?”

向太後坐到步辇上,長嘆一聲:“你不覺得官家這次出門太順利了嗎?”

秦盈盈抽了抽鼻子,“娘娘的意思是……太皇太後這次是故意放他出去的?難不成布下陷阱,要害他?”

向太後白了她一眼,“別把太皇太後想得那麽不堪,她要想害呈翊,不會等到現在。不過,雖然不會害他,為難他是肯定會的。”

說到底,太皇太後要的只是權勢,是高家的尊榮,不是想自己做皇帝。

向太後料想得沒錯,很快棘手的事就來了。

趙軒西去,随行的親軍一路搭建粥棚,收攏流民,發放赈災錢糧,一時間大得民心。

然而,将将走到鄭州,所帶的錢糧就用完了。

這原本也是意料之中,戶部先前信誓旦旦,說一定會差人送去,結果足足等了數日,也沒見半個銅板。

戶部是故意的,就是為了讓趙軒丢臉,讓百姓都笑話他,甚至怨恨他,這些自然是太皇太後的手筆。

其實,趙軒有一百種方法可以反擊,可是,他沒時間,也沒這個心思。

看到災區田宅毀壞,饑民遍野,什麽權勢争鬥,什麽政治手腕都顧不上了,他現在唯一的目标就是護佑災民,不能讓任何一個大昭百姓在他面前餓死。

他沒時間和太皇太後糾纏,幹脆開了自己的私庫,把裏面能用的銀錢、可以變賣的物件一一擡出來,換成糧食,直接走水路運到鄭州。

秦盈盈看着一個個大箱子從趙軒的私庫搬出去,心疼得要死,氣更是不打一處來。

她跑到隆佑宮,吵得向太後睡不了午覺,就連那些好脾氣的貓兒都被她煩得爬上屋頂躲清閑去了。

向太後無奈地揉着太陽穴,“昨日朝堂上什麽情形你也看到了,本宮是真沒法子。此事是太皇太後一力主導,她下定了決心要給呈翊難堪……”

她話音一轉:“說到底,戶部也不是故意為難,是真沒錢。就算有,如今也不一定在庫裏。”

這些年戶部油水撈得足,裏外都是一筆爛賬,官員暗地裏貪墨,宗親明面上“借”錢,庫裏能有幾千兩都是多的。

這也是為什麽太皇太後要拿戶部當刀使,他們不敢不配合。

秦盈盈咬了咬牙,“我想求娘娘一道懿旨。”

向太後眉心一跳,“你要做什麽?”

秦盈盈哼笑:“上門逼債。”

“胡鬧!”向太後變了臉色,嚴肅道,“你到底是個後妃,在朝堂上耍耍嘴皮子也就算了,還真能跟那幫官員真刀真槍地幹?”

秦盈盈扶着她的膝頭,目光灼灼,“娘娘也覺得女子不該去做男人的事嗎?”

“本宮是怕他們傷了你!”向太後沒好氣道,“呈翊走時托本宮照顧你,本宮不能眼睜睜看你去犯險。”

秦盈盈半點不怕,反而笑笑,說:“咱們是君,他們是臣,這時候不擺皇家的款,什麽時候擺?”

向太後一怔,“你是鐵了心了?”

秦盈盈重重點頭。

向太後嘆了口氣,“金印在桌上,自己去拿,想寫什麽寫什麽吧,反正我也管不了你。”

秦盈盈笑嘻嘻地把裝着金印的盒子抱在懷裏,說:“如果真出了事,我就說這印是我偷的,絕不連累娘娘。”

向太後沒好氣地擺擺手,“用不着你替本宮遮掩,本宮有娘家護佑,有太後的尊榮,誰敢動我?倒是你,自己掂量着吧!”

“謝娘娘成全。”秦盈盈福了一禮,轉身跑出隆佑宮。

看着她一蹦一跳的背影,向太後緩緩舒了口氣,曾幾何時,她也是這般灑脫無羁。

只是,這個皇宮、這個身份一點點磨平了她的棱角。

秦盈盈是幸運的,她之所以敢想敢做,是因為有人心疼,有人保護,有人信任。無論她做出什麽事,都有趙軒在後面撐着。

秦盈盈拿着太後金印,帶着寶兒和潘意找上了戶部。

戶部官員都是一群老油條,表面上恭恭敬敬,心裏卻滿是不屑。他們連皇帝都敢坑,更沒有把她這個太妃放在眼裏。

秦盈盈擺事實,講道理,說了一大通,全被他們四兩撥千斤地糊弄過去。

她笑了笑,“行,挺好。既然依着你們的禮數規矩好好說話你們不聽,下面就該按照我的規矩來了。”

官員們一愣,“太妃娘娘這是何意?”

秦盈盈勾了勾唇,“你們很快就知道了。寶兒——”

“奴婢在!”

“去,把戶部的庫房給本宮拆了。”這是她第一次自稱“本宮”。

“是!”寶兒半點猶豫都沒有,直接跑到庫房門前。

說是庫房,其實就是一個小挾屋,裏面放的是還沒來得及放入大庫的銀錢和貴重物件。

寶兒兩只手抓住門上的鐵鎖,一捏,一拽,沉重的大鎖就像豆腐似的被她生生拉斷了。

庫裏放着大大小小的箱子,秦盈盈看也不看,一揮手,“全都搬走,一個不剩。”

侍衛們當即上前,毫不猶豫地搬起來。

官員們想去攔,潘意拉起大弓,一箭射出,堪堪擦過戶部侍郎的腳面。他桃花眼一挑,吊兒郎當地說:“下一箭,紮的就是腳了。”

戶部侍郎瞪大眼睛,看看自己的腳,又看看那只深深插入青石板的箭,撲通一聲癱坐到地上。

其餘官員七手八腳地去扶他,沒有一個人再敢上前。

秦盈盈把庫裏的東西搬空了,沒有立即帶走,而是攤到六部官署前的空地上,一一打開。

寶兒随身帶着銅鑼,咣咣咣一陣敲,各部官員聽到動靜,以為出了什麽事,急匆匆出門來看。

秦盈盈瞧着人到得差不多了,給寶兒使了個眼色。

寶兒脆生生道:“今日我家娘娘奉了太後娘娘的懿旨,前來戶部取赈災銀子。戶部的大人們說這些物件還沒造冊,怕記亂了。這也是有的。只是災情不等人,今日便請各位大人做個見證,看看都有什麽,免得來日戶部的大人們記錯了賬,賴到我家娘娘身上。”

一席話說得直白至極,戶部官員個個紮着腦袋,面如菜色。

其餘各部興致勃勃地看着熱鬧,根本沒人同情他們。戶部油水足,平日裏這些人都是拿鼻孔看人,沒想到啊沒想到,今日竟然丢了這麽大一個臉。

官員們看向秦盈盈的目光有欣喜,有敬畏,暗自下定決心,絕不能惹到這個大神。

崔辰抿着笑,朝秦盈盈執手行禮,“娘娘若信得過,臣願行記錄之責。”

“再好不過。”秦盈盈朝潘意擺擺手。

潘意連忙把手裏的賬冊丢給崔辰,就像丢出一塊燙手山芋。讓他射箭行,記賬真不行。

這還不算完。

臨走之前,秦盈盈笑眯眯地撂下一句話:“官家走前批了多少錢糧,想必你們比我清楚。今日這些可遠遠不夠,我也不為難你們,不如就三天吧,三天之後,要麽是銀錢,要麽是糧食,你們直接送到漕運大船上。”

戶部侍郎聽了這話,險些再次癱倒,“這怎麽可能?庫裏根本沒錢!”

秦盈盈微微一笑,“那我只能去諸位家裏要了。別不信,我說到做到。”

戶部諸官又驚又怒。

秦盈盈打了好幾棒子,也不忘給一顆甜棗,“此事辦好了,我親自到太後娘娘跟前替你們讨賞。至于官家那裏,我保證,從前的一切既往不咎。”

衆人一聽,又是一怔。

其實,他們中的大多人并非有意為難趙軒,而是被太皇太後拿住了把柄。倘若官家真不計較,他們也就沒什麽顧忌了。

更何況,這些官員皆是讀過聖賢書,一步步走到這個位置的,并非大奸大惡之人。為官數載,也是本着為國為民的心,沒人願意眼睜睜看着災民忍饑挨餓。

聽了秦盈盈這番話,衆人不由動了心思。

三天後,由戶部侍郎牽頭,一袋袋的糧食搬上了漕運大船。雖然還是不夠,至少能解鄭州的燃眉之急。

秦盈盈這事做得着實漂亮,不僅在錢糧一事上幫了趙軒,還順帶着震攝住六部諸官,至少趙軒出京的這些日子,沒人再敢明面上做妖。

至于太皇太後……已經不重要了。

秦盈盈的“豐功偉績”傳到百姓之中。學子們贊她深明大義,婦人們敬她巾帼不讓須眉,總之人人對她贊不絕口。

“神仙太妃”的威名,一時傳遍京城。

趙軒已經離開半月了,其間沒有寄回任何書信,秦盈盈要想知道他的消息,只能去看他途經之地的邸報。

說不生氣是假的,這個家夥,當真連寫封信的時間都沒有嗎?就不知道有人記挂着他嗎?

正想着,便見一只灰羽小雀停在肩頭。

秦盈盈甚為驚奇,這雀兒怎麽不怕人?

寶兒瞧見了,驚喜道:“娘娘,這不就是高侍衛常常喂的那種小鳥嗎?娘娘別動,奴婢給您抓住!”

不等秦盈盈阻止,寶兒就撲了過來。

只是,灰雀已經機靈地飛走了,寶兒不僅沒抓着,自己還摔到了地上。

小宮人們捂着嘴笑話她。

寶兒揉揉膝蓋,也跟着笑。

秦盈盈瞧了那灰雀一眼,小家夥又扇扇翅膀,撲楞楞地飛回來了。

寶兒驚奇,“娘娘,它怎麽不怕您?”

秦盈盈也納悶。

她攤開手,灰雀一跳一跳地落到她掌心。

一衆宮人驚奇地瞪大眼,看吧,他家娘娘就是天上的神仙,連小鳥都喜歡她!

作者有話要說:  啊……快開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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