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3.30(捉蟲)
孟芸的事對太皇太後的打擊極大。
她徹底撒開了手, 不再管趙軒選後之事, 慶寧宮的貴女們也悉數送回了家。
太皇太後又病了, 秦盈盈跟着趙軒去看了一回, 原本威嚴高傲的老人家,仿佛一夕之間就失了精氣神兒。
一直到了除夕都沒見好。
到底是長輩,趙軒取消了除夕夜的大宴, 改在游船上宴請宗親及重臣。
皇家的游船很大, 總共有三層, 布置得很漂亮,處處挂着彩燈,把整條船照得亮如白晝。
秦盈盈第一次坐這麽大的船,像個土包子似的跑來跑去, 看什麽都覺得新鮮。
趙軒和大臣們坐在一起, 注意力卻一直放在她身上,眼底笑意不減。
游船從金明池出發沿着汴河緩緩向東行駛, 到了州橋附近便停了下來。
此時汴河兩岸燈火通明, 街上行人如織, 家家戶戶都出來游街守歲。
相國寺響起清越的鐘聲, 戌時将至。
宴席開始, 衆臣舉杯敬趙軒,宗室們挨個向前,行禮問安,其中就有三公主趙淑。
秦盈盈發現,趙軒對趙淑的态度比從前更冷淡, 趙淑的表情也很奇怪。
這次秦盈盈沒把自己當外人,直白地問:“你和三公主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不是誤會。”趙軒說,“母後中毒之事很可能與她有關,然而許叔親自去問她還是不肯開口。”
秦盈盈看了趙淑一眼,低聲道:“你為什麽覺得和她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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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後毒發之前她曾去過西山行宮,并服侍母後吃下一碗百合羹。”
秦盈盈:“那她是不願說,還是沒說實話?”
“只推說不知。”趙軒哼了聲,“不過是不想得罪幕後之人罷了。”
秦盈盈皺了皺眉,當初三公主早早沒了生母,秦太妃養了她好幾年,她如今的這門好親事還是趙軒得罪了太皇太後為她謀來的。
怎麽如今這麽自私?
連她都覺得心寒,更別說趙軒。
大除夕的,秦盈盈不想讓趙軒憋着氣過年,于是笑了笑,說:“我給你表演個節目吧,保證比那個什麽破陣舞好看。”
趙軒不由失笑,“你演的,都好看。”
“少拍馬屁,這次我是認真的。”秦盈盈哼了聲,當即起身,“你等着,我去準備一下。”
趙軒笑笑,由着她玩鬧。
秦盈盈想演一個小品,不完全是心血來潮,其實早就有了想法,就是沒找到合适的人一起演。
這時候臨時找就更難了,對方必須讀過很多書,就算做不到出口成章,至少得會背上幾首詩詞歌賦才行。
想來想去,只有一個人合适。
秦盈盈猶豫了一下,還是讓寶兒把大昭儀請了出來。
自從臘八之後,大昭儀就沒出過昭雲閣,兩個人已經許久沒說過話了。
秦盈盈有點不自在,別別扭扭地把事情說了,又道:“你如果不願意,不用勉強……”
“我願意。”大昭儀連忙說。
秦盈盈有些驚訝,沒想到她答應得這麽幹脆。
她擡眼看去,對上她溫柔的目光,還有眼底隐隐的緊張。
秦盈盈忍不住笑了,“那好,咱們稍微對對詞,到時候随機應變。”
“聽你的。”大昭儀不是愛出風頭的性子,對表演節目根本不感興趣,她只是不想失去這個機會罷了。
如今秦盈盈願意主動和她說話,別說只是表演節目,就算讓她當衆出醜都沒關系。
趙軒專門騰出游船三層給她們當舞臺,衆人好奇地圍觀。
秦盈盈不知從哪裏找來兩套書生的衣裳,和大昭儀一人一套穿在身上,方巾一戴,書箱一背,別說還挺像那麽回事。
尤其是大昭儀。她本就生得高挑,又飽讀詩書,身上自有一股文人雅士的氣質,不用開口,衆人便能看出這是個肚子裏有墨水的,只是一身青衫洗得發白了,可見家中貧寒。
秦盈盈走的是搞笑路線,衣裳華貴,卻胸無點墨,剛一出來便搖頭晃腦地念了句詩:“鵝鵝鵝,曲項向天歌——後面是什麽來着?”
衆人皆笑。
大昭儀無奈地搖搖頭。
兩個人演的是兩個進京趕考的學子,路遇大雨,客棧滿了,兩個人只能擠一間房。
貴公子從進屋起就鼻孔朝天,滔滔不絕,顯擺自家多麽有權有勢、住這麽個小破屋子多受委屈。
書生看不慣,文绉绉地說:“祖上再有權勢,不如自己進取,來日金榜題名,方為君子之志。”
貴公子瞥了書生一眼,吊兒郎當地說:“這你就不懂了吧,要想金榜題名,念書沒用,你得有人。”
“有人?有何人?還能找人替你去考不成?”大昭儀一手執着書卷,一手背在身後,長身玉立,風度翩翩,把那股文人的矜持與清高表現得淋漓盡致。
觀衆們不知不覺被她帶了進去。
秦盈盈從書箱裏掏出一疊紙,一張張拿起來在她眼前晃,“幹谒詩,瞧見沒?宰相府的敲門磚,我爹花重金買的。我爹說了,只要把這些詩拿給蘇相看,今年的狀元一準就是我的!”
蘇相就在當場,聽到這話不由失笑。
他一笑,衆人也跟着笑了起來。
秦盈盈演上瘾了,裝模作樣地湊近大昭儀,神秘兮兮道:“別怪我沒提醒你,就算你那幹谒詩買得、哦不,寫得再好,有個地兒也不能去。”
大昭儀配合道:“何處?”
“梁門大街,章太傅府上。你要敢去他家走後門,一準兒把你扔出來!”
衆人哈哈大笑。
章淳搖搖頭,揚聲道:“看來,本官這嚴苛又不知變通的名聲是坐實了。”
秦盈盈演着戲,還不忘插一句:“不不不,明明是清正耿介。”
觀衆們笑得更歡。
趙軒一手執着酒杯,一手支着下巴,濃濃的情意暈在眼底。
這個耀眼的小娘子,是他的。
一個小品,兩個書生,迥然不同的出身,大相徑庭的觀念,切中時弊的科舉話題,被秦盈盈和大昭儀演得诙諧有趣,逗得衆人笑聲不斷。
笑完之後,又有深思。
有人想到了科舉之弊,有人想到了當年求學的不易,還有那些心裏有鬼的,仿佛被打了一巴掌,臉上火辣辣的疼。
蘇相執起酒盞,隔空敬向秦盈盈。
秦盈盈沒推辭,滿飲一杯。
趙軒在桌下握住她的手,眸中溢滿深情,“多謝。”
他知道,秦盈盈演這個節目是為了他。
這段日子,他和太皇太後的對峙不光是選後,還有明年的恩科。
原本趙軒已經放出話,明年三月開恩科。太皇太後回宮後卻壓着诏令不肯下發,連日來趙軒沒少為這事操心。
如今秦盈盈當着衆臣的面表演了這段小品,嬉笑中暗含警示——門閥世家的時代已然過去,有真才實學的人理應獲得機會。
在座的大臣多是進士出身,沒人比他們更了解加開恩科對于學子們的意義。就連高氏一派的官員都動搖了。
蘇相方才當衆敬秦盈盈酒,無疑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一表态,至少中書省這一關算是過了。
趙軒心內暢快,不由多飲了兩杯。
三更鼓響,趙軒下了船,登上宣德門。
汴京百姓齊聚門前,聽官家訓話。
趙軒頒下兩道诏令——
其一,明年三月開恩科,各地趕考的舉子可在官驿乘坐馬車,住宿、吃食一律免費。
就算不能考上,也會擇其優者入太學。
就算入不了太學,也會發放回家的路費,下次再考。
一時間,所有人都歡呼起來。
在場舉子紛紛紅了眼圈,直呼得遇明主,三生有幸。
趙軒覺得,三生有幸的是自己。
有衆臣輔佐,有愛人相伴,有這麽多心存報國之志的年輕人,何愁國之不興?
第二道诏令是一早就寫好的,借許湖的口昭告天下——
“卿等上表,請建中宮,朕以為,鳳閣秦氏,柔明懿淑,肅雍德茂,與朕同心,可配中宮之位,可當皇後之尊。特命六部六局備舉典冊,以正位號……”
此诏一出,衆臣皆是一愣。
這個诏令沒有經過中書省,更沒有經過翰林司,是趙軒親自拟寫,當着全汴京的百姓念了出來。
這不合規矩。
就在衆臣猶疑之時,蘇相執手,揚聲道:“臣,謹遵聖谕。”
宰相都認了,誰還敢反對?
秦盈盈呆呆地看向趙軒,“這是什麽意思?”
趙軒勾唇,“封你為後,求你嫁給我,許你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意思。”
秦盈盈傻掉了。
從前皇後皇後的說着,總有幾分玩笑的意思,如今當真來了,竟覺得有些不真實。
“可樂意?”趙軒目光灼灼。
“樂意!”秦盈盈重重點頭。
趙軒笑意加深,三生有幸,得遇佳人。
下了宣德門,趙軒和秦盈盈回到船上。
汴河中除了皇家的游船,還有百姓的船,以及教坊的花船。
小娘子們倚着欄杆,朝龍船上扔絹花,“給皇後娘娘添妝的,皇後娘北北娘別嫌棄。”
這是她們表達喜愛與尊敬的方式。
秦盈盈接了花,笑着回應:“不能白要你們的花,不如我給你們唱首歌吧!”
小娘子們紛紛拍手。
秦盈盈清了清嗓子,唱了首汴京小調——
夷門江柳,帝王州。
宣德門下,汴京城。
龍津橋,朱雀門,一條禦街到家門。
四水貫都,有美景。
繁臺春色,鐵塔雲。
隋堤煙柳,相國鐘,一敲至天明。
……
凡是生在汴京城的小娘子都是聽着這個調子長大的,不由輕輕地跟着和了起來。
一時間,汴河兩岸,皆是娘子們柔美的歌聲。
趙軒坐在船頭,慢悠悠喝着酒。
今夜無月,卻有滿天繁星。點點星光一半映在汴河上,一半落入小娘子眼底。
趙軒瞧不見別人,眼中只有屬于自己的那一個。
得此佳人,三生有幸。
作者有話要說: 1.上一章有三千多字是新加的,沒有看過的寶寶可以再去瞅瞅~
2.汴京小調是作者菌編的……參考的是北宋開封的布局。
3.這段時間要上一個網課,所以更得少,盡量下周恢複雙更~~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