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29)
較好……”
“你怕什麽?乳娘保母一應俱全,足足有七八個人照顧他一個。不然,你以為陰貴人是怎麽養孩子的?她能養,難道你還比她差?”劉莊說到這裏,心中越發焦躁,大聲說道,“就這麽定了,若是再多言,便是抗旨!你若不要這個孩子,從此別想朕再聽你的話,別再想抱小孩子玩!”
他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卻是一下子拿住了瑪麗公主的軟肋。如果劉莊不聽她話的話,那些功利的後宮美人們,肯定不會再圍繞在她身邊。連小孩子也不準抱着玩,豈不是人生少了許多樂趣?
所以馬瑪麗乖乖地閉了嘴,帶着一絲挑剔的心态,去抱那個襁褓中的孩子,一邊抱一邊嘆息着說:“少不得要我勞心勞力,給後人做出一個好榜樣了。哎,明明女孩更可愛,她若是個小公主該多好,最好是像泌陽那樣的混血……”被劉莊氣急敗壞地瞪了一眼,終于不再說什麽了。
後宮裏因為這件離奇的事情頗為動蕩了一陣子。但是劉莊鎮壓得力,馬瑪麗素來待後宮姬妾不薄,陰太後陰麗華又生性寬仁,最疼愛兒子,不願拂了他的心意,所以這件事情最終還是平息了下來。
劉炟漸漸地長開了。小孩子胖乎乎圓滾滾的,眼神清澈明亮幹淨,身上泛着淡淡的奶香。于是經常被馬瑪麗抱在懷裏,各種疼愛。連劉莊有的時候見了,也不免嫉妒他兒子的好待遇。可是他同時也明白,孩子是維系他和馬瑪麗感情的重要紐帶,更是馬瑪麗日後榮華富貴的惟一保障。所以對于這種疼愛,他喜聞樂見,趁機進行各種親子娛樂活動。他能感受到,他和她的感情日趨升溫。
如果這種勢頭維持下去,劉莊覺得他無疑會很快成為馬瑪麗心中最重要的那個人。但是天有不測風雲,劉疆病危的消息終于送到京城裏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劉莊把功臣之後賈貴人的兒子給馬明德抱養的難度,我覺得大家可以參考一下電視劇《康熙王朝》。
康熙王朝中說,順治帝最愛的女人董鄂妃沒能生出兒子,卻又想要一個兒子,所以順治帝把佟妃的兒子愛新覺羅玄烨搶了過來,送到董鄂妃宮中。佟妃不忿,尋孝莊皇太後哭訴,孝莊以不合規矩為由,親自出面跟順治帝對搶。之後發現董鄂妃和玄烨都得了天花,搶孩子之事遂不了了之。董鄂妃很快死去,順治帝出家。
賈貴人是功臣賈複的後代,劉秀相當看重賈複,并相傳曾經和賈複指腹為婚。賈貴人在此之前生了女兒,劉炟有一個同母姐姐劉奴。她也并不是生了孩子就死了,她熬到馬明德死去還活碰亂跳的。可是明帝在位時宮中只以馬家為外家,賈貴人是東漢惟一一個生了皇帝兒子卻沒能被兒子追封為皇後的女人。這期間的難度,大家感受一下。
最離奇的就是,別的女人還得自己出面搶孩子,劉莊這個始作俑者是自己出面,幫馬明德搶同是貴人的賈貴人的孩子,還特別選定和馬明德血緣最近的年紀最小的孩子!
搶別人孩子當然不是好事,容易被後世诟病。但所有人都知道是皇帝命令馬明德抱養的,不是馬明德自己要的。他把惡名背到自己身上了,所以馬明德才能不沾污名。我覺得這份手段,太厲害了!
☆、東海王之殇
這是永平元年,劉莊繼位的第二年。他剛剛改了年號,努力消彌着因政權接替帶來的一切影響。西羌反了,他的弟弟劉荊唯恐天下不亂,被軟禁在河南宮中還敢籌謀着該如何推翻他的統治。還要勸農桑,朝原陵……他其實忙碌得很。
但是東海王劉疆病重的消息送到,他也不能不做表示。在光武帝劉秀老糊塗的倒行逆施下,整個大漢都知道他劉莊的太子之位是劉疆讓的,劉疆的各種儀仗規格和皇帝相差無幾,逼得他不得不每事陰郭必均。現在劉疆在劉秀死後短短不到一年,就病得快要死了,難保有心人不會暗中猜疑是他暗中下的手,然後借此大做文章。
所以劉莊一面下旨,讓和劉疆一母同胞的藩王們都去看望侍疾,一面命令中常侍和鈎盾令這些宦官帶着太醫們坐着驿車去給他看病,面子上做得十分圓滿。
可是幾乎沒有人相信他真的無辜。連一向善于揣摩他心意的東平王兼骠騎将軍劉蒼都在言語裏若有若無地表現出試探和恭喜的意思,一向不問政事的陰太後在知道劉疆病重的消息之後,更是開口責備他:“是你做的?你想陷哀家于不義嗎?你父皇臨死時曾遷呂後出高廟,難道你忘了?”
劉莊百口莫辯。劉疆之死有益于誰,這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可是他只覺得委屈。沒有人知道,他心中自有意氣,他想讓劉疆這個膽小鬼在他的封地上好好活着,看他如何治理天下,成為一代明君,看他如何走進馬瑪麗的心裏,成為她惟一愛的男人。他努力了這麽久,如今好容易占據了一點優勢,便想着早日把從前在劉疆面前丢掉的面子和裏子都贏回來。
可是,劉疆居然病得要死了!這是多麽讓人遺憾的事情!而劉莊在遺憾之餘,還得注意在後宮封鎖消息。盡管馬瑪麗待他比從前熱絡許多,也偶爾會說一些甜言蜜語哄他開心,但隐隐約約中,他總有一種不安的感覺,覺得他們的感情還脆弱得很,經不起一點波瀾。
所以從元月到四月,劉疆生病的事情馬瑪麗一無所知。劉炟正處在嬰兒剛剛出生的高速生長期中,簡直是一天一個樣,越長越可愛,更何況自從她抱養了劉炟之後,其餘的貴人美人也常抱着她們的孩子來馬瑪麗跟前邀寵。這麽多可愛的小孩子,簡直是抱都抱不過來,吸引了瑪麗公主的絕大部分注意力。
等她無意間聽到劉疆病重的消息,已經是五月初了。她幾乎在第一時間就意識到,那是劉疆把她送的玉給摘下來的結果。他的心思太重,思慮成疾,再加上自建武十七年後,他不開心的時候便一直有虐待自己的習慣,服用一種當時被稱為忘憂散的迷,幻、藥,終于把自己的身體給弄垮了。本來還有一塊玉給他輸送能量,排解毒素,可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麽想的,竟然把這塊價值連,城的玉轉送了別人,馬瑪麗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評價他這種行為才好。
這天馬瑪麗正帶着劉炟在陰太後的長樂宮中,跟陰太後聊家常。這是她近來最喜愛的節目,既可以看到大美人,又可以看到小美人,簡直是左擁右抱,不亦樂乎。陰太後見她如此,确是發自對小孩子的一片至誠之心,先前那對她抱養別人孩子的抵觸情緒便也消弭于無形了。她便趁機對陰太後大刷特刷好感度,和她講人死後的靈魂種種趣事,陰太後雖然覺得她是沒見識的小孩子家家,滿口無稽之談,也忍不住被逗笑了。
正在這時,長樂宮中的黃門宦官進了大殿,趨到陰太後耳邊說了一句話。馬瑪麗幾乎是在第一時間便反應過來,事情和她有關。因為陰太後下意識地向她望了一眼。
“哀家倒也乏了,”陰太後卻突然向着馬瑪麗說道,“瑪麗啊,你不如帶着小皇子去看看皇上在做什麽,午膳要在哪裏用。”
馬瑪麗疑窦叢生,卻不得不走出長樂宮,她有些不甘心地回頭望了一眼,恰好看到一個風塵仆仆的熟悉影子。那是東海國的秋嬷嬷,她此刻不在魯地享清福,卻奔到這裏來做什麽?
秋嬷嬷拜見陰太後的時候感慨萬千,從前她仗着自己是郭聖通的侍女,對這個忍氣吞聲當了整整十七年小妾的原配各種看不慣,深恨她賢良得過了頭,未能同自家小姐一道,尋劉秀的麻煩,怒斥他停妻再娶、無恥騙婚的惡劣行徑。然而此時此刻,她卻不得不為了自家小姐的孩子,向這個看似有些軟弱的女人卑躬屈膝。
“殿下的病是一日重過一日了……”帶着哭腔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在長樂宮大殿上回響,“禦醫們都說是心病……心病尚需心藥醫……皇上和太後娘娘待東海恩重如山,特地遣了禦醫乘驿車前來請脈。殿下整日裏盼着,聽說有使者來,便忙着沐浴淨面,定要換了幹淨衣裳,梳洗打扮……為了這個緣故,病情倒又加重了不少……如今卻連梳洗的力氣也沒了……”
陰太後聽說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孩子如今病入膏肓,心中恻然,也不免掉了幾滴眼淚,道:“好端端的,換什麽衣裳。折騰着讓風邪入體,反而不美……”
秋嬷嬷忙抹着眼淚說:“太後娘娘慧眼如炬,一語中的。可不就是這個道理。可是殿下的性情,最是執拗,太後娘娘想必也曉得。他若是想見什麽人,奴婢就是拼死,也非要助他圓了心願不可,否則,九泉之下如何好見郭娘娘,又如何好見先皇?”
陰太後見這話說的古怪,淡淡嘆道:“哀家是個糊塗人,你若有什麽要求,不妨提了出來,莫要這麽含糊着。”
秋嬷嬷趴在地上砰砰砰地磕頭,卻流着眼淚道:“奴婢不敢說。”
可是秋嬷嬷是敢往自己臉上劃刀子的人,血濺五步在所不惜,世間的事情,只怕少有她不敢的。因她一向剛烈,便是光武帝劉秀在世時,也要讓她三分,是以提起各種匪夷所思、強人所難的要求的時候,也是分外的坦然決然。
陰太後的性情果然寬仁,禁不住她苦求和以死相逼,遂等到晌午過後,緩緩向劉莊說了,劉莊一聽便跳了起來:“不行!當然不行!憑什麽!母後你好好想想,世間可有這般的規矩?他一個藩王病了,就趁機耍無賴,要朕的貴人去給他侍疾,這成何體統,簡直是致皇家顏面于不顧,把朕的臉面往地上踩!他們郭家整整欺負了我們母子十七年,竟到現在還不肯罷手嗎?”
陰太後搖頭道:“你也不必揣着明白裝糊塗。這麽多年了,孰是孰非早就成了一本糊塗賬,說到底,只怕要怨只能怨你父皇。更何況,也不是沒有先例。荊兒被囚河南宮,嚷着想見夢嬌一面,你不是答應得甚是爽快?若非夢嬌以死苦辭……”
劉莊分辯道:“荊弟和他怎麽能一樣?荊弟再怎麽說,也是朕的親弟弟,和陰貴人,也是表親戚。可他不過一個失勢的藩王……”
陰太後道:“你不必掩飾。你的想法,哀家心中很清楚。只是你莫要忘了,當年若不是你興舅舅,你豈能有今日?夢嬌是你興舅舅在世時候,替你定下的。以哀家的意思,是見還是不見,都要由着馬貴人。若是她堅決不肯見,由着她去回絕秋娘便可,若是她也有意……”
劉莊聽到這裏,突然間想起一事:“此事她可知曉?”
陰太後搖了搖頭:“我聽說秋娘來了,便打發她去尋你吃午膳。想來應該不知。”
劉莊聞言,先是松了一口氣,繼而突然想起一事,叫道:“糟了!”轉身竟然朝東宮的方向而去,步履匆匆,竟然連輿車都來不及乘。
東宮卻是劉莊姬妾暫時的居處。因初登基諸事繁忙,皇後未立,是以衆貴人美人尚未遷出移居。劉莊不顧形象,一路小跑至馬瑪麗的居處,向着紛紛跪地伏拜的宮人宦官喝問道:“馬貴人呢?”
以婢女阿元為首,衆人竟然渾身顫抖,不住磕頭請罪,卻連半句囫囵話都說不出來。
劉莊心中焦躁,不祥的預感更甚,他狠狠一拂袖,又行至旁邊側殿,正抱着五皇子劉炟喂奶的奶娘驚慌失措地掩了衣襟。
劉莊情知不打招呼沖進此處有些不妥,但一時之間卻顧不得那麽多了,惡狠狠地看着奶娘,逼問道:“馬貴人呢?馬貴人如今身在何處?”
宮人宦官跪了一地,劉莊手提一根木杖,狠命地逼問馬瑪麗的去向,終于阿元不堪逼迫,跪下來供認道:“馬貴人……馬貴人只怕已經出了洛陽城了。”
劉莊憤怒地扔了手中的木杖,心如死灰——他這幾年的心思,始終是錯付了。他其實隐隐約約知道這些日子她一直在哄他,可是她既肯放下身段來,又說什麽要輔佐他,省得被她家老頭子責怪,他便盼着日子久了,畢竟會有幾分真心。想不到人家不過派一個嬷嬷過來說幾句話,她就棄他的面子于不顧,跟着人家跑了,竟然連平日裏最疼的兒子也不顧了!
一聲悶雷在宮殿的上空炸響,暴雨滂沱而至。雨聲突而密集,如同千軍萬馬在呼嘯奔騰,隐隐竟有殺伐之聲。
——這是夏日的第一場雨,雨滴砸在因幹涸而裂開的泥土上,迅速滲了進去。緊接着不多時,院子裏就積了好大的一汪水。
又有更多的雷在宮殿前滾過。劉莊渾身抖個不停,突然間沖出了宮殿。他站在那一汪積水的中間,渾身濕透,衣衫狼狽。在宮人們的驚叫聲中,他蹲在了那一汪積水中,捂着臉嗚嗚地哭了起來,如同一個受了傷的幼童。
“哇!”這時候,一直被奶娘抱在懷裏的劉炟也發出一聲哭聲,伴随着猛烈的咳嗽。——他嗆奶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對劉莊太好了,這麽輕而易舉就洗清了他謀害劉疆的嫌疑。
要知道劉疆死得蹊跷,很多人都懷疑是被劉莊吓死或者煩死的。反正是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他而死了。
不過換了我做皇帝,遇到這種情況,也會毫不猶豫,不顧呂後之前鑒,誓要殺了劉疆。國無二君,劉疆再乖,也難保不被部下慫恿。還是死了妥當。武則天是怎麽對章懷太子的?她真的冷血?事有輕重緩急。不得已。
其實劉疆的死,主要還是怪劉秀,他是被劉秀捧殺的。這厮老糊塗了,他究竟有多恨自己的兒子啊!
劉秀這個笨蛋!
讀史書感覺他老的時候對劉疆那個叫疼愛啊,不是故意想捧殺他的,所以更說明了他的愚蠢。他從來都沒有身為皇帝的自覺,改不了種田的習氣,小家的觀念太強,總想着你好我好大家好,其實害了所有人。
ps:今天跟大家分享一則顏控患者兼自戀患者劉莊剛當皇帝時候的事情吧:永平初,有新野功曹鄧衍,以外戚小侯每豫朝會,而容姿趨步有出于衆,顯宗目之,顧左右曰:“朕之儀貌,豈若此人!”特賜輿馬衣服。延以衍雖有容儀而無實行,未嘗加禮。帝既異之,乃诏衍令自稱南陽功曹詣闕。既到,拜郎中,遷玄武司馬。衍在職不服父喪,帝聞之,乃嘆曰:“‘知人則哲,惟帝難之’。信哉斯言!”衍慚而退,由是以延為明。
☆、萬年孤獨(上)
馬瑪麗和秋嬷嬷一路喬裝改扮,偷偷逃出了京師,這點小事對她來說一點難度都沒有。
瑪麗公主其實是個很念舊的人。她對現下的劉疆也頗多疑問:她是那麽努力地遵守承諾,想打造出一個德字,他憑什麽随便就将自己送他的能量玉丢了。他究竟知道不知道,這樣的能量相當于她帶來地球總能量的三分之一,她當初是有多麽看重他,才把這塊玉送他的。
在她們快馬加鞭趕到魯地的途中,路遇了幾次堵截。她們在荒野和官道之間東躲西藏,然而一切終于在三天後平靜下來了。
秋嬷嬷感嘆道:“殿下洪福齊天,居然這樣也躲過了。”
馬瑪麗閉口不語。她不想告訴秋嬷嬷那是她事先選擇了最正确的路徑的緣故。當然,這也跟劉莊的追捕是秘密行動,足夠克制,給她留了情面和餘地有關。三天後,劉莊放棄了追捕,不知道為什麽,瑪麗公主竟然感到不安和難過。
她突然就開始不喜歡秋嬷嬷起來。秋嬷嬷偷偷尋到她的時候,說話的語氣十足像一個哄騙無知少女的人販子,絲毫沒有考慮她的處境和立場。馬家怎麽辦,此後她該何去何從,她抱養的小劉炟又該如何,秋嬷嬷全然沒有想過。
秋嬷嬷只是義正言辭地告訴她,她們家最尊貴的殿下因為她相思成疾,所以她就必須去見他最後一面,否則就是無情無義,就是罪大惡極。可是她覺得她一點都不欠劉疆的。
那麽多次,尊貴如她都主動退讓,願意遷就他,迎合他,他仍然是那一副高高在上的冷淡模樣,讓人心灰意冷。
他看似溫文有禮,堪為道德典範,但比起劉莊來,他凡事只曉得退讓,從不肯努力争取,事後又自怨自艾,虐待自己……
“殿下這幾年,就沒有快活過的時候……”秋嬷嬷嘆息着說道,“都是奴婢的錯,若是當時求陛下冊立貴人為王後……”
馬瑪麗只好打斷她的話:“你既知我是貴人,便該知道這話多有不妥。況且,杜氏生兒育女有功,斷不可如是貶低她。”
不過她還是跟着秋嬷嬷一起來了。因為秋嬷嬷說,是她自作主張來尋她的,她家殿下并不知情,她反倒覺得好受一些。也因為劉疆可能真的要死了,那樣清隽的眉眼和無垢的靈魂,不管他有多麽辜負她,她還是對他讨厭不起來。
在雄偉壯麗的靈光宮殿中,馬瑪麗見到了臉上瘦得只剩下一張皮的劉疆。他從前的美貌全無,眼窩深陷,臉色青黑,嘴唇烏白,目光卻狂熱而亢奮。
馬瑪麗一看就知道,他已經吃忘憂散吃上瘾了,這正是藥瘾發作的跡象。
她當下大怒,恨不得扇他兩巴掌,繼而想起他生性驕傲脆弱,不似劉莊那般耐摔打,只好忍住了。
可是劉疆卻搶先向她發起火來。他沖她大喊大叫道:“你怎麽來了?你還來做什麽?你變心了,你負了我,你違背了我們同生共死的誓言。我願意為你而死,你卻跟別人談情說愛去了!你還來做什麽?”
可見這忘憂散主治情志不遂,還是有些效果的。人雖然有幾分神志不清,說的卻都是平時故作大方不肯說出口的心裏話。可是他忘了一點,能好好的活着,誰願意去死?殉情看似勇敢深情,但也要看看當事人的意願吧。他只記挂着她跟別人好了,卻也不想想,若不是她這些日子裏努力甜言蜜語,打消劉莊對他的憤恨反感,整個東海只怕都有大禍。要緊時候故作姿态承讓,現在塵埃落定卻又怨天尤人,何苦?
馬瑪麗轉身就走,她開始後悔。如果她不這麽千辛萬苦跑來的話,此時應該在長樂宮中,和大美人話家常,有酸梅湯喝,有小孩子抱,其樂陶陶,也不會為此連累別人,前程未蔔。
在馬瑪麗剛剛打開大門的那一剎那,屋子裏響起了一聲巨響。她猛地回頭,看到劉疆整個人從床上掉了下來,手在半空中尴尬地伸着,依稀仿佛是挽留的姿勢。
馬瑪麗大奇,覺得也許自己是看錯了。她定了定神再看時,劉疆已經狼狽地轉過頭去不看她,兩行清淚順着他瘦削的臉頰滴了下來。
馬瑪麗頓時心軟了。她慢慢地走過去,居高臨下地望着他。“我千辛萬苦從京師趕到這裏,諸事皆棄之不顧,難道是為了聽你教訓的?你好好想清楚,你到底想要什麽。你自己不肯說出來,我怎麽猜得到?”她大聲說道。
劉疆覺得這是他最難堪的時刻,但是也是他最後的機會。
“我……我大概快要死了。我死了……對大家都好。”他乞求一般地看着她,生怕她持不同意見,“我臨死前,想……多看你幾眼……你……你還沒告訴我……該如何回你家鄉……等你……我怕迷路……”
馬瑪麗嘆了口氣,彎下腰去把他從地上抱起來,重新放到床上。他的身子輕得厲害,抱在手中的感覺全然不似成年人。
“幸虧骨頭沒摔壞,”她柔聲說道,“你太任性了。我還沒活夠,所以你最好也先不要死。我送你的那塊玉呢?你到底扔到哪裏去了?”
……
屋子的門大開,明亮的陽光和清新的空氣一齊從外面湧了進來。這些本是劉疆這些天裏極度抗拒的,但是在馬瑪麗的堅持下,他根本無法拒絕。
馬瑪麗只是一個貴人,論身份地位自然無法和東海國王後相提并論。可是沛王輔他們都會支持她,她覺得杜若也無法拒絕:那塊玉多麽珍貴,她并不知道正确的用法,她憑什麽拒絕?
杜若來得很快,她懷裏抱着一歲多的兒子劉政,身邊泌陽公主看似乖巧地牽着她衣角,泌陽的身後是兩個年紀更小的公主,亦步亦趨,場面甚是隆重。她嘴角滿是諷刺的笑容。“這塊玉是王爺送給他兒子的周歲禮物,憑誰也搶不得。”她說到這裏,聲音裏滿是譏诮,“本宮給王爺生兒育女的時候,你在陪誰尋歡作樂?如今憑什麽回頭來尋他?”
馬瑪麗看了沛王輔一眼,劉輔輕咳一聲,無可奈何地站了出來:“馬貴人說只要有這塊玉,便可以救大哥性命。還望王後割愛。”馬瑪麗說得煞有介事,他雖然不信,卻也覺得可以嘗試一回。
杜若冷笑着看了衆人。“你們劉家人好狠的心!本宮為他生兒育女,受了多少辛苦,你們非但不領情,還幫一個水性楊花的女子逼迫本宮……”
劉輔趕緊打斷她的話:“胡說八道!馬貴人婉靜有德,便是我們做藩王的,也有所耳聞,王後且不可為一己之私,逞口舌之快……”
杜若素知劉輔他們都瞧不起自己,因此拼命生孩子,希望能獲得尊重。只是生孩子的事情,她一個人努力,又有什麽辦法?她見勢不妙,憤恨交加之下,突然動手往兒子劉政的身上狠掐:“沒用的東西!要你做什麽?你娘親懷胎十月多少辛苦生下你來,還不如人家上下嘴皮一張一合!”劉政剛剛一歲多大,小孩子細皮嫩肉,哪裏經得起這個,頓時哇哇哭個不停。
衆人大驚,忙趕着搶下劉政,好生安撫,誰也沒注意到,杜若趁着這陣子混亂,竟然将那塊玉給吞了下去。
“不可以!”馬瑪麗對能量波動最是敏感,第一個發現,她撲過去阻止,但是,卻已經來不及了。
“這樣你會死……”她焦急說道。
杜若嘲諷似的看了她一眼,仰頭将那塊玉咽了下去。
“我知道我會死。”杜若道,“我會死在王爺前頭。除非你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命人剖開我的肚子,否則你拿不到你的玉。是,他更在意你,但那又怎樣?我好歹是他的王後。”
她說到這裏,心中滿是悲憤:“我會和王爺葬在一道,因為我才是他的王後。泌陽,我雖然一向不夠疼你,可好歹是你母後,拼死拼活把你生出來。你莫忘了你母後是怎麽死的!莫要忘記替你母後報仇!若是你母後死後遺體還被人糟蹋,你這個小國侯哪裏還有臉活在世上?你給我記住了!”
這番變故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劉輔沉默了很久。才苦笑着向馬瑪麗說道:“有負貴人重托。她畢竟是大哥的王後,總要給她個體面……”
他見馬瑪麗仍然滿臉不甘之色,便覺得她不識大體。本來他對馬瑪麗觀感就不好,只是看在劉疆的面子上願意為她做主,其實心中根本就不相信區區一塊玉能讓沉疴難醫的劉疆病勢有所好轉。眼下杜若這般潑辣,這副不要命的架勢拉出來,他也給唬住了。杜若生生吞了一塊玉,按照常理,她是會死的。死者為大,他自然不能坐視別人在東海國王後的遺體上動刀。
馬瑪麗被杜若的行徑驚得目瞪口呆。和所有人想象中不同,她眼睜睜地看着杜若吞下那塊玉,便知道大勢已去,根本不會想着再把玉拿出。須知玉只是能量的外在表現形式,入腹即化,和杜若的身體融合在一起,縱使她冒天下之大不韪解剖了杜若,哪裏還拿得出來?
“你錯了,你不會死的。你死不了了。”馬瑪麗嘆息着說,“你可以把這塊玉當作是靈丹妙藥,它入腹即化,能醫百病,而且能保證你青春不老,長生不死。”
她向四周看了一眼,心中有些猶豫,不确定這樣的結局對杜若來說,究竟是好是壞:“吃了這塊玉,無論你怎麽樣折騰,都不會死。你會永遠活在這個世界上,看周圍認識的人一天天老去,死亡,腐朽,甚至有一天,這座雄偉的靈光殿也會轟然倒塌,化為煙塵。而你,始終還會活着。”
她想了想,看着震驚惶恐不知所措的杜若,試圖安慰她:“其實,這樣的生活別有一番意趣。只要你精神足夠強大的話,應該也不會感到無聊和寂寞的吧。你對這個世界會有更加深刻的感悟,對不對?”
作者有話要說: 新年快樂!存稿箱君在這裏!這兩天的評論等到有機會上網的時候會統一回複。
其實,我是寧可這樣萬年孤獨地活着的。我總覺得自己的時間不夠用。我想走很長很長的路,看很多很多的書,思考人世間的很多道理,先學會獨善其身,再嘗試兼濟天下。甚至對我而言,發呆都是很有意思的精神放松的方式。能夠青春不老長生不死地活着,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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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這章再和大家科普一點有關光武帝劉秀的黑料。
劉秀這個人啊,其實很好色的!
有史料為證:《後漢書?宋弘傳》
【弘當讌見,禦坐新屏風,圖畫列女,帝數顧視之。弘正容言曰:「未見好德如好色者。」帝即為徹之。笑謂弘曰:「聞義則服,可乎?」】
宋弘曾見光武帝,光武帝坐在新屏風前,屏風上畫着仕女,光武帝多次回頭看屏風。宋弘臉色凝重地說:「沒有見過喜歡美德如喜歡美色的人。」光武帝立即撤掉屏風。笑着對宋弘說:「聽到符合道義的話就服從,可以了嗎?」
——連新屏風上的仕女圖都要情不自禁地在接見大臣的時候多望幾眼,這是有多沒見過世面,多迫不及待,有多饑渴啊!話說男人雖然是下半身動物,你好歹裝一裝啊喂!不能等到大臣走了以後再看嗎?
所以我總有些懷疑,他的後宮中除了郭聖通、陰麗華和許美人外,說不定還有別的女子。因為他自己建立的後宮制度:皇後、貴人、美人、采女、宮人五檔。後宮三個女人,用五個級別,是不是有些奢侈了?可能那些不知名的女人都沒有生下孩子來,或者生的是女孩子,所以史書記載的不夠詳細。
《後漢書》載,漢法,常因八月閱視良家童女。合法相者,載還後宮。
這個選美人的方法絕對是光武時候就有的,因為馬嚴在上書讓馬明德入宮的時候,就是援引得這條。難道光武時候空有例法,進的人都給他的兒子們享用,劉蒼等人姬妾衆多,他自己倒是清心寡欲?除非皇後管得嚴。陰麗華又不像是個嫉妒的皇後。
再PS:郭聖通家裏,似乎真的沒有納妾的習慣。她母親郭主只生了她和弟弟郭況,沒有像陰麗華、馬明德這種前母兄、前母姊等複雜情況。我在開文的時候尤其對馬明德的家庭情況調查過,覺得馬援至少有三個妻子,也可能是一妻二妾。馬明德母親的地位,似乎……不那麽高嘛!難道,真的是庶女出身?(無明确史料,存疑待考)
☆、萬年孤獨(下)
作者有話要說: 可能有人會質疑我為什麽要讓杜若重新年輕貌美,原因很簡單,她被劉疆玩弄身體利用子宮了。說的惡毒一點,她就是個洩欲工具加代孕工具。雖然事先她知道劉疆可能更愛別人不愛她,但是她以為她會反轉勝利,結果沒有。結局不符合她的期望。
作者太愛劉疆了,還是希望女主能帶劉疆走,在新的社會秩序下跟劉疆展開毫無心理負擔的交往,沒有壓力地選擇愛或不愛,所以必須彌補杜若付出的東西。
其實這一切,應該是劉疆補償杜若,而非女主補償。但只有女主有這個實力,而且其實毫不費力。所以劉疆欠女主,不再欠杜若。并且,哪怕之後女主有什麽移情別戀的行為,在深思熟慮的情況下選擇別人,也是無可指責的事情吧,誰叫劉疆欠她這麽多?
當然,精神世界的事情沒辦法彌補。這是杜若選擇嫁給劉疆的時候,就應該想到的,願賭服輸,xx活該坎坷。這也是杜若最後崩潰、一意求死的原因。她的生命裏,除了劉疆,已經沒有了一切。而她間接地害死了她最愛的人。
這樣一個拜jb的女人,給她長生不死,她也不可能好好利用,她的精神世界太空虛了,終于辜負了靈丹妙藥。
☆、争與不争
皇城之中,總是有各種荒誕不經的神話傳說或者前朝轶事在流傳,或嘩衆取寵,或借古諷今。
而在永平元年的五月,東海王劉疆尚未離世的時候,一則春秋時候的桃色八卦在皇城之中盛極一時。大意是說春秋時候息國君王息侯的夫人息妫因貌如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