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魏子雲打聽到了白雲城主的住處。
其實用不着他打聽,偌大一個江南,偌大一個城,随便在路上拽一個人出來都知道葉城主住在哪裏,不大不小一個三進出的院子生生給他搞成了宮殿,知名度怕是比皇帝老兒住的紫禁城還要高出一線。
不對,不是皇帝老兒,是皇帝小兒。
魏子雲身後還跟着一連串的人,他們是皇帝的護衛,但只是普通護衛,劍術不夠高明只能當人肉炸彈的那種,見他們的頭兒竟然在小院子門口站立許久還沒有進去的打算,不由出聲道:“不進去?”
魏子雲沉聲道:“閉嘴。”氣沉丹田,很有氣勢。
他帶來的護衛都是自己一手帶出來,可以百分之一百信任的那種,因為魏子雲已經意識到,他們之中出現了叛徒,否則,皇帝的行蹤怎麽能被別人知曉?
他自有一套判斷方式,又敢于懷疑,比起手下的小護衛,更加懷疑一臉橘子皮的王安,一個健全的男人對太監總是有天然的敵意,可能是刻在腦海深處的惡心感使然,從第一天見到老太監時,他就覺得此人心懷不軌。
所以他只帶了自己最信任的人,單槍匹馬找上來。
魏子雲深吸一口氣,心中的激蕩只有自己才知道。
只要是一個劍客,在看見那樣的對戰後,心中總會有情緒翻湧。
不錯,當葉城主拔出他的劍,與嵩陽郭适遙遙相望時,魏子雲便混在人群中。
他本意,只是想跟着白雲城主一路到他的新住處,卻想不到,竟然能看見那樣的驚天一劍。
一劍破長虹,比陽光更加絢爛,更加輝煌,世界上絕對沒有第二把劍能與白雲城主的劍相提并論。
這已是絕世無雙的劍法。
他的手蠢蠢欲動,因為它同樣也是一把握劍的手,是劍客的手。
朝聞道,夕死可矣,他是不是也有同樣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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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子雲心神一定,将所有浮動的心思收回,他擡頭,對一直虎視眈眈盯着自己的看門人道:“魏忠賢,望谒見白雲城主。”
魏子雲,字忠賢,但他的字,江湖上鮮少有人知曉,只道“大內第一高手”是魏子雲,卻不知魏忠賢是何人。
看門人用他老鷹般陰沉的眼看向魏子雲,沒說可以,也沒說不可以,将拜帖一收,搖搖晃晃地走了,卻不想又有一笑眯眯的年輕人緊跟而來。
第一個看門人走了,自然有第二個看門人補上空缺。
魏子雲沉得住氣,但他手下在皇城裏養得心高氣傲的下屬卻一定受不得,做慣了大爺,天天享受被小宮女小太監塞荷包的優待,乍一下堵在門口,嘴上就閑不住了。
開口咕道:“什麽玩意兒……”
魏子雲一口氣還沒放下來就被口無遮攔的下屬一激,當即就擡頭看看門人,卻發現青年還是笑眯眯的,就好像什麽都沒聽見。
又回頭看下屬,想要出聲呵斥,像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青年,他見了不知道多少個,但此時開口,說是死不足惜都不顯誇張。
他得好好把人罵一頓,罵得狗血淋頭,直不起腰才行。
但等到他真回頭,卻又啞巴了。
原因無他,下屬的模樣實在是太過凄慘了一點,也沒別的外傷,就是用手掐着自己的脖子一臉懵逼,想要說話,張大了嘴巴吧嗒吧嗒,卻一點兒聲音都發不出來,活像一尾從池子裏跳出來的魚。
魏子雲是個老江湖了,怎麽看不出來他是被人點了啞穴?立刻伸手幫他解開,但手忙腳亂半天卻還沒有成功,看門人的點穴手法獨到,與平日裏人們常用的并不相同,他就算是忙活十天半個月也沒有辦法。
魏子雲只能苦笑道:“這位小兄弟,出現不遜,多有冒犯,可否請你把穴道給解了?”
笑眯眯的看門人道:“真是奇了怪了,你是哪只眼睛看見穴道是我點的,沒看見我離他有幾丈遠?”
魏子雲兩只眼睛哪只都沒有看見是這位笑眯眯的小兄弟動手,但這方圓五裏看不見人煙的地方,除了眼前的小兄弟還有誰能做到?
他聽說過隔空打穴這門學問,但這實在是很高深,很罕見的一門學問,需要有絕佳的眼力以及極好的暗器手法,能成事的大部分都年紀一大把,眼前的年輕人實在是不像這等高手。
說到底,他只是一個看門的。
魏子雲心道,果然不愧是白雲城主,就算是個看門的,都不一般。
在見識過傳說中的天外飛仙之後,他已學會用看偶像的眼神來看白雲城主,若不是他年紀漸長,自成一派功夫,成為“葉孤城兒子”也說不定。
魏子雲道:“我雖然兩只眼睛都沒看見,但我卻知你是白雲城主的看門人,只有足夠被信任的人才能勝任這一職務,想來小兄弟的身手一定不凡。”
笑容是年輕人的面具,無論他說什麽話都不會将這張面具摘下來,他道:“你這個馬屁拍得實在不錯,但我既然是葉城主的看門人,自然就不能允許有人對他有一點點的不尊重。”
魏子雲點頭:“是極是極。”
年輕人又道:“此人的穴道不用我出手,半天後就會自動解開,只希望他能吸取教訓,知道對什麽人應該說什麽話。”他又道,“他也算運氣好的,如果今天在這裏的不是我而是其他人,他說不定連舌頭都保不住。”
白雲城的人,不允許外人對他們城主有一點點的不尊重,口舌之争就足以喪命。
魏子雲雖然在皇帝跟前行走,但吃了看門人挂落卻也不回,因為他知道,眼前這個笑眯眯的年輕人也是一深藏不漏的高手,否則也使不出隔空點穴這般精妙的招式。
心下更是警惕兩分,要進入白雲城主的領地,怎麽着都要更加注意些。
有了這麽一出,跟在他身後的年輕護衛也收心,都垂着頭老老實實地等待。
笑眯眯的看門人不會告訴他們,他們需要等多久,這些日子往葉孤城府上遞拜帖的人絡繹不絕,但幾乎所有都石沉大海,葉城主高調入住院子是不錯,但這也并不代表他成了可以定點刷的Boss,還是一如既往地深入簡出,每天就雷打不動地練劍。
他并不是一個容易被請得動的人,下江南是因為與花家的交易,至于其他,與葉孤城沒什麽關系。
但讓看門人沒想到的是,魏子雲一行人才等待沒有多久,就有一白衣婢女從院落中來,人輕飄飄的,如同仙女下凡,只有腳尖才會觸碰塵土,看得一衆護衛眼都直了。
魏子雲眼睛也直了,并不因為女子天人般的容貌,而是因為她腳下過硬的輕功。
好俊的功夫!
下凡的仙女也不看他們,只對看門人道:“城主要見他們。”說的便是魏子雲一行人。
看門人眼中劃過一絲驚訝,随即又恢複了往常的笑意,雖然他奇怪于這夥人究竟在拜帖上寫了什麽能讓城主放行,但這可不是他應該管的。
城主說什麽,他就做什麽,這便是白雲城子民的行動準則。
魏子雲成功成為了自白雲城主搬遷以來第一個見到他的人,他踏入小院,卻沒有因為這等殊榮而高興,相反,他的表情凝重極了,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就好像腳下有無數的鋼針。
身為江湖人,他的感知能力還算不錯,若有人将有如實質的視線特射在自己身上,自然會很不自在。
院子裏的婢女、護衛、掃地的小丫鬟,只要是活着的人都暗中以視線打量,有的他能看見人,有的他甚至都不知道目光來自何處,再一想想看門小青年隔空點穴的功夫,同時被這麽多的高手注視,他呼吸還通順就已經是心理承受能力很不錯的表現了。
城主在後院,周圍是與院落不匹配的高牆,一兩棵合抱粗的大樹立在院子一角,郁郁蔥蔥的葉投下一整片的陰影。
葉孤城負手立于樹下,如同人間的仙。
身前的樹好像不是樹,是蒼茫的高山,山上有皚皚的白雪。
一個人,竟硬生生撐出一副“蒼山負雪,明燭天南”的畫卷。
魏子雲吞口唾沫道:“葉城主。”
白衣人轉身,眼中有萬點星辰。
魏子雲沒有呼吸一窒,因為他已經過呼吸了。
葉孤城道:“魏忠賢?”
魏子雲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葉城主說的是誰,趕忙道:“我是。”
葉孤城淡淡道:“你來找司霄?”
魏子雲道:“他是我主子。”
葉孤城也沒有多做懷疑,認識魏子雲這張臉的人并不多,因為從五年前開始他就在皇宮中深居簡出,他點頭道:“我已叫人去找他。”
魏子雲心中大石落地,皇帝果然在葉城主這裏。
司霄被人叫出來時心情還不錯,他道葉城主有什麽話要專門對自己說,雖然臉上還端正肅穆,但眼底的笑意卻怎麽都遮掩不住。
但等他真正到院子裏,看見熟悉的背影以及一衆護衛,笑意便立刻消失,轉為嚴肅。
魏子雲見到小皇帝,心中的激動之情怎麽都掩不住,他道:“公子!”
在外面,這些護衛都稱他為公子。
司霄點頭道:“終于找上來了。”
從言語中聽不出他到底是滿意還是不滿意,小皇帝深谙禦下之道,更是知曉喜怒不形于色的妙用,他心裏一張譜門清,和他出來的人中間有了叛徒。
魏子雲可以信任,但他身後的護衛卻不一定。
司霄道:“王安人在哪?”
魏子雲道:“他還留在客棧。”
大內第一高手耍了個心眼,并沒讓那些他不信任的人知道皇帝的來處。
葉孤城忽然道:“這是你的下屬?”
司霄點頭:“沒錯。”
葉孤城冷冷道:“那你可以跟他們離開了。”
心中恨不得撒兩把花,這大拖油瓶,終于可以走了。
人都找上門了,小皇帝就算心中另有想法也留不住,更不要說對他來說排除異己找到叛徒是眼下最緊急的事,所以他也沒有多找借口便點頭道:“感謝葉城主近日來的收留,他日必當報答。”
魏子雲一聽這還得了,皇帝的報答,世上大部人根本就是想都不要想,他看向葉孤城的眼神變得奇怪起來,不知道是羨慕還是別的什麽。
葉孤城淡淡道:“舉手之勞,不必言謝。”
對他來說,能把大麻煩甩掉就是這些天以來聽見的最好消息。
司霄不多停留,在魏子雲等人的簇擁下上了車架,走時遙遙望了院子一眼,卻不見葉城主的影子,對他來說司霄本就是萍水相逢之人,又怎麽會多加關注。
這麽想來,皇帝心中頗有些不是滋味。
魏子雲跟着小皇帝已經有幾年,對他的情緒改變還挺敏感,感受到身邊傳來的冷氣壓便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在對方察覺到之前将視線收了回來。
魏子雲:皇上又哪裏不開心了?
不開心的皇上忽然開口道:“那件事,查得怎麽樣了。”
他雖然經歷了一系列被追殺被救現在被找到等一系列事件,卻沒有忘記微服私訪的最初目的。
魏子雲低頭道:“已經查到了。”
皇帝手指微微一曲道:“哦?”
魏子雲道:“霍休便是上官木。”
皇帝八風不動地坐着,眼中卻有一絲嘲諷之意劃過:“金鵬王朝的上官木?”
魏子雲道:“是。”
他頭上冷汗淋漓,早在很多年前魏子雲就知道自己下不了皇家的大船,因為他已經知道太多,如有一天想要走,那便只有死字一條路。
聽見耳邊皇帝道:“金鵬王朝,好一個金鵬王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他竟從不知道,自己治下的土地什麽時候多出了一個王朝。
什麽憑空多出來的王朝,什麽憑空出世的天下第一富人,不義之財,還是通通進入國庫為好。
魏子雲卻不知,在他走後,從假山後有一抹白影靈巧地飄出來,并非之前引他們進入小院的岚風,而是白雲城主身邊又一得力婢女朗月。
朗月在葉孤城身邊站定,低頭道:“城主。”
葉孤城看她一眼道:“何事?”
朗月的聲音中有一絲猶豫,思量過後卻道:“自稱魏忠賢的男人,我好像看過。”
葉孤城道:“你看過?”
他的聲音很冷,很脆,但心中卻隐隐有所懷疑,朗月在白雲城外認識的人不多,也不少,但他們都有一共同點,能讓朗月認識的,那都必須是成名的高手,或者什麽達官顯貴。
朗月道:“我看他臉,依稀是大內第一高手魏子雲的模樣。”
葉孤城不說話了。
久久,他道:“你确定?”語氣很是慎重。
朗月心中那一分的猶豫也消失殆盡,她道:“是。”
葉孤城冷聲道:“此事不可讓人知曉。”
大內第一高手的主子,豈不就是皇帝?
葉孤城一開始是懵逼的。
說道小皇帝,他第一反應就是“卿本佳人,奈何從賊”。
然後便是“卧槽,那個對我充滿敵意的死人臉竟然是皇帝???”
他很相信朗月的記憶力,如果說葉孤城在這世界上有七樣東西是相信的,那其中就包括岚風的醫術以及朗月的眼力。
她說的眼熟,那就是肯定。
且別看他冷靜地站在原地一句話不說,心中早就有一百頭一千頭的草泥馬奔過,連腦仁都隐隐發疼。
同時葉孤城還下定決心,等到這筆生意談完,他一定要乘風破浪直接回到飛仙島!
江湖太危險了,随随便便就能遇見微服私訪的小皇帝,這叫什麽事!
葉城主突如其來的緊張感,大大加快了他和花家談生意的速度。
白雲城主的小院是被盯着沒錯,但對于輕功好的人來說,想要擺脫盯梢也并不是很難的一件事。
先讓人偷偷從院子裏出去往花家遞拜帖,敲定時間後白雲城主再帶人前往。
葉孤城出門時太陽已落山,都說月黑風高殺人夜,因為黑夜是人的天然遮蔽物,朗朗乾坤下無法做的事移到黑夜便能順利進行。
白衣,寶馬,美人。
除了葉孤城,便只有岚風朗月兩名婢女跟随。
他并非是貪圖美色的人,而是因為在白雲城主手下也就屬兩位婢女的武功最高超,如有飛來橫禍,兩人也能招架得住。
是夜,月被烏雲遮蔽。
花家燈火通明。
在葉城主走前,花家主便心心念念要設宴招待這位高手,不想中間環節又出什麽問題,竟然讓對方匆忙離開,這絕非待客之道。
又道白雲城主寧願高調離開也不想拖累花家,此情,花家主記在心中。
他再見白雲城主,面帶愧色,于公于私,對方的忽然離開與他們都有撇不開的關系,光是承情還不夠,必須有實質性的補償。
這年歲,哪怕是商人都要明了道義二字,否則就算再家大業大,也做不長久。
葉孤城見花家主面色,知曉這生意已談成了一大半。
花家主圓滾滾的身子橫在門口道:“葉城主,請。”
葉孤城微微颔首,坐入客位,兩位絕色美人立在他身後,似最忠心耿耿不過的護衛。
高手與美人,這本就是最切合不過的搭配,色中餓鬼且不必多說,江湖上有不少人練邪門的功夫,采陰補陽已是常事,有多少貌美的門徒都不嫌多,又或者如陸小鳳這般的浪子,無數紅顏知己相伴,放在大多數男人眼中,也不過就是哈哈一笑的風流韻事。
如此看來,高手身邊的美人似乎都不可能是處女。
但葉孤城卻不一樣,身後兩婢女看上去高不可攀,從兩人眼中只可看見皚皚的白雪以及巍峨的冰山,将其與情挂鈎仿佛都是亵渎。
而她們看葉城主的眼神也太過于專注,仿佛是在看九天之上的神祇,不含人世間的情欲。
花家主這一生中見過很多的人,富貴的,落魄的,風流的,高尚的,但從來沒有一個人給他與葉孤城相同的感覺。
此人已不落凡塵。
這樣一個仙人似的人物,竟然坐在花家的廳堂中與他談生意,花家主也不知是該搖頭還是該點頭。
花家主喝口茶,清清喉嚨道:“我聞葉城主對花某手下一塊地感興趣。”
葉孤城點頭道:“不錯。”
花家主問道:“不知是哪一塊地?”
葉孤城沉聲道:“諸暨。”
花家主聞言一愣,諸暨對他來說并不重要,但那實在是很大一塊地,絕非幾百畝幾千畝可以形容,即使是地最多的花家,這些年也已經很少做這樣大手筆的生意,并沒有那麽多人能吃下大塊的地。
花家主試探道:“那可是很大一塊地。”
葉孤城道:“不錯。”他又淡淡道,“地雖大,但葉某還能吃得下。”
這話已經說得相當直白了。
花家主連忙擺手道:“花某不是這個意思。”就算有這個意思,也不能承認啊!
他思考半天,發現諸暨對自己而言并非很重要,如果能折現,也方便去作些別的什麽營生,地雖大,但替代品多得是,如果為了這一個地方得罪一絕世高手,倒有些得不償失。
所以花家主又道:“葉城主準備出多少。”
此話雖然問得直白,但親兄弟還要明算賬,在商言商的道理,沒人比老成精的他更懂得。
葉孤城道:“一百萬。”
花家主驚道:“一百萬?”
一百萬兩銀子,他那地方值這麽多錢?
諸暨雖大,但若說一百萬兩兩銀子卻是萬萬不值的,說五十萬兩還差不多,哪想葉城主竟然随随便便給翻倍。
花家主不知道的是,更刺激的還在後面。
葉孤城臉色不變,仿佛五十萬兩對他來說不過是地上的一抔塵土,他道:“非也。”
花家主愣道:“非也?”
葉孤城不說話,拿起身邊的杯子咽一口溫涼的白水道:“并非一百兩銀子,是一百兩金子。”
花家主眼皮狠狠一跳彈,若不是身前的矮桌卡主他肥肥的肚子,指不定要跳起來,失聲道:“一百萬兩金子!”他看葉孤城的眼神都不對了,這是什麽概念!
葉孤城還是仙人做派,将錢與他聯系在一起仿佛是件很可恥的事,他道:“不錯,就是一百萬兩金子。”語氣淡然,就好像他扔出去的是一百兩,後面不帶萬字。
怕是傳說中天下第一富的霍休都沒有他豪氣。
花家主道:“這不成,諸暨不值一百萬兩金子。”
商人沒有一個是不精明的,不想賺錢的,但是賺錢也有賺錢的方法,花家流傳好幾代越做越大,就是因為他們即使做商人也有自己的準則,從不獅子大開口,估價自有一套标準,即使葉孤城想要送錢給花家,對方将竟然都不接受,很難說他們誰比誰更愚笨一些。
然而,葉孤城卻道:“諸暨值得這價錢。”
他終于露出一個小小的微笑,笑容看上去很意味深長,他道:“關鍵是要看,怎麽用這塊地方。”
花家主愣着不說話,只道天上的仙人有點石成金的法術,與他們這些泥土捏做的人完全不一樣,張張嘴正想開口,卻不想外面竟然有仆從急匆匆地跑進來,看他的表情,定然是有什麽大事發生。
花家主看向葉孤城,只聽他道:“無妨。”
已是注意到了變故。
下仆慌忙道:“老爺,出事了。”
花家主兀自鎮定道:“何事?”
下仆道:“七少爺出事了。”
花家主當即變了臉色高聲道:“出事了?!”
近處,葉孤城的眉頭微微一皺。
都說大孫子,小兒子是父母的命根子,在別人家或許有誤,但在花家,花七童無疑是所有人心尖尖上面的寶貝,即使已經成年也一樣。
幼時失明後,花家主便将小兒子當做眼珠子一樣地供着,這樣的長法竟然沒有成為無法無天的二世祖而是一路茁壯成長,真是花滿樓的造化。
如果說之前的一百萬兩只是讓花家主驚到,現在他的狀态絕對是語無倫次,過了很久才把心定下來道:“出什麽事了?”紅潤的臉已是慘白。
下仆道:“七公子失蹤了。”
花家主道:“怎麽會失蹤?”
下仆道:“不知,陸大俠也不見了。”
花家主強自鎮定道:“或許他們兩人一起出去了。”
下仆道:“但若他們一起出去前,七公子總會知會一聲。”他面露難色道:“而且……”
花家主:“而且什麽?”
葉孤城聽在耳中,心中一派淡定,對兩人的行蹤,他心知肚明,唯一需要擔心的就是花滿樓分明已經落入了上官飛燕精心編織的情網,連北都找不着。
那樣一個出色的人物竟然會被一個小丫頭所騙,說不可惜是假的。
但是仆人的下一句話卻差點讓葉孤城将才喝的水都給噴出去。
下仆道:“有人在七公子的小樓附近發現了幾顆糖炒栗子,栗子旁邊還有男人的屍體。”說到這,仆人的表情驚恐得不成樣子,“栗子上被下了毒。”
所以才道花滿樓是失蹤了,一個總是循規蹈矩,規律生活的年輕貴公子忽然與他的朋友一起不見,沒有留下一句音訊,居住的小樓中還出現了毒栗子與陌生男人的屍體,只要是人就覺得蹊跷。
葉孤城面無表情,也沒法做出表情,心道這究竟是什麽事。
賣糖炒栗子的熊姥姥,不是幾天前才被手下的夥計給收拾了一頓?她可是吃了一記朱停改良版的暴雨梨花針,說才幾天就能活蹦亂跳地出來,葉孤城是一千個一萬個不相信。
好好的金鵬王朝劇情,怎麽會和糖炒栗子挂鈎?
講道理公孫大娘不是上官飛燕的結拜姐妹嗎?還為了給上官飛燕報仇幫助陸小鳳殺了霍休,說她破壞上官飛燕的計劃,怎麽可能。
仆人與花家主之間的對話還沒有結束,葉孤城便放下被子冷冷道:“帶我去花滿樓的小樓。”
陸小鳳是葉孤城的朋友,花滿樓也是葉孤城的朋友,如果他不出手,就太不古龍了。
葉孤城的朋友很少,但他很在意自己唯二的兩個朋友。
梅園,無梅,不香。
一口沉重厚實的黑棺材被四個高大健壯的男人擡進了院子裏,路上無人敢直視,無論是什麽人,都不願意在大白天撞上擡棺材的隊伍,不吉利。
棺材先入院子,再進屋中,九公子端坐在上位的木椅上,就連每根頭發絲都被打理得一絲不茍。
他以銳利的視線射向四四方方的棺材,高大的仆人一個激靈,立刻把棺材蓋子擡起來。
一個很美的女人趴在棺材中,她的背上還插着幾根沒來及拔出來的針。
她的臉很美,比上官飛燕,甚至比沙曼還要美,越狠毒的女人就長得越漂亮,這點似乎是成立的。
公孫蘭以仇恨的眼光看向九公子,但在仇恨之中又隐隐有畏懼。
她在害怕,害怕比蛇蠍還要毒的宮九!
九公子難得以正眼看一個女人,他道:“你可知上官飛燕幹什麽去了。”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世界上就沒有什麽事情是九公子不知道的。
公孫蘭不說話,她雖然是個狠毒的女人,但對自己的姐妹卻很好很好,要她出賣自己的姐妹,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九公子并不在意她的軟抗,又道:“你對上官飛燕的身份知道多少。”
公孫蘭還是不說話。
你永遠無法知道九公子在想些什麽,他可能上一秒還在與你微笑,下一秒就用劍将你捅了個對穿。
他的思維也是跳躍的,所以,問的下一句話與上一句話一點關系都沒有。
他道:“公孫大娘的後人,自然應該也是用劍的,你覺得,是你的劍術好還是白雲城主的劍術好。”
公孫蘭還是不說話,但她眼中已有淡淡的疑問,白雲城主的劍術好壞又與她何幹。
然而宮九卻自說自話道:“那些人的實力都不及白雲城主萬分之一,如果想要再看一次無雙的劍法,還是要找個不錯的對手才行。”他的眼中猛地綻放出光芒,對公孫蘭道,“你好好養傷,等到傷好之後,幫我做一件事。”
宮九道:“我要你去挑戰白雲城主。”
他想再看一次,絕世無雙的劍法。
九公子心道,這世界上不可能有劍法,是他看了學不會的。
萬梅山莊在這個時節是沒有梅花的。
有的只是寂寞的人與寂寞的劍。
但是今天,寂寞卻冷清的萬梅山莊有客人來訪,極致的靜化為極致的動。
陸小鳳将他的胡子剃幹淨,當他把胡子剃幹淨的時候,無論他去哪裏,西門吹雪都會跟着他,因為這是兩人的賭約。
西門吹雪道:“我雖已經同意,但卻還有一個問題。”
沒了兩條眉毛的陸小鳳苦哈哈道:“你說。”
西門吹雪道:“我聽說江南還有一個人。”
陸小鳳已猜到他要說的人是誰,苦笑道:“全天下怕是沒有人不知道他在江南。”
西門吹雪道:“既然葉孤城也在江南,你何必舍近求遠。”
陸小鳳道:“因為他自己也深陷泥淖之中。”
陸小鳳知道,葉孤城身後也綴着一連串的麻煩。
西門吹雪道:“我雖沒有見過,但也聽說他的劍很好。”
陸小鳳嘆道:“那本是天下無雙的劍,天下無雙的劍法。”
這句話說完,西門吹雪滿是冷意的臉上忽然綻放出不一般的光芒,他本是一個很少笑的人,所以當他笑的時候總會帶有說不出的譏诮之意。
但是現在,他的微笑很開心,也很美,如同冰雪消融,轉瞬即逝,眼中有火苗在跳動,他在興奮。
陸小鳳忽然不說話了,他可以保證花滿樓與葉孤城會成為朋友,卻不能保證西門吹雪與葉孤城能成為朋友。
兩把絕世之劍相碰撞,無論那把折斷,旁觀者都會心疼到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