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活學活用
蔡掌櫃聞言想到周桂香被小白氣走的一幕,不由得笑了,“不是。小貓兒和小羊羊呢?”說着往四周看看。
“他倆嫌冷,吃過飯就回屋了。”小白道。
蔡掌櫃立即說:“賀掌櫃,你家以前那個桂香的小飯館開不下去了。”
“賀掌櫃,大事不妙!咦,賀掌櫃呢?”錢有良進來就往北邊竈臺那邊瞅。
“在這兒。”
錢有良循聲轉向櫃臺,“賀掌櫃怎麽在這兒?大白呢?”
“嫌上面風大。”賀清溪把窩在櫃臺裏面的大白揪出來,“什麽不妙?”
錢掌櫃:“我哪知——瞧我這記性。昨兒下午來我家喝茶的客人說,你前妻把紅燒肉的做法賣了。”
“賣了?!”幾人大驚。
賀清溪:“賣給誰了?”
“你,都不緊張?”錢有良見他眼皮都沒眨一下,“小飯館的招牌啊。”
賀清溪見他比自己還着急,感動之餘又想笑,“我一直以為小飯館的招牌是羊肉湯。”
“羊肉——”錢有良一頓,在冷冷的冬日羊肉湯比紅燒肉受歡迎,夏天紅燒肉無人問津,春天人乏更喜歡酸辣口,秋日蔬菜瓜果多,人的選擇多,紅燒肉依然不是最受歡迎的那位,“還是賀掌櫃看得明白。”
賀清溪:“我是開飯館的,還是個廚子。你要問我雨前的茶和雨後的茶哪個好,我把你家的茶喝光也喝不出來。”
“是的。”錢有良笑了,“那就不管她?”
賀清溪點頭,“好吃懶做,有萬貫家財也不夠她用的。別說她賣紅燒肉,就算把我小飯館的菜全賣了,也用不到明年今日。”
“是這個理。”錢有良點頭,見蔡掌櫃也一個勁點頭,“隐隐聽你說周桂香把她的小飯館賣了,你又是聽誰說的?”
蔡掌櫃:“來我家買金簪的一位西域客商看到賀掌櫃的小飯館,順嘴說西市也有一家小飯館,跟賀掌櫃家的很像,無論門窗還是桌椅顏色,可惜開一天就開不下去了。”
“活該!”錢掌櫃脫口而出,注意到賀清溪,連忙解釋,“我說你前妻。”
賀清溪笑道:“我知道,是活該。”不想再聊她,便說,“天冷我擔心沒人吃蛋炒飯,昨兒就沒蒸米飯。有羊肉湯和炊餅,來點不?”
蔡掌櫃見狀,笑呵呵道,“正好我不想吃油膩的。”說完找個避風的地方坐下。
今日街上的人比昨日少了許多,茶館的人不多,錢掌櫃打算自己煮點面條,可他聞到羊肉味,看到鍋裏冒着白煙,猶豫片刻就在蔡掌櫃對面坐下。
大白菜十分便宜,張魁發現錢掌櫃猶豫,又見店裏就他和蔡掌櫃兩人,便給他們多盛些白菜。
蔡掌櫃經常過來喝羊肉白菜湯,用勺子攪一下便可看出這次和以往有何不同。
“賀掌櫃真是個厚道人。”蔡掌櫃小聲感慨。
錢掌櫃點頭贊同,“是啊。可惜姓周的那女人……”
“你又做什麽啦?”小白扯一下賀清溪的衣袖,指一下蔡錢二人小聲問。
賀清溪:“沒做什麽。貓兒和小羊還在被窩裏?”
“要他們出來?”小白問。
“吃點東西就不冷了。”
小白往外看一眼,來客都是這邊的街坊,飯菜上的慢快都不會有意見,就去後院把倆小崽子拎出來。然而,這麽一會兒,六張桌子就坐滿了。
小白看到這一幕,蹭到賀清溪身邊,“掌櫃的——”
“有話直說。”賀清溪盛一大碗羊肉湯放櫃臺裏面的小方幾上,給小貓一個炊餅,“和弟弟一人一半。”
小貓給小羊一小半,“弟弟給你。吃完我再去拿。”
小羊點一下頭,就抓着筷子夾肉。
“掌櫃的,我真有事。”小白跟過去。
賀清溪微微颔首,“聽着呢。”
“你不覺得這個飯館小嗎?”小白試探道。
賀清溪頭也不擡,“小飯館不小,就是大酒肆了。”
“好像,也對。”小白點了點頭,“可是,我還是覺得它太小了。”
賀清溪扭頭看她一眼,“直接說你想幹什麽。”
小白指着外面,“你看那倆人,見咱們店裏人多,來到門口又走了。那走的是什麽你知道嗎?那都是錢啊。”
賀清溪的手一抖,炊餅險些掉湯裏,“走了不好?回頭少刷幾個碗。”
“我,我是那樣的人麽?”小白瞪着眼問,“不對,我不是人。別說多一個,就算多十個八個,對我來說也不多。”
賀清溪樂了,這小妖竟比他還愛財。
炊餅放盤子裏遞給張惠,張惠給客人送過去。賀清溪才問,“想賺錢?”
小白連連點頭,“你不想?”
賀清溪想過,但他沒想過擴大店面。
“叫張魁教你和面,下午蒸炊餅,明日和張惠炸些東西賣,天黑再關門。”賀清溪道。
小白:“面丸子?”
面丸子并不是由面粉直接制成的。
涼透的發面炊餅掰碎加水泡軟,随後把水濾掉,加些鹽、調料粉、蔥或者蘿蔔,再加些面粉,攪拌均勻用虎口擠出一塊丢入油鍋裏炸至金黃,便是面丸子。
賀清溪前世沒吃過,今生兒時只吃過幾次,沒想到小白蛇也知道,“我祖宗做過?”說話間盛兩小碟鹹菜遞給張魁。
小白小聲說,“是的,別提多香了。可惜那時候我沒法吃。”
“掌櫃的,這個小菜真是送的?”
賀清溪把到嘴邊的話咽回去,循聲看去,說話之人臉生,穿得不厚,但衣裳布料挺好,不像是出來買東西或者趕路的人,應當是隔壁街的商人。
“是的。怎麽了?”
“裏面還有肉?”
賀清溪:“一點肥豬肉,總共沒二兩。鹹菜家家都有,我想着不好賣,而我身體不好,倆孩子還小,都不能多吃,幹脆送諸位得了。”
“那能給我盛一碗不?我給錢。”
“啊?”賀清溪指着菜,“那個?”
“你有所不知,我老娘會過日子,冬日裏菜貴,自己不吃菜也不準我們吃。每天就吃這個。我把這個拿回去,我老娘要是知道一碗還沒有二兩肉,一準讓我們吃。”
賀清溪笑了,“行吧。錢你看着給。記得下鍋前用溫水多洗幾次,否則鹹的齁心。”
“多謝。”說話的男子起身抱拳道,“難怪你這個菜鹹淡适宜。”
賀清溪:“喜歡就好。”
“賀掌櫃,幫我盛兩碗羊肉湯。”對面胭脂水粉店的女掌櫃拿着盆進來。
張魁伸手接過去,“小的給您盛。”照舊多盛些不值錢的白菜。
女掌櫃見滿滿一盆,回去送來一盒味道不好聞,不好賣但很好用的面脂,“這個抹臉上油膩膩的跟抹了豬油似的,但塗手上極好。”
“多謝。”賀清溪接過來就遞給小貓。
閑着無所事事的小白趴在櫃臺上,望着女掌櫃走遠就忍不住說,“這人挺好。”
“能在東市待兩年以上的人,不論品性如何,都很會做事。”賀清溪解釋道。
小白:“不會做事做人也開不長?”
“是的。”賀清溪見方才說話的那人過來了,立即把張惠端過來的菜遞給他,“下次把碗捎過來就成了。”
男子不禁問,“你不怕我一去不回?”
“一個碗而已。”賀清溪笑道,“我不信你就值這一個碗。”
男子笑了,看到櫃臺上的大白,眼中盡是好奇。
百年小飯館的事男人聽說過,飯錢要放錢罐子裏,否則櫃臺上的大白貓會撓人。男人把飯錢放進去就看大白。
大白一動未動。
男人又往裏面添兩個銅板,大白看他一眼就轉向賀清溪,見賀清溪沒有開口的打算,又扭頭坐好。
男人不禁說,“真神了。”
“精着呢。”錢掌櫃把飯錢給了,就問賀清溪,“這個鹹菜是不是先炒肉沫後放鹹菜,最後放豬油渣?”
店內陡然安靜下來。
世人都知道飯館最忌諱食客打聽飯菜的做法,他們便認為賀清溪也不例外。賀清溪賺錢的門道多,沒打算賣鹹菜,就笑着點點頭。
不少人面露驚訝,錢掌櫃一點也不意外,“多謝賀掌櫃。”
“客氣了。不過有句話我得先說,做的不好吃可不能怪我藏私。”
錢有良點頭,“這點我知道。賤內雖擅烹饪,我還沒指望她能超過賀掌櫃。”
“這麽說我們也可以做?”
賀清溪循聲看去,是個四十來歲的男子,身上還披着大氅,“可以啊。你們家孩子要是樂意吃,天天做都成。”
小飯館的飯菜便宜,是對長安城的富戶來說。
在小飯館用飯,一頓至少五六文。五六個銅板夠普通百姓家用一至兩天的。再說今日沒有蛋炒飯,湯是羊肉湯。一碗湯和一個炊餅就要十一文。所以賀清溪雖不認識他,也能從他的衣着,和面前的湯和紅燒肉看出他不差錢。
富裕人家的孩子即便愛吃鹹菜,也不過是一兩頓,圖個新鮮。
說話的中年男子見賀清溪面帶微笑,也忍不住笑了,“跟你說笑呢。”
“我可沒說笑。”賀清溪認真道,“你們誰想做誰做。”
男子擡起手,“算我怕了你了,賀掌櫃。”
賀掌櫃見好就收,“鍋裏還有不少湯,誰的湯喝完了,跟張魁說一聲,叫張魁給你們添。”
“賀掌櫃,你整日裏這樣賣,能裹住本嗎?”
賀清溪擡眼看到是他家東邊賣染料的掌櫃的,“你們天天來捧場,我就能賺到錢。今天來一次,半個月再來一次,我的羊肉湯賣不出,那就……不好說了。”
“那我們以後天天來你家用飯。”
賀清溪笑道:“好啊。不過,您還是先把今日的吃完再說,涼了就腥了。”
“涼了就叫張魁再給我加點熱的。”不待賀清溪開口,就沖張魁招手,“再給我添點。”
賀清溪的羊肉湯并不是羊肉煮的,是用羊骨頭煮的。炖出味來,賀清溪再把煮好切成塊的羊肉和白菜放湯裏。
食客不知真相,誤以為放了許多羊肉,以至于一個比一個擔心賀清溪虧大了,關門不賣,他們想吃也沒地兒吃。
賀清溪以前不是生意人,現在是,還得養一大家子,所以知道他們在想什麽,也裝不知道。
傍晚,賀清溪歇過乏從屋裏出來,就看到張魁和小白各拿一個斧頭,面前還放了一堆劈開的木頭,“你倆劈的?”
“不是。我自己劈的。”小白飛過來,“張魁說我要是能在做飯前把這一堆木柴劈了,就叫張惠給我做碗蒸蛋,和你兒子一樣的蒸蛋。”
賀清溪:“用斧頭劈的?”
“是呀。不然我拿着斧頭做什麽。”小白道。
賀清溪皺了皺眉,“我怎麽沒聽見劈柴聲?”
“因為我把聲音屏蔽了。”小白很是得意,指着地上,“我在這邊畫了一個圈,用你教我的辦法搞個結界,我和張魁站在裏面,只有我倆能聽到劈柴聲。”
賀清溪看向張魁。張魁點頭。賀清溪不禁說,“不錯啊,都知道活學活用了。”
“那當然。我可是長安城南白——”小白扭頭轉向側門,“誰呀?天都黑了還敲——”
賀清溪打斷她的抱怨,“開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