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打算

“回報?”朱瑩眨眨眼。

蘇純已經将兩只沉甸甸的盒子,放到了桌案上。

他嘆了口氣,滿是老成的模樣,對朱瑩道:“娘娘不說,奴婢便不敢受這厚賜。”

“你還真怕我拿着你作奸犯科,幹不該幹的事情啊。”朱瑩忍不住笑,“既然你問了,那我便讓你安心。”

蘇純直直的望着她。朱瑩道:“你附耳過來。”

蘇純怔了怔,走到朱瑩身前。

他年歲太小,個子比朱瑩矮了一截。

朱瑩便微微彎腰,湊在他耳畔:“充儀娘娘想保住這胎,千難萬難。”

“我們眼下最擔憂的,是那些世家出身的妃嫔。”

她聲音極輕,又極鄭重:“我想經由你,來揣測她們日後可能有的手段。”

蘇純用力咬了下舌尖,疼得要命。他感覺自己應該不是在做夢。

“娘娘,您在說笑嗎?”蘇純也壓着聲音,質問道,“您先前揭露貴妃娘娘的事兒,還沒清呢,這個節骨眼上……”

“搏一搏,嫔位變夫人啊。”朱瑩說,“當然,這都是我猜的,可人謹慎些不好嗎?我照顧充儀姐姐,以後是個什麽命,差不多都拴在她的安全上了。”

真正的理由自然不是這個,她還不敢跟蘇純說。

這理由,很輕易就說服了蘇純。

朱美人不受寵,甚至皇帝、貴妃都很厭惡她。如今她擔了護持李充儀的事,感覺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也很正常。

他想了想,自己其實不必特別詳細的告訴她外頭之事,讓她自己猜就行。

到時候猜對了他就點個頭,不對讓朱美人繼續猜,橫豎不廢什麽事,也不算觸犯了禁忌。

猜得對,算朱美人本事,猜不對也好,省得叫聖上發現朱美人對外面感興趣,直接賜死她。

好好的娘娘,才剛及笈,要是只因為想保護自己,不小心犯了祖宗法度,就這麽沒了,那也太冤了。

他做出了決定,收起盒子,行禮道:“奴婢多謝娘娘眷顧。”

朱瑩見他要走,有點不放心,又說:“你……要是真進了司禮監,千萬別跟世家的人來往。”

“是,奴婢知道了。”蘇純道。

他心說娘娘果然太緊張了。他一個內廷宦官,又不是什麽高官職的人,要是出去了,世家出身的官員看都不想看他。

天天受人鄙夷,心情不爽,能打哪門子的交道!結仇還更有可能一點。

像王廠臣那樣的人,從前與陳太監一般禮遇有才德的官員,就算吃了閉門羹,也還在皇帝面前舉薦他們。

到後來,冷腚貼得多了,現在不也見到讀書人,便寒着一張臉,誰對他惡語相向,他便厭棄了誰麽。

蘇純捧着兩只裝滿金銀锞子的木匣,告辭離開了。朱瑩一個人坐在屋裏,閑得百無聊賴,跑到外間去看宮女繡花。

正瞧着,外頭進來幾個永安宮侍奉皇後娘娘的宮人,手中奉着一道缂絲雲紋懿旨,來到庭院之中。

長慶宮當值內侍唱報,叫朱瑩代替李充儀接旨――李充儀懷着孕,身子又弱,特使她不必出來。

朱瑩連忙整理了衣裳,跪接懿旨。

懿旨內容不長。

大意是說,李充儀體弱,又第一次有孕,念及母親陪伴,會讓她更高興一些,并且能向生育過的婦人學習經驗,于是皇後特許李充儀,拿牌子召母親入宮陪伴。

以七日為限。

朱瑩謝過這群宮人,留他們吃茶,宮人們說急着到皇後跟前複命,都離開了。

她捧着懿旨去見李充儀,李充儀喜不自勝,忙使主宮太監拿着她的牌子,出宮請嫡母去了。

不對,是召。

朱瑩也替她高興,這大齊後宮,比她想象中更人性化一點。

她道:“娘娘,從來母親都是最疼兒女的,有夫人陪着,您也能安心些了。”

李充儀和她說了幾句話,朱瑩離開主殿,又進了小書房。她記得自己還有半張地圖沒背完。

·

坐在小書房中,朱瑩展開地圖,陷入沉思。

她記得大齊以前,還是有不少她熟悉的歷史人物、典籍、朝代等東西的,按理說過去的地名,應該能有不少持續到現在。

這些穿越前熟知的東西,讓她對大齊這個陌生王朝所在的地域,還隐約抱有一種美妙的幻想――

她穿越到了古代。只是歷史在某個節點拐了個彎兒,導致出現了某些陌生的朝代。

可她看地圖上,莫說熟悉的地名甚至河流山川沒多少了,就連地貌地形、周邊國家,都是陌生至極的。

就算地名在穿越前聽說過,對比一下地圖,也和想象中的,似乎不是同一個地方。

如果沒有大災變……土地絕不會在區區幾百近千年時間裏,就變成這樣一副不認識的樣子。

她神情漸漸嚴肅起來。

鑽空子的心果然要不得,既然這裏真的是完完全全,陌生的地方,那麽……

那些她原本認為,可以不去重新了解、研讀的,熟悉的古人大作,也該都翻出來重新看上幾遍了。

或許,只是書名一樣,內容有了變化呢……

咳,就當在皇宮裏頭繼續上學吧。朱瑩苦中作樂的想。

她背着剩下的半張地圖,記起王詠也該走了。他答應給她過段日子寄一封信來,也不知多久才能收到。

·

謝昭儀來到明信宮中時,正瞧見葉修媛坐在廊上繡花。

她個子高,人生得清瘦,身着天青色大衫,藤黃齊腰襦裙,微露着牙白鑲珍珠繡花宮鞋。

九嫔最正統的妝容,是顯得端莊的高髻,長且彎的眉形。

她頭上便規規整整绾着高髻,畫了遠山眉,眉心處還貼着梅花花钿。

葉修媛天生來長眉細目,唇極薄,下巴尖尖俏俏,卻偏偏要做出一副寧肅的模樣,整個人……

就似是畫上去的冷冽,叫端嚴的樣貌,出現在一張狐貍精的面容上,看着很是不協調。

也不知聖上喜歡她什麽地方。

――規整到礙眼。

“葉修媛倒是閑得很啊。”謝昭儀人還未到近前,聲音先遠遠地傳了過來。

她一向跟葉修媛不對付,從前在閨閣中便是。葉修媛性子太過剛正,在一堆小姐妹中顯得格格不入。

入宮以後,她們更是相互間看不上眼了,鬥得很厲害。

葉修媛把針插在布上,擡眼望向她,笑道:“我為何不得閑?”

“長慶宮的充儀姐姐有喜了,葉修媛不去道賀嗎?”謝昭儀見她笑,自己便也笑,手中團扇輕搖,斜着眼睛看她。

平心而論,謝昭儀并不想跟葉修媛談這些事情。只是宮裏位分低于她的,她懶得理,位分高于她的,又懶得理她。

到了平級,竟只有兩人身份地位與她相當,而那顧昭容……

到如今,謝昭儀也看得清了。

顧昭容瞧着不動聲色,實際上就是只狐貍,她若對她說了什麽,沒準過不了多久,便要被顧昭容給坑進去。

她恨恨的想着事情,只聽葉修媛淡淡道:“充儀姐姐懷了孩子,平日裏定是要萬分精心了,我何苦去她宮裏,說着道賀,實際上叫充儀姐姐懸着心。”

謝昭儀一口氣堵在胸口,桃花眼微紅,半晌,冷笑道:“葉修媛會說,只是不知道會不會做。你家把你送進宮來,是叫你搏上一搏的,你便是這樣搏的麽?在宮中隐居?”

葉修媛伸手撫了撫繡出來的花兒,垂着眼,不去看謝昭儀。

她慢慢的說:“家裏兄弟出息,自然會撐起家族來,如果都是些無能之輩,靠我一個女子,又能做什麽?”

“能做什麽?能做的多了。”謝昭儀挽了挽披帛,也在廊上坐下,出神的望着仙栖宮的方向。

“想當年那柳家,就是個快要敗落的小家族,三代沒出過當官的人,只剩個空架子。你瞧它今日又如何,不全都是仰仗着貴妃娘娘嗎?”

“貴妃曾與聖上共苦,又救過聖上,如今聖上成了帝王,自然是要與她同甘的。”葉修媛道,“你我又如何能與她相比。”

她又說:“況且……你聽過沒有,柳家人叫西廠王詠給抓了,至今還關押着不肯放,聖上也沒說什麽。”

謝昭儀臉色微微沉了。

“不過是個珰豎,成日裏蒙蔽聖上。早晚貴妃娘娘會知道此事,到時候,有那王詠的苦頭吃。”

葉修媛又繡了一針。

“不說柳家,那皇後娘娘呢?”謝昭儀哼了聲,不欲話題斷在一個宦官身上,“常家軍功起家,本來有幾個人能看它上眼?現如今常家出了個皇後,就算不得寵,家裏頭子弟也都成了香饽饽了,瞧着比花家還搶手些。”

“你我又有幾分能為,敢肖想中宮之位。”

“呸,”謝昭儀罵了一句,微微仰頭,明眸倒映着青天白日,“我沒想過中宮,想的是四夫人位階啊。”

做了妃,便可以順理成章的,為家族做許多事情了。

謝家是個大族,她從小就知道。

開源大小官員,多半是姓謝的。縱然有別的姓氏,細數起來,十個裏有七個,都是她爺爺、父親、叔伯們的門生故舊。

然而這還不夠。于是家裏送她進宮,指望着她再多搏出一條路來,照拂家中的姐妹兄弟。

“如果你能争氣,将來做了妃,有你護着,兄弟們在仕途上便會更順暢些,姊妹們的婚事,也比現在能有的更好。”

離家前,父親耳提面命着,如此說道。

――何為更好?

父親的考量,謝昭儀不明白,也不敢問。

“妃位上只有兩個缺了,”謝昭儀道,“李充儀升上去,你我機會便小一分。更何況,到時候她還有孩子傍身,咱們怕不是全都要被她踩在腳下,一輩子低她一頭!”

葉修媛皺了皺眉:“你想做什麽?如果打算出手害人,還是請離了明信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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