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為什麽總要一次次地出現?”

“因為…我愛你”

這句話使得張思賢一時失神,想起了當初那個年輕氣盛,年少輕狂的晚言,那天正是桃花開的最盛的時節,他帶他去看滿園桃花,可把晚言樂壞了,在滿園桃花之中唱了一折《桃花扇》,一曲完,靠在張思賢懷中,說着

“思賢,我真的愛上你了”

張思賢笑道“你們戲子竟有情?”

本是一句玩笑話,卻惹得晚言不滿,站在他面前,反駁着

“休說戲子無情,安知最無情的是這世人,是……”

晚言一張口便讓張思賢一驚,以吻封言,再說下去不知會說出什麽話,晚言靠在他懷中大口呼吸,臉頰微紅

那時的晚言單純可愛,讓張思賢喜愛極了,後來晚言悄無聲息的離開,入了□□,知道這件事後,張思賢沒有多大反應,究其原因,都是他太過縱容晚言

此後,張思賢身邊沒有一個固定的人,也沒有人敢在他面前提晚言一句,在晚言離開後一年,晚言竟主動出現在他面前,在他房間,在他床上邀請他,那一晚只有身體上的契合,交纏的氣息,靡亂的房間

第二日早上,張思賢醒來看着晚言熟睡的面容

“你來有何目的?”

見裝睡敗露的晚言睜開眼,沒有一絲尴尬,而是往他懷裏又湊了湊

“只是單純來見你,能在你這兒暫住幾日嗎?我現在可全身酸痛呢…”

張思賢為他揉腰,晚言亦享受的窩在他懷裏

“你真入了□□?”

察覺到懷中之人身體一僵,就聽

“是啊,怎麽你想把我交出去?”

還是當初那個晚言,不過是變得成熟了而已

“你若無他心,就留下吧”

“這幾日當然是留下,以後有空就來找你”

話已至此,無話可說,這般也好,至少他肯回到他身邊了

“那留下來?”

晚言不滿的瞪了他一眼

“一年了,床上不談事”

“對”

張思賢自嘲自己糊塗了,更加熱情的吻着他

交纏着,放縱着,晚言有意壓低聲音,只因這府中如今還多了一人--卿尋,他大概了解了下卿尋的背景及一些事情,他也知道,張思賢對卿尋有着一些興趣

第二天清晨,張思賢已經離開,晚言穿着睡衣打着哈欠下樓,正好碰見在客廳中的卿尋,卿尋先是一愣,而後低頭打算上樓,卻被叫住

“別走,正好有人可以聊天”

“嗯”

兩人坐在一起,卿尋不敢妄自開口,晚言倒不覺得尴尬

“你叫什麽?”

“卿尋”

“你會唱戲嗎?”

“會”

“我以前也是唱戲的,你陪我唱一段好不好?”

“好”

卿尋同晚言唱了一段,不由對晚言刮目相看,這唱功,技巧比他好上太多,卻困在張思賢身邊,帶有惋惜,也帶有羨慕,晚言一看他表情不用猜也知道他想多了

“你會識字嗎?”

“略知幾字”

“這幾日我便教你識字好了,之後我來可是會檢查的,你是你自己,不是任何人的附庸品,有自己的思想,你會知道和了解更多的事情”

卿尋看着晚言,眼中的驚喜掩飾不住

“真的?”

“當然,你叫我遲語就好了”

“卿尋”

這樣也算正式認識了,晚言是憐惜卿尋的,他想讓卿尋活的比他自己好,比自己更舒心,能跟心愛之人一直在一起,他同張思賢是不再可能有更多了,若兩人中誰死,他會為了張思賢而死

“卿尋,我猜你只想在這亂世中茍活,世人皆稱戲子無情,我倒說,休說戲子無情,安知最無情的是這世人,你還能做很多事情,做你想做的”

卿尋認真聽着晚言的一字一句,字字打動他的心,他該為自己而活,有自己的情感,自己的思想,做自己想做的

見有說說動,晚言便開始教他識字,還從張思賢卧室中取出一兩本外國著作,讓卿尋看,看着他認真讀書的模樣,晚言有些恍惚,不由笑了,真是揮不去的回憶,思賢…

卿尋沒看一會兒就會問晚言許多自己所不認識的字,晚言也很耐心的教着

張思賢一回來就見,晚言穿着睡衣坐在卿尋身旁,卿尋抱着書埋頭讀着,坐上放着咖啡和點心,晚言在品嘗,張思賢脫下外套走到晚言身旁坐下

“今天怎麽下來了?”

“有人,來看下”

晚言拿起一塊糕點送到他嘴邊,他咬了一口,剩下的晚言吃下,張思賢以為晚言對于卿尋的存在不開心,便說

“若你不喜,大可…”

話還沒說完,就被晚言打斷

“這我新收的徒弟,正教讀書呢”

“你喜歡就好,只要不教…”

晚言放下咖啡,起身上樓

“放心,我不會的”不會讓他走我同樣的路

見他上樓,張思賢對卿尋說

“晚餐記得吃,還有,早點休息”

“好”

卿尋目送張思賢上樓,想來遲語和張思賢應是相愛的,可為何張思賢要将自己養在這府中?遲語真的不介意他的存在嗎?疑惑在心中,拿起桌上幾本書回到自己房中,晚餐他都是不吃的

主卧,晚言慵懶的躺在床上,拿起一份報紙細看,張思賢從浴室中出來,在他身邊躺下,晚言主動縮進他懷裏

“這次待多久?”

“至少一個月,我可是把機密都告訴你了”

“那就好好陪我”

“好,如今表面國共合作,可暗地裏不知殘害了多少□□,你我現敵對…”

“在這房間裏,你是晚言,我是張思賢,僅此而已”

可是出了這屋子,就不再單純,都有職責在身,又是對立陣營

“我告訴卿尋我叫遲語,在他面前可別叫錯了,我不在的時候,他可以照顧”

“我的心裏最重要的還是你”

有你這句話,此生足矣,別無他求

晚言在這屋中的日子,每天教卿尋許多新東西和知識,心情極佳的時候會教他唱戲,他的戲唱的越發像晚言唱戲的模樣,神情□□,動作神态

晚言離開後,張思賢變得更忙,每每傍晚才回來,清晨不到六點就離開

高遠再見到晚言的時候,是驚喜的

“你沒事吧?怎麽一直不來個消息?”

晚言坐下喝了口水,才說

“我去了司令府”

“什麽?你怎麽這麽魯莽!”

“我這不是沒事嗎?我沒找到有利的情報”

“人沒事就好,下次可別如此”

高遠松了口氣,他這般魯莽不是好事,所幸人沒事,他才安心

“高大哥,最近有發生什麽事嗎?”

“我們的處境不太樂觀,最遲明日就得換地方”

“我知道了,高大哥”

兩人又聊了其他事

一晚,張思賢回來的很早,是劉子林送回來的,那時卿尋還在客廳看書

“麻煩照顧一下”

這話自然是劉子林對卿尋說的,而他說完後就離開了,卿尋看着被放在沙發上醉酒的張思賢,想着如何辦,最終還是扶人回了卧室将人放在床上,正欲走,卻聽張思賢說

“卿尋,唱一曲”

卿尋着實吓到了,張思賢讓他唱戲的時候屈指可數,也不知他今晚怎麽想的,可不敢忤逆,便唱了最拿手的《貴妃醉酒》,張思賢知道唱戲的人是誰,可那動作神态太像晚言,一把抓過卿尋将人壓在身下,兀自吻了下去,卿尋十分順從着,配合着,這是住在這裏應該做的本分,高潮之餘,他迷糊之間,聽見一句“卿尋,我喜歡你”

無奈扯出一抹笑,這喜歡不過是透過他看另外一人罷了

第二日,卿尋醒來發現躺在自己房間,身上衣物也換了一套,全身酸痛讓他只好躺在床上看書,昨晚的事似沒對他造成任何影響

在晚言教他唱戲的時候,他便知道會這樣,這既是晚言的自私,亦是教給他一個留在張思賢身邊的長久之法

每當張思賢讓他唱戲時,便知是他有了興致,卿尋每次換着戲唱,他跟張思賢的關系也在不知不覺間進了許多,張思賢有空時會為他講解書中他所看不懂的地方,時間久了,卿尋懂得也多了,世間局勢也略知一二,會寫文又常作詩

當卿尋再見到晚言已是半年後,秋天,窗外葉子正落得歡,卿尋注視着一片片紛風落葉不知想着什麽

“在想什麽呢?”

晚言的突然出現,吓着了發呆的卿尋,回過神,平複了下剛剛被晚言驚吓到的內心

晚言想,最初他也是這般,會在發呆時被人吓到,可如今,早已沒什麽能吓到他的事物了,無論什麽時候…

“遲語,事情忙完了?”

“對啊,來找你玩,學的如何了?”

“還不錯”

晚言坐在沙發上,咬着一塊糕點,卿尋端坐傾聽,這樣子晚言笑了

“你這麽嚴肅做什麽,這次我來主要是教你唱戲,讓你擺脫我的影子,做你自己的風格”

卿尋心中猜測着,這過不了多久将有大事發生,而且牽連到他

“好”

晚言特別喜歡他這種不多問的人,一個月的反複練,讓卿尋已經基本擺脫了晚言的影子,換上了自己的風格

臨走之時,晚言送了卿尋一本書,拿書裏夾着一封信,可晚言卻說

“這書等一個月後再打開”

“好,萬事小心”

“卿尋,你比我幸運多了,要一直這樣下去,好好的”

這話卿尋沒懂其意,只是聽晚言的話,在一個月後将那封信拿出來

而在這一個月裏,他看着張思賢從憤怒煩躁到平靜獨自哀愁,照顧也更加小心,張思賢有時會同他将一些往事,還會說一些卿尋讀不透的話,例如一次張思賢說“卿尋,你可不要選擇那條路,我會承受不下去的”等等

卿尋只知張思賢的愁苦,不知張思賢為何而愁苦

一個月後,已是入了春,可司令府依舊如平常一般清冷,深夜,外面竟飄起了小雪,卿尋想起那本書,那個信封,于是打開書取出那信封,信封寫着--思賢親啓

給張思賢的?卿尋并未多想,拿起信封走到書房門口,敲門

“誰?”

“卿尋

“進來吧”

卿尋一進去就見,張思賢靠在椅子上,帶着笑意看向他

“你怎麽想來找我了?”

卿尋将手中信封遞至張思賢面前,張思賢看見那四字時,笑意全都消失,抓過信封,扯出信紙,見:

思賢,當你看見這封信時,我應死在你的槍下,請原諒我這般做法,那資料是我偷走的,可我決沒有洩露,而是第一時間銷毀了,我想你看到這封信時會後悔,會恨我,但請你好好愛卿尋,他比我幸運多了,他不是我的替身,希望你忘記我,讓他陪你白頭

晚言親筆

整封信看下來,張思賢全程冷着臉,擡頭看向卿尋

“你對他說了什麽?而他對你又說了什麽?”

卿尋拿過他手中的信紙,大致看了一下

晚言?是誰?莫不是遲語,也對,晚言本是遲語,當年北平紅極一時的戲子,後被同一軍官離開,再未登臺,這麽久了,竟不知遲語便是晚言,簡直可笑

“什麽也沒說”

“出去!”

卿尋離開的決絕,張思賢猛的捶了桌子,而後将書桌上都有東西全都掃落在地,無力的躺回座椅上

呵,晚言你這樣有意思嗎?竟用這種方式讓他記住,可知你傷害了兩個人,你此番說詞,讓他如何再同卿尋,又如何讓他忘記?從頭到尾,不過是你的私心作祟,一手謀劃罷了,今年桃花開了,一起去看吧

過了幾日,張思賢帶着卿尋去了他曾同晚言一起去過的桃園,在滿園桃花之中,張思賢說

“卿尋,在這滿園桃花之中,唱一折《桃花扇》,同他一般”

話至此,卿尋垂眸,擡手唱一折《桃花扇》,頗像晚言

晚言,我再做一次你,最後一次,那戲,張思賢落了淚,卿尋亦是入了戲,沒有注意,一曲完

張思賢背對卿尋,賞着這滿園春色,卻說

“休說戲子無情,安知最無情的是這世人,是這亂世,卿尋,回梨園吧”

“好”

卿尋一步步走出這滿園桃花,身後是張思賢孤寂的背影,立在桃花樹下,見花瓣飄零,他是愛張思賢的,而張思賢心中亦是有他,可晚言的話使張思賢無法接受他,只能說,晚言無疑是成功了

那日,桃園之中傳出槍聲,發現張思賢已死,疑為□□所殺

次日,卿尋回到梨園,換上戲裝,抹上脂粉,登臺唱戲,這一曲他鮮少唱亦是晚言唱的最好的一曲--《霸王別姬》

臺上的他是虞姬,是卿尋,亦是晚言,本非真的拔劍自刎,可今卻真真切切于臺上倒下,嘴角帶笑,眉目含笑,手中握着那染血的劍

“卿尋,醒了,要開場了”

卿尋睜眼看向鏡中,拿起眉筆再描了幾筆,忘記點下那顆淚痣便匆匆上臺,并心存疑惑,為何自己突然睡着

臺下第一排坐着一身穿軍服之人,正閉眼聽戲

一曲盡,梨園關,卿尋退下戲裝,卸去脂粉,月下獨練一曲《霸王別姬》

晚言死于張思賢槍下,還是在那個白雪紛紛的冬夜,而張思賢死于戰場之上,獨卿尋一人還唱着那折《貴妃醉酒》再無人臨意

作者有話要說: 本以為總共能有一萬字,果然還是高估自己了,第一個短篇完結!我給自己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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