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0)
厥過一場的緣故,劉疆此時的意志較為薄弱。又因他自以為在夢中,便更是膽大地抛開了從前的許多顧忌。他猛地伸出手來,一把抓住馬瑪麗的手腕不肯松開,眼睛裏滿滿的都是求懇:“求你……不要走……”
被寵物這般明确地需要着懇求着,馬瑪麗別提有多開心了。“你放心,我不會走的,只要你不趕我走。”她心滿意足地說,眼珠一轉,又是說道,“不過,你得先把這碗藥給喝了。小疆乖哈。”她一邊說,一邊輕輕摸着劉疆的臉頰,正如同她從前撫摸寵物貓寵物狗的柔軟皮毛那般。
心中長久難以宣之于口的感情突然有了一個宣洩的出口,劉疆構建了很久的心理堤壩終于全線崩潰了。他手上一用力,馬瑪麗整個人便壓到了他身上。糊裏糊塗中,他便開始親吻吮吸她的嘴唇,動作狂野粗暴之至,全然不似平日裏人前人後謙謙君子的作風。
那碗湯藥自然而然地灑落了一地,瓷碗在瑪麗公主的暗中照拂下翻了一個身,無助地在地上滾來滾去,萬幸沒有磕出缺口來。
劉疆突然間變得這麽富有侵略性,瑪麗公主一下子吓壞了。這和她印象裏溫文爾雅、乖巧聽話的寵物形象全然不符,甚至……甚至不如寵物劉莊沒有教養時候的表現。她起初還想着寵物是生病燒壞了腦子,她應該體諒寬容他,但是随着他将她潔白修長的脖頸上啃出了印痕,雙手開始不安分地向她衣服裏伸,瑪麗公主就開始生氣了。她再也忍受不了他的不講道理。她将劉疆用力一推,他便重新倒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你怎麽像劉莊一樣粗魯!你就不能乖巧聽話一點嗎?”瑪麗公主不高興地訓斥道。
劇烈的喘息聲裏,那種名為理智的東西重新占據了劉疆的內心。和昏迷後初醒的糊塗不同,如今的他,已經真正清醒,意識到自己身處何時何地。這已經不是他在北宮時,和馬瑪麗心無猜忌的時候了。這是在雲臺父皇劉秀日常起居的地方。他的一舉一動應該全在人的監視之下。而此時他們的身份,一個是剛剛大婚的東海王,一個是東海王之弟、當今太子殿下房中的女人。
劉疆想到這裏,只覺得尴尬得無地自容,簡直不敢擡頭,再看馬瑪麗一眼。
其實劉疆猜測的也不能算錯。他們的一舉一動确實在光武帝劉秀的監視下。劉秀清楚地看到他拉住馬瑪麗的手,再也不肯松開的真情流露,也看到了他撕破平日裏溫潤君子的面具,急吼吼地将馬瑪麗拉入他懷裏擁抱親吻的情動模樣。然後劉秀不便再看下去,轉身離開。
劉秀心中已經有了數。他也是這個年紀過來的人,自然知道兒子這般的反應做不得假。劉疆一向是胸有城府,滴水不漏,從他成年之後,劉秀已經少見他因為什麽事情動容了,如今臉上卻一副小兒女情态,整個人都仿佛泛着光,卻又顯得青澀而魯莽。這才是年青人面對心頭好時候應有的模樣,和前幾日他大婚時候溫文爾雅的假笑全然不同!
劉秀想到這裏,就開始埋怨起郭聖通來。他憤憤地想着,枉郭聖通號稱疼兒子,護短一世,為了自家兒子不顧別人兒子的死活,想不到臨到頭來,卻連兒子的心事都搞不清楚,巴巴地拿着定情信物逼着他同意兒子跟一個卑賤的外室女大婚!
“郭聖通啊郭聖通,你把朕給坑慘了啊!也把你兒子給坑慘了!”劉秀不由得低聲咒罵道。
平心而論,無論是杜若還是馬瑪麗,都不入光武帝老人家的眼。在他看來,她們的身份太過低賤,給東海王當侍妾都不夠格。但是自劉疆請辭太子之位以來,劉秀自謂對這個兒子虧欠多多,不願以一己喜好,誤了兒子的終生幸福。
當太子劉莊聞訊趕到雲臺的時候,卻發現二哥劉輔和自己同母弟弟劉荊一左一右,分立于父皇劉秀兩側,空氣裏陰謀的味道撲面而來,不由得就有幾分頭痛。
劉輔下獄之事出自劉莊的手筆。于此役上,他大獲全勝,成功以此事惹得光武帝震怒,重申舊防,将依附北宮五王的賓客幾乎一網打盡,引得諸王驚怖,為以後權力的順利交接鋪平了道路。劉輔下獄後,他也在忙着和他的親信心腹們商議着如何借此事謀取最大利益,突然就接到禀報,說馬瑪麗被劉輔捉走了。
太子殿下這一驚非同小可,也不顧幕僚們宜将剩勇追窮寇的紛紛建言,草草結束了密議,又整了整衣衫,定了定神,直往北宮而去。
劉莊原先的想法,是劉輔會拿馬瑪麗當要挾,逼他做出些許讓步,他念及兄弟一場,也早做好了讨價還價、皆大歡喜的打算。然而事态卻比他想象的要嚴峻得多。劉輔聲稱奉皇帝口谕,并非矯诏,而是實情,事情已經被捅到皇帝劉秀那裏了!
劉莊深知父皇劉秀其人不好女色,一生親近的女人屈指可數,連廢立皇後,都是從大局出發,是以對因私愛廢公事者格外不能容忍。他自知若貿然前去兇多吉少,然自己心愛的女人在雲臺生死未蔔,他怎能置身事外?于是一面暗地命人私下裏通知了弟弟劉蒼和母後陰麗華,一面轉往雲臺而來。
劉秀比劉莊預想得要和藹許多。他慢條斯理地問過了劉莊的課業,又問過了東宮事務,甚至連劉莊和他表妹陰夢嬌的相處情況也表示了關心,緊接着又勉勵了一番,最後,表示自己累了,隐隐有逐客之意。
劉莊卻不敢此時離開,不得已,硬着頭皮問道:“兒臣聽聞父皇召見兒臣房中姬妾馬氏者,不知她此時人在何處?想來她年紀尚幼,禦前應對恐不得體,兒臣恐她沖撞了父皇,倒要帶回房中好生教習禮儀,好叫她重來叩謝父皇恩德。”
“你說這個呀,”劉秀立即露出不屑一顧的神情,很随意地說道,“朕豈會随意召見你房中姬妾?豈不有違儒家禮儀?倒是你大哥突然舊病複發,宮中人手不足,便把原先遣入東宮幫忙的宮人馬氏給重新召了回來,想來你必然念及兄弟情誼,不會為此心生怨恨吧?”
“父皇!”劉莊一下子驚呆了,他定了定神,才能心平氣和地把接下來的話給說下去,“馬氏不是尋常宮人,她是大哥鄭重其事送入我房中的姬妾!兒臣已經幸過她了,怎能重新召回?”
劉秀沉着一張臉,撚須不語。劉輔和劉荊對望一眼,劉輔便搶先說道:“太子可是在說笑?大家皆是兄弟,誰不知道馬氏從前便是大哥房中姬妾,曾侍奉大哥多次,若不是太子強取豪奪,馬氏又怎會在東宮中?如今物歸原主,大哥還該追究你強占兄妻的過失哩!”
劉荊聞言,也不陰不陽地開口道:“哪裏是什麽強占兄妻?若是傳了出去,豈不叫人家笑話我們老劉家荒唐?不過是個家道中落的庶女,任憑什麽人玩玩都使得,便是太子哥哥曾經奪了去,如今還給大哥,想來大哥也不至于為這點小事跟太子哥哥計較。只不過太子哥哥這吃着碗裏瞧着鍋裏的壞毛病,倒是該改一改了。否則豈不是辜負了東宮許多紅顏?古人雲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太子哥哥是儲君,為個女人弄到後院失火,真心難看啊!”
作者有話要說:
☆、兄弟戰争(二)
劉莊一聽,心中便知不妙。劉輔和他非一母所生,平素裏很不服氣他能登上太子之位,明裏暗裏嘲諷幾聲,這便罷了,可是弟弟劉荊,在此時瞎摻合,卻是火上加油。劉莊情知他們擠兌自己的意思,只是見不得自己好,刻意刁難,若是自己此時大度讓出馬瑪麗,固然能解一時燃眉之急,但他又怎能甘心如此選擇?
劉莊是個機敏的人,當下便有了主意,笑着說道:“各位兄弟說得有理。為一女而有妨手足之情,實在不該。原本不待父皇發話,只要大哥有意,兒臣就該将此女送給大哥……”
劉秀打斷他的話道:“以朕觀之,疆兒确有此心,只是慮着手足情誼,未曾開口。他生性固執,難得相中一個姑娘,朕自然要設法成全他。”
劉莊急急辯道:“天下人皆知大哥對隴西杜家的小姐情深意重,奉母命迎娶。眼下不過嫁入幾日,父皇若是此時塞了旁的女子過去,豈不是給大哥難堪,教他們夫妻失和嗎?”
“此事不消你來說!朕自有決斷!”劉秀道。他心中已經打定主意,再下一道聖旨,叫馬瑪麗居于東海國側妃之位,諒誰也不敢說三道四。
劉莊心中發急,面上卻越發舉重若輕,他唇邊漾開一絲笑容,裝作歡喜道:“父皇高瞻遠矚,想必事事皆是妥帖的。大哥房中女人是少了些,理應再采選佳人,為大哥開枝散葉。便是他相中宮中什麽人,也是無礙的,但憑父皇做主便是。只是有一樣,兒臣請父皇明鑒:馬氏腹中,已有兒臣的骨肉。若是一舉得男,立長立嫡,便是東宮承業之基。請父皇念在兒臣子嗣單薄的份兒上,網開一面。”
劉秀聞言暗驚,心中躊躇,自知若是如此,自己也不好做得太難看,致使東宮和東海結怨。可是想到馬瑪麗游走于自己的兩個兒子之中,朝三暮四,水性楊花,竟然還要為東宮誕下子嗣,他年有奪嫡之份,更加不甘。
劉秀正在舉棋不定之際,突然聽得劉輔在旁冷笑道:“太子殿下!這般伎倆你用了不止一次了!小王便是納悶,為何馬氏侍奉大哥多日,音信全無,偏偏到了殿下那邊,就屢屢爆出喜訊?為此小王特意審問了服侍馬氏的宮人,個中詳情你要不要聽個究竟?”
劉莊聞言色變,死死盯住劉輔,眼中冒出火光。劉輔才不受他威脅,眼見場中只有他父子及親信,便大刺刺開口說:“父皇明鑒,前些日子宮中瘋傳東宮姬人馬氏因太子臨幸過頻小産,當做醜聞一般講,連累北宮面上也無光彩。兒臣特地留心,派人暗中刺探,才知道,所謂的小産,都是太子為一己之私捏造的謊言,其實那馬氏年紀尚幼,癸水都未曾來過,又怎會頻頻有孕?”
劉秀聞言,驚怒交加。須知原本太子臨幸姬妾,亦可視作為皇家開枝散葉、傳宗接代之舉,算不得錯處。可是若是總和幼女糾纏,一來于身體無益,二來于子嗣無分,除了好色之外,更無其他解釋,傳出去皇家顏面也無光彩。若是劉莊是藩王也就罷了,不過派一個荒唐的名聲,偏偏劉莊是諸君,承擔江山社稷之重,這可怎生得了?
劉莊聽劉輔竟然在此時将自己女人極隐秘的事情當衆說出,不由得又羞又惱。癸水之事,何等私密,便是劉莊本人,事先也未想到這一層。如今回想起來,他和馬瑪麗相處這些時日,對方雖然總對行敦倫之禮推三阻四,卻從未像陰夢嬌等人那般不方便過。難道說?
劉莊忙大聲申辯道:“父皇,馬氏是去年秋日進宮,當時已年滿十三歲,符合宮中女子十三方可臨禦的宮規。還是父皇禦筆特批=她進宮的呢,父皇難道忘了?”
其實劉莊不提還好,一提此事,劉秀就想起當初被老馬家鬧到皇宮門口的狼狽。其後馬家又炒作自己的女兒有富貴相,這可是靠谶語得了天下的光武帝最忌諱的東西,這才勉強把馬瑪麗召入宮中,給陰皇後當侍女使喚。當時也曾過問過劉莊此事,劉莊對馬家的這個女兒表現得不屑一顧。想不到,這才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這小姑娘居然有能耐引逗着他的兩個兒子争搶起來!
劉秀想到這裏,心中更加惱怒,便欲當場想審個清楚明白,向左右道:“傳馬氏!朕要她當面對質!”
左右皆面有難色,有宦官小聲提醒道:“陛下,您方才曾有旨意,命不得打擾東海王殿下與馬姑娘……”
這聲音雖然小,可是在場人還是都聽到了。光天化日,莫非他們在做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嗎?孤男寡女同處一室,還不讓人打擾,哪裏還能做出什麽好事來!
劉莊當下便眼前一黑,差點沒背過氣去。劉荊年紀雖幼,卻是見多識廣,笑吟吟地在旁邊加油添醋:“聽聞女子未經癸水,也未必不能致孕。只是若是馬氏有喜,太子哥哥可要大費思量了。誰知道這孩子是大哥的,還是太子哥哥的呢?立嫡立長,若是過些年太子哥哥有意以此子為儲,說不定整個天下便歸到東海一派了呢。”言語尖酸刻薄之至。
劉秀原本也看不慣劉輔和劉荊落井下石、擠兌手足的德性,然而此時此刻,太子的品行操守更是他想弄明白的重點。他于是分外惱怒,一疊聲地叫道:“傳東海王!傳馬氏!朕要親自裁決!”
劉疆自被馬瑪麗一言驚醒,随即意識到自己行為的不妥之處,羞窘難當。偏馬瑪麗見寵物恢複了平日裏溫柔乖巧的模樣,心中高興,拉着他問長問短。
劉疆深感不妥,猶豫之下,決心知錯就改,立志做不欺暗室的君子,坐懷不亂的柳下惠,向她簡單講述儒家義理,道:“子曰,男女授受不親,禮也,如今你已經是東宮的女人,要牢記此事,斷然不可像前番一般,肆意妄為。否則,必遭其禍。”
馬瑪麗似懂非懂,追問道:“可劉莊他總是逼迫我……”
劉疆心中湧起淡淡的苦澀,他搖頭道:“他是太子,又是你的男人。除他之外,男女授受不親。”
“那你呢?你是東海王,想來也是可以的吧。”馬瑪麗的眼睛亮晶晶的,純真得猶如一汪水。
劉疆惟有嘆息:“不可以。方才……是我失禮了,品行有虧,未能發乎情止乎禮。”
他頓了頓又說:“只是這等事,你不必說給他聽,免得他心生怨憤。就如……”他禁不住想起來馬瑪麗向他詳細描述失身經過時候,自己心中的酸楚。他搖了搖頭,終于沒有再說下去。
這個時候,前面傳來消息,劉疆便和馬瑪麗一齊過去。
正值盛夏,宮裝頗為單薄,劉莊一眼就望見了馬瑪麗脖頸之上的痕跡,一股無名之火便冒了上來,又想起父皇偏疼劉疆,不顧自己感受,不由得妒恨交加,當下便不管不顧紅了眼,對準劉疆面目,一拳直直擊了出去。
劉疆猝不及防,被劉莊推倒在地。劉莊尤嫌不夠,瘋了一般,騎在他身上撕打,活脫脫一個失心瘋的妒夫,哪裏還是萬民仰望的太子殿下。劉輔和劉荊看到這副局面,大驚失色,忙上前勸解,豈料兩個人都拉不住他一個。
劉秀在一旁看得真切,對劉莊這個太子是說不盡的失望。猛然間看到龍椅旁放着平日裏用的拐杖,當下握在手裏,走上前去,狠狠地沖着劉莊的膝蓋打了下去。
劉莊只覺得雙膝一痛,随即往前撲倒。緊接着劉秀的拐杖就鋪天蓋地地向着他的身體打了過來。劉莊猶自掙紮,劉秀氣喘籲籲地向着衆人說道:“按住他的身子,堵住他的嘴!”
衆人都不敢上。劉輔和劉荊裝模作樣地過來勸解,口裏說着:“父皇何苦和太子一般見識。”手下卻不停,一個拿着塊不知道什麽人表贈的絲帕往劉莊嘴裏塞,一個用力按住劉莊的肩膀,省得他亂動。
劉秀一邊打一邊罵,不住地說他不顧手足之情,荒.淫好色,有負他以江山相托的重恩,連聲問着:“服不服?服不服?”
劉疆見勢不妙,有意相勸,劉秀哪裏肯聽,連他也一起罵道:“不争氣的東西!喜歡什麽不曉得自己開口,硬要別人琢磨你的心思。放着名門淑女不喜歡,一個兩個偏偏都是下賤的出身!被人欺負了也不知道反擊,裝模作樣地大度。你這般矯情,說不定哪天被活活氣死,旁人都不知道你究竟怎麽死的!”
又大聲吩咐道:“東海王急病未愈,還不将他送回北宮,好生将養!”看了一眼馬瑪麗,眼中顯出厭惡之色:“命宮人馬氏好生服侍東海王,若有差池,提命來見!”
劉莊一聽,哪裏按捺得住。他的肩膀被劉輔劉荊兩個人按住,雙腿便奮力亂蹬,不住地掙紮。劉秀見狀,越發生氣,那拐杖本是上好的木料雕成,他又是騎在馬上打出來的天下,到老也有一身力氣,當下那拐杖下去得又快又狠。待到劉疆睜開旁邊宦官的拉扯,一路膝行至他面前,将拐杖一把抱住,軟語懇求之時,劉莊已經是不能動彈了。
劉秀年紀大了,這一通好打,連累得自己也氣喘籲籲。四顧見劉輔和劉荊心懷鬼胎,不顧手足之情,不由得心生寒意。他剛才還恨鐵不成鋼,恨不得趕走劉疆的,此時卻暗自慶幸劉疆仍在,給他一個下臺的好機會。
劉秀遂命人把劉莊口中堵着的東西掏出來,逼問他道:“你大哥昔年曉得兄弟友讓之意,謙辭太子之位,讓給你坐;如今朕命你讓個女人給他,你服不服?”
劉莊素來養尊處優,哪裏受過這等苦楚,當下就有幾分氣虛氣弱,幸得身為太子,被嚴格要求,時常去上林苑中騎射,一身肉尚屬結實,故而還說得出話來。只是劉秀言中的意思,分明要逼他将自己心愛的女人拱手相讓,他怎甘心?
劉秀見他閉口不語,心中惱怒,冷笑一聲,逼問道:“或者說,你是當太子當得厭煩了,仍舊打算把太子之位還給你大哥,帶着這個出身下賤、品行不堪的女人去當你的東海藩王?若是如此,那也使得!”
作者有話要說:
☆、兄弟戰争(三)
劉莊心中大驚。
當皇帝是他從小到大的夢想,雖然這個夢想,是陰興、陰識等陰家人自他兒時誘導他産生的,然而這麽二十幾年來,他已經為了這個夢想付出了許多的努力和心血,怎甘心功虧一篑?
可是若讓他此時說出放棄馬瑪麗的話,從此山高水長相見無期,他也說不出口。他自初見馬瑪麗到現在,內心經過了許多猶豫、惶恐和掙紮,最後才堅定了自己的心意。在知道她和劉疆好上的那段時間裏,整個心都如同空了一塊似的難受,那種難言的滋味,他實在不願意再次經歷。
所以劉莊只有一言不發,拿乞求的目光,望着父皇劉秀,期冀他能突然心軟,大發慈悲。
劉秀看着他的慫樣,心中失望極了,長長嘆了一口氣,向着左右吩咐道:“還不趕快送東海王和宮人馬氏回北宮!”他已經下定決心,快刀斬亂麻,管馬氏是癸水未來也好,還是懷着劉莊的骨肉也好,此女既非良配,少不得灌她一劑湯藥,了除後患,由着她跟那下賤的外室女一起侍奉劉疆去。
劉疆猶豫着望了馬瑪麗一眼,見她依舊是一副事不關己、漠然純真的模樣,心中澀然,卻強逼着自己下定了決定。他沒有就此離開,而是向着皇帝劉秀跪下了:“父皇明鑒。兒臣和宮人馬氏素無瓜葛。一來她服侍過東宮,和兒臣期望相悖,二來兒臣新娶杜氏,夫妻和睦,無暇他顧,還望父皇收回成命,免得東海和東宮猜忌相疑,反而不美。”
劉疆說這麽一番話,其實是很經過一番考量的。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劉疆将自己置身于旁觀者的立場上,已經看了很久。于國家大勢,他很清楚,哪怕劉秀有易儲之意,然皇帝年老多病,太子羽翼已成,南陽勢力虎視眈眈,和建武十九年的形勢,已經完全不好比了。而且,這些年來劉秀對他的優待,與其說是愛,不如說是一種補償。當年他身為太子之時,劉秀對他的責難尤高過如今對劉莊,簡直是站着不是,坐着不是,就仿佛連呼吸都是一種錯一樣。現在想想看,當時是因為拿他當未來的帝王一般看待,因此有着過高的要求。如今對劉莊,也是一樣。
于個人私情,他剛剛又被馬瑪麗拒絕親近,心中又開始懷疑和動搖:這個天真而又幼稚的少女,未必如她口中所言喜歡自己,只怕她對劉莊,還要更喜歡一些。她對劉莊的強行親近,更多的是半推半就和埋怨。而自己對她的稍微親近,則會導致她強烈的失望和不滿。既然如此,自己為何還要涉足其中,讓三個人都痛苦呢?他是個俗人,不能明白馬瑪麗口中所言精神高于肉體的含義,也不能明白她為什麽總是下意識地拒絕他,索性就此離開,至少能讓她心中某個角落,保留自己的一席之地。
于道德品行,事情就更清楚了。他剛剛娶了杜若,無論他心中有多麽無奈,但是娶了就是娶了,他也承諾會對她負責。他自然要和杜若這般一生一世一雙人地走下去,若非如此,一定會有人嘲笑他說到做不到。那樣的話,他不就是和他怨恨的人一般品行了嗎?
劉秀是眼睜睜看着劉疆聽說馬瑪麗的死訊就悲傷得暈過去的人,他自然想不到,到了此時此刻,他把劉疆的心思都看透的時候,這個倔強的兒子,仍然如此固執地拒絕自己的好意。他長嘆一聲,勸道:“疆兒你何苦如此?男子漢大丈夫,喜歡便是喜歡了,大大方方去争取,并沒有什麽失德之處。便是那杜氏,你待她如此深恩,她自該感激涕零設法回報,難道還敢反過來指責你的不是?何必苦了自己?”
劉疆搖頭,向着劉秀,擲地有聲地說道:“夫妻之道,齊也。兒臣既然娶了她,就要一心一意對她好,對她負責一輩子。”
劉秀愕然,禁不住苦笑:“你能管得住你的心?父皇也是從你這個年紀過來的,你明明……”
“管得住。”劉疆目光很是堅定,就仿佛要把這件事情當做信仰一般去執行,随即他想到了什麽,臉上有些微紅,但語氣并沒有因此變得猶豫,“兒臣會盡力去,奮不顧身,不畏生死。”
劉莊再也沒料到劉疆會說出這種話來。但是他明白,這是他的機會。他于是不顧一切地大嚷道:“父皇,大哥無意馬氏,而兒臣心中着實喜愛她,難以割舍。父皇不如索性成全了我們吧!”
成全?劉秀冷冷看了他一眼。未來帝王豈能有私愛?若是愛上一個不顧大局、嫉賢妒能的婦人,随便吹吹枕頭風,豈不是令江山社稷毀于一旦?趙飛燕之禍,歷歷在目,前事不忘,後事之師。
“既然疆兒你無意馬氏,此等朝三暮四之人,留之無用,索性腰斬于市,抛屍于亂葬崗如何?”劉秀逼問道,嘴角露出殘酷的笑意。
劉疆無奈說道:“父皇生性仁愛,以柔治國。斷然不會濫殺無辜。父皇心中清清楚楚,馬氏無罪,何必遷怒他人?”
劉秀一個恍惚,仿佛想起了幾年前,他勃然大怒,打算追究馬援罪責的時候。劉疆也是這般站在他面前求懇道:“馬将軍無罪,父皇心中清清楚楚,何必遷怒他人?”
——這是一個心地善良、容易原諒他人、喜歡自己承擔責任的好孩子。可惜,這樣的孩子不适合當太子。作為未來的帝王,他必須懂得爾虞我詐,懂得恩威并施,甚至懂得指鹿為馬,颠倒黑白。而劉疆,他雖然也很懂,雖然也喜歡,但是他太過清醒而痛苦,處在那樣的地位,只怕也是一種折磨。
劉秀想到這裏,禁不住搖搖頭,正要說些什麽,宦官驚惶的唱名聲便響起:“皇後娘娘駕到!東平王駕到!”
劉莊命人傳的口信終于起到了作用,皇後陰麗華和東平王劉蒼趕到了。
劉莊立即精神大振,就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直接開口大叫道:“母後!五弟!你們快勸勸父皇!大哥不要瑪麗,父皇偏要把瑪麗塞給大哥,說不然就取了她性命!”
陰麗華聞言,匆忙趕到劉莊身邊,見他一身綢衣已然殘破,從背到臀,棒痕高聳,顏色青紫紅不等,血漬斑斑,不由得又是心疼,又是生氣,拿眼睛望着劉秀,也不說話,淚水卻是一滴一滴地落下來。
劉秀見狀不由得有些心虛。他催促左右道:“還愣着幹什麽?還不快送東海王和宮人馬氏回宮?”
劉莊躺在地上,忙用手搖着陰麗華的裙子:“母後!求你!求求你了!”
這時劉疆也忙着推辭道:“馬氏既是東宮姬妾,孩兒怎能據為己有?請父皇三思!”
陰麗華望了一眼自家兒子。她是真心不想管馬瑪麗的死活和歸屬問題,她明明有親侄女需要提攜疼愛。可是她最疼愛的大兒子被打成這樣子,不顧疼痛,猶自挂記着人家姑娘,她若此時不出面,兒子縱使嘴上不說,心中難保不怨恨一輩子。她怎敢冒這個風險?
若是她此刻出面保下馬瑪麗,兒子必然對她感激不盡。小孩子家家的,懂得什麽叫喜歡。興許今日寵得不行,明日就撂開手去。親侄女只要謹言慎行,早晚有上位的機會。何必在此時較勁?
陰麗華想到這裏,拭了一把淚,緩緩說道:“事到如今,你還不老老實實躺好了,難道傷口不痛?你放心,有母後在,誰敢搶了你媳婦兒去?又有哪個敢取她性命?”她一邊說着,一邊轉過頭來,含淚望着劉秀。
劉秀自知對這個結發妻子虧欠良多,此時被她望着,心中忐忑,然而自恃有道理,故而毫不示弱:“媳婦兒?這個女人不過是個庶女,你當她當兒媳婦兒?她膽敢一女二嫁,勾引朕的兩個兒子,婦德何在?”
陰麗華道:“雖則是庶女,但是品貌是一等一的。我冷眼旁觀了這麽久,再不會錯。至于說一女二嫁,那是再沒有的事,不過是一場誤會。我原意将她送到疆兒處,不想疆兒沒看上她,把她送給莊兒。這都是兄弟之間彼此謙讓的意思。如今疆兒明擺着不要她,莊兒覺得她勤謹和氣,有意留她在身邊,正是皆大歡喜。你又何必棒打鴛鴦?”
陰麗華又轉頭對劉疆說道:“疆兒,你覺得母後所說,可妥當?一女百家求,馬姑娘的品貌确實不凡。若你有意收留,母後也為你歡喜,願意替你做這個主。只是若你無意,不妨讓給莊兒,他私心定然對你感激不盡。便是母後,也感激你友愛知禮。不知你意下如何?”
劉疆聞言,居然毫不猶豫,向陰麗華拜道:“多謝皇後美意。此女既是東宮侍妾,兒臣怎敢掠美。惟望太子牢記今日之言,善待于她,切勿始亂終棄,致使紅顏薄命。”
劉莊聽到“始亂終棄”四個字,臉上紅了紅,他自然清楚自己是怎麽搶到馬瑪麗的,便有些心虛,只是當着劉疆面卻不甘示弱:“這個自然。大哥也不要忘了對你的王後一心一意!”
劉疆一笑置之,向皇帝劉秀和陰皇後作禮欲退。劉秀眼見劉疆郎心似鐵,局勢如此,已然無可逆轉,禁不住嘆了一口氣道:“疆兒啊,似你這般将心事都藏在心裏,偏偏固執自負,為德所累,豈不是自誤誤人?”
劉疆不解其意,對答道:“兒臣惶恐。”作禮而退。
作者有話要說:
☆、外星人的道理
劉疆告退後,陰皇後喝退劉輔和劉荊,又命劉蒼和馬瑪麗将劉莊送回東宮去,自己留在雲臺,一樁一樁地辯駁劉秀的疑問:
“女孩子十四五歲之時,正是癸水将至未至。怎地就侍奉不得莊兒?再者,莊兒為了當好這個太子,一直跟随你料理政務,夜裏還要伏案苦讀,我一直恐他太累了,反而于身體無益,幸得有個馬姑娘能在他身邊讨他歡喜,也從未誤過正事,又有何妨?我知你的意思,無非不喜歡馬将軍為人,恨屋及烏,又念着疆兒孤高清冷,便想把馬姑娘指給他,遠遠發落到東海去,也讓疆兒身邊多個人相伴。只是疆兒一意不肯,難不成牛不吃草強按頭嗎?”說到這裏,笑了一笑。
劉秀禁不住望着她鬓邊的白發和溫婉的笑容,開始心神恍惚。“牛不吃草強按頭”正是他年青時和陰皇後初遇時候的一段典故,除他二人外,更無人知道其間的含義。剎那間,許多相處的細節如潮水般湧上心頭,劉秀頓時不願再拂了陰皇後的心意。更何況,再辯下去,他實在不占道理。劉疆當衆斷然拒絕,他實在無法強行做主。否則,真個把事情鬧大,他難道還要追究劉疆抗旨的不是?
禦醫小心翼翼地将劉莊身上的衣服除下,為他敷藥。衣服上的血漬幹了,傷口和衣服粘在一起,揭開的時候,疼得他倒抽冷氣。
然而身體上的創傷遠遠不及心靈上的傷痛。別看他先前各種為馬瑪麗據理力争,此時諸事塵埃落定,便到了清算舊賬的時候。他想到自己這邊為留她在身邊飽受父兄刁難、皮肉之苦,她卻在另一邊和別的男人共赴巫山雲雨,就簡直恨不得将她親手掐死了幹淨。
瑪麗公主是一個很有愛心的人。見劉莊遍體鱗傷,形容凄慘,她便本着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