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見死不救
蔡掌櫃下意識想說, 我不是。話到嘴邊轉個彎,不動聲色地轉身擋住桌上的飯菜, “我是。找我何事?”起身直面老婦人。
“求求你救救我兒,求求你救救我兒, 求求你……”老婦人撲通跪在地上, 一個勁給蔡掌櫃磕頭。
衆人同時看向賀清溪, 無聲地問, 這是那個狀元郎的母親?
賀清溪微微颔首, 是她,和她兒子長得有五分像。
“現在怎麽辦?”蔡掌櫃無聲地問。
賀清溪搖搖頭, 攤攤手,無能為力。
蔡掌櫃頓時知道該怎麽說, “你求我沒用。”
老婦人猛然擡起頭,一臉的不敢置信。
“真的。”蔡掌櫃方才起身時還納悶, 她怎麽會認為自己是賀清溪。原來是兒子快死了, 關心則亂,“就像他們吃過飯,你問他們餓不餓,他們說不餓。到了傍晚,你再問他們餓不餓, 他們說餓一樣。三個月前你兒子還有救,不表示現在還有救。”
老婦人搖搖頭,“我知道你,長安城最厲害的捉鬼師, 家裏還有兩個妖,你沒辦法,她們一定有辦法,我求求你,求求你,無論叫我做啥都行,只要你救我兒子。我給你磕頭,我給你磕頭……”拿着腦門就往地上撞。
賀清溪冷笑一聲,“打聽的倒清楚。你就沒打聽打聽,賀掌櫃的相貌年紀?”
老婦人停下,循聲看到竈臺後面站着一男子,二十七八歲的樣子,身上還系個圍裙,“你啥意思?”
“他是來吃飯的客人。”賀清溪指着自己,“我是賀清溪,這間小飯館的主人兼廚子。”
老婦人睜大眼睛,“你——你是賀掌櫃?”擡手指着賀清溪,猛然轉向蔡掌櫃,“那你是誰?”
蔡掌櫃坐下,把碗拉到自己面前,“來用飯的客人,也是賀掌櫃的鄰居。你是新科狀元郎的母親吧?尚書大人沒跟你說,再拖下去就算大羅金仙來了都沒用?”
虞景明的父親都不忍心看到一個罪不至死的年輕人魂歸地府,對他寄予厚望的禮部尚書又何嘗忍心。自是把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都跟他父母說了。
老婦人看到賀清溪和蔡掌櫃的态度,又豈會承認,“沒有。賀掌櫃,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兒子,不不,不是求,是要怎樣才能救我兒子?一命償一命是不是?你把我的命拿去,把我的命拿去。”爬起來朝賀清溪跑過去。
小白擡起手,老婦人撞到一堵無形的牆上跌倒在地,整個人懵了。
賀清溪放下鍋鏟走過去,但并未把豎在他和老婦人之間的牆去掉,“我真沒辦法。與其在這裏求我,不如趕快回去見你兒子最後一面。”
“你啥意思?”老婦人一使勁雙腳蹬地站起來,指着賀清溪,“你詛咒我兒子?”
衆人愣了,包括賀清溪,皆不懂他一片好心怎麽就成了詛咒。
“我,沒有詛咒他的意思。”賀清溪道,“我是從你面相上看的。”不給她開口的機會,緊接着就說,“該說的話我都已經說了,你要是不走,請你靠邊站,別擋着我做生意。”
老婦人臉色驟變,指着賀清溪的手指不斷顫抖,咬咬牙,“我最後再問你一句,你救還是不救?”
“恕我無能為力。”賀清溪道。
老婦人點點頭,“好!好!”轉身就走。
“有病啊。”小白嘀咕一句,撤掉屏障。
賀清溪:“人之常情。”
“常情個鬼!早幹嘛去了。”小白朝老婦人消失的方向瞪一眼,“這都多久了?那個禮部尚書不知勸了他們多少次,不聽還怪人家胡說,把她兒子的名聲都毀了。哼!活該!”
賀清溪想笑,“行了。她已經受到應有的懲罰,別再跟她計較了。”
“你大肚能容,寬以待人,可惜有的人不是。”蔡掌櫃搖頭道。
賀清溪:“什麽意思?”
“你當她回去見她兒子最後一面?恐怕不是。”蔡掌櫃道。
陳掌櫃點頭,見賀清溪和小白以及胡娘子都不明白,“她大概是把她兒子拉過來,堵在你家門口,你不救也得救。”
賀清溪睜大眼。
“真的!”蔡掌櫃重重的點頭,“你別不信。醉仙樓以前就遇到過,有人在那裏吃了飯,到家死了,郎中診斷說是急症,那家人就說醉仙樓的飯菜有毒,把人毒死了。醉仙樓不認,因為跟他一起用飯的人好好的。那家人就把死者擡到醉仙樓門口,衙役攆他們,他們撒潑打滾,說醉仙樓店大欺客。
“醉仙樓生意多好,無需我說賀掌櫃也清楚。他們堵在門口三五天,醉仙樓賺不到錢不說,還得虧一大筆。”備好的瓜果蔬菜等等都得扔,“醉仙樓沒辦法,只能拿出一百兩了事。”
胡娘子忍不住問,“就不能告他們訛詐?”
“他們不要錢就要人,怎麽告?”陳掌櫃接道。
胡娘子:“這,這個強盜有何區別?”
“光腳不怕你穿鞋的。”蔡掌櫃說着看向賀清溪。
賀清溪點頭,“我明白了。小白,速去請禮部尚書。”
“沒用。”蔡掌櫃提醒他,“那次刑部尚書都親自過去了。”
賀清溪:“那是因為醉仙樓的掌櫃的要面子,好說話,才由着他們鬧。”
陳掌櫃聞言,坐直身體,“你打算怎麽辦?”
“回頭你們就知道了。”賀清溪話鋒一轉,“再不吃菜就涼了。”
新科狀元的家離這邊不近,來回得一個時辰,衆人聞言立即用飯,吃飽了好看戲。
百年小飯館裏的食客吃飽喝足,張魁和張惠把店裏收拾幹淨,去隔壁買幾壺茶,給等着看戲,必要時幫賀清溪一把的客人滿上,小白和禮部尚書也到了。
禮部尚書來的路上都聽小白說了,見賀清溪胸有成竹的樣子還是不放心,“你當真有辦法?”
賀清溪點頭,“無需大人出面,大人給草民做個見證就行了。對了,他們是哪兒的?”
禮部尚書看過狀元郎的卷宗,知道他家在何處,雖然不知賀清溪要這個何用,還是把詳細地址告訴他。
賀清溪算了一下,去屋裏畫三張符紙,出來就聽到外面吵吵嚷嚷跟菜市口一樣。
“來的還真快。”賀清溪輕笑一聲,從側門繞到前面,明知故問,“出什麽事了?”
衆人循聲看過去,驚訝道,“賀掌櫃怎麽在那兒?”
“出來買點東西。”賀清溪指着圍在他家門口的人,“這是怎麽了?”
“她說你見死不救。”衆人讓出一條道,是想讓賀清溪過去。胭脂水粉店的女掌櫃也因此看到堵在門口的一家三口,“就是那個女的。”
“是我咋了?我說錯了?他就是見死不救。”老婦人坐在地上,一手攥着她兒子的手,一手指着賀清溪。
賀清溪眉頭微皺,“該說的話我很早以前就說了。你鬧也沒用。”
“你跟誰說的?跟我說的?”老婦人瞪着眼睛看着賀清溪,“我今天之前都不認識你。”
賀清溪氣樂了,“你不認識我,我憑什麽幫你?”
“憑我兒子是狀元,憑他是朝廷命官。”老婦人大聲道,“憑是尚書大人叫你救的。”
尚書大人眉頭緊鎖,就要出去,蔡掌櫃攔住,壓低聲音說,“聽賀掌櫃怎麽說。”
“不錯,三個月前尚書大人來找過我,跟我說等你們來了,就給他驅邪。後來尚書大人去你家,要把你兒子帶出來,你是怎麽說的?”賀清溪并不想跟她浪費口舌,但他還得在這條街上住幾十年,小貓和小羊還小,他可不想倆孩子一出門就被人指指點點,“大家夥兒可還記得,他們說狀元郎只是病了,而且病已經好了。”
經賀清溪提醒,衆人想起來了,連連點頭。
“那,那時候是好了,現在又病了,我們來求你,你不救,還詛咒我兒子快死了,你還有沒有良心?”老婦人指着賀清溪,“就他這樣的人開飯館,你們還來吃,你們不怕被他毒死?”
“你這人怎麽說話呢?”對面女掌櫃忍不住了。
胭脂水粉店和小飯館就隔了一條路,晌午她店裏人少,小飯館人多。去小飯館用飯的多是男人,嗓門一個比一個大,以至于她清楚地記得,賀清溪跟客人說,狀元郎的爹娘再不來找他,再過些日子就算大羅金仙來了也無能為力。
老婦人扭頭瞅一下,沒能看見就說,“我沒跟你說話!”
“你兒子什麽樣,你是真不知,還是想借此訛錢?”賀清溪皺着眉頭問。
老婦人不假思索道:“我啥都不知,就知道整個長安城就你能救我兒子!”
陳掌櫃碰一下蔡掌櫃的胳膊,“還真讓我們說着了。”
賀清溪沒想到人不要臉到這種程度,他上輩子真是白活了幾千年,“我厲害也只是個人。你兒子的靈魂都離體了,還讓我怎麽救?”其實更想說她兒子的靈魂都被惡鬼吞噬了。可是見她這麽大年紀,賀清溪沒忍心說出口。
“那就叫你家的兩個妖去找閻王爺,讓我兒活過來。”老婦人想也沒想就說。
賀清溪頓時明白這才是她的真實目的,“我如果說不呢?”
“我們就在這兒等你同意。”老婦人盯着賀清溪,不救我兒子,你這輩子都別想再開店做生意。
賀清溪看向衆人,“大家夥兒覺得我該答應嗎?”
“你們家小白和胡娘說要是能,答應她也行。”
衆人齊刷刷循聲看去,說話之人連忙說,“我就是随口一說。”
“你沒聽說過,閻王叫你三更死,誰敢留你到五更?”對面女掌櫃忍不住白了說話的人一眼。
說話之人連忙說:“我,我忘了。”
賀清溪指着地上的人,“他養鬼轉運都成了這樣,你叫我逆天改命,你是覺得我能活到五更,還是胡娘子和小白不會遭天打雷劈?”
“我,我真忘了。”
賀清溪冷笑一聲,“我看你不是忘了,是跟她一樣認為我見死不救。我賀清溪再有能耐,也終歸是個凡夫俗子。小白和胡娘子能騰雲駕霧,也終歸是個妖,被天約束。不得道飛升,誰敢逆天改命,誰會受到上天的懲罰。”
“說得好!”
賀清溪轉過身,從東邊走來一身着道袍,五十來歲的男子。
“你是?”賀清溪開口問。
老道走過來,“我就是街頭那個。上次托賀掌櫃的福,掙了很大一筆。”走到跟前,轉向門口,“這是怎麽了?”
賀清溪:“身體都快涼了。”
“怎麽才死?”老道脫口而出。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還有,大家明天早上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