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6)
指天誓日地保證她不會影響了西宮的差事,請美人兒不要因此嫌棄了她。态度殷殷,任鐵石心腸的人見了也會為之動容。
話說到這份上,陰麗華自然不好嫌棄。否則,落到有心人眼裏,只怕橫生是非。
“那也由你吧。只是諸事要謹慎。北宮之事,若是亂了分寸,本宮也救不得你。“陰麗華嘆息着說道,她的目光裏滿是感嘆,“她也是個苦命人。“
然而苦命不苦命,在乎一心。正如子非魚,焉知魚非樂一般。哪怕設身處地,依然無法領略當事人真正的想法。又譬如說旁人看陰麗華,以原配嫡妻之身,新婚燕爾即遭停妻再娶,立後之時又因為無子這個笑死人的理由,虛辭了幾下便失去元後之位,靠着善解人意處處體諒丈夫,又憑着娘家人的争氣和度田之争的博弈,這才母儀天下,榮歸後位。在旁人看來這般經歷已是不堪之至,和王寶春苦守寒窯十八年一樣具有諷刺意味,然而只要當事人覺得有情飲水飽,她便是時時刻刻處于幸福之中。
說白了,苦命不苦命,這檔子事全看當事人怎麽想。有的女子被丈夫捧在手心,小心翼翼呵護猶自傷春悲秋,自怨自艾,淪為深閨怨婦;也有女子明明被男人利用,出錢出人出力,卻因為男人的幾句甜言蜜語、輕飄飄的空頭承諾,便心花怒放,只願年年有今日,歲歲如今朝,旁人還能說什麽?只能說人各有志啦!
只是若馬瑪麗身為帝王,能選擇時,自然是芙蓉牡丹并歸□□,若二者只能選其一時,誰在疲倦的時候不想擁有一朵善解人意的解語花呢?
“不,瑪麗,你聽我說,你真的只能選一個。“日子過得飛快,就在馬瑪麗看美人看得目不暇接的時候,堂兄馬嚴再一次買通宮禁,站到了她的面前。
“而且,這個選擇其實是沒得選的。“馬嚴神色緊張地說道。
“為什麽陰皇後和郭太後我只能選一個?“馬瑪麗很不服氣地叫道,“我可以對她們兩人一樣好。我又不是那渣皇帝,我只是想單純地對她們好,又不是要娶她們。“
馬嚴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這不是你娶不娶的問題,而是你嫁不嫁的問題,一個女子是只能嫁給一個男人的。你既然已經和太子殿下有約,就該催着他給你名分。至于東海王殿下,他自然是極好,只可惜,與你有緣無分。“
馬瑪麗原本想澄清事情哪裏有那麽複雜,她只不過是想和劉疆交朋友而已。但是聽到後面的“有緣無分“,她立即有幾分不服氣起來:“憑什麽?憑什麽說我和東海王殿下有緣無分?“
不過區區一個東海王而已,若是她真的看上了哪個人,自然有辦法将他打包帶回老家,無論那人是否情願,無論那人究竟是地球上所謂至高無上的皇帝,還是一文不名的窮書生,又有什麽分別呢?橫豎這些人在瑪麗公主的眼睛裏,其實是一樣的low啊!
“因為你是叔父的女兒。“馬嚴深深吸了一口氣,神色嚴肅地說道,“最該恨叔父的人不是別人,就是郭家,就是東海王殿下。“
馬瑪麗沉默了。她雖然有的時候天真得近似冷酷,胡攪蠻纏不講道理,但若是論朝政格局這些事情,她的眼光比當朝皇帝也不差什麽。
當年,建武初年,河南、河北、河西豪族三夥勢力三分朝堂。河北勢力在真定王劉楊謀反之後,群龍無首,漸漸地衰落下去了。而為了保持格局的平衡,光武帝劉秀親自扶植起河西勢力。當時的劉疆還是皇太子殿下,而河西三大家,窦家、梁家、馬家便是劉秀為劉疆準備的勢力,和河北勢力一道,成為劉疆的後盾。
後來這位以種田種的好而出名的“柔道“皇帝,因為處理不了因為“柔道“導致的豪強林立、土地兼并事件,在時機不甚成熟的時候非要度田不可。結果豪強們對他的命令陽奉陰違,他就下令治罪了很多人,激起民變,以河北山東鬧得最厲害。劉秀為了執行他的度田計劃,違背了他以往高調标榜的“柔道“,殺了很多人,在時局最動蕩的時候,還曾經尋求老頭子馬援的支持,假惺惺說他殺了很多人,為此心中不安。老頭子的回答很有意思,先是委婉說那些人是死有餘辜,接着又說可惜死了就再也回不過來了,其實就是旗幟鮮明地反對度田。
度田是建武十六年的事情,而到了建武十七年的時候,劉秀就和河南、南陽豪強達成妥協,立他們心中的正統陰麗華為皇後。而第一次立後則是在建武二年,劉揚謀反之後。光武帝兩次立後的時間點如此微妙,任何一個對政局保持敏銳度的人都不難猜想其中的原因。
然而馬瑪麗的思緒很快就被馬嚴拉回到老頭子身上:“此事之後,窦家、梁家造謠說,若是叔父支持度田,只怕皇上便不用向陰鄧兩家妥協…“
“不妥協就不用廢皇後。畢竟國之非福嘛!“馬瑪麗冷笑道,“但那又怎樣呢?“
她雖然在冷笑,但是情緒還是漸漸低落下去。
不用妥協就不用廢皇後。陰麗華固然是原配有寵,但是已經受委屈受了十七年,早不立晚不立,偏偏在度田之後立為皇後。若是郭聖通因為這個對老頭子有想法的話…
馬瑪麗并不怕劉疆不和她做朋友,因為抛卻那個憂郁光環,劉疆的美貌值并沒有達到一百分。但是如果郭聖通因此對她有什麽成見,從此再也不見她,那是多麽的遺憾!
其實馬瑪麗知道得更多。早在度田之前,老頭子其實已經暗中倒向南陽系了。在明面上支持郭家的時候,他将自己的長女馬姜嫁給南陽系賈複的兒子為妻,其實已經暗暗布下了一步閑棋。
老頭子從來都是善于審時度勢的人,只會站在勝利者那邊。但是老頭子的選擇不那麽和光武帝劉秀的胃口,所以兩人的矛盾才越來越大,最後鬧到不可收拾的境地。
到了後來,老頭子公開勸阻他人不要和郭後之子來往過密,以防大獄興起的時候受到牽連,已經是公然和郭家撕破了臉。這些事情,郭聖通久居深宮,她知道嗎?就算她不知道,劉疆和她的其他兒子會不會偶然間向她提起?馬瑪麗想到這裏,心情一片低落。
“叔父一生為國為民奮不顧身,從不結黨謀私,原拟堂弟客卿可繼重任,不料客卿早夭,致使死後為小人所乘,孤兒寡母求告無門…“馬嚴又開始唠唠叨叨起來。
馬瑪麗知道他的意思。無非是告訴自己,這世上只有她能救馬家了。而她救馬家的唯一方法,就是靠着從前老頭子布下的那筆閑棋、那點子香火之情,好好奉承陰皇後和太子劉莊,将來最好能在劉莊後宮中混個美人貴人什麽的,好拉馬家一把。
馬瑪麗從前總說要進宮當皇後,可是那只是她凡事都要争最好的壯志豪言,只是說說而已,自己也沒怎麽用心去努力。可是在馬嚴一再逼迫之下,她不得不正視這個其實很嚴峻的話題。
“那啥,想當未來的皇後,就必須奉承太子殿下嗎?我另外尋個人當太子好不好?“馬瑪麗吞吞吐吐地說道,“賈雯好像不是很高興我接近他…我看劉疆身邊就很好,沒有女人,省得麻煩…“
“太子廢立,國之大事,豈能兒戲?“馬嚴幾乎都要氣笑了,“若是似你說的這般容易,朝廷何以争論不休至今?時局之事,叔父什麽時候看錯過?諸王後院,有四十婦的定制,太子殿下只會更多。多你一個,少你一個,賈家外甥女又豈會說三道四?她又有什麽資格不高興?除非,除非是你自己不願意…“
說到這裏,馬嚴突然想起一個可怕的可能性。他瞬間臉色慘白,往前走了兩步:“瑪麗,你老實告訴我,你和東海王殿下是否有私情?莫非你已經對他一往情深,不能自已?若是如此,堂哥也不好再為難你…“他說話的時候整個嘴唇都在顫抖,一副灰心喪氣的樣子。
私情?私情是什麽?什麽叫做一往情深,不能自已?馬瑪麗的眼睛頓時亮了,她的目光裏充滿了好奇。
作為克裏斯帕米克亞星球未來的王位繼承人,尚未成年的瑪麗公主執政技能已經點亮了一些,她的私人老師卻并沒有打算教會她私情究竟是什麽。因為這些情感對于合格的帝王來說,是一種累贅,極少人能夠兩全其美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評論中有人說作者在“強.奸歷史“,我想說,二十四史就明明白白擺在那裏,任何人都可以解讀,只要有依據,能自圓其說,又怎麽算“強.歷史“?
非要按照非黑即白的方式,說劉秀一定愛這個不愛那個,或者愛那個不愛這個,才算不曲解歷史嗎?古人還有人說陰麗華“此後手段不減武才人“呢!反對者們難道穿越回古代把李贽罵一頓?
帝王的所謂真愛小姑娘們随口聽聽也就算了,千萬別當真。一個合格的帝王,最愛的必須是江山社稷。成功帝王所擡舉的女人,必須符合他的政治利益。
至于本文,是作者調侃之作,主要反映作者本人對于史書(包括正史野史)光武明帝兩朝的理解,非郭黨,非陰黨,有根據黑劉秀不解釋,介意者勿入
☆、所謂私情
“臣弟觀皇兄近日心神不寧,頗有幾分魂不守舍的意味,莫非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有了什麽私情,飽受相思之苦?“一次很平常的家宴上,東平王劉蒼如此打趣着自家哥哥皇太子劉莊。
劉莊臉色驟變,手中酒杯也拿不穩似的晃了兩晃:“連你都看出來了?“
劉蒼心中疑雲頓起。他是劉莊的親弟弟,和劉莊素來親近。
其實原本劉莊神态形容和過去本無差別,只是略微煩躁些,若不是劉蒼心細,倒也看不出什麽異常。就連是劉蒼,雖然看出些端倪,也猜不出其中的究竟,只當他是因為政務煩躁。他們的弟弟劉荊惡意滿滿地說劉莊定然是為女人煩惱的時候,劉蒼還曾經斥責過他。想不到,還真是…
“是哪家的姑娘?“劉蒼的八卦之魂瞬間被點燃。
劉莊腦海裏,馬瑪麗無憂無慮的笑臉一閃而過,緊接着那些他打探而來的相關資料便充斥而來。他突然覺得心中有點堵,不想多說。
“罷了,也算不得什麽大事。不過一個妾生女罷了。“劉莊想輕描淡寫地将事情揭過,“孤對她有點興趣,可也不是非她不可。“
劉蒼于男女之事卻是很懂。他雖然比劉莊小上幾歲,但是自幼沒有那些煩人的事情壓身,他也沒有背負什麽重大使命,所以年紀輕輕,已經是妻妾滿堂了。
“父皇一向最看重這個。“劉蒼眼神裏滿是心領神會的光,“皇兄又是太子,妾生女通常是入不得皇兄後堂的。除非,除非是陰家鄧家的女孩,皇兄再跟父皇母後說幾句好話…“
劉莊本來想揭過的,但是看着劉蒼這麽認真地為他分析,竟然也被繞進去了。他輕輕嘆一口氣,苦笑道:“若是陰鄧兩家的女兒,孤也不必煩惱了。或者,哪怕是賈家,也有指腹為婚的事情做說辭,也不為過。她偏偏…“
“看樣子她家在父皇眼中不受寵啊!“劉蒼了然地說了一句。
劉莊用力點了點頭。豈止是不受寵,簡直是恨之入骨。明明知道她父親馬援是清白的,明明知道馬家和梁家是仇家,卻偏偏要最恨馬援的驸馬梁松去調查案情,随意尋了個什麽罪名,便收繳了新息侯印信,老人家差點連入土為安也不能。簡直是太不受待見了!
“其實這事也不難,皇兄是未來的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又有什麽女子是得不到的呢?父皇年事已高,等到父皇百年之後…“劉蒼平靜地說道。
“住口!“劉莊臉色變了,怒斥道。
“皇兄息怒。臣弟不過說說而已。“劉蒼十分的冷靜,“臣弟心中,其實和皇兄一樣,都盼着父皇福壽無疆,千秋萬代。臣弟只是想提醒皇兄,皇兄貴為太子,理應知道什麽是父皇所好,什麽是父皇所厭。昔年以大哥之受寵,只因違了父皇的柔道大計,他便毫不留情出言斥責,最終退守東海,儲君易主。皇兄當慎之。“
“你說的對。“劉莊不由自主地嘆息。他想起馬瑪麗明亮毫無畏懼的眼神,突然覺得心中有些發酸。
“既然是一個妾生女,皇兄又确是有意,私下裏含糊着也就是了。“劉蒼不以為然地勸說道,“只要別弄出人命來,便是父皇有所察覺,母後自然會想辦法為你掩飾。“
不弄出人命?劉莊心中迷茫,然而看着劉蒼的眼色,他很快反應了過來,這是在說子嗣之事。他也知道,三哥劉英,便曾和宮中許多宮人含糊過,若不是有宮人懷孕,紙包不住火,這事也不會傳到皇上耳朵裏。
“孤若是想寵什麽人,怎會讓她受了半點委屈?“劉莊不由得脫口而出道。
劉蒼吓了一大跳。這架勢,可不是僅僅有點興趣而已啊!
“皇兄,你說的不對。“劉蒼很快地反駁道,竭力想打消劉莊的想法,“以父皇對母後之盛寵,原配之身,尚有十七年貴人。女子若宜家宜室,自當事事為夫分憂,又怎會抱怨她夫君給她委屈?“
劉蒼拿他們的母後陰皇後做例子。劉莊很快就啞口無言了。然而,他隐隐覺得,事情并沒有那麽簡單。
“她拿什麽跟母後比?母後深明大義,她…她為了入宮,為了榮華富貴,不惜跟未婚夫解除了婚約,她怎麽會善解人意,心甘情願為孤受委屈?“劉莊想起賈雯的話,終于忍不住脫口而出。
劉蒼有些目瞪口呆。他靜默了許久,小心翼翼地問道:“既然…既然這個女子如此貪慕虛榮,絕非良配,皇兄你又何必把她放在心上?想來…想來那個女孩子,定然是極美?“
劉莊心中一片茫然。美嗎?他其實并不清楚。他只知道,一旦她出現在自己的視線裏,他就很難把目光移開,這種行為和他皇太子的身份地位極不相稱,所以他每次都要費好大的力氣,才掩飾得讓別人看不出來。
“皇兄,你當以國事為重。“劉蒼嘆了口氣,慢條斯理地勸說道,“你的後院,美人難道還少嗎?陰家表妹,秦姑娘…你知道不知道,因為你娶了陰家表妹,劉荊那小子在背地裏說了多少陰陽怪氣的鬼話?臣弟逾越,還勸皇兄當知足常樂啊!“
“你是不知道。孤和瑪麗…孤和她…“劉莊一時忘情,正想将他和馬瑪麗一吻定情之事和盤托出,話說到一半,不覺便紅了臉,說不下去了。
劉蒼卻是眼中精光一閃。
“瑪麗?你說母後宮中的那個馬姑娘?“劉蒼飛快地問道。
劉莊白淨的臉上開始有粉色彌漫。“母後宮中,還有幾個馬姑娘!“他低聲說道,有些羞惱,又帶着一些隐秘不欲為人知的喜悅。
“皇兄你是關心則亂。“劉蒼輕輕嘆了一口氣說道,“如果是母後宮中的宮人,只要求了母後賞賜,不就結了?她家臣弟也有所耳聞,父皇确是不喜。可惜仔細論起來,當年伏波将軍幾度棄暗投明,卻是從龍之功,母後也不好不給這個情面的吧?“
“棄暗投明?幾度?“劉莊有些糊塗。伏波将軍馬援原本不是光武帝劉秀的嫡系,他本來是割據勢力隗嚣的臣子,建武四年時候受命出使洛陽,見到劉秀,相談甚歡,留下一段著名的“當今之世,非但君擇臣,臣亦擇君“之後,決議歸降。從此,南征北戰,立下赫赫戰功。此乃棄暗投明。只是,劉蒼所言棄暗投明,分明另有緣故。
劉蒼心中都開始搖頭了,面上微微一嘆說道:“建武十六年,皇兄忘了嗎?伏波将軍出了名的審時度勢第一,雖不能雪中送炭,但最擅長錦上添花。“
劉莊默然。只覺得劉蒼所言,雖然有幾分刻薄,但也是實情。建武十六年,南陽系占據優勢,馬家随即倒戈相投。劉莊還知道,光武帝劉秀之所以後來那麽讨厭馬援,和建武十六年之事關系頗大。想到這裏,他心中頓時百味雜陳,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可是劉蒼顯然還有話說。他又嘆了一口氣:“若論這位馬姑娘的相貌,确實是出挑的,皇宮上下,難有女子與之匹敵,只是她也确如皇兄所說,貪慕榮華富貴,兩面三刀,左右逢源。伏波将軍為國盡忠的本事沒學到,這左右逢源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如此女子,絕非良配,還是罷了吧!“
劉莊心中一沉道:“此話怎講?“
劉蒼面色沉痛地說道:“皇兄你也知道,三哥素來是有幾分調皮的。“
劉莊心裏便是一陣慌亂。劉蒼所說的三哥是許美人所出之子劉英,素來品行不端,喜歡玩弄宮人,直至娶妻,才收斂了幾分。難道說,他故态複萌,對馬瑪麗?
劉蒼見劉莊臉色都變了,也不敢再賣關子,連忙說了下去:“皇兄你也知道那位馬姑娘在母後宮中有多出挑,曾經留意她的皇子可不止一個。只不過見她面上雖然和氣,實際上難以親近,也就漸漸撂開了手。只有這位三哥,又拿出昔日戲弄宮人的招數,遞給她一盒胭脂,其意不言而喻…“
“竟有此事?孤怎麽不知道?“劉莊自己也沒發現,他的聲音驟然冷得像冰。
劉蒼趕緊澄清道:“皇兄你別急,這位馬姑娘眼高于頂,怎麽會理會三哥?大家事後嘲笑三哥一陣也就罷了,不是什麽大事,所以你不知道。只是前幾日,臣弟方聽三哥很不屑地說,那位馬姑娘是戀上東海王殿下了,時常出沒于北宮。“
“東海王?“劉莊有些恍惚,曾幾何時,他便是東海王殿下。那時的他,承歡于父皇劉秀膝下,劉秀耐心地跟他講吳季子的故事,想讓他不和大哥劉疆起紛争…
“東海王殿下就是大哥啊。“劉蒼苦笑着說道,“似這等朝三暮四的姑娘,皇兄你還是忘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所謂誤會
劉莊的臉色沉了下去。
在這個世界上,若論他最不想打交道的人,無疑就是從前的太子殿下,現在的東海王劉疆了。
光武帝劉秀前後有兩位妻子,立了兩任皇後,而作為郭聖通的長子和陰麗華的長子,他們難免被有心人在各種場合比較分析,各大豪強世家紛紛站隊,打着他們的旗號為自家争取利益。
劉疆和郭聖通的背後站着河北豪強和河西豪強,劉莊和陰麗華的背後站着河南豪強。後來,河北日趨沒落,河西三豪族分化,梁馬兩家先後向陰家投誠。但是在光武帝劉秀的平衡之道幹預之下,郭家勢力廣泛和河南、南陽豪強聯姻,強大的南陽豪強之中又分化出現不少心向劉疆的泛郭氏勢力。是以劉莊這邊雖然優勢逐步擴大,然而支持劉疆的勢力仍然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不容小觑。
建武二年,光武帝劉秀立郭聖通為皇後,立劉疆為皇太子。
到了建武九年的時候,當時還是貴人的陰麗華母親和弟弟被賊寇所害,劉秀特地下诏安慰陰麗華,在诏書中說當初他曾經打算立陰麗華為皇後,為了表彰她辭讓的懿德,許諾封她的弟弟為列侯。拖到建武九年,陰氏尚未封侯,卻已經遭禍,實在是一件令人悲傷和惋惜的事情。所以于建武九年追封陰麗華死去的父親和弟弟為侯。
诏曰:
吾微賤之時,娶于陰氏,因将兵征伐,遂各別離。幸得安全,俱脫虎口。以貴人有母儀之美,宜立為後,而固辭弗敢當,列于媵妾。朕嘉其義讓,許封諸弟。未及爵土,而遭患逢禍,母子同命,愍傷于懷。《小雅》曰:“将恐将懼,惟予與汝。将安将樂。汝轉棄予。”風人之戒,可不慎乎?其追爵谥貴人父陸為宣恩哀侯,弟為宣義恭侯,以弟就嗣哀侯後。及屍柩在堂,使太中大夫拜授印绶,如在國列侯禮。魂而有靈,嘉其寵榮!
建武九年的這道聖旨除了安撫陰氏之外,也向外界透露出一個信息:郭聖通的皇後之位是陰麗華讓的。此诏一出,郭聖通果然“不安其位”,建武十四年後,“寵稍衰而數懷怨怼”。
後來,建武十六年度田,建武十七年廢郭立陰,都是很順理成章的事情。
劉秀昭告天下,說郭聖通的皇後之位是陰麗華讓的。到了建武十七年的時候,果然廢除了郭聖通的皇後之位,讓原配妻子陰麗華歸位。
下诏說:
皇後懷執怨怼,數違教令,不能撫循它子,訓長異室。宮闱之內,若見鷹鹯。既無《關雎》之德,而有呂、霍之風,豈可托以幼孤,恭承明祀。今遣大司徒涉、宗正吉持節,其上皇後玺绶。陰貴人鄉裏良家,歸自微賤。“自我不見,于今三年。”宜奉宗廟,為天下母。主者詳案舊典,時上尊號。異常之事,非國休福,不得上壽稱慶。’可是太子呢?
劉疆并沒有立即失去他的太子之位。在建武十七年封陰麗華為皇後以後,劉疆繼續做他的太子,因為心中不安,一直通過左右及諸王求懇,希望退位就藩國,劉秀一直拖延到建武十九年才答應。
那道诏書是這麽說的:“《春秋》之義,立子以貴。東海王陽,皇後之子,宜承大統。皇太子強,崇執謙退,願備藩國。父子之情,重久違之。其以強為東海王,立陽為皇太子,改名莊。”
立劉莊為太子的诏書裏,誇獎着劉疆(通假字通強)謙讓的美德,立劉莊的理由卻只有一句立子以貴。
劉疆做了十幾年的太子,民衆根深蒂固的觀念不容小觑,原本影響就很難消除。偏偏天下人都知道劉莊的太子是劉疆讓的,這叫他怎麽理直氣壯地面對劉疆?當年郭聖通因一道聖旨不安其位,他劉莊又怎能全然無動于衷,置身事外?
劉莊只覺得耳邊有些嗡嗡作響。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個姑娘發間的清香似乎還萦繞在鼻端,唇畔的柔然尚未褪卻溫度,就戀上別人了?而且那個人還是劉疆!他有心不想相信劉蒼的話,可是殘存的理智告訴他,劉蒼沒有說謊。
“如此倒也罷了。”劉莊說話的時候,聲音有些發飄,“原本孤想着,既是少女慧眼識珠,不好辜負。如今看來……倒也了卻一樁心事了。”
劉蒼見他如此說,詫異一閃而過,卻也不再多說,兩個人開始讨論一些經義上的疑難之處。
劉莊心不在焉地順口應答,冷不丁開口問道:“既是她對大哥有意,大哥是個什麽意思?他們……宿在一處了?”
劉蒼見他雙眼微紅,聲音有些沙啞,吓了一大跳,盯着他看了又看,愁眉苦臉道:“皇兄,你……你這又是何苦?記得你幾年前就立過誓,凡事絕不同大哥相争……”
劉莊微微一怔,那是建武十九年,他被立為太子的當天發下的誓言。堂堂原配嫡子,屈居藩王之位兩年,好容易被立為太子,居然在立為太子的诏書上寫明是被人讓位的!何等奇恥大辱!從那一刻起,他就發誓,大事小事絕不和劉疆相争,好讓天下人看看他的器量!
然而這件事不是相争,他只想弄明白真相。他咬牙切齒面目猙獰地看着劉蒼:“你少廢話,他們宿在一處了?你親眼所見?”
劉蒼不由得大感尴尬。但是被劉莊逼着,他也只有實話實說:“這倒未曾。皇兄你也知道大哥,一向體弱,迄今尚未娶妻,不好女色。他又是個聖人,若是有意,少不得求了父皇,過了明路的。如今卻是音信全無,可見大哥也看出那位姑娘貪慕虛榮,存心不良,由着她剃頭擔子一頭熱罷了。”
劉蒼話音未落,就見劉莊飛也似的往外走,忙訝然問道:“皇兄你去哪裏?此事與大哥無關,你若鬧起來,面上可不好看!”
劉莊頓足,面沉似水:“你當孤是什麽人?孤是去尋她……找那個水性楊花的女人說清楚!別人玩剩下的,孤可不會要!”
劉蒼張口結舌,也只得由着他去了。
劉莊一陣疾行,一直堪堪走至皇後宮前,才放慢了腳步。
此時春和景明,目光所到之處,一片明媚。柳枝輕拂,微風和煦,隐隐約約傳來少女的歡笑聲。
劉莊凝神聽那聲音,突然間臉上一紅,心跳也快了幾分。
馬瑪麗就站在西宮的秋千架前,和一群小宮女輪流坐秋千。她用力将坐在秋千上的小宮女推上高空,一邊推一邊大聲笑她膽子小。
這樣笑鬧了一陣,馬瑪麗的頭發也亂了,不由得叫道:“小的們,快尋梳子來,給姐姐梳頭發!”
身邊便有小宮女啐一聲道:“美的你!”卻一邊笑着,一邊拿了梳子來,真個為馬瑪麗梳頭。
馬瑪麗的頭發極黑亮濃密,在陽光下閃耀着璀璨的光輝。梳頭的小宮女一把握不住,又散了下來,如流水般從肩頭滑落,閃閃發着光。
劉莊悄然向前走了幾步,就再也挪動不了步子了。他只覺得一陣口幹舌燥,呼吸聲也急促起來。自然而然的,先前的那些憤怒全丢到九霄雲外去了。
劉莊自己還沒有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來到了馬瑪麗面前。
小宮女們受到了驚吓,驚訝地捂住嘴巴,跪在地上向太子殿下行禮。先前替馬瑪麗梳頭的那名小宮女更是連梳子都落到了地上。
渾渾噩噩中,劉莊卻已經将那把梳子拾了起來。
“你們都下去吧。”他聽到自己的聲音說。
馬瑪麗頭發散開着,悄無聲息地想跟其他人一起退下,他連忙叫住了她。
“你過來。”他覺得自己的臉頰有些發燒,但心中卻有着微微的喜悅,“頭發亂成這樣子,怎麽好亂跑?”語氣裏有一絲責備,卻又帶着親切。
小宮女們閃着疑惑的眼睛,一散而空。
馬瑪麗嘆了口氣,走近劉莊。
“看樣子,你是想替我梳頭發了?你會嗎?”
無論他或者她,都沒有考慮這副場面是如何的詭異。身穿尊貴服飾的太子殿下竟然用梳子幫一個小宮女梳頭,神情專注。
“你到底會不會?這下子糟糕了,美人們又要誤會我了!真是不想和你打交道啊,總被人誤會……”馬瑪麗語速很快地抱怨着。
劉莊的臉色頓時變了。他拿着梳子,望着馬瑪麗雪白修長的脖頸,簡直有把那把梳子□□她血肉、要她血濺五尺的沖動。
“你這水性楊花的女人!”他恨恨說道,“孤一直在想,該怎樣才能安置你,你倒好,不過短短幾個月,就敢去找別人!誤會?你就那麽怕他誤會?難道他不誤會,就肯要你?”
他又盯着那烏黑發亮的長發看了一陣子,手一揚,将那把木梳扔進旁邊的亂草叢中。
作者有話要說: 查了一下劉秀大女兒的生母,史書無記載,衆說紛纭。
如果舞陰長公主是郭聖通的女兒的話,那她就是和劉疆差不多年紀,因為郭聖通是24年嫁給劉秀的,劉疆是25年出生的。如果舞陰長公主是陰麗華的女兒的話,就是陰麗華被送往新野老家時候生的。鑒于劉秀妻妾較少,所以大膽排除許美人等人的可能性。
我本來是想把舞陰歸給郭聖通的,這樣劉秀沒那麽渣,劉莊也沒那麽渣。不過按時間來算,郭聖通需要生孩子生的很辛苦,年頭生一個,年尾生一個,或者幹脆是雙胞胎;
如果是陰麗華生的話,事實就是:劉秀在老婆大肚子回娘家生孩子的時候停妻再娶,然後在郭聖通有兒子、陰麗華有女兒的情況下,冠冕堂皇地以“陰麗華無子和固辭“立郭聖通為皇後。無子你就不會再等等?人家是原配,又不是不會生育!簡直是渣無止境!
而且這樣的話劉莊也很渣,為了讨好老婆馬明德,在登基第四年,就把劉秀留給他的輔政大臣兼他同母姐姐的老公梁松尋了個借口處死,還把姐姐和姐姐的孩子發配到很偏遠的地方去。陰麗華也不說說他!簡直是太不孝了,有違孝明帝的名號!
要不,我們就讓劉秀和劉莊再渣一點吧?反正這文的主角是馬援的女兒。反正某家粉絲也是恨不得将所有身份高貴的公主都歸給陰麗華所生,就好像生孩子生的多就能證明專情似的。
順便說下,我查過史書,東漢女主稱制的幾個皇後,除了出身低賤的漢獻帝之母何後以外,似乎都沒有生孩子。
寫這篇文的初衷,是因為看多了争着搶着生兒子的宮鬥文,就好像女人的唯一價值就是生育一樣。可是我很想提醒大家,生兒子真的不應該是女人的唯一追求。
☆、口非心是
馬瑪麗望着那把被扔到亂草叢中的木梳,憤然看了劉莊一眼,沒有再說話,披散着頭發就要去撿木梳,卻覺得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