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8)
死了。明明天底下女人那麽多,殿下大可以夜夜新郎,卻偏偏巴着一個被太子玩壞了的女人不肯放手。先前她那般把你的臉面往地上踩,如今戀奸、情熱,便全顧不得了嗎?別人家情若手足,好得能穿一條褲子又有什麽稀奇,殿下和太子殿下親熱到共用一個女人,這才是皇家的榮耀體面呢!”
杜若性子潑辣,又急又氣之下如連珠炮一般說來,句句直戳劉疆的心窩。這番話粗鄙下流,原本劉疆大可擺出東海王殿下的威風,直接呵斥杜若一番,甚至趁機責罰她,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聽了這話之後,竟然莫名地有些心虛,艱難地辯道:“不是……不是孤打的你。”
“不是你,難道是鬼?”杜若想到那個突然從花木叢中竄出來的黑影,突然面色慘白,尖叫了一聲。
她盯着劉疆的面色看。只見劉疆難得的面色凝重,竟像是有幾分做錯了事被正主撞見的不安。
杜若一下子福至心靈,試探着問道:“是太子殿下?”
劉疆沉默着點了點頭。
杜若原本已經漸漸止住的淚水一下子又湧了出來。“蒼天有眼!真是蒼天有眼!這下子想來太子殿下也會厭了她了!這種女人就不配呆在皇宮裏!”
她突然又有些不放心地看了劉疆一眼,直接跪倒在劉疆面前,哽咽着說,“殿下,杜若并非癡心妄想,想霸占殿下。實在是……實在是她那般品性低劣的人,不配和殿下在一起,連當妾室,當丫鬟都不配!無論殿下娶哪家貴女為王後,杜若都心服口服,只是她……殿下若有怨氣,便沖着杜若來吧,哪怕被千刀萬剮,杜若雖死無憾!”
劉疆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他想起劉莊從花木叢中将馬瑪麗小心翼翼抱起來的樣子,以及臨走時候向他做的那個挑釁的眼神,便知道杜若的期盼只是一種妄想。同時他也很明白,杜若的手段雖然激烈了點,但确實是為了他的一番好意。
他的內心中一直很排斥甚至痛恨杜若這種瘋狂粗暴的做法,并且甚至在她被踢倒的時候有些被壓抑的快意,可是理智又告訴他,若非杜若站出來,他未必能拒絕得了這種誘惑,全身而退。那樣的話,他算怎麽回事?又該如何收場?真的要食言而肥,為了一個女人和太子起沖突嗎?是否能贏,郭家怎麽辦,劉輔、劉康、劉延他們又該怎麽辦?
劉疆的眼神終于緩和下來:“你放心。孤說到做到,必不會負你。但她是太子的女人,今日之事,你該向她賠罪。若日後你再敢出言不遜,甚至惡意傷人,便是犯了七出之條,便怪不得孤了。”
杜若喜極而泣:“殿下也覺得她是太子的女人?”
劉疆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太子殿下的憤怒和狂喜
馬瑪麗是被太子劉莊一路抱着從北宮回到東宮的。她的衣裙被杜若扯破了,劉莊便脫掉自己的外衣,替她罩上。
當然一路會遭遇許多人詫異萬分的目光。因為太子殿下的尊貴,他們會在擦身而過的時候垂下眼睛掩飾好奇,一轉身卻在私下裏傳播各種流言蜚語。不過兩個當事人都已經無暇顧及了。
這是王太後郭聖通離世前的最後一個夜晚,皇宮之中幾乎無人入眠,雖然各人的原因不盡相同。
劉莊在将馬瑪麗抱回住所後堂的床上之後,并沒有說話。因為實在是無話可說。他原本是在離開郭聖通寝宮之後,心中郁悶,打算尋馬瑪麗說話散心的,想不到卻看到了足令他血液凝結的那一幕。他赫然發現,馬瑪麗對劉疆的感情,比他預想得要深厚許多。身為他東宮的女人,卻對別的男人做出那般卑微乞求的動作,他不想因此便開口責怪她,但更不願當做沒事發生一般,就此揭過。
可是他不說話,她就像一個沒有魂魄的木偶那樣傻傻地坐着,目光呆滞,全然沒有平時的活潑靈動,他不由得越發煩躁痛惜起來。
皇太子殿下日理萬機,自然并非只有兒女情長需要牽腸挂肚。皇帝劉秀逼太子病榻前發重誓的事情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無疑打亂了許多部署。當夜東宮裏許多心腹親信密聚一堂,商議接下來的對策。
等到亂哄哄議了一個章程出來,拂曉已然來臨。他下意識地回到後堂看馬瑪麗時,見她并未如同預期般的郁郁睡去,而是保持着和他離開時一樣的姿勢,甚至連裙子破成那樣子都不知道換一條,當下心中的怒火騰地一下子就點着了。
“喜歡他就去求他呀!”他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直接向着馬瑪麗喊道。
馬瑪麗自被杜若推開以後,一直沉浸在玄妙的世界裏。她整個人如同抽離了一般,迷迷糊糊地看着杜若美麗而猙獰的臉在她眼前晃動,不停地撕扯着她的衣衫;看着劉莊一腳踢飛了杜若,然後抱着她一路疾走……她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對時間這個維度的知覺,那般傻傻地坐在床上,不知道時間在流逝,不知道拂曉已經來臨……
劉莊的脾氣其實頗為暴躁,他這一聲吼發出來,整個屋子裏頓時回聲四起。馬瑪麗被驚動了。她的眼前終于有了焦距,她艱難地擡起頭來,有些迷茫地盯着劉莊看。
劉莊只覺得心頭氣苦,許多情緒亟待發洩而出。
“既然……既然你那麽喜歡他,沒有他就要死要活,那就去尋他求他啊!”他上前一步,望着馬瑪麗一張無辜而迷茫的臉,整個人都氣得渾身發抖,“求人你會不會求?你好歹也和他睡過那麽多天,你去求他對你負責啊!澄清謠言你會不會?別人說你懷了我的孩子小産了,你就不會告訴他,這一切都是別人抹黑你的,或者直接說你懷的是他的孩子?是,是我不好,若是沒有我,你們就不會走到這一步,那你到他面前去罵我呀,說一切都是我的錯,都是我仗着太子的威勢逼你的!再者,你直接把刀架在脖子上,告訴他,如果不要你就死給他看,你看那個蠢貨敢不敢擔着逼死女人的名聲不要你!”
劉莊說着說着,只覺得鼻子酸澀,他抽了抽鼻子,又深吸了幾口氣,恨鐵不成鋼地看着馬瑪麗,繼續說下去:“有本事到他面前去擺這副要死要活的樣子,總為難我做什麽?別人推你,撕你衣服,你就不會和她對着撕打?一個眼睜睜看着你被人打罵,連話都不敢說的男人,你喜歡他做甚?你瞎了眼了!”
他越說越來氣,直接把大門打開,指着大門向着馬瑪麗說道:“你去找他求他啊,我命令你此刻就去!有本事你也攪得他睡不着覺去!”
馬瑪麗聽着他的話,想了一想,真個從床上爬了下來,穿好鞋子,低頭看了看裙子,突然間向劉莊說道:“我裙子破了,我等換過了裙子再去,好嗎?”
那一瞬間劉莊只覺得遍體生寒。“你此刻去了作甚?”他惡狠狠地說道,“人家擺明了看不上你,你此刻去,是想自取其辱嗎?你到底有沒有腦子?”
馬瑪麗有些糊塗了,她發現她弄不明白他的意思。“那到底是去,還是不去?”她遲疑着問道。
房門“砰”地一聲,又被劉莊關上了。“自己想!”他兇狠地說道。
馬瑪麗果真認真地想了想。
“我不想去。不去可以嗎?”她認真地望着他征求意見。
劉莊的心中瞬時生出一陣狂喜之意。“這是你自己說的!”他捂住心口,只覺得有些受不了這般的大起大落。
“為什麽?”他忍不住問道,眼睛裏滿是喜悅和期待。
“因為能量快沒有了。這張床很大,也很軟。”馬瑪麗有些語無倫次地說道,她重新回到床邊,脫掉了鞋子,試探似的看着劉莊,見他絲毫沒有要反對的意思,便小心翼翼地爬上床,鑽到薄被中,“我好困,我想好好地睡一覺。”
劉莊只覺得瞬間柳暗花明,整個世界都敞亮了。他的嘴角忍不住上揚。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毫不猶豫地也跟着爬上了床,飛快地脫掉了衣衫,躺到她旁邊。
只是他剛剛把手探進她的衣襟,就愣住了,面上浮出一絲苦笑。她的呼吸聲悠長而平穩,完全是熟睡的模樣。
他的手在她衣襟裏不安分地游動着,又抱着她翻了一個身,将她全身的衣服脫了下來,她卻絲毫沒有要醒的跡象。看來,她是真的睡着了。
劉莊一邊搖頭一邊微笑,湊到她臉頰前,對着她的唇瓣狠狠親了兩口,然後,把熟睡中的她摟到自己懷裏。他望着她烏黑濃密的長發,嗅着她身上的芬芳,整個人覺得無比的充實和滿足。
馬瑪麗這次并沒有昏睡很久。她是被身下硬梆梆的東西給硌醒的。她睜開眼睛的時候,第一眼便讀懂了劉莊眼神裏請求的含義。只是這一次,她卻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拒絕。她想,把人家當做抱枕用了這麽久,是應該給一點回報了。
再者,這件衣服是她在求劉疆不要離開她的時候,就有覺悟被弄髒的了。在之前已經做過很多心理建設,有了心理準備。如今劉疆顯然是用不上了,可是眼前卻有一只眼巴巴望着、很是期待着的寵物。雖然這只寵物沒有那麽乖巧聽話,沒有那麽美貌優雅……
反正被誰弄髒不是一樣弄髒呢。既然寵物劉疆堅決拒絕了,那麽好歹也算是廢物利用。瑪麗公主有些自暴自棄地想道。
比起劉疆,劉莊實在是稱得上野性難馴。明明衣服已經如他所願被他弄髒了,瑪麗公主也換上了新衣服,可是他仍然這麽熱情似火不願離開,使得瑪麗公主頗有幾分擔心新衣服的持續時間。
劉莊一邊用手幫馬瑪麗梳理被弄亂的頭發,一邊語氣溫柔地問她:“你有什麽打算?”
不得不說,太子殿下心滿意足,神清氣爽之餘,未免有些得寸進尺,想聽對方說一些甜得發膩的承諾,借此彌補前期心靈所受到的創傷。
可是他注定要失望了,因為瑪麗公主根本就沒有這種觀念。馬瑪麗認真地想了很久,才告訴他說:“我突然覺得皇宮不好玩了,想出宮回家去。”
劉莊一愣,臉色立即變了:“你家裏指望你在宮中出人頭地,給他們榮華富貴,他們怎麽會允許你回家去?再者,宮規又不是擺設!”
馬瑪麗很認真地說:“宮規雖然不是擺設,可是皇後娘娘秉性寬仁,想來我只要求她,她定然會放我走的。宮裏多的是宮女,不缺我這一個。至于馬家,他們根本沒有把我當做家人看待,我為什麽要理他們?反正老頭子早死了。”
馬瑪麗想着想着,眼前就出現了一張宏偉的藍圖:“我要離開洛陽,西出長安,重新走昔年張謇走過的道路,到西域國去,那裏有許多美人,而且很便宜,很容易滿足。我只需要用很少的錢,就可以把他們買下來,日日觀賞他們的一颦一笑,這才是人生樂事呢!”
劉莊有些摸不清楚馬瑪麗是故意吓唬他,還是真的這樣想的。考慮到這些日子裏馬瑪麗的所作所為,劉莊覺得她做出任何匪夷所思的事情都是可能的,他哪裏敢冒這個風險?
“既然你這般喜歡美人,就該留在皇宮。”他忙安撫她道,“大漢的疆域這般遼闊,自有四面八方來進貢絕色美人。至于西域,西域國原本就是大漢的屬國,遲早有一天要重歸大漢。你只要在皇宮裏安然等候,美人便源源不斷而來,豈不比你風塵仆仆一路尋找來得便宜?”
……
郭聖通是在當天晌午過後與世長辭的,走的時候很寧靜,很安詳。皇帝劉秀聞訊再度趕來,望着這個跟他鬥了大半輩子氣的女人遺容,泣不成聲。
人老了大抵容易內心柔軟,劉秀到了此時,只覺得從前這個女人的可惡可厭之處全都可以忽略不計了,從前她嬌俏動人的一幕幕反而顯現出來。他抱着讓逝者安息的态度,把東海王劉疆找來,向他問道:“你的母後臨走之時,尚記挂着你的終身大事。如今朕且問你,可有什麽心儀的女子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
☆、東海王的婚事(一)
自劉疆幾次三番地公然宣稱要一生一世一雙人,拒絕了父皇劉秀和陰皇後賞賜的美女以後,自覺有些灰頭土臉的劉秀已經不大愛過問這個兒子的終身大事。
劉疆也樂得悠閑。是以他斷然沒想到,父皇會在母後郭聖通離世之時,突然向他提出這個問題。但是細細想來,卻又在情理之中。他畢竟已近而立之年了。
當下卻不慌不忙,答道:“子曰:人生三年,然後免于父母之懷。如今母後新喪,豈能在此時妄議嫁娶?”
劉秀撚須微笑:“朕素來知道你是好孩子。只是這卻是你母後的心願。豈能讓你守孝三年再娶妻?那朕要到何時才能抱上孫子?聽說你已有心儀的女子,不妨趕在你母後下葬之前迎娶,并不違了儒家義理。”
劉疆默然不語。那一瞬間,他心頭閃過許多思緒。先前他是在盤算着為迎娶某個女子,跪求皇帝做主。可惜,如今已經用不上了。
“兒臣不孝,并未結交什麽相宜的女子。”劉疆定了定神,将心頭的那一絲酸澀很好地收了起來,然後說道。
劉秀細細打量着眼前這個他曾經寄予了無數期望的大兒子。“真個沒有?朕聽說你曾帶一名女子至你母後榻前……事到如今,就莫要遮掩了,父子之間,又有什麽說不出口的?莫耽誤了佳人标梅之期。”他眯起了眼睛,雖然仍然帶着慈祥的笑容,但是已經隐隐顯出幾分催促,不怒自威。
劉疆一愣:“原來父皇說的是她。此女名喚杜若,乃隴西杜家杜嶺流落在外的血脈,尚未認祖歸宗。”
劉秀皺起眉頭:“外室所生?荒唐!荒唐!”
劉疆俯首謝罪,作禮欲退:“兒臣慚愧。”他心中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輕松。
宮殿門半開着,陽光照在劉疆的臉上,令人只覺得如珠玉生輝,無限美好。劉秀坐在龍椅上凝望着這個已出落得如同蒹葭玉樹一般的兒子,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自己年青的時候。
他不忍讓兒子失望。
“慢着,”劉秀終于開口說道,說話的時候卻用手揉着眉心,顯然頗感為難,“你明日再來。明日朕再給你個準信。”
劉疆垂手恭恭敬敬地應了,退出殿外。
大漢皇帝自然有呼風喚雨的能量。劉秀簡短的幾條命令傳了下去,不出一個時辰,杜若的身世便原原本本地呈現于前。有的細節,甚至是杜若自己也不知情的。
“杜嶺是杜林杜大人的二兒子,素有文名。杜嶺年少之時,看上了個西域女子,名叫娜塔莎,兩人厮混在一起好幾年,杜家一直不同意,故而養做外室,就這麽拖着。後來杜嶺三十多歲的時候,得了一場惡疾,過世了。留下了這麽個女兒。杜嶺自謂癡情,故而一直未娶妻。”
劉秀一邊聽一邊盤算着:若是杜嶺終身未娶的話,再遣人從中說合,許以重賞,也許杜家會同意的吧?不由得眉頭漸漸舒展開,然而突然想起一事,問道:“這些年母女二人何以維生?”
那小官吏面有難色,吞吞吐吐地禀報說:“娜塔莎原是西域舞娘出身,原本以為杜家會網開一面,讓杜嶺唯一的血脈認祖歸宗,豈料指望落空,便……便混跡市井,重操舊業……個中內情,小人恐有污聖聽,斷不敢說……”
劉秀聽到這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他尊貴無比又自幼被疼惜着的兒子,怎能和這種卑賤的女人婚配?便是做側室,說出去也落人話柄!
“你去傳朕口谕,告訴東海王,就說他收哪個女子在房中,任憑他喜歡,可是婚姻大事,少不得要由朕做主,為他選聘高門貴女。讓他等着賜婚罷。”劉秀最終吩咐道。
杜若此時卻身在東宮。她穿着一身素淡的衣裙,在秋嬷嬷的帶領下,來向馬瑪麗賠罪,低眉斂目,小心翼翼地讨好,姿态十分地卑微。
“是奴婢一時糊塗了,姑娘若氣不過時,要打要罵都使得。”她一邊說,一邊作勢要扇自己耳光,追悔莫及的架勢拉得十足。
馬瑪麗看到杜若這等美人這般态度,簡直有幾分受寵若驚,她對美人的态度,一向是記吃不記打,哪裏還肯計較她先前的無禮?趁着劉莊不在,整個後堂由着她為所欲為,便拉杜若坐在身邊,說長道短。令馬瑪麗感到驚奇的是,杜若的态度居然非常配合。哪怕是她大着膽子在杜若身上揩油,對方也沒有絲毫的不耐煩。
“等閑了有空了,再來坐坐。”她興高采烈地招呼道。
“恐怕是不得閑了。”秋嬷嬷在旁邊不冷不熱地說道,她對馬瑪麗來到東宮的前因後果很清楚,心中特別瞧不起這個朝三暮四、水性楊花的女子,“杜姑娘不久便會嫁給東海王殿下,以她王後之尊,諸事繁雜,哪裏還能像如今這般,陪姑娘聊天?”
“嫁……嫁給東海王殿下嗎?”馬瑪麗有些驚訝地說道,“那……那可真好。杜姐姐不一直盼望着這一天嗎?”
杜若有些難以置信地望着秋嬷嬷,覺得她是在開玩笑,但仍然是羞窘難當。她的聲音也一下子細如蚊吶:“我……我只要能一直服侍殿下,便心滿意足了,哪裏敢癡心妄想……”
“哪裏是什麽癡心妄想,這是郭太後娘娘的遺願。先恭喜杜姑娘了。”秋嬷嬷胸有成竹地說道。
等到出了東宮,秋嬷嬷卻用挑剔的眼光上上下下将杜若打量了一番,問她可曾服侍過東海王殿下,是否仍是完璧之身。杜若羞紅着臉答了。
“如此甚好。斷不可辜負殿下,否則我化作厲鬼,也不會容你。”秋嬷嬷肅然說道,卻又往後退了一步,端端正正地給杜若磕了一個頭,“奴婢有要緊事在身,先行一步。”杜若直接被她前倨後恭的态度給弄糊塗了。
秋嬷嬷來到雲臺的時候,劉秀正在忙着翻閱官吏們呈上來的各家貴女的畫像,打算給兒子劉疆挑選一個德貌雙全的女子做正室。
秋嬷嬷見狀,大刺刺地走上前去,直接将那些畫像合上。“不必麻煩了,姑爺。”她目光平靜,說的話卻擲地有聲。
劉秀有些不解地看着她,漸漸地,面上有了憤怒。
秋嬷嬷當年是郭聖通的陪嫁,性情最是剛烈,名喚秋娘。她年過二十的時候郭聖通要趕她嫁人,她跪在郭聖通和劉秀面前,直接用匕首劃破了自己的臉頰以明志,逼得郭聖通留下了她。
從那時開始,劉秀就有些懼怕這個忠心護主的丫鬟。其後他和郭聖通幾次吵鬧,秋娘就敢當着他的面将他罵得狗血淋頭,卻句句罵到要緊處,逼得他不敢說什麽。再後來郭聖通退居北宮,不準秋娘跟她過去,秋娘便留在了西宮,每日打掃西宮和長秋宮的院子,實際上從皇後陰麗華而下,就沒有什麽人敢真正使喚她的。
可是如今,劉秀卻看着秋嬷嬷,臉上的憤怒完全不加掩飾。他有着充足的理由。“你是什麽意思,秋娘?”他厲聲質問道,“你以為你不怕死,朕就當真怕了你嗎?朕在給朕的兒子挑女人!挑東海國的王後!這個時候怎能由着他的性子胡來!難道堂堂的東海王,要娶一個身份卑賤的女人當王後嗎?”
“小姐命奴婢轉告姑爺一句話。”秋嬷嬷硬着嗓子說道,“你兒子喜歡。”她說着說着,聲音竟有些嗚咽,眼圈也紅了,她跪在地上,膝蓋趨着,一點一點挪到皇帝的腳邊,“奴婢自知罪該萬死,奴婢也沒打算活。只是這句話,還有這個東西,小姐命奴婢轉交給姑爺。奴婢不敢不從。”
劉秀望着秋嬷嬷手中的那枚同心結,目光一下子恍惚了起來。同心結上密密麻麻纏着許多黑色的頭發,卻是他和郭聖通新婚之時,恩愛纏綿的明證。那時候他一時昏了頭,信誓旦旦地說他永不會負她,會一直寵她,待她好,同心結為證。
後來事情發生了許多變化。他的原配妻子找上門來,他對她也是情深義重,不能舍棄,于是便兼收二美。從此之後,和郭聖通許多次吵鬧,她歇斯底裏般地罵他,打他,用盡各種手段,卻沒有拿出那枚同心結來,用來打他的臉。他有些難過地想着,一定是她一怒之下把同心結給扔了,難過之餘卻也感到釋然,更加堅定了自己的選擇。
他再也想不到,她一直好好地保管着這樣東西,直至此時此刻。
他和郭聖通畢竟是多年的夫妻,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用心。無論是她被廢為王太後,還是她的兒子在兇險環伺之下推辭了太子之位,她都沒有求過他,那是因為她知道,服軟和哀求都沒有用。此時她為了劉疆娶妻之事,竟然拿了這個出來,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求他,他怎麽舍得拒絕?
劉秀的心一下子就軟了。他又想起劉疆很小的時候。那時候劉疆周歲生日抓周,案上擺了許多東西,他卻只管“咯咯”地笑着,并不動手。直至劉秀親至,劉疆目不轉睛地望着劉秀,小手一直往這邊伸。劉秀不明所以,以為兒子是要自己抱,誰知他抱起劉疆,劉疆的小手仍然在他身上亂抓。還是郭聖通眼疾手快,一把将劉秀身上系着的、劉盆子所進的傳國玉玺給抓了下來,小小的劉疆一把捧在手中,笑得心滿意足,再也不肯放手。
“荒謬!此乃國寶,怎可如此随意?”劉秀記得當時他很生氣地埋怨郭聖通。
“那又怎麽樣?你兒子喜歡。”那時的郭聖通,那麽的神色飛揚,美豔嚣張,理直氣壯。她那麽美,那麽嬌,那些美好的畫面,漸漸沉澱在劉秀的記憶深處,無論怎樣也不忍丢棄。
劉秀回憶着這些往事,心中便似有些濕潤的東西在緩緩地流淌。劉疆小時候明明是喜歡傳國玉玺的,長大後卻因了大局所迫,不顧心中的喜歡,強行推辭了太子之位。他身為父親的,難道忍心看着自家兒子喜歡的東西一件件都從指縫間溜走嗎?想到這個可能性,劉秀就覺得心中沉重得難以負擔。
“傳旨下去。明日朕要去杜家一趟。”劉秀終于嘆了口氣,吩咐道。
作者有話要說: 傳國玉玺,簡稱“傳國玺”,就材于“和氏之璧”。
據《韓非子·和氏》記載,春秋時,楚人卞和在今湖北南漳縣荊山中得一璞玉,獻與楚厲王。楚厲王使玉工辨識,雲為石也。厲王怒,以欺君罪刖卞和左足。後楚武王即位,卞和複獻玉,仍以欺君罪再刖右足。及楚文王即位,卞和抱玉坐哭于荊山之下。文王遣人問詢,曰:“吾非悲刖也,悲夫寶玉而題之以石,貞士而名之以诳。”文王使良工剖璞,果得寶玉,因稱和氏璧。楚威王時,令尹昭陽破越有功,以和氏璧賜之。旋昭陽在水淵畔大宴賓客賞璧,是時有人大呼:“淵中有大魚!”衆人乃離室臨淵觀之,回席後和氏璧竟不翼而飛。當時疑為門人張儀所竊,于是拘儀而嚴加拷問無果。張儀受此淩辱,懷恨在心,便一氣之下,離楚入魏,再入秦,秦惠文王後元十年(公元前315年),拜為秦相,乃游說諸國聯秦背齊,複以使節身份入楚,瓦解齊楚聯盟。後拘楚懷王,克郢都,盡取楚漢中之地,終于得報此仇。
後此璧為趙國宦者令缪賢所得,旋被趙惠文王據為己有。秦昭王聞之,“遺書趙王,願以十五城請易璧”,當時秦強趙弱,趙王恐獻璧而不得其城,左右為難。藺相如自請奉璧至秦,獻璧後,見秦王無意償城,乃當廷力争,寧死而不辱使命,并以擲璧相要挾,終致秦王妥協,得以“完璧歸趙”。
秦王政十九年(公元前228年),秦破趙,得和氏璧。旋天下一統,秦王改稱皇帝。命李斯篆書“受命于天,既壽永昌”八字,鹹陽玉工王孫壽将和氏之璧精研細磨,雕琢為玺。傳國玉玺乃成。據傳,秦始皇二十八年(公元前219年),秦始皇帝乘龍舟過洞庭湖,風浪驟起,龍舟将傾,秦始皇慌忙将傳國玉玺抛人湖中,祈求神靈鎮浪。玉玺由此失落。而八年後,華陰平舒道有人又将此傳國玺奉上。自是,其随江山易主凡不下十數次,盡嘗坎坷流離之痛楚。秦王子嬰元年(前207)冬,沛公劉邦軍灞上,子嬰跪捧玉玺獻于鹹陽道左,秦亡。傳國玺歸漢。公元8年十二月,西漢外戚王莽代漢建立新朝,玺藏于長樂宮太後處。建興帝王莽遣其弟王舜來索,太後怒而詈之,并擲玺于地,破其一角。王莽令工匠以黃金補之。及王莽兵敗被殺,禁衛軍校尉公賓得傳國玺,趨至宛,獻于更始帝劉玄。更始三年(公元25年),赤眉軍殺劉玄,立劉盆子。後劉盆子兵敗宜陽,将傳國玺拱手奉于漢光武帝劉秀。至東漢末年,宦官專權。靈帝熹平六年,袁紹入宮誅殺宦官,段珪攜帝出逃,玉玺失蹤。
至獻帝時,董卓作亂。孫堅率軍攻入雒陽。某日辰時,兵士見城南甄宮中一井中有五彩雲氣,遂使人入井,見投井自盡之宮女頸上系一小匣,匣內所藏正是傳國玉玺。孫堅如獲至寶,将其秘藏于妻吳氏處。後袁術拘吳氏,奪玺。袁術死,荊州刺史徐璆攜玺至許昌,時曹操挾獻帝而令諸侯,至此,傳國玺得重歸漢室。
漢獻帝延康元年(公元220年),獻帝被迫“禪讓”,曹丕建魏,改元黃初。乃使人于傳國玺肩部刻隸字“大魏受漢傳國玺”,以證其非“篡漢”也,實乃欲蓋彌彰。魏元帝曹奂鹹熙二年(公元265年),司馬炎依樣而行,稱晉武帝,改元泰始,傳國玺歸晉。晉永嘉五年(公元311年),前趙劉聰俘晉懷帝司馬熾,玺歸前趙。十九年後,後趙石勒滅前趙,得玺。更別出心裁,于右側加刻“天命石氏”。又二十年,再傳冉魏,後冉魏求乞東晉軍救援,傳國玺為晉将領騙走,并以三百精騎連夜送至首都建康(今南京),由此,傳國玺乃重歸晉朝司馬氏囊中。
南朝時,傳國玺歷經宋、齊、梁、陳四代更疊。開皇九年(589年),隋文帝一統華夏,傳國玺遂入隋宮。大業十四年(618年)3月,隋炀帝被弑于江都,隋亡。蕭後攜皇孫政道攜傳國玺遁入漠北突厥。
唐初,太宗李世民因無傳國玉玺,乃刻數方“受命寶”“定命寶”等玉“玺”,聊以自慰。
貞觀四年(630年),李靖率軍讨伐突厥,同年,蕭後與皇孫政道返歸中原,傳國玺歸于李唐,太宗龍顏大悅。
唐末,天下大亂,群雄四起。唐天佑四年(907年),朱全忠廢唐哀帝,奪傳國玺,建後梁。十六年後,李存勖滅後梁,建後唐,傳國玺轉歸後唐。又十三年後,石敬瑭引契丹軍至洛陽,末帝李從珂懷抱傳國玺登玄武樓***,傳國玺就此失蹤。
後周太祖郭威時,遍索傳國玺不得,無奈镌“皇帝神寶”等印玺兩方,一直傳至北宋。北宋哲宗時,有農夫名段義者于耕田時發現傳國玺,送至朝廷。經十三位大學士依據前朝記載多方考證,認定乃始皇帝所制傳國玺。而朝野有識之士多疑其僞。至北宋末年,徽宗好風雅,增刻印玺十方,時人有畫蛇添足之譏,其實徽宗似有淡化傳國玺地位之深意在其中也。
宋靖康元年(1126年),金兵破汴梁,徽欽二帝被掠,“傳國玺”被大金國掠走,其後便銷聲匿跡。
元至元三十一年(1294年),世祖忽必烈殂。“傳國玉玺”忽現于大都,叫賣于市,為權相伯顏命人購得。伯顏曾将蒙元收繳各國之歷代印玺統統磨平,分發給王公大臣刻制私人印章。傳國玉玺亦恐在其中而遭不測。
元至正二十八年(1368年),朱元璋在建康稱帝,號大明,改元洪武。繼而北伐,蒙元棄中原而走漠北,繼續馳騁于萬裏北疆。明初,太祖遣徐達入漠北,窮追猛打遠遁之殘元勢力,其主要目的便是索取傳國玉玺,然最終還是無功而返。
☆、東海王的婚事(二)
五月的天氣已經頗為炎熱。院子裏的各色花兒開得正盛,引來許多蜜蜂蝴蝶流連不去。馬瑪麗見一只金黃色的蝴蝶在花間嬉戲,一時來了精神,蹑手蹑腳地跟在後面,時不時做欲撲狀,模樣頗為認真。
劉莊走進院子裏的時候,便看到她這麽一副無憂無慮的歡喜模樣,臉上立刻就有了笑容。偏那蝴蝶好巧不巧,正向着他的方向飛過來,他便意欲湊個趣,一把将那蝴蝶撲了下來,籠在紗罩中,獻寶似的給馬瑪麗看。
豈料馬瑪麗卻搖了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