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5)

是這樣記載劉秀和陰麗華的緣分的:大意是說劉秀年輕時候去新野,聽說陰家小姐陰麗華生的美貌,所以“心悅之”。後來他就跑到長安去讀書,看到執金吾這個官很威風,所以就發出壯志豪言:“做官當為執金吾,娶妻當娶陰麗華。”

劉秀跑到長安讀書那年,大概是二十歲。而陰麗華大概是九歲十歲的光景。

聽說一個九歲十歲大小的女孩子生得美,就心心念念着娶人做妻子,撇開蘿莉控、怪叔叔的嫌疑,其實也算是一段很美好很浪漫的回憶了。反正古人結婚早,劉家和陰家門第相當,陰家的親家鄧家又和劉秀關系不錯,若是有意的話,早早結下秦晉之好不就得了?

可是劉秀并沒有這樣做。二十歲的他在長安城中學習了整整五年,甚至閑暇還做點小生意,又跑回家務農了整整三年,然後跟随兄長劉伯升起兵。一直等到兄長遭受更始帝劉玄猜忌身死後,在情勢極端惡劣的情況下,他為了自保,不得已運用了很多障眼法的小伎倆,譬如說不表自己征戰昆陽的功勞,也不和兄長舊部接觸,也不服喪,飲食言笑一切如常。而迎娶陰家小姐陰麗華為妻,也是劉秀衆多障眼法中的其中一樣。這一年,陰麗華已經十九歲了,在古代普遍早婚的大背景下,也算蹉跎成老姑娘了。

劉秀靠迎娶陰麗華等障眼法避免了被兄長誅連、被更始帝怪罪的危險境地,新婚三個月後,就把陰麗華送回了新野娘家,自己跑到河北去了。

跑到河北以後,劉秀運氣不錯,拿下了河北許多地方,又成功招降了依附于王郎政權的真定王劉揚。為了消滅王郎政權,劉秀無視自己和陰麗華成親的事實,娶劉揚的外甥女郭聖通為妻,締結了婚姻。

公元25年,劉秀依靠政治婚姻帶來的河北勢力,終于形成了“跨州據土,帶甲百萬”的龐大勢力,登基為帝。同年,劉疆出生。

與此同時,劉秀并沒有拒絕陰家人對他王朝争霸事業的幫助。從劉秀的哥哥劉伯升起兵開始,陰家和其親家鄧家就已經率子弟、宗族歸附,數年轉戰中立下汗馬軍功。

此時真定王劉揚很不服氣劉秀能當皇帝,蓄意謀反,被鎮壓。為了安撫河北殘部,劉秀立郭聖通為皇後,劉疆為皇太子。原來明媒正娶的妻子陰麗華卻委屈在貴人之位上,需要日日向郭聖通行禮。

當然,在劉秀翻臉不認人之後,曾經親自下诏書說,當初立皇後時,他覺得陰麗華有母儀天下的美德,本來打算立陰麗華為皇後的。後來陰麗華以自己無子推讓了。

然而在馬瑪麗看來,像劉秀這樣一個惺惺作态、最善作秀的皇帝,如果真心想擡舉某人,會因為對方的推讓而作罷嗎?皇後之立,何等大事,堂堂皇帝因為對方一個推讓就改變主意了,可見這立後之心也不是那麽真切。也可見,在當時,沽名釣譽的光武帝心中,立郭聖通為皇後的确是最恰當的選擇的。

如果說第一次以妻為妾是基于安撫河北殘部的考量,第二次以妻為妾則是為了安撫度田中受到打擊的河南南陽豪強。

紅脖子劉莊童言無忌地解釋“河南、南陽不可問”,戳破了窗戶紙後,劉秀借機大怒,為了貫徹執行度田這一方針,殺了不少人。為了安撫南陽豪強,劉秀趕緊迎合他們的意思,立陰麗華為後,然後又特地回到南陽老家祭祖,大談特談自己的柔道治國術。

“我真是不明白,你到底在難過些什麽。”馬瑪麗一臉莫名其妙地對郭聖通說道,“那厮雖然沽名釣譽了些,但是給你的待遇,一直很不錯啊。這般年輕時候可以打到九十分的帥哥,用他最青春年少的身子侍奉你,然後等到人老了,伺候不動了,就惱羞成怒改立一個善解人意、不需要他伺候的女子當皇後。你又有什麽可難過的?一個時不時會頭暈住在雲臺休養的老家夥,就算陪着你,你能開心快活得起來?權當他死了,開開心心地當你的王太後不好嗎?”

這說的究竟是什麽跟什麽?刀疤婦人無語問蒼天:為什麽馬瑪麗說的每個音節、每個詞語她都明白,可是合在一起她就不明白是什麽意思了呢?

東海王劉疆更是覺得自己如在夢中,他從小就尊敬他的父皇,也更是深愛他的母後,母後被廢之後,他常為母後而難過,只是不明白該怎麽做。他自幼身為太子,學習帝王之道,馬瑪麗心中所想,其實有不少也是他心中所想。他清清楚楚,身為帝王,不可妄動私愛,所謀之事,唯在平衡,父皇的兩度立後,其根源究竟是什麽,他甚至比馬瑪麗更加清楚,因此也就更加痛苦。

他用自暴自棄、推辭太子位發洩着自己的痛苦。郭後被廢之後,他依然坐在太子之位,劉秀還煞費苦心用封侯郭家、各種政治聯姻加重着他的籌碼。然而他卻不再如同從前的十幾年那樣迎合和順應着劉秀的期望。

他開始苦苦哀求退位,一次又一次的上書哀求,一次被駁回,就再度上書,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他的身體一日日地變壞,他變得體弱多病,最後甚至為他診病的禦醫也告訴皇帝:除非順了殿下的心思,否則他早晚要撒手人寰。

劉秀無奈之下,準了他的退位之請。他的病勢這才緩解了。這其中的原因,就連劉疆自己也不明白是為什麽。

又或許,其實劉疆是明白的。他就是在恨。他恨政治的冷血無情,他恨現實的殘酷冰冷,他恨父皇曾經給他編織的那個一家人和美溫馨的美夢。他不願再做皇帝,因為一旦當上皇帝,他就會同他最渴望的東西背道而馳。

劉疆疑惑地望着馬瑪麗,他不明白這個笑得燦爛無邪的女孩子怎麽敢有那麽大的勇氣。劉疆在最恨、最痛苦的時候,也不敢質疑他的父皇。但是他不敢說的、不敢想的話,全部由馬瑪麗說了出來,說得嚣張,說得離譜,說得誇大事實,有的言語甚至是離經叛道、強詞奪理,有的話劉疆自己也只能表示絕不認同。但是馬瑪麗好的壞的真的假的一股腦全說了。劉疆感到震撼不已,在震撼之餘還隐隐有着他自己也不敢承認的酣暢淋漓。

劉疆有些遲疑地望向母後郭聖通。他不知道自己深愛的母後在聽了馬瑪麗這一番離經叛道的話之後,該如何對待。母後被廢之後,退守北宮,言行舉止與往日大異,時而老成持重,深謀遠慮,時而蠻橫嚣張,暴躁銳利,時而天真稚氣,宛如孩童。無論如何,若是馬瑪麗因為這番大逆不道的話而受到怪罪,劉疆心中卻有幾絲不忍。

“哈哈,哈哈!你說的很有道理!”郭聖通眨了眨眼睛,宛如一個調皮的少女,“這幅聖旨簡直是笑死人了,拿《詩經小雅》裏的話秀恩愛,真是太無趣了!我又不跟他們争這個。若不是他罵疆兒太醉心戰事,和他柔道之意相悖,我才懶得理他呢!只是,可惜了疆兒的太子之位…”

“橫豎這個太子之位,兒臣早也不想坐了。”劉疆見狀頗為詫異,但是很快反應過來,連忙安撫道,“做皇帝有什麽意思,只要母後開心就好。”

“哈哈,柔道!大漢早晚要毀在柔道手中!開國的時候不殺人,結果豪強尾大不掉,只會成為歷代皇帝的噩夢!”馬瑪麗肆無忌憚地大笑道,和神智有些失常的郭聖通王太後一拍即合,說話說得很是投契。

這天馬瑪麗一直陪郭聖通到了夜間,看着她用過了晚膳,才心滿意足地從北宮正門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刀疤婦人同她一起出來。

“今日的事情,你所作所為,多有大不敬處。王太後和殿下生性仁厚,都會為你遮掩。但若你自己走漏風聲,牽連了北宮……”刀疤婦人一心護主,忠于職守地恐吓着馬瑪麗。

“放心吧。我是真心喜歡同太後娘娘相處。”馬瑪麗很是認真地說道,“對了,以後我還能見到東海王殿下嗎?”

“你想飛上枝頭做鳳凰?奉勸你離娘娘的孩子遠一點!”刀疤婦人護主心切,面露兇光。

“不是啊。”馬瑪麗趕緊澄清,“你不覺得東海王殿下有幾分像娘娘嗎?心中心結未解,恐怕長此以往,會傷及身體的啊。”

“你有本事替殿下治病?”刀疤婦人口氣裏滿是不屑,她深深明白,劉疆的病,恐怕和郭聖通的被廢關聯頗深,然而朝中政局如此,實難逆轉,“的确,殿下這般人才,确是女子心中良人。只是此事卻是看你的造化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戲說恩仇(三)

靜的宮殿裏,清貴儒雅的東海王劉疆殿下正在揮毫作畫,刀疤婦人侍立一旁,喋喋不休。

“她是故新息侯馬援和羌女所生,和窦家有婚約,卻為了進宮來,退婚了……”刀疤婦人盡職盡責地向劉疆彙報道。

“新息侯?”劉疆微微蹙眉。

“是。新息侯。”說起馬援來,刀疤婦人頗有些憤憤,“新息侯自己不和我們來往,還要告誡別人也不跟我們親近。說是什麽諸子并壯,舊防未立,大獄将起。結果他自己倒是身後凄涼!”

劉疆輕聲道:“其實孤覺得馬将軍說的很對。太子這個位子不是那麽好做的。父皇只想着平衡之道,一個兩個都不願意辜負,其實……馬将軍不過說了句實話,可是這實話,卻沒什麽人想聽。原本,若是窦家和馬家聯姻能成,隴西豪強便盡為臂助。可惜梁松鼠目寸光……”他一邊說,一邊輕輕咳嗽起來。

刀疤婦人道:“公主殿下也是心疼弟弟。驸馬爺也是一心向着郭家的。只有馬家,兩面三刀,新息侯死後,連一個做主的都沒有。聽說唯一有個有出息的兒子叫什麽客卿,聰明伶俐,卻早早夭折了,作孽呀……”

劉疆想起那個見了他總是露出燦爛笑容的女孩子,不由得說道:“倒是看不出,她的身世這般苦……”

刀疤婦人聞言便有些着急,只怕自家殿下涉世未深,被人給騙了,是以言語間便有了指向:“是啊。也難怪這女孩子一入宮,便曉得讨人喜歡。先是攀上了西宮那位不算,又開始奉承娘娘了。這明裏暗裏的意思,當誰不知道呢!”

劉疆微笑道:“母親是真心喜歡同她說話。這幾日我見她氣色都好了許多。”

刀疤婦人發急道:“若不是借着奉承娘娘,怎能日日得見殿下?以婢子看,奉承娘娘是假意,想攀附殿下才是真心。無非看着殿下如今聖眷尤重……”

劉疆見她這般惶恐急切,心中反而覺得好笑,故意逗她道:“燕姑姑,你好好想想看,其實從前,孤也不是日日都來探望母後的……”

“殿下!”刀疤婦人果然更加焦急了,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說道,“殿下早屆弱冠之年,貴為東海恭王,按制當有四十婦。若細論起來,天下諸女,殿下盡可采撷。只是,只是這女孩雖美,但心機太深,嫌貧愛富,并非良配。殿下可知道,楚王殿下有意擡舉她,她卻故意裝作不知道,可惡之至!宮中還有傳聞說,她家花大力氣把她送進宮來,其實是奔着皇後之位來的……”

“皇後之位?”劉疆面上露出詫異的神情,挑眉道,“若論皇後之位,只怕不是她一人努力便能謀到的。尚要看母家如何。馬将軍故後,諸馬碌碌……”

刀疤婦人搖頭道:“那也不盡然。娘娘當初在位時,真定王已誅。郭家可不比陰鄧兩家軍功赫赫。娘娘不還是當了這麽多年的皇後?”

提起陰郭二後廢立之事,劉疆靜默了良久,深深吸了一口氣,方搖頭道:“燕姑姑,你不懂。這裏頭的事……若論為君之道,父皇确是其中楷模。為帝者,豈有因私廢公之理?廢立者,星辰交替,乾坤之道。”

他蒼白的臉上突然出現潮紅色,顯是心情有些激動,一邊說一邊敲擊着桌子,修長的手指骨節有些發白:“孤蒙父皇母後厚愛,學了這麽多年的為君之道,卻只覺得被壓得透不過氣來。孤現在只想一個人躲在一個無人的角落裏,每天習字作畫釣魚,游山玩水,為什麽他們還總是不肯放過孤?”

“為什麽要一個人?”門外突然有極歡快的聲音響起,“我也想去,帶上我好不好?”

緊接着,房間的門被人推開了,馬瑪麗步履輕快地走了進來。

她進來的時候帶起一陣寒風。

寒風拂過刀疤婦人的裙角,刀疤婦人朝着馬瑪麗怒目而視道:“殿下在此,怎能如此不遵禮儀?不知道要先行請人通禀,殿下準你進入再進來嗎?”

馬瑪麗這些日子卻是已經熟悉了刀疤婦人的脾氣,知道她不過是面惡心善,一心護主的忠仆。她朝着刀疤婦人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我知道你們是不會反對我進來的啦!”

刀疤婦人更是驚住了:“你你你,怎敢在殿下面前如此放肆!”

馬瑪麗卻很不以為然。當年老頭子在世時候,她也是這般肆無忌憚纏着老頭子不放,更出格的事情都做過。眼下見到和老頭子屬于同一級別的憂郁美男劉疆,正在見獵心喜之時,怎能輕易放過?

她這些日子學習宮中的規矩其實學的很好,知道劉疆是尊貴的東海王,老劉家又一向好面子,所以才沒像在老馬家時候那樣直接做出上頭上臉的事情。她也知道,有的事情,是要等刷足了好感度以後再做的。畢竟男女有別嘛!

在尊貴的瑪麗公主看來,這種級別的做鬼臉,怎麽能叫做放肆呢?所謂放肆之事,難道不是指摟摟抱抱、甚至更親密層次的接觸嗎?

不過說起來,也多虧了她的女兒身份,所以這皇宮中的諸多美人,其實已經被她做過一些相對比較放肆的事情了。譬如說,她曾經欣賞過容貌值高達一百分的陰皇後的出浴之姿,也曾和陰夢嬌、閻氏姐妹等女子有過朋友性質的擁抱,在秦雪瑤、賈雯最開始春閨寂寞的時候,還曾經同她們同榻而眠過,現如今,她又得以成功接近容貌值同樣高達一百分的郭王太後,服侍過她喝藥、更衣,當然,随手的揩油自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想到這裏,馬瑪麗便如同掉進蜜糖裏的小老鼠一般,心中得意極了。

“太後娘娘已經睡下了。”馬瑪麗向着劉疆和刀疤婦人說道。

刀疤婦人立即不吭聲了。她知道郭聖通一向有頭疼、失眠的毛病,甚至深夜也睡不着覺。然而每次馬瑪麗來,竟然能在中午安然入夢,單憑這一點,她就不能拒絕她履足北宮。

但是,刀疤婦人卻也不能坐視馬瑪麗在她眼皮子底下成功上位。若是別人,也就算了。可是,現在坐在馬瑪麗面前的可是她看着長大的東海王劉疆!

劉疆此人極重情義,在請辭太子,退居東海王之位後,曾經公開說過,此生此世只願得一佳人,白頭偕老足矣,對于他四十婦的姬妾建制,一點興趣都沒有。所以直到今日,連郭太後最小的兒子劉焉都經宮人引導,曉得男女之事了,東海王的後宅,卻連一個屋裏人都沒有。

這樣專一的男子,自然應該得配天底下最好的女子。似老馬家這樣趨炎附勢的,先是當牆頭草不看好郭家,後又解除了婚約把閨女往宮裏頭送,這樣的人家,怎麽能算是東海王的良配呢?

刀疤婦人一生不曾嫁人,可并不代表着,她不了解男人的心思。貪戀美色是男人的本能。就連标榜克制少欲的光武帝劉秀,都曾經在郭聖通和陰麗華不方便侍寝的時候找良家子許美人瀉火,這才有了楚王劉英。而馬瑪麗的相貌實在是出挑的,一向憂郁少言的東海王殿下竟然破格對這個女子刮目相看,這本身就很值得人警惕。

刀疤婦人一生最讨厭爾虞我詐。然而此時此刻,為了劉疆的終身幸福考慮,她不得不出面當一回惡人。

“瑪麗,”她笑意盈盈地問馬瑪麗道,“前幾日我見楚王殿下拜見皇後娘娘時,曾經私下裏送你胭脂。想來你好事将近,就要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哪有這種事?”馬瑪麗驚訝地睜圓了眼睛,“楚王殿下是拿出一盒胭脂來着。說是聽說我會制胭脂,想請我猜一猜,彩蝶坊的胭脂究竟是什麽配方。可是這個東西我怎麽猜的出來?就把胭脂還給他了。怎麽,以你的意思,他本來是打算送我胭脂?可是那樣的胭脂,我要來做什麽?”

她這般懵懂無知,不解風情,連劉疆也忍不住笑出聲來。楚王劉英行三,算起來沒比劉疆小幾歲,兄弟們小時候一起長大,劉疆自然知道自家三弟是什麽德性。

劉英最喜歡撩撥女孩子,宮中怨女甚多,早在幾年以前,劉英便喜歡随便施點小恩小惠,引得略有些姿色的女孩子上心,然後就私下裏強要了她。若是劉英肯給人家女孩子一個名分,将其納了,這倒罷了,此人最喜歡翻臉不認人,睡過以後就不認賬,女孩子只好吃個啞巴虧,申辯無門,權當吃一虧長一智了。後來劉英終于夜路走多了遇上了鬼,一次睡了女孩子後,女孩子竟然懷孕了。皇帝追查起來,事情水落石出後,将劉英好生訓斥了一頓,又給他尋了個厲害的正妃,這才煞住了這股子邪風。

“幸而你沒有上當,否則就可惜了。”劉疆微笑着說。

“我配置的胭脂,都是天然無刺激的!”馬瑪麗嚷嚷着道,“我怎麽會看上那些假冒僞劣品?我調配的脂粉,也是上等貨色,輕白紅香,與衆不同。對了,殿下你要不要來點?若是送給心儀的女子,倒也是美事一樁!”

“心儀的女子?”劉疆有些發愣。這些日子裏,馬瑪麗對他頗為熱情。若是照常理推論,這個小宮女無疑是在向他獻媚,可是此時她話裏話外的意思,分明又是置身事外。他再聰明,也不能理解外星人的全部思維。怎麽會知道,尊貴的瑪麗公主所謂的喜歡和愛,和男女之愛根本就是兩碼事呢?

幸好劉疆反應很快。“孤尚沒有心儀的女子。若是有時,定然向你索要胭脂水粉送她。”劉疆笑着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梧桐雨(一)

馬瑪麗每天到北宮的時間開始漸漸地多起來。

雖然她從編制上,屬于陰皇後宮中的宮人,有職責在身,但是時間就像海綿裏的水一樣,只要她樂意擠,總是會有的。

對于尊貴的瑪麗公主來說,宮人職責只是她角色扮演游戲中的一個無關緊要的設定,她若歡喜時,自會刻意将時間調得慢一些,享受工作之中的愉悅,若是不歡喜時,便自可将這些枯燥無味的東西視為角色扮演游戲中一個無關緊要的細節,讓它一掠而過。

至于其中的技術問題,自然交給萬能的飛行器去搞定。畢竟,瑪麗公主來到此處,是要玩游戲的,而非被游戲玩的!

馬瑪麗每天去北宮的時候,都要從長秋宮路過。

長秋宮原本是皇後的寝宮,郭聖通為皇後的時候,便居于此處。而陰麗華當時身為貴人,居于西宮。後來郭聖通退位,搬到北宮去住,陰麗華為後,卻未曾遷宮,這座長秋宮便廢置起來。

長秋宮中種着幾棵高大的梧桐樹。傳說梧桐樹是鳳凰栖息之所,而長秋宮中起居坐卧的本應是人中之鳳,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如今鳳去臺空,寂寞梧桐鎖長秋,便顯出幾分蕭索來。

馬瑪麗從旁邊路過的時候,偶爾會不留神多看幾眼,梧桐樹那光禿禿的樹幹在寒風裏發出悲鳴一般的聲音,是喧嚣過後的蒼涼,是繁華盡頭的冷峻。

有的時候馬瑪麗會覺得諷刺。一座長秋宮,一側坐落着是苦盡甘來的西宮,一側卻連接着是繁華落盡的北宮。她仿佛一個追逐着絕世好戲的看客,每日裏看過王寶钏苦守寒窯十八春終成皇後,便緊接着看陳阿嬌夢斷金屋退守長門。

至于故劍情深、南園遺愛什麽的劇情,鑒于男主角是最喜歡惺惺作态的光武帝劉秀,她覺得如此比喻簡直是侮辱了漢宣帝的苦心,故而只是看透世事般的冷笑,不予置評。

一半是喜中含悲,一半是悲中帶喜。苦盡甘來的未必心滿意足,繁華落盡的未必眷戀舊夢。都是人之常情。

一個最明顯的證據就是,有一日,馬瑪麗在西宮的庭院裏跟小宮女們講着王寶钏的故事。她說某朝有這麽一個有情有義的好女子,在丈夫薛平貴最危難的時候嫁給了他,丈夫卻很快離開她去打仗。她在家中苦守寒窯十八年,結果丈夫衣錦還鄉的時候,已經娶了他國的代戰公主。薛平貴不忘舊情,封原配為皇後。

這本是一個很簡單的故事,馬瑪麗發誓沒有經過任何的加油添醋。但是陰皇後不知道從誰那裏聽說了,立即變了臉色。次日馬瑪麗為她梳妝的時候,她便聲音顫抖地問她:她是在編故事諷刺她是不是?

馬瑪麗過了很久才反應過來,陰麗華為什麽這麽生氣。陰麗華同樣是在劉秀遭到更始帝猜忌的危難關頭嫁給劉秀,同樣是新婚燕爾便和丈夫分離,丈夫同樣娶了身份高貴的女子為妻,她陰麗華和王寶钏三擊掌淨身出戶不同,她的娘家人還一直和劉秀一起并肩戰鬥,然後她當了十幾年的貴人,十幾年間都要向郭聖通行大禮,十幾年後,苦盡甘來,才當上了皇後。

算起來,陰麗華的遭遇和王寶钏影影綽綽有相似之處,也難怪她這麽敏感,認為馬瑪麗是在影射她。

幸好陰皇後素來寬仁,知道她心思簡單,未必存着什麽壞心,說了兩句也就揭過去了。所以馬瑪麗沒有告訴她,在未來的某個時代裏,薛平貴被衆人視為渣男典範,而更諷刺的是,在幾乎同一個時間節點,和薛平貴相似行徑的某人卻被評論為最癡情的帝王,被反複提及和歌頌。

高維度世界裏的外星人只要想看,便可以看見三維世界裏的未來。而這未來是如此荒謬雙标缺乏邏輯性,令瑪麗公主理解無能。

給郭聖通講故事的時候就要愉快許多。陳氏阿嬌是已經發生過的歷史,她至少不會以為馬瑪麗是在影射誰。

所以身穿素服、頭上梳着少女發髻的中年美婦人靜靜地聽完這個故事,帶着幾絲天真抑或是盛開之後的真實,十分肯定地說:其實漢武帝沒有對不起陳阿嬌啊。她家那個時候沒有更好的選擇了不是嗎?長公主需要女兒當太子妃,所以才拉了漢武帝一把。這也算不得什麽。至少他們也有過近十年的恩愛。至于後來,衛子夫的娘家那麽給力,本人又生了兒子,陳家和長公主幫不上什麽忙了,此消彼長之下,誰該做皇後不是很顯然的事情嗎?而且,陳後即使被廢,漢武帝對她也算不錯,肯讓她退居長門,又肯給她娘家體面。

“陳阿嬌只做錯了一件事。“被宮中人稱作是瘋瘋癫癫的郭聖通平靜地說道,“她只是不該愛上劉徹。她不該那麽天真的啊!“她一邊說着,一邊不由自主就淚流滿面。

她靜靜流淚的時候,眼淚猶如最晶瑩剔透的水晶,折射着悲傷和憂郁的顏色,令馬瑪麗不由得心疼。

馬瑪麗只得撲過去抱住她,笨手笨腳地安慰着她。有絕色美人在懷無意是道賞心悅目的風景,然而馬瑪麗的心卻被美人的悲傷充斥着。

馬瑪麗清楚地知道,郭聖通不是為陳阿嬌而哭,而是為她自己而哭。她郭聖通嫁給劉秀,起初源于她舅父真定王劉楊戰敗之後的聯姻,她不得不嫁,沒有別的選擇。整個河北也沒有別的選擇,不得不被劉秀綁上戰車。至于到了後來,河北豪強沒落,河南南陽勢力漸漸坐大,河西勢力難以抵禦,此消彼長之下,誰該做皇後也是很顯然的事情。

長秋宮就這樣如同一道屏障,将悲劇和喜劇隔開。悲劇總是因為求不得、愛別離而格外震撼人心,不由得馬瑪麗不頻頻加以關注。她對劉秀的厭惡也與日俱增。

有的時候郭聖通會在她的懷抱裏倦極睡去,安靜、純白猶如孩童。每當這個時候,她就會擁抱着這個擁有極純真靈魂的女人愛不釋手,心中憤憤地想道,若是她提早穿越三十年就好了。

可是,若是早穿越三十年,她能幹什麽呢?是和劉秀争天下,還是勸說兩個美麗的女人不要出嫁?或者,直接召喚飛行器,将這兩個女人搶走?

可是飛行器只能帶走一個人,面對兩個同樣美好的女人,馬瑪麗也只能茫然無所适從。總之,總之是不能把妹子留給劉秀這個渣男的!一個也不行!

“在想什麽呢?“一個聲音打破她的胡思亂想,馬瑪麗擡起頭,剛好能望見劉疆含笑的眼睛。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替郭聖通合上幔帳。又沖劉疆做了個輕聲的姿勢,這才同他走出屋外。

屋外陽光明媚,春暖花開。他們坐在陽光下,陽光照在臉上身上,暖暖的,如同母親溫暖的懷抱。

“後來…後來那邊的弟弟就死了啊。父皇很是惱怒,指責母後失職,所以你看,聖旨裏有呂霍之風幾個字。“時隔多年,劉疆已經能夠輕描淡寫地說起這些是非恩怨,心中依然有些鈍鈍的疼痛,但是至少面上已經能笑出聲來,“看,現在母後就不用操心那些煩心事了。孤也不用。這樣的日子真是自在啊。“他一邊說,一邊端了一杯酒,輕輕潤了潤嘴唇。

馬瑪麗不由得定定地将他望着。許是常年多病的緣故,劉疆的面色有些蒼白,整個人有些消瘦,陽光照在他的長睫毛上,在他眼睑上鋪下一道片神秘憂郁的深影。他的手指骨節均勻修長,比玉同色,拿着酒杯的樣子更是優雅無比,如同瑪麗公主老家那些天生的王族。

馬瑪麗沉默了一陣子。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感到有些難過。

“聽說,王太後的身體不太好。“馬瑪麗輕輕說道。其實她知道,實際情況只要更糟。外表看着雖好,卻是油盡燈枯的跡象。作為一個外星人,馬瑪麗是有些能耐的。只是她拼命往郭聖通身體裏輸入生命力,然而她卻似乎一意求死,那些生命力便如同指縫裏挽留不住的沙礫,不停地悄悄溜走,馬瑪麗連一點辦法也沒有。

“已經好許多了。“劉疆強笑着說道,他狠狠喝了一大口酒,就仿佛這樣就能掩飾他心中的不安似的,“其實這些日子裏,母後很高興。孤想,若是你留在北宮,她會更高興。“

劉疆一邊說,一邊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她,似乎在等待着什麽。

馬瑪麗并不能明白這份期待深層的含義。她只是莫名地感到沉重,本能地覺得不可以就此答應下來。事實上也沒什麽好答應的。她來到皇宮是為了見更多的美人,郭聖通很美,劉疆很美,甚至北宮的其餘皇子也很美,但是單有這些還不夠,她想看到更多。

“我…我這不是每天都會來玩嗎?“她含糊着說道。

“也是。“劉疆愣了一下子,收回了目光。他從不強求,這個世界上,他從來不想欠別人什麽,他也從來不欠別人什麽。更何況,這是突如其來的想法,根本也算不上成熟。

馬瑪麗和平日一樣走出北宮大門的時候,并不知道有人因為她的拒絕而感到淡淡的遺憾。她只是像平日一樣,在經過長秋宮的時候,盯着那幾棵梧桐樹看了幾眼,然後,就聽到刀疤婦人冷不丁在她身後說話:“馬姑娘,左右逢源、貪得無厭的人,是沒有什麽好下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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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

☆、此事古難全

馬瑪麗并不覺得自己貪得無厭。她只是單純的喜歡美人而已。美人正如嬌豔的鮮花,憑什麽在喜歡富麗堂皇的牡丹的時候,就不能同時喜歡風露清愁的芙蓉呢?

可是宮中的人卻不這麽以為。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馬瑪麗也從來沒有刻意掩飾過。于是她近來和北宮走的很近的消息很快就在宮帷之中流傳開來。原本和她尚算要好的閻家姐妹遲疑着疏遠了她,這是站隊問題,再天真無邪的世家少女也懂得其中的利害。馬瑪麗和北宮走的近了,她們自然就疏遠了。

就連一向寬容大度的陰皇後在聽說了之後,也曾專程召她問個究竟,聽馬瑪麗言說每日在北宮侍疾之後也沉默了很長時間,輕聲說道:“你這孩子倒是有心了。“

頓了一頓,又斟酌着說:“既是如此,本宮便索性将你調到北宮去,如何?“

馬瑪麗面上心中盡是不情願。她慌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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