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4.8(一更)
榮王被貶為庶人, 太皇太後還政于趙軒。
高氏一族失去主心股, 徹底成了一盤散沙, 不需要趙軒做什麽, 朝堂裏就沒了反對的聲音。
蘇相提出告老還鄉。
雖然他為政偏向保守,但向來尊重趙軒的意見,趙軒沒想動他, 只是蘇相态度很堅決, 并非故作姿态。
下朝後, 趙軒留下蘇相說話。
蘇相坦誠道:“陛下若想實行新政,臣就必須退。有臣在的一天,保守派就有所依仗,陛下的新法就難以實施。”
這番話可謂推心置腹, 趙軒感動之餘, 又無法反駁。
最後,他同樣坦誠地說:“即便如此, 蘇卿也不必回鄉, 朕擢你為龍圖閣大學士, 兼領國子祭酒, 為衆學子做些事吧!”
蘇相笑笑, 深深一揖,“臣領旨謝恩。”
臨出殿門,蘇相又轉回身,語重心長地說:“章太傅雖主張新政,并無私心, 但他畢竟出身高門,不知百姓疾苦,望陛下切勿偏聽偏信,多多權衡。”
趙軒聽到這話略略一頓,繼而起身,鄭重颔首,“朕記下了。”
蘇相微笑着點點頭,又道:“若蒙不棄,來日陛下大婚,臣願為皇後押寶。”
趙軒面上露出一絲訝異,顯然沒料到蘇相會這樣說。他執起手,揖了一禮,“朕代皇後謝過蘇卿。”
蘇相出身清流,人品貴重,是天下讀書人之首,有他為秦盈盈押寶,天下讀書人再也不會質疑秦盈盈的出身,更不會懷疑她的人品。
蘇相這樣做,無疑是在幫秦盈盈。
秦盈盈此時就站在廊下,剛好聽到了蘇相的話,感激地福了一禮。
蘇相還了一禮,笑眯眯地離開了。
趙軒從殿內出來,捏了捏她的手,“在等我?”
秦盈盈挑眉,“哪來的臉?”
趙軒勾着唇,略略低頭,用自己的臉貼了貼她的,輕笑道:“這兒呢!”
秦盈盈忍不住笑,這個家夥,真是越來越沒有下限了。
兩個人沒乘步辇,不緊不慢地往鳳閣走。
管事太監打聽到秦盈盈喜歡芍藥花,特意在路上擺了一排。
臨近四月,天氣徹底暖了起來,芍藥大朵大朵地開着,乳白淡粉,嬌豔多姿。
秦盈盈看着喜歡,趙軒也高興,對許湖道:“賞。”
許湖躬了躬身,笑眯眯地應下。
如今宮裏人人都在巴結秦盈盈,這麽點小心思真不算什麽。
秦盈盈對這些向來遲鈍,沒想這麽多。此時她暗自想着蘇相的話。
“我覺得蘇相說的有道理,那位章太傅好像真挺有心機的。”
趙軒挑了挑眉,“這話怎麽說?”
秦盈盈攀着他的肩膀,在他耳邊低聲說:“先前我做秦太妃時曾和他打過幾次交道,他的态度很奇怪,就像……就像他早就知道我不是真的秦太妃。”
趙軒眉頭微蹙,問起當時的情形。
秦盈盈努力想了想,盡量不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趙軒臉色不大好,“先前我一直想不通,我打算接母後回宮這件事只對幾個心腹提過,榮王是如何知道的,現在看來……”
八成是章太傅說的。
章太傅是堅定的新政派,從一開始就站在趙軒這邊。他出身高門,性情孤傲,雖然沒有私心,手段卻很激進。
這些秦盈盈早就知道,是以聽了趙軒的話,她很快想明白其中的關竅。
就像榮王絞盡腦汁打算推翻趙軒一樣,章太傅更是一心想搞垮以太皇太後為首的保守派。
他深知榮王不想讓秦太妃進宮,一定會使出某些不入流的手段,所以故意把這個消息透露給榮王,用以激化趙軒和榮王的矛盾。
他或許沒想到榮王下手那麽黑,竟然把秦太妃毒死了,或許想到了,還是選擇了那樣做。
在他心裏,只要能激起趙軒的鬥志,一切都值得,甚至搭上他自己的命。
當然,這些都是秦盈盈的猜測,是真是假已經無從查證了。
她拉住趙軒的手,說:“你先別瞎想,不一定是真的……如果你實在不舒服,幹脆罷了他的官。”
趙軒搖搖頭,緩緩道:“章淳是王相公一手帶出來的,極得父皇信任,新政實施還要靠他。”
即便要處置,也不是現在。更何況,是真是假還是兩說。
看着他眼中晦暗的神色,秦盈盈突然很心疼,所謂帝王心術,第一個要約束的就是自己。
這個世界不是非黑即白。
利益權衡,他早就學過。
趙軒握着秦盈盈的手,力道不自覺加重。
秦盈盈沒有喊疼,而是更用力地握了握他的,“你別怕,就算天下所有人都有私心,至少還有我。就算你想做個昏君,我都支持你。”
對上她明媚的笑臉,趙軒的心沒由來地敞亮起來。是啊,就算天下人都會背叛他,至少還有她。
她才是和他共度餘生的人。
趙軒執手行禮,“如此,多謝皇後殿下。”
秦盈盈笑得燦爛,“起來吧,小軒子。”
兩個人打鬧起來,心底的陰霾一掃而空。
向太後陪着太皇太後在後苑賞花,遠遠地看到兩個人的身影。
向太後瞧了眼太皇太後的臉色,試探性地說:“孩子們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就讓他們在前面頂着,咱們只管享享清福就好。”
經歷了一場宮變,被最信任的兒子和嬷嬷背叛,太皇太後就像落敗的獅王,失去了鬥志。
這宮裏的主子早就變了,就連這園子裏的花都從她最愛的牡丹換成了秦盈盈喜歡的芍藥。
太皇太後點了點頭,服輸了。
向太後又道:“再過倆月,天氣熱起來,臣妾陪着母後去西山行宮住些日子怎麽樣?聽說那裏到了夏日十分清涼,有一片淺池,遍植蓮荷,蓮子也長得好。母後不是最喜歡喝蓮子粥嗎,屆時臣妾親手給您剝。”
太皇太後看着她,緩緩點頭,“好。”
向太後瞬間變得很開心。
太皇太後暗暗地舒了口氣。
她此生做的最對的決定,一是執意嫁給了當初一窮二白、只是一個小小團練使的英宗;二是為長子娶了一位單純溫厚的發妻。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七月。
向太皇和太皇太後遷居到了西山行宮,說是只住幾天,其實誰都知道她們沒打算再回來。
宮裏成了秦盈盈的天下,所有人都圍着她轉。
只是,随着婚期臨近,秦盈盈就像得了婚前焦慮症似的,渾身上下都不對勁兒。
這些天,秦盈盈的胃口明顯變小了,整個人瘦了一大圈。趙軒叫禦廚變着法子做她愛吃的,依舊沒什麽效果。
這天夜裏,下了一場雨,秦盈盈做了噩夢,突然驚醒了。
睜開眼,發現趙軒正抱着她,眼中滿是擔憂。
“做夢了?”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秦盈盈點點頭,“你什麽時候來的?”
趙軒目光一閃,含混道:“有一會兒了。”
秦盈盈明顯不信,“我知道你最近忙着施行新政,但是也不能白天黑夜連軸轉,如果身體搞垮了,豈不是得不償失?”
趙軒捏了捏她瘦了一圈的臉蛋,“還有心思說我,你自己呢?”
秦盈盈鼓鼓臉,像只小貓咪似的窩進他懷裏。
“我有點怕。”她說,“這些天我總是忍不住想,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嗎?有了家人,帝王專寵,我何德何能,值得享有這些。”
趙軒圈住她柔軟的身子,“你自然值得。”
這世上,沒人比她更值得。
她是他生命中的一道光,指引他走出深淵。趙軒無法想象,如果沒有她,他的命運會是怎樣。
秦盈盈在他懷裏蹭了蹭,擔憂道:“我又夢到自己穿越回去了,找不到你,好害怕。”
趙軒将她抱緊,堅定道:“不會。就算真有那一天,我也會找到你。你只管乖乖等我就好。”
說這話時,他的胸腔微微起伏,秦盈盈偎在他懷裏,聽着他沉穩的心跳,漸漸安心。
窗外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兩個人相互依偎着,說了許久話。
趙軒問秦盈盈,那個世界是什麽樣的。
秦盈盈告訴他高樓大廈,汽車高鐵,還有手機平板機器人。
趙軒不着痕跡地問起了那個世界的婚禮。
秦盈盈把從某音上看來的浪漫的求婚,還有自己幻想過的婚禮說給他,趙軒聽得很認真。
七月中旬,秦盈盈去了十裏堡待嫁。
按照規矩,成親前的一個月新郎新娘不可以見面。
秦盈盈沒讓趙軒送,而是自己騎着馬,由侍衛們護送過去。
在宮裏的這些日子,她一直在學騎馬,而且一定要讓趙軒親自教。
趙軒知道,她是顧及着他的身體,讓他勞逸結合。他很聽話,不再沒日沒夜地窩在勤政殿。
他還要和她白頭到老,不能像開國皇帝一樣先一步走了,留下皇後殉情。
七月,天氣涼了,地裏的麥子也收了,黃色的麥茬間長着青色的新苗。
秦盈盈叫不上名字,扭頭問身後的侍衛。
這名侍衛是個健談的,不僅一一回複,還對秦盈盈說起了如今的新政。
趙軒聽了她的建議,完善了前朝留下的新法,并派人到周邊國家尋找大昭沒有的糧食、蔬菜和經濟作物。
這些□□中風氣很好,從文臣到武将,個個幹勁兒十足,民間也一片贊頌之聲。
甚至有飽學之士評價:“大昭之興,興在乾元。”
“乾元”是趙軒親政後新改的年號,他沒等過年,直接在這一年用了新年號。
“元”就是開始的意思,一個欣欣向榮的大昭就要在這一年揭開帷幕了。
溫王妃正在村口等秦盈盈。
不,現在不能再叫“溫王妃”了,她早就和榮王和離,恢複了自由的身份。她有一個好聽的名字——溫娴。
溫娴與榮王和離的第二天,梁淮就請了媒人上門提親。
溫娴半點猶豫都沒有,當場就答應了,即便被京中之人恥笑她都毫不在意。
他們已經錯過了太多,旁人的眼光對她來說根本不重要。
梁淮平叛有功,擢為殿前司、馬軍營、步軍營三營總指軍使,原本的西山營交給了潘意。
那日殿上,他特意向趙軒求了一個恩典——為發妻請封诰命。
趙軒不僅封了,還親自參加了他們的婚禮。
此後,就算有人私底下笑話,見了梁淮和溫娴都得恭恭敬敬。
成親後,溫娴不想住在京城,梁淮便在十裏堡蓋了個大宅子,把家搬了過去。
白天他在營中練兵,不管多晚都會趕回家中。
溫娴沒雇仆從,家裏的一切都由她親自打理,只有兩個老兵看家護院,順便做些粗使活計。
短短幾個月,溫娴就像換了個人似的,氣色好了,笑容多了,從裏到外散發着活力。
秦盈盈替她高興。
秦盈盈在十裏堡住了些日子,每天和溫娴一起打理院子,上山摘野味,教導村裏的孩童讀書,心情開闊了,原本掉下去的肉也長了回來。
這天剛好是八月初八,距離大婚還有半月。
過了晌午,秦盈盈正和溫娴在院子裏說着話,梁淮就從城裏回來了。
他從馬背上解下一個竹籃,裏面放了滿滿一籃葡萄。
溫娴笑着問:“這麽好的葡萄,從哪裏來的?”
梁淮說:“陛下賞的。”
溫娴瞧了秦盈盈一眼,笑道:“我猜不是賞你的。”
梁淮笑笑,溫聲道:“夫人果然聰慧,我只是個跑腿的。”
被夫妻兩個這般調侃,秦盈盈不由紅了臉,昨日趙軒讓雀鳥傳信,告訴她聖端宮的葡萄熟了,沒想到今天就送了過來。
她從筐裏拿了兩串,其餘的都推給了溫娴。
溫娴如今懷了身孕,尤其喜歡吃酸酸甜甜的水果。
溫娴原本不好意思,梁淮卻大大方方地接了,微笑道:“除了葡萄,官家還給娘娘備了另一樣禮物,只是得勞煩娘娘親自去取。”
說着,便從袖中掏出一封信,遞給秦盈盈。
秦盈盈打開,裏面只寫了一個地址,不由詫異。再問,梁淮只笑着,推問不知道。
秦盈盈幹脆自己去找。
信上說的地方在十裏堡的後山上,是秦盈盈常去的地方。
趙軒命人在那裏建了個八角亭,平日裏在後山玩累了剛好能歇歇腳。
曲曲折折的小路,原本只長着些雜草,今日卻突然“長”出許多小花,黃黃粉粉開了一片,像菊花,卻又不是,根部的土是新的,一看就是有人特意栽的。
秦盈盈猜到栽花之人,心下一片暖意。
一個月不見,她也想他了,不由加快了腳步。
只是,走到涼亭,秦盈盈卻沒見到趙軒。
正納悶,一棵粗壯的山楂樹後突然跳出一個小身影,是小十一。
小十一穿着紅衣裳,戴着小金冠,肉嘟嘟的臉上滿是笑意:“盈盈姐姐,皇兄給你的信。”
秦盈盈狐疑地接過,還沒來得及多問,小十一就一溜煙地跑走了。
秦盈盈笑着搖搖頭,打開信,又看到了第二個地址。
她只得跟着提點,朝下一個目标走去,之後又遇到趙敏、潘意、高世則、呂田、寶兒,繞着後山轉了一圈,最後又回到了青磚小院。
青磚小院裏挂滿了燈籠,擺着一盆盆鮮花。
趙軒站在花叢中,單膝跪地,手裏拿着一個圓形的小盒子,盒子裏放着一枚累絲嵌寶的戒指。
趙軒舉着戒指,沖秦盈盈笑:“這位小娘子,你願意嫁給我嗎?”
秦盈盈瞬間紅了眼圈。
她總算明白過來,那天夜裏趙軒為什麽會特意問起她現代的事。
他想按照現代的習俗,給她一個理想的婚禮。
俊美的男人,高貴的帝王,此時正跪在她面前虔誠地求婚,秦盈盈怎麽可能會拒絕?
“我願意,非常非常願意。”她笑着,眼裏閃着淚花。
趙軒起身,把戒指套進她的無名指。
他抱住她,在她耳邊說:“只願君心似我心。”
“定不負,相思意。”秦盈盈輕聲接出後半句。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快完結啦!
晚上九點左右還有一章,寶寶們按個爪,作者菌發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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