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4)

,出了房門。然後,她一個人躺在床上,等了很久,劉疆還是沒有回來。她有些失望,又有些困倦,所以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馬瑪麗是被人推醒的。那是一個眉眼尚稚嫩、長得幹幹淨淨的小宮女,見她醒來忙恭恭敬敬向她低頭行禮:“奴婢是東宮太子殿下指給馬姑娘的宮女阿元。太子殿下說,深感東海王殿下成全之德,以明珠一盤,黃金千兩,美人十名相謝。又命奴婢催促姑娘,且不可辜負這良宵美景,還請姑娘早些回東宮安歇。”

馬瑪麗有些發愣,終于意識到自己就這麽莫名其妙地被劉疆賣了。她感到委屈莫名,所以放聲大哭起來。可是剛剛哭了兩聲,又想起劉疆根本不在旁邊,就算哭得再傷心也沒人看見,于是狠狠抹了把眼淚。

馬瑪麗被人半攙扶半強迫地帶出北宮的時候,只聽得鑼鼓聲陣陣,彩樂飄飄,四處滿是喜慶的顏色。雖然是深夜,但是甬道兩邊的侍者們皆雙手擎着燈籠,把北宮宮殿門口照得恍如白日。許多人半夜裏驚醒,揉着眼睛在人群裏看熱鬧。

“是誰半夜裏鬼叫?”劉輔的聲音大老遠傳來。

“噓,是東海王殿下贈給太子殿下一名宮女。太子殿下歡喜得瘋了,非要這般大張旗鼓相迎不可,擾人清夢。也虧得皇上因病宿在雲臺,這處的動靜聽不見,否則還不定怎麽大發雷霆呢!”

“哼,看他能張狂多久?”劉輔滿不在乎地公然大聲說道,“大哥做得好!不過一個女人,就逼他露出本性來了……咦,這個女子……這個女子不是馬……大哥呢?大哥呢?”

“東海王殿下和杜姑娘正在欣賞美人歌舞呢。還請殿下小聲些,勿要鬧到王太後知道。”

“連大哥也……唉!”劉輔很是遺憾地嘆了口氣,不知道是感嘆大哥劉疆的變心,還是惋惜自己失去了親近杜若的機會。

作者有話要說: 意外吧?今天繼續更新了!作者對這篇文果然是真愛啊!

☆、鏡花水月

夜已經很深了,馬瑪麗坐在步辇之上,不住地打哈欠,心情很是低落。她現在已經不想着反抗了,橫豎反抗也沒什麽意思。她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覺,養足精神,然後努力搞明白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可是那個口口聲聲說從此就會服侍她的宮女阿元在她耳邊一直喋喋不休:“太子殿下對姑娘極其看重,迎姑娘回東宮的鼓樂,奏得是民間嫁娶常用的曲子。”

馬瑪麗只聽得昏昏欲睡,忍不住打斷她道:“民間嫁娶,難道也在這般深夜,擾人清夢?”

阿元一愣道:“這個倒沒有。”

“那就停了吧。怪瘆人的。”馬瑪麗吩咐道。

阿元仿佛受到了打擊一般,沉默了片刻,不過面上很快又顯出了喜悅的神色,小聲向着馬瑪麗說道:“姑娘不知道,如今東宮之中可是吵翻天了。陰姑娘和殿下大吵了一架,還扇了殿下一個耳光,秦姑娘将殿下先前所賞的珠寶都退回去了,賈姑娘和兩位閻姑娘倒是不住地恭喜殿下,姑娘要提防她們居心叵測,不懷好意……”

馬瑪麗聽了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阿元所說的殿下不是東海王劉疆,而是太子。可是無論如何她也不能明白,明明東宮裏已經鬧翻天了,阿元為什麽還會恭喜自己,難道在許多美女的敵意之下生活,是件很求之不得、應該感到驕傲和自豪的事情嗎?

步辇轉了一個彎,北宮漸漸地望不見了。馬瑪麗并沒有回頭,心中卻很清楚這一點。緊接着她看到了又一座巍峨壯麗的宮殿。宮殿的大門緊鎖着,院子裏的幾棵梧桐樹參天聳立,直入雲霄,一陣風吹過,發出哭泣一般的聲音,就仿佛長秋宮中被羁絆的原本不羁的靈魂在如泣如訴。

“停一停。”馬瑪麗突然睜開半張半閉的眼睛,毫無預兆地說道。

隊伍在長秋宮前停住了。

阿元有些慌張,也有些不解,忙湊上來細問緣故。“姑娘不知道,長秋宮這些年來都是禁地,這宮門前是不好停的,怕晦氣。”阿元想了想,小聲解釋道。

“可是我有東西忘在北宮了,要回去拿。”馬瑪麗的表情很是認真。

阿元面上便很有一些無可奈何,她是劉莊精心挑選的侍女,外表看着稚氣,可是心中又豈能沒有分寸?可是在太子殿下的新寵面前,她簡直一點辦法都沒有。

突然阿元眼前一亮:“姑娘說的是這個吧?太子殿下知道姑娘念舊,有擇床的毛病,早已囑咐奴婢帶過來了。”她捧來那個繡着貓咪的枕頭,仍然是畢恭畢敬地說道。

“姑娘的衣物被褥都在後面的箱子裏。”她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求姑娘不要讓奴婢們為難。”

馬瑪麗沉默了很久。

“明天,明天會下雨的吧。”她突然擡起頭,望着深沉而不可推演的天空,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什麽?”宮女阿元不解地問道,明明是夏季,她的心中卻開始有些發毛。

“沒什麽。繼續趕路吧。”馬瑪麗說道,繼續閉上眼睛,歪着頭昏昏欲睡。

于是隊伍重新開始前進。

待到步辇搖搖晃晃,行至東宮之時,馬瑪麗早已經睡着了。

深夜,明亮的燭光之下,睡夢中的女子越發顯得嬌憨,別有一番動人滋味。劉莊越看越愛,徑直走上前去,親自将她從步辇上抱了下來,一路抱進正屋後堂的床上,先湊到她臉前親了兩口,又嗅了嗅她的發香,緊接着便開始急不可耐地寬衣解帶。

馬瑪麗只覺得臉上不知道沾了什麽東西,濕噠噠的,極不舒服,于是睜開眼睛,正想說什麽,便望見了正在脫衣服的劉莊,因他身子骨生的極好,顯得健壯而不臃腫,不由得抱着純粹欣賞的眼光,多看了幾眼。

但是劉莊的衣服脫得實在是太快了,不久那個醜得無與倫比的東西便現于馬瑪麗面前。她失望地輕嘆了一聲,頓時興致缺缺,一個翻身,就想背對着劉莊睡過去。

劉莊隐忍了這麽多日子,好容易等到了今日,怎麽肯就此罷休?他合身撲上去,一邊親吻着她,一邊幫她解開衣帶。

馬瑪麗反應過來,狠狠将他推了一推,就把他推下了床去。

劉莊懵了。自開葷以來,他遇到的女子,無論是心性高傲的陰夢嬌,還是氣質冷清的秦雪瑤,抑或是其他承恩的女子,無不對他各種逢迎,從來沒有這般激烈地反抗過的。是,先前馬家之事以後,馬瑪麗曾經對他很冷淡過一段時間。但他認為那是名不正言不順的緣故,再沒想到,如今劉疆已經痛快放手,她仍然拒絕他。

“為什麽?”

馬瑪麗有些警惕地朝着床的一角縮了縮,把臉側過去,盡量不去看他那個醜陋的東西,并沒有說話。

劉莊卻一下子明白了過來。

“是因為他嗎?”他突然就發起火來,現如今他已經從劉疆手上徹徹底底得到了這個女人,所以自以為有足夠的資格發火。

先前馬瑪麗住在北宮之時,劉莊自己覺得心虛,所以對她和劉疆之間的事情,沒有立場說什麽。如今攻守互易,嫉妒的情感便不可抑制地爆發出來。

“他不要你了,孤送他明珠一盤,黃金千兩,美女十名,他就把你送給孤了。究竟誰待你更好,難道你看不出來嗎?”劉莊大聲說道。

“如今你是孤的女人了,自然該學着取悅孤。只要你待孤好,孤不會負你的。孤會一輩子待你好的。”劉莊一邊說,一邊爬過去,奮力扒開馬瑪麗的衣服,一路親了下去。

馬瑪麗早在他逼過來的第一時間便放棄了對身體這件衣服的控制權。靈魂體的她游離在空中,有些厭倦地看着屋子裏的畫面:

那張富麗堂皇的大床上,一對不着寸縷的男女在糾纏。女人的身體是美的,反應也是足夠熱烈的,除了目光裏有些空洞麻木;男人的目光是狂熱癡迷的,身體是美的,除了某個深陷衣服裏暫時看不見的醜東西。

馬瑪麗只看了一會兒,就百無聊賴地轉過了頭。這畫面對她而言過于肥膩了些,所以很不喜歡。

空氣中有種頗為怪異的啪啪聲傳來,便如同黃河上撐船的船夫持久有力卻顯得有些單調乏味的劃水聲。

馬瑪麗就在這種單調而乏味的聲音裏閉上了雙眼,開始追溯過去。這是一件十分耗費能量的事情,一向勤儉的她便不那麽願意輕易施展。但是,這次不同。她迫切想知道,在劉疆和杜若離開她身邊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麽。

最初,一切是一個點。然後,它變成一條線。接着,它變成兩條相交的線,這兩條線構成了一個平面。再接着,三條互相相交卻不在同一平面內的線構成三維空間。而後,無數條各種方向、千奇百怪的線沿着這一個最初的點,瘋狂地向着四面八方延伸開來,呈放射狀,形成無數的維度。這些無數的維度互相交織在一起,足以概括世間的一切。

而馬瑪麗就沿着某些維度中的一個坐标回溯而去。她的能力并不是很強,能夠順利穿行的維度也不算很多,是以非常吃力。便如同毫無秩序的空氣亂流之中,一只奮力拍打着翅膀、逆風而上的小鳥,每一次拍打翅膀,都要消耗她大量的能量。幸好,這兩個坐标之間的距離不算太長,所以她很快就看到了她想看到的東西。

時間和空間所代表着的畫面便如同水泡那般突然破碎,碎裂成散落一地的五光十色的水霧,然而下一刻,這水霧突然重新凝聚起來,便如同時間反向重播了一遍那樣,畫面重新凝聚成形。

劉疆和杜若一前一後地走出大門。

劉疆率先說道:“你放心。孤答應你的事情,不會食言。替你認祖歸宗便是。”

杜若眼睛裏卻閃過奇異的神色:“殿下你真的知道我的父族是何方人氏嗎?”

劉疆明顯有些心不在焉:“無論是何方人氏,想來總不至于駁了皇家的面子。孤好歹是東海王,這點事情總能辦得到。”

杜若于是不再多說,反問道:“殿下不惜動用自身人脈,應承幫民女認祖歸宗,無非是想民女陪殿下演一場戲,逼馬姑娘知難而退。可是如今事到臨頭,反而退縮,又是何意?”

杜若琥珀色的眼睛裏閃着明亮而瘋狂的火焰,在這種熱烈目光的凝望之下,劉疆也有些拘束。他于是不再稱“孤”,像平等的朋友那樣,開始跟杜若推心置腹起來。

“我……我想搏一搏。”他吞吞吐吐地說,清俊的臉上一抹粉色,“我覺得,她若知道我的想法,未必會吓得離開。她只是不懂我的心意。若是我說了,她不能接受,那是她的事情;若我不置一詞,驟然棄她而去,事後若是想起今日之事,難免後悔……”

杜若并沒有等他說完,她的嘴角生出一絲譏诮的笑意:“家父隴西杜氏。祖父在世時,也曾入朝為官,深得皇上看重,單名諱一個林字。”

劉疆起初還安靜地聽着,杜若說到隴西杜氏的時候,他就隐隐有些不安,待到聽到杜若祖父已仙逝,名諱是杜林的時候,他臉色一變,愣住了。

“原來……原來如此啊……”劉疆沉默了很久,終于苦笑着說道。

“杜家雖不及南陽陰鄧兩家勢大,卻也曾于殿下有恩。”杜若靜靜地陳述着一個事實,“殿下答應的事情,從來都沒有反悔過的。殿下答應要幫民女認祖歸宗,想來也知道,這意味着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沒錯,杜若就是未來的東海國王後了!質疑她身份低微的親們,現在知道原因了吧?

在此要感謝大家的留言,令我更深刻意識到了及早點出杜若身份的重要性。其實杜若哪點不好,她很愛劉疆,可以為劉疆生兒育女,滿足他的生理需求,模樣也長得不差,人雖然不夠大氣,但是小聰明是有的,也還可以吧。最難得是對劉疆深情啊。

求大家繼續就有疑問的劇情各種留言,目前,大家留言所反映的質疑都在可解釋的範圍內,至少作者自己這麽覺得。

我們的目标是:沒有bug!所以,請繼續踴躍留言!

☆、水月鏡花

劉疆沒有說話。

事實上,他所思所想遠比杜若說的要多得多。

其實說得更直白一點,隴西杜家對他劉疆而言,甚至不如窦家的擁立之功更加勞苦功高。然而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在皇太子之位易主之前後,隴西梁馬兩家已經倒戈相向、窦氏獨力難撐之時,是杜家站出來穩定大局。

隴西杜林,官曾至大司空,深得光武帝劉秀看重。如此一位學識淵博、聞名海內的學者,欣然應允出任東海王的屬官,力挽狂瀾,鞠躬盡瘁,陪着劉疆走過了那一段最艱難的歲月。

隴西杜氏,從此在派系上被打上了東海派的烙印。哪怕在杜林死後,劉疆依然逢年過節命人送節禮表示慰問,一來感念逝者德義,二來亦有千金買骨、寬慰收買屬官之心的用意。

馬瑪麗的父親馬援曾經公然宣稱,“當今之世,非但君擇臣,臣亦擇君。”劉秀聽了這咄咄逼人的話,卻連一點脾氣都不敢有。因為他當時确實求賢若渴。

同樣的道理,劉疆又怎麽會不明白呢?

東海國比起大漢疆域,固然小了不少,然則富庶繁榮,處處須賢明臣子治理。天底下的人才雖然多,光武十王加上皇帝、皇太子各自的班底,人才擁有許多種可供選擇的投靠方向。為什麽要投靠劉疆呢?還不是因為劉疆素有賢名?禮賢下士?

而劉疆待隴西杜家的态度,一直以來就是這些有意投靠的人才觀望的風向标。

幫杜若認祖歸宗之事,可大可小。若是處理得不好,被有心人爆出他東海王劉疆仗勢欺人,罔顧舊時恩義,許多事情都會受到連累。

這是劉疆不希望看到的。他畢竟當了整整十七年的太子,自有橫刀立馬、指點江山的壯志豪情。他可以審時度勢,為了避免争奪而退讓太子之位,并不代表着他對事業毫無追求。他私心其實非常希望在東海國這塊領地上實現他從小就萌生的一些治國理想。治理國家,招攬人才實在是其中的一件大事。

劉疆幾乎在一瞬間便明白了杜若的意思。

杜若是在說,他既然已經答應了幫杜若認祖歸宗,最好的方法就是放出風聲來,娶她為東海王王後。這樣不消他開口,杜家也會知情知趣,将她重新列入門牆,甚至将她的母親認作正室。這樣杜若就不再身份低微,堪堪與皇家相配。——所謂的地位身份,所謂庶嫡,說到底不過是權貴之家玩弄規則的游戲。尤其是自王莽篡漢之後,禮樂崩壞,光武帝劉秀尚兩度以妻為妾,天底下又有誰敢說半句不是?

退一步說,就算劉疆有別的好辦法,能夠在不引發杜家任何不滿情緒的情況下,幫助杜若認祖歸宗。可是杜若一旦認祖歸宗,就成了杜家的小姐。堂堂杜家小姐,就算是庶出,既然已經在他的宮中不明不白生活了一段時間,又有誰會相信他劉疆根本沒有碰過她一指頭?這簡直是百口莫辯的事情。為保杜若名節,劉疆必須将她收入後院。哪怕因她是庶出身份,不用給什麽好的名分,卻已經不能将她輕易轉贈他人,如商品貨物一般随意丢棄。因為,她好歹是隴西杜家的小姐,比起別家來尤要格外謹慎對待。只有這樣,才堵得住悠悠衆口,才不寒了天下人才之心。

“這些話是誰告訴你的?”劉疆心中驚訝,強行穩住心神,問道。

“東平王劉蒼。”杜若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劉疆幾乎是瞬間就知道她并沒有說謊。

然後劉疆的心陷入一片冰冷之中。東平王劉蒼,素來是陰皇後的兒子中最足智多謀的一人。

很好,如果是劉蒼提點杜若的話,這次真的是沒有退路了。哪怕他食言而肥,不再幫助杜若,劉蒼也自有能耐借着他東海王的名義,逼迫杜家認下這個和自己已經有千絲萬縷關系的女人。然後,既然杜若已經成了堂堂正正的杜家小姐,他劉疆自然要對她的名節負責。

這才是真正的殺招。劉疆赫然發現,從太子劉莊命劉英送來杜若的那一刻開始,自己已經被算計了。可是這樣的連環算計,究竟是為了什麽呢?

“我……我是真心仰慕殿下。”杜若風姿楚楚,神态堪憐,“我起初也不知道這件事情,是前不久,前不久東平王殿下遣人來知會我,我才知道自己的祖父居然是杜林……”

“東平王要你做什麽?”劉疆飛快地打斷她的話,問道。他已經細心地發現,杜若在對話中,不再以奴婢自居。她已經提前把自己當做杜家小姐了。

“東平王殿下感念民女相思之苦,願助一臂之力……”杜若面上飛起紅霞,聲如蚊吶,看起來,她只是一顆茫然不自知的棋子而已。

“好。”劉疆幾乎是一瞬間便下定決心,“孤會幫你認祖歸宗,但正妻之位,你是不必想了。你若想改嫁他人,孤會負責為你尋到如意郎君。若是要東海供養你一輩子,也并非難事——瑪麗素來心性朗闊,又素來喜愛你,想來只要孤和你有名無實,也不至于容不下你……”他不過略尋思一下,便有了變通之計。

杜若揚起美麗的臉,譏诮地笑了:“殿下還心心念着要娶那個女人為妻?殿下知道不知道,太子殿下已經在北宮門外等着接人了!”此事是她一手操辦,因想着劉疆會把馬瑪麗直接逐出,屆時讓他們直接帶了她走便是,是以沒有知會劉疆。

劉疆又氣又悔,氣的是劉莊過于咄咄逼人,悔的是自己意氣用事,開口應允成全他們:“他何必這般着急?此事孤早晚會和他了斷,又豈急在一時?”

“太子殿下是不着急。可馬姑娘卻不能不急。”想起劉蒼告訴她的事情,杜若就對馬瑪麗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痛恨不已,“再拖幾日,只怕她的肚子就藏不住了。到時候,事情就太難看了。殿下不如猜猜看,這個孩子的父親究竟是誰?她此時還有心情做戲,玩弄殿下感情,簡直是蠢不自知……”

劉疆聽了這話,便如同驟然置身冰天雪地、被人用一盆冷水從頭潑到腳那般,整個人都懵了。這話隐隐約約,和他心中那些壓抑了許久的猜疑和妒忌相合,使他根本沒有辦法去正常思考,印證這消息的真實性。

孩子不可能是他劉疆的,因為他根本就沒有碰到她。也不可能是因為幾個月前、在馬家的那一夜有的,因為事後他曾經為她請過太醫診脈。那麽這幾個月來,她和劉莊私下裏的那些交往……她說她只是單純地欣賞舞蹈,可是,可是……在此之前,他其實心中還存着一絲僥幸,認為馬瑪麗如同她保證的那樣,一切都只是一場誤會,可現在……

杜若的嘴巴一張一合,又說了些什麽,劉疆都沒有聽進去。馬瑪麗既然已經把事情做到這麽絕的地步,他若再如同聖父一樣由着她胡鬧,便不是疼她愛她,而是在傷害她了。

“殿下是否能确定,她的孩子,不是你的骨肉?”恍恍惚惚中,劉疆聽到杜若在問。

“杜若,你去知會太子的人,要他們把她接走吧。”劉疆解下腰間的令牌,遞給杜若的時候,手指都在顫抖,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竭力保持着平靜,卻仿佛随時都會哭出來,“孤就不去給她餞行了,祝他們百年好合,百子千孫。她辜負了孤,她……她什麽都不懂,一直都在胡鬧……”

美人憂傷的時候有種令人心碎的美。馬瑪麗隔着薄如紗的維度屏障,忍不住想去撫摸劉疆的臉。這麽一個罔顧規則之力的舉動徹底抽空了所有的能量,她一下子遭到反噬。眼前的畫面如水霧般驟然破碎,一股能夠割裂萬物的力量将她的靈魂強行踢了回去。

劉莊滿頭滿臉都是汗,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他正在認真取悅着身下的女人,這樣親密而合二為一的姿态讓他隐隐覺得,離對方的心更近了一步。“還要嗎?”他的聲音低啞而性感,每一個動作裏都洋溢着青年男子所特有的力度和健美。

然後他感到身下的女人猛然一顫,馬瑪麗睜開了眼睛。她的眼睛不再迷離、朦胧,突然間變得明亮而純粹。

“這麽久了,怎麽還沒有完?”她的聲音裏滿滿的不耐煩和催促。

劉莊一愣,緊接着面上露出驕傲的笑容:“這就受不了了?你再忍耐下,我這就出來。”他會錯了意,弓身開始發力沖刺。

可是瑪麗公主不高興的時候,又何嘗需要忍耐?在這個低智如同蝼蟻一般的星球上,直接碾壓過去就是了。

所以那一瞬間,她的身體重新分解合成,這個速度太快,以至于人眼無法分辨感覺。劉莊只覺得身子一涼,她整個人已經距他半尺開外,依舊保持先前的姿勢。這是……滑出來了嗎?沒道理啊?劉莊臉上漲紅,身體上的不爽尚在其次,心靈上的疑惑更使他受到了沖擊,整個人如同在雲裏霧裏。

“我問你一個問題,”馬瑪麗的聲音幹淨極了,絲毫沒有因為目前的坦誠相對、不着寸縷而有任何羞愧的情緒,“為什麽你會說我有了你的孩子?為什麽他聽了這個消息,突然就不肯要我了?”

她心中其實也有幾分傷感,在這個低智如同蝼蟻的世界上,她難得對一件東西感興趣。她以為她可以憑借她的喜歡,自由自在地選擇,卻不料寵物生出了意志,斷然拒絕了自己。可是,他明明也很不舍,為什麽要拒絕自己呢?

在快活的時候突然被打斷,任誰都不會太開心,尤其是自己心愛的女人竟然提起了情敵的名字。

可是劉莊對于這件事情,無疑是十分愧疚的。他有些心虛,于是好言好語地回答道:“不是我,是我弟弟劉蒼想出這個鬼主意的。不然,大哥豈肯痛快放手?何況,你我早晚都要有孩子的,我要讓天底下的人都知道,你才是我最寵的女人,什麽人都取代不了你的地位。”他自覺回答的十分誠懇,任天下女子聽了這話,都該動容。他一邊說着,一邊湊近了她,醞釀着新的一輪攻擊。

馬瑪麗開始冷笑。美人劉疆的傷心難過讓她對于這個□□、某個地方醜陋而不自知的家夥,喪失了最後一絲好感。

外星人就是這樣奇葩的存在。某些約定俗成的習慣、在土著看來自然而然根本不用想的東西,對于他們而言卻是天塹。然而另外一些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想到的陰謀詭計,他們卻是一眼都看出來了。

譬如說馬瑪麗此刻,就很明白劉蒼說謊的用意。有的陰謀詭計,劉莊不是想不出,但是他會交給別人去出主意,讓別人背黑鍋,就仿佛這樣子,他自己就可以獨得好處而不用受到道德譴責一般。皇帝一般都這樣虛僞。劉莊不愧是太子,深得其中三味。

“滾。髒死了。”她嫌棄地望了他一眼,飛快地轉過頭去,“我累了,不準再碰我。沒有能量再換衣服了。我要好好睡一覺。”她的聲音隐隐透着疲憊。她說完話,不等劉莊反應,就已經自顧自熟睡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我宣布,第一階段正式完成。下一步,女主會在挫折後反思,在自身性格和社會規則之間尋到一條适合自己的道路。

☆、良辰美景奈何天(一)

馬瑪麗睡得很熟很熟,以至于劉莊的親吻和撫摸都無法将她吵醒。

她睡覺的時候如同嬰兒一般縮成一團,懷裏還抱着她那個繡着一只貓咪的枕頭,長長的眼睫毛覆蓋在下眼睑上。她散落的頭發又黑又長,如同茂盛濃密的海藻,隐隐遮掩住雪白的肌膚。

這樣的身體,劉莊單是看上一眼便會口幹舌燥,然而此刻他明明燥熱難耐,只因她在熟睡,他卻不願再動她一分一毫。——那樣做的話,又與禽獸何異呢?

他是皇太子,身邊并不缺女人侍奉,之所以大費周章、甚至冒着和大哥翻臉的危險,将馬瑪麗弄到身邊來,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喜愛。

在為了面子、意氣用事地将馬瑪麗送入北宮之後,這個倒黴的孩子突然如開竅了一般,明白了男女之情的含義,《詩經》裏的“寤寐思服,輾轉反側”終于不再是停留在紙面上的一句詩,而是和他心中熾熱的情感融合在一起,被賦予了各種新的含義。

到了這個時候,他才赫然發現,他從前唾手可得卻又猶豫遲疑、坐視其溜走的感情是那麽的寶貴,尤其是在馬家的那一夜之後,他又為自己找到了新的理由。

劉莊和劉疆的性格截然不同。他更有一種不到黃河心不死的狠勁。

當年他被南陽系豪強推舉出來,處處跟大哥劉疆打擂臺,包括陰皇後所出的弟弟們在內的幾乎所有人都很不看好他,一個勁兒地嘲笑他。劉英嘲笑過他癡心妄想,劉荊說他生性暴躁,沒有皇者之風。

劉莊十歲通《春秋》,這在當時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但是弟弟們紛紛說,大哥劉疆《易》、《春秋》、《楚辭》、《董仲舒書》等無不通曉,這才是聖賢典範;;

度田之時,十二歲的劉莊積極向父皇劉秀解釋什麽叫做“河南、南陽不可問”,當場雖然得到光武贊許,事後卻被人嘲笑道,難道以皇上之聖明,還不如你一個十二歲小孩嗎?分明是質問官吏,逼官吏自行說出,偏你在旁插嘴,這下子官吏沒辦法圓謊、皇上也沒辦法自己找臺階下,只有殺人、嚴懲度田中陽奉陰違者了;

劉莊一直被大哥劉疆的光彩打壓着,直到建武十九年,郭聖通退位兩年後,原武城有人造反。他悉心揣摩帝意,在群臣皆主張懸賞攻城的時候,獨辟蹊徑,提出圍城不必過急,令賊人突圍而輕易破之的建議,深得劉秀贊賞和認可。

終于,在當年劉疆再次提出請辭太子位的時候,劉秀沒有強拒,這才子以母貴,順利上位成功,就東宮太子之位。

追女人也是一樣。從馬家那一夜之後,劉莊已經認定了馬瑪麗便是自己的女人,哪怕她事後那樣冷漠地對待自己,出語傷人,他也決不退縮,反而厚着臉皮時常和她搭讪,終于發現了她對于美人的異乎尋常的熱愛。在找到這個突破口之後,他更是積極主動,邀請她來東宮觀賞美人歌舞,甚至于無人之時關了寝殿門向她展示自己的身材……

大哥劉疆因為矜持、因為過于驕傲、因為天生的性格,根本沒有察覺到、或者雖然察覺到卻不願意為她改變的那些事情,他一一都為她做到了。

不過一個小小的離間之計,大哥劉疆就輕而易舉地放棄了她,默許她來到自己的身邊。現在,她突然間從一個男人身邊來到另一個男人身邊,有些許不适應,不願意自己碰,這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她整個人都在東宮裏,再也不可能有機會離開。

此時他更應該耐心些,包容些,等待她對大哥劉疆的心思漸漸淡去,而後徹底将這個女人打上自己的烙印。

劉莊的後院雖然有幾名姬妾,但在馬瑪麗之前,他本質上對男女情愛并沒有直接的認識。他所有的經驗,除了劉英那種始亂終棄的不着調、劉蒼那種博愛卻涼薄的雨露均沾之外,最重要的就是來源于小時候父親劉秀和母親陰麗華的互動。

幼小的劉莊看得很清楚,盡管母親溫柔秀美,娘家給力,父親劉秀的心,卻始終未能一心一意地放在母親身上。甚至,明明時有音訊,卻為了一己私利,背着母親偷娶他人,待到母親抱着姐姐劉義王去尋夫的時候,大哥劉疆都出生了;還在建武二年,為了穩定形勢、安撫郭聖通的需要,不顧娶母親在先,公然昭告全國,封郭聖通為皇後,劉疆為皇太子;其後更是游走于兩女之間,妄圖齊人之福,面面俱到。

在兩個女人長達十幾年的拉鋸戰中,陰麗華始終以寬仁、體貼大度的姿态展現人前,是以在劉秀漸漸精疲力盡、各方面精力不盡如意的時候,更傾向于選擇陰麗華所在的西宮作為暫時休憩的港灣,而非去長秋宮中,迎接各種歇斯底裏和冷嘲熱諷的質疑。所以陰麗華看似忍了十幾年,十幾年中向一個比自己年齡小、比自己嫁進來晚的女人磕頭行禮,但是她卻是笑到最後的人。

劉莊想到這裏,很自信地笑了。征服一個家族落魄、孤苦無依的女子,明顯要比贏得千古帝王的尊重和敬愛要容易許多,他的母親連那麽艱難的事情都做到了,他自然也能略施小計,就心想事成,贏得馬瑪麗的心。

劉莊看了看熟睡中的馬瑪麗一眼,不忍推醒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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