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

太子宮中的秦姑娘、賈姑娘等人都成了她的閨中知己。幾個姑娘年紀相仿,便時常聚在一起,忍不住讨論些宮闱私事,馬瑪麗都本着保密和理性的原則,誠懇說出自己的建議。因此,好感度就刷的更高了。

——“由是選後入太子宮。時年十三。奉承陰後,傍接同列,禮則修備,上下安之。(出自《後漢書皇後紀上明德馬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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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

☆、男人,又是男人!

每日晌午過後是馬瑪麗最開心的時候。

陰皇後娘娘有午後小憩的習慣,前來問安的各路達官顯貴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打擾。皇後宮中的各色宮女們凡不用當值的,一邊手中忙着繡活兒,一邊聚在宮門邊走廊下聽馬瑪麗繪聲繪色地講故事。

被這麽多朝氣蓬勃的少女圍住,那麽多雙佩服的期盼的眼神望着,馬瑪麗毫無疑問覺得極有成就感。自秦始皇焚書坑儒之後,史料原本殘缺不齊,多有以訛傳訛,不盡不實之處。然則克裏斯帕米克亞的時空躍遷技術早已發展成熟,瑪麗公主但有需求,自有忠心耿耿的屬下為她搜羅各個國家、各個朝代的原始史料。是以講起故事來格外理直氣壯。

這天馬瑪麗講的是周幽王烽火戲諸侯的故事。她頗為義憤填膺地說道:“世人都說褒姒是禍國妖姬,實則是大大委屈了她。一個國家要腐朽或者滅亡,必定是自上而下,無數征兆盡顯,終于無力回天,轟然崩摧,又和美女又什麽關系?正是西施若解傾吳國,越國亡來又是誰?”

馬瑪麗只顧得氣憤了,講故事中卻有些牽扯不清、過于跳脫的嫌疑,将西周的褒姒和春秋時期的西施串到了一起。幸好聽她講故事的這些姑娘年紀都不大,沒讀過多少書,很多人連褒姒、西施這兩個名字都沒聽說過,更不會計較什麽了。是以講故事的人發洩了自己的不滿,獲得了成就感,聽故事的人也獲得了對歷史初步而模糊的認識,各得其所,皆大歡喜。

“喲,你們這是在做什麽呢?”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一高一矮兩個人影沿着宮牆邊的長廊走了過來。衆宮人皆認得前頭個子略高的那人正是太子宮中的秦姑娘秦雪瑤,後面那人是服侍她的宮人。

後宮三千粉黛,原本名頭衆多,從皇後、夫人、昭儀、婕妤、美人等名目不等,便是太子宮中的女人,也有正妃、良娣、孺子三等。無奈光武朝精簡後宮,厲行節約,提倡簡樸,六宮稱號劇減為皇後、貴人兩等,就連陰皇後當年為貴人,也不過是按例金印紫绶,俸祿不過數十斛,寒碜得厲害。另有美人、采女等,連俸祿都沒有,只靠着一年到頭的賞賜過活。皇帝的女人尚且如此寒酸,太子就更甭提了。是以秦雪瑤入太子宮數月,受了太子劉莊寵幸,衆人依然只能以秦姑娘稱之,聊表恭敬。

秦雪瑤和太子宮中的其他女人如陰夢嬌、賈姑娘、閻姑娘等比起來,出身略微寒了些,父兄在朝廷裏并不身居要職,只是不大不小的中等官。但秦雪瑤自恃貌美,言行間自有一股清高自傲的氣質,宮中多有人暗地裏說她難以接近,目下無塵的。只有馬瑪麗愛極了她這副如出水芙蓉般的清高孤傲勁兒,每日裏細心呵護着,如同呵護着一朵嬌嫩的蘭花一般。

因此衆人遠遠見秦雪瑤走了過來,忙屏神靜氣,待和秦雪瑤行過禮後,便尋了個法子偷偷溜走了,留下馬瑪麗一個人和她攀談。

秦雪瑤見狀不由得冷笑一聲:“哼!她們心中想的什麽,我都明白。說我不好伺候,無非是看我出身不好,刻意拿捏打壓罷了。遇到陰夢嬌那樣裝腔作勢拿喬的,全堆着笑臉貼過去了!”一邊說着,一邊忍不住眼圈都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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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瑪麗嘆了口氣。美人兒就是這點不好,彼此間不待見,互相拆臺。在馬瑪麗看來,秦雪瑤是個好姑娘,陰夢嬌也是個好姑娘,大家聚在一起親親熱熱、有說有笑不好嗎?偏偏要互相使絆子。秦雪瑤這副情景,十有八.九是在太子宮中受了陰夢嬌的氣,跑過來尋她訴苦了。

馬瑪麗輕車熟路地問道:“這次又怎麽了?陰夢嬌又嘲笑你了?”

“沒有。”秦雪瑤搖了搖頭,“她哪裏顧得上嘲笑我。她明明前夜才侍寝過的,今日午膳,太子殿下難得回來吃,結果就……白日宣淫,簡直恬不知恥!”她一面說,一面流下淚來。

果真還是個孩子,什麽也不懂。無非是侍寝沒搶過別人而已,這有什麽好哭的?

馬瑪麗心中大搖其頭,暗地奇怪侍寝有什麽好的,一張雕花大床上一個人酣睡多麽安逸自在,侍寝的時候還要和別人分享床榻,萬一身上蓋的被褥被人搶走,難免受涼,萬一對方睡相不好,反遭其害,這麽百害而無一利的事情,偏偏這些姑娘們一個兩個擠破了頭也要去搶,真不知道圖個啥?

然而秦雪瑤哭得梨花帶雨,分外傷心,馬瑪麗忍不住想柔聲安慰她,翻了一個白眼,想了又想,很快想起一個能夠安慰秦雪瑤的理由,或者說,是借口。

“你莫要再哭了!”馬瑪麗表情嚴肅地說道。

秦雪瑤擡起了頭,哭得更厲害了。

“再哭,再哭就不漂亮了哦!”馬瑪麗惡聲惡氣地說道,暗想秦雪瑤果然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哭,永遠都沒有笑看起來好看。沒有人會喜歡一個總是哭泣的女人,尤其是男人更不會。他們嫌麻煩。這個道理,我原本以為你會懂。”

提前“男人”這兩個字,秦雪瑤的哭聲果然略微小了一些。馬瑪麗敏銳地察覺了這一現象,心中微微有些酸澀,但是卻沒有就這個現象進行慷慨深入的陳詞。

“你的男人既然是太子殿下,你就該知道,他不會将男歡女愛當做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他是未來的皇帝,他的身下匍匐着無數生靈,”馬瑪麗熟練地說道,就仿佛小時候在老家克裏斯帕米克亞星球象牙高塔上她的老師告訴她的那樣,雖然她尚且年幼,不能深深完全理解這句話,但并不影響她此時的照本宣科,“因此無論是你,或者是陰姑娘,都是未來帝王調劑娛樂的手段,挑選你或者她侍寝,本無分別。他最在意的事情,只有江山社稷,萬物蒼生。有的時候,有需要了,看誰順眼,就挑誰了,有的時候,覺得心中煩了,看誰懂事,就挑誰了……”

“那……你看這次……”秦夢瑤完全六神無主了,她想也不想,完全信任了馬瑪麗的話,緊張地追問道。

“顯然,你這次很不懂事。”馬瑪麗直截了當地說道,她這番話非但沒有惹怒一向孤傲的秦夢瑤,反而使她更加信服了。

秦夢瑤懊惱地咬着嘴唇,一副悔不當初的模樣。

“不過,”馬瑪麗話鋒一轉,繼續說道,“聽聞太子殿下一向頗為收斂,從不沉溺于男女情.事……”她一邊說着,一邊感到心中莫名的酸澀,她本人恨屋及烏,極不待見光武帝劉秀的兒子紅脖子,然而秦夢瑤擺明了事事皆以此人為先。是以為了哄騙她,竟然不得不說起紅脖子的好話,簡直……簡直令人情何以堪!

“那這次是?”秦夢瑤并不笨,她立即問道,目光裏滿是喜悅,仿佛有什麽東西要破土而出。

“今日是皇後娘娘的弟弟關內侯陰興的祭日。”馬瑪麗如是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太子殿下想用寵幸陰家女兒的方式表達對舅舅的感激。”

秦夢瑤的眼睛立即明亮了起來。“我沒輸!我沒輸!”她輕聲說道,突然想起了什麽,輕盈地轉身,朝着來路折回,都沒來得及向馬瑪麗告別。

馬瑪麗知道她一定又想到了争寵的新招式,急急忙着試驗去了,因此不以為忤,只是幽幽嘆着:“紅脖子有什麽好的?為什麽秦姊姊這麽漂亮的人會願意為他侍寝呢?”

“為什麽不可以?”突然之間,又有一個溫和的聲音傳來。

馬瑪麗擡頭看時,只見正是她名義上的外甥女賈姑娘賈雯。

“因為秦姊姊長得比太子殿下美麗啊!”馬瑪麗很認真地說道,在她看來,在地球人的圈子裏,顏即正義。尊貴的公主殿下只會因為寵物長得是否美麗可愛而對他們投以關注,至于身份,地位,性別,擁有的財富……這些在公主殿下眼睛裏又算得了什麽?

賈雯吃驚地掩口說道:“這……這怎麽能行?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啊……再說,他是男人……”

“男人又怎樣?男人就該有特權嗎?”馬瑪麗很不能理解賈雯的邏輯,“無論是男人是女人,評判标準都該是一致的,應該一視同仁。不能因為男人身上某個部位多了二兩肉,某些地方少了一些器官,而發生改變。無論是拿顏作為衡量标準,還是拿智商,考試成績,對社會的貢獻……不應該人為的以性別或者社會約定俗成的标準決定哪些人應該幹什麽,而應該根據他們自己的特長和愛好,給予他們自由決定未來道路的權利。”

賈雯翻了一個白眼,她這下子肯定,自己這位小姨媽又抽風了。

“其實,小姨媽你和秦姊姊,應該是一樣的人。”賈雯突然說道,“莫要忘了,馬家千辛萬苦送你進宮來,是為了什麽。”

“我沒有忘記啊。”馬瑪麗很輕松地講道,“他們送我入宮來,是因為我能當上皇後,改變他們的未來。”

賈雯表情嚴肅地說道:“你從來不争取太子殿下的寵愛,将來拿什麽當皇後?我知道你一直在說笑,一直視家族榮耀如兒戲,可是我不能!”

賈雯的聲音突然嗚咽起來:“我……我進太子宮幾個月了,太子殿下還沒有寵幸過我……我……小姨媽你幫幫我……幫幫我……”

馬瑪麗頗為無語地看着賈雯。原來她這次來尋她的目的,竟然和秦雪瑤是一樣的。

男人,又是男人,又是這個可惡的紅脖子。馬瑪麗難以抑制的,只覺得心中一片低落。她們都是她頗為喜愛的美人,她一向小心翼翼地呵護和喜歡着,如今竟然為了一個美貌值僅僅八十分的紅脖子,來向她問策,全然不顧她心中的感受……

作者有話要說:

☆、私相授受

大殿上鴉雀無聲,唯有杯盤相擊聲清晰可聞。馬瑪麗遠遠站在殿下,見陰皇後笑語殷殷地親自拿了銀箸給劉莊布菜,心中就莫名其妙一陣厭煩。

這是皇後宮中一次尋常的午膳,太子殿下生怕母後孤單,便非要在這裏用過膳再告退。

在外人看來,這是母慈子孝的承歡膝下,在馬瑪麗看來,卻頗為讨厭。難道美人有她一個人照顧還不夠嗎?

但同時,馬瑪麗又清楚地知道,哪怕十個她加在一起,在陰皇後心中的分量,也不如劉莊一個人。她感到不甘,卻又無可奈何。

在賈雯心目裏,只怕也是一樣的。賈雯和秦雪瑤找她說話,說的最多的就是劉莊,劉莊!就仿佛地球不是圍繞着太陽轉,而是圍繞着劉莊轉一樣!

她忍不住盯着劉莊的背影仔細看,有些羨慕,也有些嫉妒。她手中托着一個茶盤,慢慢地靠近。

她沒有忘記賈雯的懇求。她袖子裏藏着一個荷包。荷包針法細密,內有異香,是賈雯親手所繡。先前賈雯求她,将這個東西趁機給太子。

“奇怪,你是他宮中姬妾,送傳情之物大大方方自己直接送過去就是了?何必托我?“馬瑪麗頗為奇怪地睜大了眼睛。

“人家……人家不好意思……”賈雯面上飛紅,聲音細如蚊吶。

馬瑪麗被她少女嬌羞的神情給擊中了,弄暈了,那一刻,賈雯的評分在她心目中飙升到九十分。于是,她樂陶陶地應允作這鴻雁傳書的鴻雁。

劉莊用膳的姿勢無可挑剔,舉手投足盡顯優雅。他吃的很慢,母後陰麗華夾給他的菜肴全部被他一點不剩地吃完。這是對長輩的尊重和愛敬,更何況母後熟知他口味,挑選的俱是他平日裏愛吃的美味佳肴。

但是劉莊面上帶笑,心中卻難免有幾分心猿意馬。

因為他知道有人在盯住他看。

他沒有回過頭去看一眼,卻知道那個女孩子已經盯住他看了很久了。

事實上,自從那個女孩子入宮以來,他就時常覺得她在看他。可每每回頭才發現,這只不過是一場一廂情願的錯覺。

那個女孩子只是在和年齡相仿的宮女嬉笑打鬧,或者正在倚着欄杆發呆,半點沒有往他身上看的跡象。倒是他的目光常不自覺地圍着她轉,看着她奉承他的母後,小心翼翼地讨好他的姬妾,心中說不清楚是什麽滋味。

“莊兒,你莫非看上瑪麗了?”大約是有次,劉莊看她看得露了行跡,被陰皇後發現了,她便屏退左右,神情慈愛地看着他,“冷眼看她這麽多天,瑪麗倒是個好姑娘。若你真的看上她了,便帶她回去吧!”

“哪裏的事!”劉莊斷然否認,“馬家不知天高地厚,犯了忌諱。孩兒怎會喜歡這種女孩子!”

陰皇後于是意味深長地嘆了口氣,嘆氣聲中,劉莊感到莫名的心虛。

劉莊不會忘記,在某一個原本極其尋常的下午,他打禦花園裏經過,遠遠看到一群莺莺燕燕圍住那個女孩子,聽她信口開河講各種不靠譜的故事,陽光照在她烏黑的長發上,反射出醉人的光澤。那一剎那,他突然覺得心跳有些加速,仿佛聽到有什麽叩開心門的聲音。

那一天後來的時間裏,他心境亂糟糟的,不堪收拾,煩躁中帶着迷茫,迷茫中帶着喜悅。就仿佛一道閃電劃過黑夜一般,他無師自通地明白了很多事情,什麽叫做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什麽叫做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但他是未來的皇帝,而皇帝是事事要以天下為先的。他有他的表妹,以及表妹身後站着的陰鄧兩家勢力。當陰夢嬌躺在他身旁心滿意足地睡去,他心中不是沒有柔情湧動的。他想,這樣就很好。

而現在,她正在向他走過來。

這一次,絕對不是錯覺。這種感覺前所未有的強烈。

一步,兩步,他能感受到她在靠近,他的心也開始劇烈地跳起來。

馬瑪麗随随便便地朝着劉莊走了過來,她小心翼翼将手探進袖子裏。劉莊林看得清清楚楚,她藏了東西,打算遞給自己。

宮中宮規嚴明,一向最惡私相授受。更何況,在陰皇後的眼睛注視之下,無論如何,都不是一個好時機。她,究竟想幹什麽?

馬瑪麗心中卻坦然的很,絲毫沒有任何擔憂。她自然知道宮規,但是這等掩人耳目的事情,無非是光學聲波學的問題,在尊貴的瑪麗公主眼中,又算得了什麽大事?

她大搖大擺地走到劉莊面前,一個狹小而私密的空間自然成形。在外界看來,一切都那麽正常而富有秩序,宮女馬瑪麗站在原地不動,太子劉莊正在慢條斯理地進食。但實際上他們的距離已經頗為接近,接近到足夠她将袖子裏的荷包拿了出來,遞給劉莊。

“有人給你的,”她言短意駭地說道,“今日申時,禦花園桂花樹下,有人等你。”然後轉身而去,幹脆利落,自覺頗有幾分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的灑脫。

但是劉莊卻不這麽覺得。他覺得馬瑪麗這個姑娘簡直瘋了,簡直就是在作死!給他她她她…她居然真敢在衆目睽睽之下,如此暗示于他!

作為英姿勃發、前程光明的太子殿下,劉莊在皇宮之中從來都是衆星捧月的人物,雖然宮規森嚴,仍擋不住極個別大膽的宮人異想天開。

有一年一個宮女趁着他宿醉之時,爬上了他的床,他直接将她推了下去;還有一年一個宮女送了一個香囊給他,被他直接拿到陰皇後的面前,道:“母後是不是該請繡娘教教下人們如何做針線活了?針法如此拙劣也敢拿來賣弄?”那個宮女自是被逐出了皇宮;

就連幾天前,舞陰長公主的夫婿梁松之妹梁有容來宮中向陰皇後問安時,趁機向他抛媚眼,也被他直接叫破,羞得人家小姑娘無地自容。事後陰夢嬌取笑他不懂得憐香惜玉,他卻明白,自己只是嫌女人多了麻煩多而已。

然而此時此刻,馬瑪麗的荷包在靜靜地躺在劉莊案頭左手邊,被他寬大的袖子遮擋着。

他擡頭向四周望去,發現竟然無人注意到此間先前的異象,迷惘之餘,卻也暗地裏松了一口氣。

他突然有些拿不定注意,要不要将馬瑪麗偷偷塞給他荷包的事情嚷出來呢?他心中很清楚,只要他說一句話,這個嚣張大膽、目中無人的姑娘便會顏面掃地、被逐出宮去。

他終于回頭望了馬瑪麗一眼,只見這個可惡的少女若無其事地站在原地,眼神時不時溜向旁邊一名宮女的酥胸。簡直可惡極了!

只聽得耳邊“啪”的一聲,劉莊回頭看時,發現原先放在案頭的荷包已經不小心被袖子拂落,掉到地上了,不由得微微一愣。

劉莊一個愣神的工夫,陰皇後溫和的聲音已然響起:“什麽東西掉了?”

許多人都朝着這個方向望過來。

便有宮女回禀道:“娘娘,似乎是一個荷包。”

“荷包?”陰皇後的眉眼間微微有些困惑,“哪裏來的荷包?”

劉莊知道,這個時候,只要他說一句話,那個可惡的姑娘就會跌入谷底,萬劫不複。現在那個姑娘在想些什麽?她會不會很驚慌?她的臉上,會不會出現如小鹿一般純真無助的表情?

那一瞬間劉莊心中似乎閃過了很多念頭,又好像什麽都沒有想。

他微微屈身,伸手将那個荷包拾起來,握在手裏。

“沒什麽。是兒臣不慎遺落的。”劉莊如是說道。

陰皇後面上的神情更加微妙。知子莫若母,兒子劉莊從來不愛這些香囊、荷包一類的小玩意兒,而今卻将一個荷包珍而重之地随身攜帶。這其中的意味,頗為耐人尋味。

“是……”陰皇後遲疑了片刻,想起侄女陰夢嬌嬌豔如花的緋紅面容,“莫非是夢嬌?”

劉莊心頭不由得一陣煩躁。“讓母後見笑了。”他含糊着說道。

陰皇後午膳之後照例要小憩片刻,劉莊陪着說了幾句話,就匆匆告辭。臨出門的時候,他下意識地望了馬瑪麗一眼,只見她正在遠處和幾個年齡相仿的小宮女嬉笑打鬧,将地上的積雪團起一個個雪球,互相往身上亂丢。

旁若無人。鎮定自若。

那一瞬間劉莊心頭微微有些氣惱,他仿佛有無數個氣憤的理由,然而一個雪球砸過來,他只覺得一陣冰寒襲面,竟然什麽都不記得了。

“誰?”跟在劉莊旁邊的小黃門趕緊撲過來,一面替他拍掉衣服上的雪痕,一面緊張地大叫。

小宮女們你推我,我推你,竟然沒有一個人願意承認的。

劉莊揉了揉眼睛,望着一群臉蛋鼻子都凍得通紅的女孩子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罷了,不必為些許小事打擾了母後休息。”劉莊終于吩咐道。

“太子殿下事母甚孝,堪為萬民之楷模。”小黃門趕緊恭維道。

尊貴的太子殿下離去了。留下一群小宮女們驚魂初定,就開始犯花癡。

“吓死我了!”有人拍着胸脯,給自己壓驚。

“太子殿下好生仁慈!”有人喃喃說道。

“若是能在太子宮中侍奉……”有人悄聲說道。

有人冷笑一聲:“帝王之道,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話說,你們誰還記得北宮娘娘的遭遇?”

這聲音夾雜在一堆花癡太子的聲音裏,顯得那麽不合時宜。

馬瑪麗的眼睛卻亮了。她轉頭望去,只見那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面上長長一道疤痕。馬瑪麗認得她是那個每日在宮中掃地的莫姑姑。莫姑姑每日裏住在西宮,卻總不忘将隔壁的長秋宮一同打掃幹淨,她好奇了很久了。

“北宮娘娘?北宮娘娘可是那位……”馬瑪麗的眼睛露出興奮的光芒。

“噤聲。”那刀疤婦人卻冷冷向她道,“劉家人不是你們這些小丫頭可以肖想的。想要接近他們,就要有粉身碎骨的決心。”

小宮女們沉默了片刻,終于有人出言表示憤然:“莫姑姑,皇上和皇後娘娘仁慈,宮中這才有了你容身之地。若你還不識好歹,小心禍從口出!”

“大風起于青萍之末。凡是災禍,早在最初便顯示出端倪。”刀疤婦人聲音生硬地說道,“我若怕時,二十幾年前,便不會進宮。難道如今反而怕了?”

作者有話要說: 阿柯和奔奔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4-11-11 22:51:22 謝謝!

快考試了,接下來的更新時間不是很固定。請知悉。

☆、侍寝

禦花園中,銀裝素裹,陽光靜靜照耀在白雪之上,反射出一片柔光。

劉莊步履輕快地走在禦花園的甬道之上。他的靴子踏過厚厚的積雪,發出輕微的吱吱聲。

跟随他的小黃門自覺不妥,請罪道:“昨夜裏剛下了這麽一場雪,下人們還未清理幹淨。太子殿下不若來日再來賞玩?”

劉莊輕輕搖了搖頭,唇邊卻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他每日不是跟随父皇學習理政,就是在書房中跟随太子少傅桓榮學習經書,偏這日下午他的父皇要同三公商議政事,太子少傅回鄉祭掃,故而偷得半日閑。

太子行蹤雖算不得上機密,但也不是人人盡知的。偏偏某人就知道了,還特意選在這日相見,可見,那個看似魯莽的少女也有着深思熟慮的一面,必然平日裏對自己頗多關注,目光流連。

“你且下去,孤想一個人走走。”劉莊如是吩咐道。想起即将發生的旖旎之事,他的心跳就快了幾分。

小黃門猶豫片刻,便眼神恭謹應了,獨留劉莊一個人行走于亂瓊碎玉之間。

禦花園中路徑蜿蜒,枝頭有積雪被驚擾,紛紛揚揚灑下。劉莊卻絲毫不覺得寒冷。他步履匆匆,有雪花鑽進他厚重的皮裘大衣裏,他也渾然不覺。

遠遠望見一座假山的時候,劉莊下意識地放緩了腳步。

那假山的前面有一座小橋,小橋的那頭,便是桂花園。每當金秋八月之時,桂花那甜絲絲的香氣便沁人心扉,一直甜到人的夢裏。而桂花園中最老的那棵桂花樹,據說已有百年壽命,見證過朝代更替,國家興衰。

如今已是隆冬時節,桂花早已凋謝,這棵百年老樹想來亦被厚厚的白雪所覆蓋,失去了平日裏蒼翠青綠的樣子,但并不影響它見證一段即将開始的感情。

劉莊想到那個女孩子選擇桂花樹下相見的深意,不覺心中也有幾分雀躍。自從他坐上太子之位以來,便被時時刻刻教導着要喜怒不形于色,沉穩大氣,卻無人還記得,他也期待着做一個無憂無慮、為所欲為的孩子。

桂樹之下果然有一個女子楚楚而立,她緋色的鬥篷宛如雪地裏的一捧火焰,分外鮮明。

劉莊卻放緩了腳步,笑容凝固在臉上。

他一眼就看出,這個女子不可能是馬瑪麗。馬瑪麗身材更為高挑,她從來也沒有穿過這般華貴的鬥篷。

劉莊遲疑地望着那個女子,突然覺得那個女子的身影有些熟悉。

“殿下!太子殿下!”那個女子一眼便看到了他,滿臉驚喜地朝他走過來。

那一瞬間劉莊的面色變了數變。他已經認出來,這個女子是他太子宮中的姬妾,南陽賈家的女兒。于情于理他都不可能裝作不認識她。

“你……你怎麽會在這裏?”劉莊勉強說道,面上重新挂起他待太子宮中姬妾們一貫的溫柔,只是那份溫柔因猝不及防,只是堆在臉上,未映入眼睛裏。

“天冷路滑,你還是早早回宮的好,莫要凍壞了身子。”劉莊心中頗為不耐,敷衍着說道。

賈雯在禦花園已經等了很久了。

她是太子宮中的姬妾,打探太子殿下日常行蹤正是她每天要做的功課之一。毫不客氣地說,在這點上,她從來沒有覺得她做的有什麽不如別人的。便是幾乎平分了太子寵愛的陰夢嬌和秦雪瑤兩人,也只不過能做到這種地步。

——正所謂過猶不及,若再打探下去,就要犯了忌諱,變成窺測尊意了。

除此之外,她女紅做得也極好,待宮中下人也頗為和氣,在奉承陰皇後方面,也并沒有輸了誰去。

然而她在各方面都做到她所能做的極致,太子殿下依然絲毫沒有要寵幸她的意思。

賈雯是重臣賈複的孫女,自然讀過書,知道紅顏彈指老,芳華不等人的道理。賈家既然把她送進宮中,她就再也沒了退路,必須放手一搏。更何況,能夠有像太子殿下這樣文武雙全、氣宇軒昂的夫君,正是天底下所有閨中女兒的期望,她為什麽不争取?為什麽不努力?

所以,她才看準了這個時機,又求得膽大心細的馬瑪麗幫忙,才成功将這個荷包送到了太子的手裏——太子宮中有陰夢嬌、秦雪瑤虎視眈眈,只有獨辟蹊徑,換一個戰場,她或許才能有機會。

賈雯在等待的這段漫長時間裏,想了很多可能。然而,當劉莊說出那番漫不經心的話的時候,她還是感到莫名的悲傷。

這幾個月的時間裏,她沒有獲得劉莊的寵幸,卻也因此得以安靜地躲在角落裏,觀察劉莊的一舉一動,一個挑眉,一個笑容,揣摩劉莊真實的心情。

她是聰敏的,卻也是不幸的。因為她注定比陰夢嬌難以讨好。

譬如說此時此刻,若是陰夢嬌聽到劉莊說這話,必然會乖乖回宮,心中喜滋滋地認為這是劉莊在關心她。然而賈雯卻強行抑住心中那一絲酸澀,擡頭望着劉莊,直截了當地問道:“殿下可知道,妾身的閨名?”

劉莊一時語塞。他驚愕地看了賈雯一眼。

“孤自然知道。”他面上浮起淺淺的微笑,目光比先前的敷衍鄭重其事了許多,“你是賈家的女兒,左将軍膠東候第五子所出。”

賈雯面上浮起一個嘲諷的笑容,那嘲諷只浮現了一霎那,極快地隐去了。以至于對面的劉莊覺得那只是一種錯覺。

“妾身姓賈名雯,家父諱武仲,家母馬氏,是皇後娘娘宮中的馬姑娘的長姊。”賈雯一面看着劉莊臉色,一面說道。她的臉色甚是溫婉,就如同任何一個溫柔的淑女那般。

然而劉莊卻只覺得不自在,就仿佛被賈雯察覺了他最隐秘的心事。他心中迷迷糊糊地想:難道這個賈雯窺破了馬瑪麗私相授受之事,故而教訓了她一通,來到此處?若是如此的話,這個賈雯膽子也太大,管的也太多了!

“妾身和馬姑娘交好,因此托她将那個荷包,送到太子殿下手中,又大着膽子邀殿下到此。”賈雯繼續說道,眉眼溫婉,聲音柔和。

劉莊是費了好大力氣才明白賈雯話裏的含義的。其實賈雯的話清晰而明了,只怪他自己先入為主,有了錯誤的意識。原來……原來馬瑪麗只不過是替人傳話,替人傳東西而已……

一時之間,劉莊心中百般滋味,難以言說,憋悶非常,偏偏還得擺出一副好夫婿的模樣,聽眼前的這個女人繼續喋喋不休。

但是很快,劉莊就發現,他要面對的場面比他想象中要嚴峻得多。因為賈雯緩緩開口說道:“太子殿下既然知道妾身祖父是左将軍膠東候,想必也應耳聞,妾身祖父作戰勇猛,為光複漢室立下赫赫戰功。”

“父皇早就說過,賈大将軍乃本朝第一猛将!”劉莊如是敷衍道。

賈雯屈膝行禮,不卑不亢:“謝太子殿下。想來太子殿下也應略有耳聞,昔年妾身祖父随皇上征戰五校農民軍時,身負重傷,皇上曾指腹為婚,親口許諾,願結為兩姓之好……”(見《後漢書?賈複傳》“聞其婦有孕,生女耶我之娶之,生男耶我女嫁之,不令其憂妻子也。”)

劉莊原本漫不經心,聞此言卻猛地擡頭,詫異地望着賈雯,見她泰然自若,從容不迫地繼續說下去:“皇上甚器重賈家,妾身祖父亦不忘舊事,故年前太子宮采選之際,才薦了妾身,入宮侍奉太子殿下。”

“妾身自幼便知要侍奉太子殿下,故德言容功,不敢有半分松懈。如今入宮數月,未能為太子殿下分憂,閑暇之時,深慚愧對皇上厚愛,家族囑托。想來是妾身天資不足,便請太子殿下,遣送妾身回家。妾身族中尚有族妹……”賈雯說到這裏,聲音突然開始嗚咽,擡起頭的時候,眼淚便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掉了下來。

劉莊的心沉甸甸的,難受得厲害。眼前的少女一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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