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6)

堵,他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才好,沉默片刻,方苦笑着說:“你總提這個做什麽?如今你已是太子宮中的女人,自當諸事以太子為重。——但也不能太縱着他胡鬧,譬如……譬如說這次,就不該……”

劉疆說到這裏,臉上泛起淡淡的紅暈,心中滋味複雜難言。他情知以他的身份,萬萬不該摻合別人閨房中的私事,但是他知道,除他之外,宮中怕是無人會提點這個純真幼稚的少女分毫了,不得已強忍着心頭的傷感和尴尬,艱難地說了下去:“東宮裏女人多,是非在所難免。為邀寵想來也各有計謀。只是你家裏已然敗落,諸事便不可與人相争,倒應該韬光養晦。寵愛再好,也未必有子嗣來得重要。須知将來子嗣才是你的安身立命之本。若無子嗣,便是一時得寵,只怕也難以善始善終。若是有了子嗣,便是無寵,将來兒子分封就國,也有一國王太後之分,尊崇自不必說。”

馬瑪麗聽他說得鄭重,不敢随意打岔,但是終于忍不住問道:“這些話,怎麽從前你從來不告訴我?”

劉疆不覺有些凄然。原本他就知道馬瑪麗一派天真,對人只有滿腔熱忱,卻無防備之心,宮廷中的勾心鬥角,是她最不擅長的事情。之所以和她相處那麽久,都沒有告訴她,是因為那時他有意以她為東海國王後,一生一世一雙人,因此無需理會這些俗事。現如今她卻已經身陷東宮,成為太子劉莊的女人,如果還不知道這些最基本的常識,恐怕是連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了。

“敦倫之禮固然妙不可言,但既然身懷皇家血脈,便不可只顧着貪歡。縱然有人強索,你也該分清楚輕重才是。這次實在是太……罷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如今他既然忙着跟人重修舊好,你倒該趁着這時候,好好調養身子才是,不可因為一時的冷落,自怨自艾,傷春悲秋。等到身子調理好了,再去求他親近不遲。”

“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麽?我一句話都聽不懂!”馬瑪麗忍不住嚷道,“為什麽全皇宮的人都說我有了孩子,可是我根本就沒有啊!”

劉疆一愣。但是他轉念一想,這個孩子到底來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順,何況又因為尴尬難言的理由,不慎流掉了,換作是誰,都不好意思直接承認此事。想到這裏,他自以為已經理清了頭緒,做出了合理的解釋,因此也就不再糾纏這些有孕流産的細節,只是溫言安撫馬瑪麗道:“沒有就沒有,這也沒什麽。只是你要好好調養身子,日後于此事多多上心才好。”

馬瑪麗搖頭,臉上露出厭惡的神色:“我才不要他親近我!我也不要生孩子!”她想了想,突然又開口問道:“若是有了子嗣,被封為什麽王太後,是不是就可以住在你的領地上,和你日日相見了?”

劉疆愕然。他飛快地搖了搖頭:“不可能。除非……除非我死了,犯了重罪被收回封地,否則我的封地是會由我的兒子繼承的。你将來若是成了王太後,自然會封給你其他的領土。我們…… 不可能再相見。”

馬瑪麗面上立即露出失望的神情:“那我才不要生孩子呢!他就是個壞人!”

劉疆哭笑不得:“他是未來儲君,子嗣之事關乎國體。誰給他生孩子,他自然而然會待誰好。此事怪不得他。”

“那你呢?原本你說要娶我為東海王王後,也只是想我給你生孩子嗎?”馬瑪麗突然問道。

劉疆一愣。說實話他從未想過這些事情。他只是希望有那麽一個女人,兩個人互相理解,互相扶持,一心一意地為對方好。若是他未來的王後不能生孩子的話……想來這也沒什麽吧。不過,這些事情已經和馬瑪麗沒有關系了。

“你又在胡鬧。”他苦笑着說,“瓜田李下,說這些惹人猜忌的話,何苦?時候已經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以後不要再來尋我了。”

“你……難道你就沒有別的什麽話想對我說?”馬瑪麗有些不甘心,“你憑什麽說我什麽也不懂?”她終于按捺不住,問了出來。

“因為……你就是什麽都不懂啊。”劉疆嘆息着說道,他說這話的時候,只覺得心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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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莫要胡鬧了,若是寂寞了,你去多讀讀書。讀書多了,就不會什麽都不懂了。”他敷衍道。

作者有話要說:

☆、良辰美景奈何天(四)

瑪麗公主在降臨地球之前,其實也是做了一番功課的。她熟知地球生命從無到有,從單細胞生物到高等哺乳動物的漫長進化過程;她熟知天體的運行規律,清楚地球地理的構造;她熟悉地球上宏觀低速情況下的所有物理定律,熟悉地球上所有化學元素的氣味顏色性質和發生變化的條件……

她覺得憑借她所知,其實是遠遠超越了這個時代,她比起海內那些學富五車的大儒來說絲毫不遜色,甚至還要高明許多。

對于地球這麽一個低智位面,尊貴的瑪麗公主覺得自己已經準備的夠多了。所以她從不認為,自己有什麽做的不對的地方。

可是有人說她一直在胡鬧,說她什麽也不懂。

馬瑪麗下意識地就想無視這句話,低智的地球人哪裏有資格評論她?

可是,她不能。

因為那個說她什麽都不懂的人是劉疆,是她現階段最上心的寵物。她清楚地意識到,寵物因為她,心靈遭到了創傷,他是帶着一種哀而不怨的心情說出這句話的。

所以,她大概也許可能似乎是做錯了什麽事,或許,真的有什麽她應該懂得的事情,被她暫時的疏漏了?

馬瑪麗郁郁寡歡地回到東宮,坐在自己的屋子裏很認真地想呀想呀,一直想了很久很久,卻始終似懂非懂。

劉莊抽空來到馬瑪麗的屋子看她的時候,她仍舊保持着這種郁郁寡歡恍惚思考的姿态。劉莊的心一下子就揪緊了。

太子殿下在被陰皇後訓斥之後,終于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他深刻地領悟到,要想讓自己心愛但是根基淺薄的女人在宮中活得滋潤開心,就必須少給她樹敵才行。別人也就罷了,表妹陰夢嬌是頭一個不能得罪的,否則,莫說舅舅不開心,就連母後陰麗華也不見得會放過自己。

為了和陰夢嬌重修舊好,太子殿下做了許多努力。他心中有些勉強卻态度認真地給陰夢嬌準備了許多女孩子可能會喜歡的小玩意,他故意讓陰夢嬌知道自己在宮中頻頻問起她的消息,終于,當夜間他站在陰夢嬌緊閉的房門外,發出一聲看似遺憾實則如釋重負的嘆息之後,房門卻毫無預兆地打開了。

陰夢嬌面上含羞帶怯,打扮得花枝招展,牽着他的手将他迎進房來。

她眼角噙淚,撲在他的懷裏又捶又打,末了有些別扭地埋怨道:“做了這麽久的夫妻,竟然還不知道人家喜歡什麽東西。你送的那些環佩首飾,又土又醜,送來做什麽?”

劉莊有些手足無措地想着,他随手在外面坊市上買的東西,自然未曾認真花心思,如此敷衍,果然是被她看出來了嗎?

“可是,既然是你花了心思弄來的,再醜再土,人家也只有認了。”陰夢嬌轉嗔為喜,又拉着他來到梳妝鏡前,“瞧,我頭上戴的這只簪子可不就是?還不快幫我卸下來!”

劉莊被她這麽一驚一乍,弄得有點糊塗了,被她拉着手,就勢将那支簪子拔了下來,頓時,烏發如雲滑落,從她頭頂直直瀉至肩頭腰後,在燭光的映襯之下反射着一片細碎旖旎的光。

其後,□□緣客掃,蓬門為君開,都是劉莊根本沒立場拒絕的事情。在懷裏的姑娘噙着眼淚卻心滿意足、喘息聲和細碎的呢喃聲交織成一片的時候,劉莊陷入一片空洞和迷惘之中。他不确定他這樣選擇,是否是劉疆口中所說的“大愛者,必将為其籌謀深遠長久之計”,他只是隐隐約約覺得他做的事情未必對,卻不知道該如何才能事事妥帖。

而如今,在看到馬瑪麗郁郁寡歡的模樣時候,他的心一下子就開始內疚起來。他是在小心翼翼地為她好,但是他這樣的籌謀,眼前這個清稚的少女是否能明白呢?

劉莊毫不猶豫地沖了過去,緊緊抱住了這個女孩子。他溫熱的鼻息噴在馬瑪麗的脖子上,那種感覺算不得讨厭,甚至還有一點點舒服,所以馬瑪麗只是微微皺了皺眉,并沒有說話,也沒有就此掙紮着離開。

“孤……我回來了。”劉莊更加用力地抱緊了她,仿佛想把她融入自己的血肉一般,“讓你等了這麽久,急壞了吧?是我不好,可是我有苦衷,我保證以後……”

他的話并沒有說完。

馬瑪麗抽了抽鼻子,有些驚奇地說道:“你身上有一股杏花的味道,你去賞花了?可是現在杏花早謝了。對了,是杏花油!陰姐姐最喜歡塗杏花油了,你是剛剛從她那邊過來吧?”

劉莊愣了一愣,免不得心中有些發虛:“你在怨我?可……可我沒辦法,這樁親事,是母親和舅舅一力做主的。我和她……事已至此,若是全然不理她,母親那裏便先說不過去……”

馬瑪麗卻懶得管這些閑事,她掙開他的懷抱,表情極為認真地說道:“原本杏花油裏有一股微甜的味道,陰姐姐塗在頭上最好。可是如果你也跟着塗的話,就有些糟糕,跟你衣服上的熏香有些沖突。這味道混在一起,有些突兀了。”

劉莊平素和朝堂臣子打交道,幾乎所有的人都有顆七竅玲珑心,說起話來旁敲側擊、晦澀難明得厲害。因此劉莊也善于解讀別人話裏頭深層次的意思。他哪裏知道馬瑪麗是真心覺得杏花香和衣香的味道相沖,自然而然誤會她是嫉妒了。于是又是驚訝,又是氣憤,又是委屈,這種種複雜難言的情緒中甚至還夾雜着幾絲甜蜜和竊喜。他向馬瑪麗質問道:“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麽?難道你要逼迫孤一心一意待你,才不心生埋怨?孤就不能有別的女人了?”

馬瑪麗不知道他怎麽突然思維跳躍,從好端端的香味讨論跳到一心一意上頭。但是杏花油的話題既沒什麽營養,她也不高興繼續下去,遂從善如流地跟着劉莊轉移了話題,搖頭否認道:“你總扯我做什麽?你有多少女人,關我什麽事情?”

劉莊見她撇清得如此徹底,心中更是篤定她是吃醋了。須知醋海興波,卻也是男女相處之間的一種情趣。此時馬瑪麗竟然肯為他吃醋,他心中別提有多開心了,當下重新摟住她,定定望着她,只覺得越看越愛,低下頭便開始猛親,一邊親一邊還說:“逗你玩呢。我知道你是醋了。你要一心一意待我好,若你待我好時,我便不去尋別的女人,否則……”

他說到此處,已然情動不已,索性将馬瑪麗打橫抱起,将她放在床上。

馬瑪麗實在不能理解這個野性難馴的寵物動不動就沖動的作風。她冷不丁地推開他,在角落蜷成一團,皺着眉頭冷冷望着他。

“真沒教養!”她很不高興地說道。

劉莊愣了愣。“怎麽,不高興?”他有些惱火地問道。

“你就不能自覺一點嗎?”她說話的語氣就如同訓斥那些随地大小便的貓狗一般,“你答應過不碰我的。”

劉莊為之氣結。他确實有答應過。可那是馬瑪麗整整昏睡了七天七夜之後。整整七天,他無論如何喚不醒她,請太醫來診脈,也說不出個究竟來,只是猜測說,可能是太子殿下索求無度,把人給吓病了。等到馬瑪麗醒來的時候,他便自責般地說出這話,答應只要她不願意,他就不會碰她。可是……

“難道你不願意?”她的目光如同冰水,他身上的火苗一點一點地熄滅,但是心頭的火焰卻漸漸地升起。

他既然為東宮之主,馬瑪麗的一切動靜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譬如說,有人偷偷告訴他,就在他忙着安撫陰夢嬌的同時,馬姑娘曾經寂寞難耐,偷偷一個人去尋東海王劉疆……

“你可以不願意。孤也可以暫時不碰你。”想到這裏,劉莊的态度就開始強硬起來,“可是你要記住,這裏是東宮,孤才是你的男人。你也只能有孤一個男人。若是……若是再不守婦道……”

先前馬瑪麗在北宮之時,他自知理虧,因此各種伏低做小,做溫柔貼心狀,然而本質上,他卻是一個暴躁蠻橫、不喜歡講道理的家夥。如今馬瑪麗既然已經歸他所有,他便開始拿出男人的架勢,捍衛主權。

“這不公平!”這次馬瑪麗很迅速地理解了劉莊的意思,她飛快地回答道,“憑什麽你能有陰姐姐、秦姐姐、賈姐姐那麽多女人,我才能有一個男人,還是我不喜歡的?”

“不喜歡”三個字如同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打在劉莊臉上。他只覺得頭暈眼花,耳邊一陣陣嗡嗡聲。

“憑我是太子!是男人!”他有些聲嘶力竭地大叫道。

“男人算什麽東西!”馬瑪麗的語氣是那麽的天真無邪,她也開始不甘示弱地大叫,“我還是女人呢!太子又有什麽了不起,我還是公主呢!”

劉莊被氣笑了。“你是糊塗了吧,你是哪門子的公主?不過寵了你幾天,你就不知道自己輕重了?封自己當公主?大漢江山萬裏,皆為王臣。而你呢,你不過一個罪臣庶女,若不是仗着孤喜歡你,早就死得連渣都不剩了。你……”

“你才糊塗了呢!井底之蛙,可憐蟲!這小小的彈丸之地,連當本公主的殖民地都配不上呢!妄自尊大,和你哥哥比,差太遠了!”馬瑪麗很氣憤地說道。

他們兩人就像鬥雞一般,氣鼓鼓地望着對方。劉莊起初還有挽回的心思,待到聽到她說自己不如哥哥劉疆的時候,再也按捺不住,狠狠地将門一甩,拂袖走人了。

“敗家子!醜八怪!”馬瑪麗看了看被劉莊撞壞的房門,很不屑地罵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外星公主的設定,難道只是為了趕時髦值嗎?顯然不是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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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

☆、慈母的心

天色其實還不算黑,但是宮殿中卻燃着許多蠟燭,床前站着許多影影綽綽的人影。

宮殿的窗門緊閉,郭聖通在許多人的包圍中,心中寧靜而平和。因了疾病的關系,她已經不大看得清兒女們的面容,但這并不影響她拉住兒女們的手,問長問短。

說來也奇怪,平日裏她最疼愛自己的小兒子劉焉,但是如今病至此時,她心中最放不下的,反而是自己的大兒子劉疆。

“疆兒,來,到娘親這裏來。”她輕輕喚道,枯瘦的手握住了劉疆的手腕,“娘親的身子怕是不成了,原說是要眼看着你和瑪麗大婚,再等着抱孫子的,如今是趕不上了。你……”

周圍突然有一陣奇異的騷動聲傳來。那是知曉內情的劉輔、劉康等人在作憤憤不平狀。

郭聖通雖然在病中,卻沒有喪失基本的警覺之心,她微微一停頓,突然問道:“說起來,許久沒見到瑪麗了。她呢,你怎麽不帶了她來?”

劉輔終于忍不住,插嘴道:“母親不知道,如今馬姑娘不和大哥好了,她……”

“住口!”劉疆忙喝止了劉輔,他輕輕嘆了一口氣。他知道母親郭聖通秉性剛強,若是她知道馬瑪麗的事情,還不定要鬧成什麽樣,如今郭聖通病着,他怎敢讓她知道分毫?可恨劉輔這個大嘴巴,絲毫不體恤自己的顧慮,公然說了出來。

“怎麽回事?”郭聖通的聲音裏帶着質疑。

劉疆知道,此事不容自己再沉默下去了,必須給出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可是若是在解釋之中,透露出半點劉莊跟自己搶女人的訊息,以郭聖通的秉性,後宮必然迎來新一輪的血雨腥風。盡管,她已經不是皇後,退居沛國王太後之位;盡管,她已經不再承認,劉秀是她丈夫。

“杜若,過來拜見母後。”他權衡利弊,瞬間便下定了決心,開口喚道。

杜若原本跟下人們一起在旁邊候着,見狀又驚又喜,忙快走幾步過來,小心翼翼地向着郭聖通拜倒。

郭聖通蹙起眉頭:“這姑娘是誰?瑪麗呢?”她見慣世事,自然想到某些可能,于是連帶着說話的聲氣也越發嚴厲起來。

劉疆也挨着杜若,在旁邊跪下了。“都是孩兒不好。這個姑娘叫杜若,是隴西杜家遺落在外的血脈,自幼被人當做舞姬來養。被人輾轉送到兒子宮中,兒子感念杜氏恩德,未敢以尋常舞姬相待。”他深知母親郭聖通的能耐,不敢在杜若的身份上說謊,以免她識破謊言,更加惱怒。橫豎他也知道,以母親的氣度心性,不會在這些身份尊卑上計較太多。

郭聖通冷笑道:“先前聽說你宮裏來了一位年輕貌美的舞姬,你還為此設宴慶祝,哀家當時便安撫瑪麗,要她別想太多。難道說……”

“是。”劉疆心頭盡是苦澀,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言語變得平和而真實,“都是兒子不好,一時沒能忍住,被……被瑪麗當場捉住,她氣不過,就離開了……”

“荒唐!下流!”郭聖通聞言大怒,氣喘籲籲地錘着床罵道,“枉你平日熟讀聖賢之書,這學問難道都喂了狗!你先前許諾過瑪麗什麽,難道美色當前,便什麽都不記得了嗎?人前人後一派君子相,到頭來卻連自己的褲帶都管不住,留你何用!”

劉疆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但是他知道母親這番痛罵只怕是有指桑罵槐的嫌疑,連帶着将那個坐在皇帝寶座上高高在上的家夥也一起給罵了,他只不過是恰逢其會,成為她發洩的出氣筒而已。是以面上雖然有幾分挂不住,心中卻沒多大感覺。

他身邊的杜若聽到郭太後居然信以為真,反而責罵無辜的劉疆,心中哪裏按捺得住,就要開口替劉疆分辯。幸虧劉疆見機得早,拼命給她打眼色,扯住她袖子搖了又搖。她迫于劉疆素來的威嚴,沒敢開口。

劉輔、劉康幾個人是聽到馬家三兄弟敘述事情經過的,自然曉得他們的大哥是多麽無辜和委屈,本來也有心開口,但在劉疆嚴厲的目光壓迫之下,竟然不敢說什麽。

殿中一時靜悄悄的,只聽得見郭聖通的喘氣聲不絕于耳。

“母後息怒。是兒子不好,一時糊塗。可是……可是兒子都二十多歲了,身邊連一個女人都沒有,早年尚不覺得什麽,自打見了杜若,便……便如開竅了一般,心癢得厲害。我……我實在是情不自禁……”劉疆說。

劉疆的聲音裏帶着幾分委屈,郭聖通想起兒子二十多年來的種種,心一下子就軟了起來,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一向被視為驕傲和希冀,如今哪怕覺得他做事略有不妥,也實在不忍心過于責怪。

“你們都出去吧。哀家有話要問疆兒。”郭聖通輕輕嘆了一口氣,說道。

劉輔和劉康幾個互相打着眼色,依言退下去了。劉疆獨自一人坐在郭聖通的床頭,聽她訓話。

“做不到一生一世一雙人,便不要嚷得阖宮皆知。”郭聖通訓斥道,“你去向瑪麗陪個不是,态度誠懇點,求她回來,只怕她還肯……”

“她不肯。”劉疆只覺得心裏沉重得無法呼吸,他連忙截斷了母親的話,這才覺得好受了些,“她已經嫁人了。我們……再不可能了。”

郭聖通聞言,不免愣了一下,仿佛她需要很久的時間,來消化這個令她震驚的消息一般。末了,她突然感慨地說道:“好女子!她比我果斷。我當日……猶猶豫豫,瞻前顧後,結果……”

劉疆知道她又在傷感她自己的經歷了。作為兒子,他無法過于指責自己的父親,也沒有立場勸說母親太多。所以他只是靜靜地聽着,靜靜地等待着,直到她從回憶中回過神來,才嘆息着說了一句:“都是兒子沒福。不過……”

“不過什麽?”郭聖通問。

“有杜若相伴,兒子已然心滿意足。”劉疆道。

郭聖通冷笑一聲。她經歷了這麽多滄桑,看人的眼光自然是準的:“杜若再好,也不及瑪麗。世上少有人能及瑪麗。你錯過了她,只怕會抱憾終生。”她十分肯定地說道。

“那又怎樣?兒子已經選定杜若了。”劉疆道。他的聲音也十分肯定,沒有絲毫勉強的意味。

他痛苦迷惘了這麽多日子,心中已然篤定,馬瑪麗并不愛他,至少不如她自以為的愛,也不如他期待的愛。既然如此,與其等她恍然大悟之後心生悔意,倒不如他果決一點,及早抽身而退,至少不會再受到什麽傷害,至少姿态來得灑脫。

至于接下來選什麽人,那是再輕易不過的事情。兩個人只要不相互讨厭,就可以結為夫妻,相敬如賓,白頭偕老。選杜若,至少她全心全意地仰慕愛戀着他,他可以一直影響掌控着她。

聽劉疆說的這麽肯定,郭聖通也禁不住猶豫了。

“哀家是老了,你的心思藏得這麽深,哀家已經看不透了。”郭聖通最後有些疲憊地說道,“既然你一心看準了那位杜姑娘,便由着你吧。看你話裏的意思,她是外室的女兒?不要顧慮這個,凡事有母親替你撐腰。”

劉疆并沒有完全理解郭聖通話語裏,“不要顧慮這個”的意思,他只是簡單地将郭聖通的許諾歸結為慈母的心意,并沒有很當做一回事。與此同時,在和北宮遙遙相望的西宮裏,皇後陰麗華也在為自己那個不省心的兒子頭疼。

“你們說,太子不知道在和誰怄氣,午膳沒有用,晚膳也沒有用?”陰麗華蹙着眉頭。

“是。”司膳的女官低着頭禀報道,“午膳的時候剛動了一筷子,不知道想起什麽,突然把碗給摔了。晌午過後跟着幾位殿下去上林苑狩獵,奴婢們想着晚膳總要多用些,誰知剛把菜色奉上,太子殿下不過問了一句話,便又掀了桌子。”

“那他問了什麽話?”

“奴婢記得是問,東宮裏諸位姑娘可曾用過晚膳。奴婢們回禀說,陰姑娘、秦姑娘、賈姑娘、兩位閻姑娘都未曾用過,等候殿下傳召,問殿下想召哪位伺候用膳。結果太子殿下一聽這話,就把桌子給掀了。”

“馬姑娘呢?怎麽不召馬姑娘陪太子用膳?”陰麗華很直接地問道。

“禀皇後娘娘,這位馬姑娘據說是在北宮時養成的習慣,必定在酉時三刻用晚膳,晚膳後會出去串門,行蹤不定。奴婢們尋不着她。”司膳的女官回禀道。

陰麗華笑得別有深意:“是尋不着她,還是有人不讓你們尋她?”

司膳的女官大驚失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太子如今在何處?”陰麗華并沒有乘勝追擊,懲罰司膳女官,而是轉頭向自己的心腹問道。

“在書房讀書。”

“去,去尋馬姑娘,就說她上次做的面很好吃,本宮很是喜歡。命她再做一碗,送到書房去,伺候太子吃了。記住,要她親手做的,旁人做的不算。”陰麗華吩咐道。

作者有話要說:

☆、太子殿下的無恥

劉莊在東宮的書房裏讀書,腦子裏卻亂哄哄的,整整兩個時辰過去了,一頁帛書都沒有看完。

他從未試過如此牽挂一個人,有的時候晚上都睡不着覺,躺在床上空落落的,根本沒心思同別的女人應酬,有的時候雖然睡着了,夢裏卻盡是她的一颦一笑。他知道,也許自己真的已經離不開她了。

所以他才冒着和大哥劉疆翻臉的風險,不顧道義、厚顏無恥地将她搶了過來,放在自己東宮。可是,他從未想到,這不是煎熬的終結,而是折磨的開始!

劉莊從前也曾和很多姑娘相處過,她們有驕傲潑辣的,有娴靜賢淑的,有活潑明媚的,有沉穩大方的,但是無論怎樣性格的姑娘,她們在面對他這個太子殿下的時候,無一例外地表示了臣服和專一。

從來沒有一個姑娘,膽敢像馬瑪麗這樣,吃着他東宮的飯,睡在他東宮的屋子裏,使喚着他東宮的人,還敢毫不示弱地和他對吼,甚至,對他的喜愛不屑一顧,明明白白地表露她愛着的是另外一個男人……

那一瞬間劉莊真想沖着她喊:“既然劉疆那麽好你找他去呀!你以為他現在還會再要你?”可是,他卻沒有這般說話的底氣。他隐隐感覺,馬瑪麗聽了這話,說不定真的會犯傻當真,棄他東宮的面子于不顧,興高采烈地包袱款款回北宮去;他更隐隐察覺,大哥劉疆對馬瑪麗的感情極為複雜,指不定一個心軟,就會真的覆水重收,讓他捶胸頓足,追悔莫及……

劉莊是在陪着皇帝劉秀處理了當日的緊急政事之後回到東宮見馬瑪麗的,原本想抱着她溫存一番,再一起用午膳,因這番争吵,事先的計劃顯然是落了空。劉莊午膳氣得吃不下去,待到晌午過後和東平王劉蒼、楚王劉英一同去上林苑圍獵之時,仍然覺得胸悶得難受。

東平王劉蒼點撥他說:“馬姑娘這番抱怨也有道理。聽北宮那邊人傳過來的消息,大哥原先頗為看重她,打算立她為東海國王後的,如今跟了你,位分無論如何都越不過陰家表妹,心中有些抱怨也在所難免。女人都是這樣,你既給不了她尊崇的地位,就得給她如山的寵愛,否則別指望她會閉嘴。”

因了劉蒼的勸說,劉莊本來打算晚膳和馬瑪麗一起用,軟語溫存,與她和好的,想不到一問才知,人家馬三小姐才沒像他一樣氣得吃不下飯,人家吵架過後,像沒事人一樣,午膳和晚膳都按照平時的時間照常用了,現在正在滿院子溜達着看美人呢!

司膳女官還添油加醋說這是馬姑娘從北宮時便養成的習慣,北宮可不就是他大哥劉疆的住處嘛!想到這裏,劉莊就氣不打一處來,直接将桌子給掀了,氣鼓鼓地自去書房讀書。

尊貴的太子殿下正在氣頭上,自然不會想着主動去尋馬瑪麗,曲意俯就,但是若叫他此刻親近別的女子,他也沒有那個閑情逸致,只怕弄巧成拙。故而小宦官戰戰兢兢地守在書房外頭,依據他的命令,變着法子拒絕了東宮各房姑娘的示好,就連陰姑娘那般難纏的人,也被他巧舌如簧給擋下了。

馬瑪麗提着食盒趕到的時候,剛好碰到陰夢嬌灰頭土臉地铩羽而歸。見到馬瑪麗,陰夢嬌的神色顯然不是很好看,然而因有了太子殿下連番幾日在自己房中的寵愛,陰夢嬌倒很有氣度地沒有當場給這個新人臉色看,她只是冷不丁掀起了馬瑪麗食盒的蓋子,在看到那碗黑乎乎沒有賣相的面以後,嗤笑一聲,像驕傲的孔雀一般冷豔高貴地離去了。

馬瑪麗卻絲毫沒有半點自卑和羞愧的自覺。她小心翼翼地護住食盒裏的東西,揚起燦爛的笑臉,沖着守門的小宦官打招呼:“大哥,我是奉皇後娘娘懿旨,前來伺候太子殿下吃宵夜的。”

小宦官聽她搬出皇後娘娘來,豈敢怠慢,忙進屋禀報。劉莊聽說她來了,心中的怒氣忽地一下子全煙消雲散了,盡管理智上覺得不能對這個女人太好,以免處處被她拿捏欺負,然而已經不由自主地起身,沖了出去。

馬瑪麗看到劉莊沖出來給她開門的時候,心中愣了一下,暗想難道東宮中的人手如此緊張,連一向敗家子的太子殿下也開始事事親力親為了嗎?

劉莊下定主意打算假裝在生氣,但是臉上卻已經露出溫柔的笑容來,那笑容和氣溫柔得似乎能掐得出水來,讓飽受了半天高氣壓荼毒的小宦官整個人都淩亂了。這這這……這個臉上笑出一朵花的男人竟然是太子殿下?

“你來做什麽?”他裝模作樣地說道,“送宵夜就大大方方地送,借着母後的名義做什麽?若讓她知道了,還不定怎麽怪罪你……”

原來他前番曾因馬瑪麗之事遭陰麗華呵斥,心中知道陰麗華屬意的兒媳是陰家表妹,認定了陰麗華絕對不會給馬瑪麗行方便。

他卻沒深刻領悟到陰麗華的用心,在陰麗華看來,娘家自然是不好得罪的,因此若劉莊對陰夢嬌太冷淡,無法交代,但是看着自家兒子茶飯不思,愁眉不展,她又如何能視若無睹?既然劉莊已經很懂事地給出了交代,陰麗華自然也希望兒子能得遂所願。

抛開劉莊的心事不談,單論陰夢嬌和馬瑪麗這兩個姑娘,陰麗華私心裏也覺得,若不是因為陰夢嬌是她侄女的關系,她其實是更喜歡馬瑪麗的。

馬瑪麗這姑娘實在是招人疼,當初還在西宮中做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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