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小樓不大,不高,不金碧輝煌,卻很美。

葉孤城走入花滿樓的小樓,淡雅的花香撲面而來,不濃郁,卻自有一股勃勃生機。

環顧四周,有竹編的椅子,打磨光滑的木桌,陽光能照射到的地方放有幾盆舒展枝葉的花草,喜陰的植物與古琴一起被放置于屋內。

桌上有半杯未喝完的茶,走近,似乎還殘留袅袅茶香。

男人的屍體已經被搬走,停放在一口不厚不薄的棺材中,花家的人是萬萬不能讓這種東西留着污了七公子的眼睛,屍體停在三裏外的棺材鋪。

葉孤城走到古琴前,停下腳步,他做了個常人意想不到的舉動,彎下腰,撿起地上散落的一顆糖炒栗子。

葉孤城冷聲道:“岚風。”

白衣婢女從他身後閃出道:“是。”

她以兩指捏起糖炒栗子,在葉孤城看不見的角度,一臉的誠惶誠恐,心底恨不得扇自己十個八個巴掌,城主千金之軀,竟然彎腰撿起地上的糖炒栗子,上面有多少粒灰塵,岚風想都不敢想,只能埋怨自己的反應不夠快,沒有先城主一步将穢物拾起。

簡直就是核爆炸級別的重大失誤。

葉孤城倒沒發現岚風心中的自責之情,他視線掃過周圍,一個角落都不放過。

沒有打鬥的痕跡,每一盆花都在它應該在的位置。

所以,忽然出現的男人的屍體,以及地上的糖炒栗子是怎麽一回事兒?

岚風嗅嗅糖炒栗子道:“不是她。”

葉孤城不動聲色道:“哦?”

岚風的毒術同醫術一般高明,她能夠辨認九百六十一種毒藥,每一種都能說出名號,效果,成分等等一系列諸如此類的信息,徒手畫其模樣更是不在話下,整個人就是一本活動的藥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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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鼻子比狗都要靈敏,再淡的味道聞一聞就能知道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岚風道:“毒不一樣。”

葉孤城道:“哪裏不一樣。”

岚風道:“熊姥姥的糖炒栗子,一顆能毒死三十個人。”

葉孤城道:“這顆難道不能毒死三十個人?”

岚風道:“它不僅僅能毒死三十個人,還能毒死三百個人。”

葉孤城眉頭不動,就好像他們所談論的并不是見血封喉的毒藥。

岚風又道:“我認識的毒藥有九百六十一種,但在這九百六十一種,這種毒的毒性也能排進前五。”

葉孤城道:“一顆糖炒栗子就能殺死三百個人,卻只能排進前五?”

岚風道:“因為它作為毒藥,并不十分合格。”

此種毒有特殊的氣味,即使這種氣味很輕,很淺,卻足夠有心之人發現。

葉孤城點點頭道:“那你看什麽人可以弄到這種毒藥。”

岚風道:“不知,只不過能弄到這種毒藥的人一定很有錢,也一定很有權。”

世界上有錢又有權的人能有多少?

葉孤城先想到了霍休,他本應該是最有資格下毒的人,但白雲城主思來想去,也不覺得這位幹瘦且精明的老人會無端将他也卷入事态中,因為沒有人會想主動招惹一位頂尖劍客。

所以,他又想了很多人,他們每一個人都似乎很有動機,又很有權勢。

葉孤城淡淡道:“若那人有心模仿熊姥姥,應該會用她一樣的毒。”

岚風道:“是這樣沒錯。”

能毒死三百人的毒藥比能毒死三十人的毒藥價格要高出太多。

葉孤城得出了一個結論,有人要引他出來。

想必,當夥計算計熊姥姥時,也有一夥人在暗中打量他們的行動。

那夥人的輕功一定很高明,不僅輕功高明,還總是做些陰私的活計,否則,以他身邊下屬的敏銳程度,不會發現不了那些人。

葉孤城眼中有光彩劃過,說不定,隐藏在暗處之人就是之前派刺客才追殺他的幕後黑手。

邏輯很正确,就是猜得全錯了。

等等!葉孤城忽然面皮一抽,當然沒有讓岚風看見,否則他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完美城主形象就要破功了。

要是他沒有記錯的話,自稱司霄的小青年是皇帝?

等等等等,刺客一波一波絡繹不絕地來找他也是從救了莫名其妙的小青年之後吧?

想到這,被坑了三個大字狠狠地砸在葉城主的頭上,一瞬間,他的面色鐵青,活像是棺材中爬出來的僵屍。

當然,就算是僵屍,葉城主都是最帥的那一具。

葉孤城心情不好,語氣自然也是冷冷的,對岚風道:“吩咐下去,讓人尋找熊姥姥的蹤跡。”

岚風心中一悚,但嘴上卻還是直接應聲道:“是。”

只要是葉孤城的要求,她都會不打折扣地完成,至于以自身意志來質疑城主的決定,一個合格的迷妹絕對不會這麽做。

城主殺人放火,她也只會在旁邊幫忙着毀屍滅跡。

葉孤城心道,既然對方如此大張旗鼓地要吊他出來,他為何不應戰?

白雲城主,是一個非常驕傲的人。

葉孤城最後說了一句話,他道:“帶我去西六巷的棺材鋪。”

西六巷的棺材鋪,停着被糖炒栗子毒死的倒黴鬼。

多情自古空餘恨,往事如煙不堪提。

如果不是朗月眼力絕佳,她絕對認不出躺在棺材中缺了半個鼻子,一只眼睛的男人是曾經的玉面郎君柳餘恨。

棺材沒有封口,因為給他收屍的人知道,一定會有人來認這具屍體。

朗月纖細而白皙的手搭在棺材板上,這并不是一口很厚的棺材,但也絕非尋常女子擡手便可将棺材板掀開,想要擡起棺材板,起碼需要兩個八尺高的大漢一起用力,才能将其移開一個小縫。

但朗月不是尋常女子,她是白雲城主座下的仙人,所以手輕飄飄地一擡,那棺材板便被掀起,比浮在天上的雲朵更輕柔。

棺材鋪的學徒癡癡地看着朗月,他一生中,從未見過如此美的女子,就如同雲端上走下來的仙子。

學徒忽然意識到,陰森的棺材鋪,棺材中的死人與美麗的仙子時如此地不相配,他想開口讓姑娘離開,想要呵斥她身旁的男人竟然帶這樣美麗的女子進入污穢之地,但等到他擡頭看清白衣男人的全貌時,卻如同啞了的公雞,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朗月的表情很冷,無論是尋常女人還是不尋常女人,都不會喜歡看一具屍體,而且是一具快要腐爛的,毀容的屍體,但她眼中卻沒有劃過一絲一毫的厭惡,只是靜靜打量這具屍體。

她看一個俊俏的男人,也是這幅表情。

對朗月來說這是世界上只有兩種人,白雲城主葉孤城獨占一種,剩下的,無論是男人女人老人小孩,還是死人活人,通通都占一種。

他們在朗月眼中都是相同的。

她先把男人殘缺的臉印在心中,然後将其打碎成無數的碎片,以破碎的五官同記憶中的一張張臉進行對比。

就她這一手功夫,行走江湖,定能成為比大智大通更了不起的人。

朗月道:“城主,是柳餘恨。”

葉孤城早已認出了此人是誰,因為他毀容毀得太有創造性,就算葉孤城想要裝傻,也裝不起來,但他卻不能表現出自己認識柳餘恨,因為白雲城主并沒有見過昔日的玉面郎君。

他只是道:“可是昔日的玉面郎君。”

朗月道:“是。”

葉孤城道:“我聽聞他長相不是這樣。”

朗月道:“我半年前見他,還不是此狀貌。”

一切變故,都發生在半年之間。

兩人一起看向柳餘恨,葉孤城知道,他已經想死很久了,在古龍的世界中,一個人想死是沒有任何理由的,就如同他想活着一般,只是生理需求的一部分。

柳餘恨,原本應該是一個想死,卻一直死不了的人。

葉孤城道:“你看,死的是真的柳餘恨還是假的柳餘恨。”

朗月聞言,竟然想伸手去撕屍體的臉皮,哪怕最高明的易容術,只要手能撕扯臉皮,便能判斷出他的容貌屬不屬于自己。

棺材鋪的學徒愣在原地,竟不知道是該阻止平生所見的美麗女人,還是該訓斥他身邊的男人。

讓身邊的女子撕扯死人的臉,不是男人做的事。

葉孤城是一個男人,所以,他不會真讓朗月撕扯柳餘恨的臉,他道:“罷了,這人的臉是真的。”

朗月伸到一半的手,驀然停下。

兩人又在端詳對方殘缺的臉,雖然他很想死,但真死了,卻一點都不快樂,他的眼睛是閉上的,但卻不是自己給閉上的,葉孤城凝視他,能看出刻在他臉上的恐懼,悔恨,以及對生命的渴望。

如果是為了心愛的女人而死,他一定不會是如此表情。

葉孤城心道,柳餘恨是突然死的,而且并沒有死得其所。

他是被人殺死的。

上官飛燕最近的運氣一直很差。

她原本是一個人生順遂的女人,因為她聰明,美麗,狠毒,又會點武功。

這樣的女人往往能過的很好,武功并不是她們的第一武器,一個美麗而聰明的女子,總是不需要自己動手,她們可以俘獲一大批比自己武功更高的男人,以感情編織成網,使其賣命。

只要她的手段夠高明,便能欺騙哪怕世界上最精明最自信的男人。

他會認為上官飛燕對任何一個人都是逢場作戲,只有對自己的感情才是真摯的。

她是一個值得被愛的女人。

但從某一天開始,無往不利的上官飛燕卻碰壁了,她首先試圖用最老套的方法見到白雲城主。

不得不承認,一個方法如果足夠古老,絕對是因為它足夠有成效,倒在路邊受傷的女子雖然可疑,但只要她足夠年輕,足夠漂亮,便總能激起男人的恻隐之心。

想到第一次的失利,她便忍不住咬牙切齒,對一個很美的女人來說,這已稱得上是侮辱,那趕車的不是男人,白雲城主也不是男人!

她原本很自信,因為她的美貌,也因為江湖上約定俗成的規矩,就算是鐵了心不想管閑事的陸小鳳,在看見一個美貌的女人倒在半路上時也會施以援手,即使女人身後連綴着無窮無盡的麻煩,但昏迷與容貌,本就是這女人的天然武器。

她本以為葉孤城會親自下來看她,就算不親自下來,也應該施舍一包傷藥,将她藏在道路旁的草叢中,那樣,上官飛燕便可以“幽幽轉醒”,用她比初生小鹿更加水潤的大眼睛看向幫助她的人。

哪怕是個女人,也無法抵擋她的眼神。

但是!但是!

想到這,上官飛燕更加用力以牙齒咬紅唇,但她卻小心翼翼,沒讓紅唇被咬破,紅潤的嘴能讓她更加惹人憐惜,但若上面有齒痕,則會讓男人産生不太好的聯想。

這不是上官飛燕想要的。

她深吸好幾口氣,等澎湃的情感平息才道:“柳餘恨去哪裏了?”

蕭秋雨癡癡地盯着她,聽到這句話,眼中的着迷之色也沒有收斂,他道:“不知。”

九公子的速度太快了,唯一見過柳餘恨屍體的,只有花家的夥計,以及棺材鋪子裏的人,葉孤城與朗月是除了當事人之外唯一看過的。

柳餘恨的屍體,本就是給葉孤城看的,那是誘餌。

上官飛燕眼中含幾絲愁苦,心中卻已将蕭秋雨罵得狗血淋頭,你不知,你怎麽什麽都不知,既然什麽都不知,我又要你何用!

但這些話她能想想,卻萬萬不能說出來,在蕭秋雨眼中,本就絕美的女子因為眼中的神采多添了幾分愁思,頗有些弱柳扶風之姿。

上官飛燕顫了顫睫毛道:“在我心中最重要的便是你,但柳餘恨好歹也為我做了很多事,在此關頭突然失蹤,我也心中難安。”

蕭秋雨道:“我知你。”

愛情是會讓人盲目的,這世界上怕是沒有比愛情更加強力的濾鏡,上官飛燕這樣一個狠毒的女人在蕭秋雨眼中卻比初生的小鹿還要單純,還要善良。

上官飛燕又在心中暗罵,她需要的這不是這一句簡短的我懂你,既然懂她,就快點去找柳餘恨啊!

柳餘恨雖然毀容了,但卻是江湖上第一流的高手,他死心塌地地跟着上官飛燕,也并非無緣無故,而是女人處心積慮接近對方後所得到的結果。

這樣一個在計劃中能起到大用處的男人在眼皮子底下失蹤了,驕傲的上官飛燕怎麽會允許?

她心中藏着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因為上官飛燕知道,柳餘恨對自己忠心耿耿,并非是別人說兩句話挑撥離間就能帶走的,而他自己,上官飛燕往東走,他絕對不會往西走,恨不得把自己的頭割下來拴在上官飛燕的裙子上。

這樣一個男人,是絕對不會棄上官飛燕而走的。

所以,他一定遇見了什麽事,一件讓江湖一流高手柳餘恨都無法脫身的事。

這件事情的幕後主使人是誰,他的目的又是什麽,他是不是,也知道金鵬王朝寶藏的秘密?

夜晚,燈光昏暗,燭臺上的兩節蠟燭,只剩最後一小段。

眼明手快的婢女及時換上了新的蠟燭,昏暗的房間,再一次變得透亮。

葉孤城端坐軟墊上,雙眼微合,似在小憩,但誰都知道,他是房間中最清明最不可能睡着的人。

他在等,在等人給他傳遞來消息。

輕盈的腳步聲。

只要是人,便會有腳步聲,在這樣靜的夜,哪怕是針落入土地,都能聽見回響,更不要說是一個大活人腳步聲。

葉孤城的眼睜開,很亮。

來人道:“城主。”

葉孤城道:“查到沒有。”

來人道:“沒有。”他聲音一頓,“熊姥姥就好像從世上消失了。”

葉孤城道:“她沒有消失,只是還沒有到她出現的時候。”

他很清楚,有人在吊着自己,只有在恰當的時間,才會再一次僞裝熊姥姥出現,今夜她沒有出來,就證明還沒到時候。

葉孤城又道:“還打聽到什麽事。”

來人道:“打聽到陸小鳳與花滿樓在哪裏。”

他叫陸小鳳不叫陸大俠,而叫陸小鳳,因為白雲城的人如同他們城主一樣也很驕傲,雖然名聲不顯,但就實力來看,在江湖上也是少見的高手,這樣的高手,是不會輕易稱呼別人為大俠的。

葉孤城道:“可是從萬梅山莊而來?”

來人道:“是。”

他又道:“我還聽說,陸小鳳請西門吹雪出來,是為了讓他去殺人。”

也不知道來人的消息怎麽會如此靈通,西門吹雪出門出得無聲無息,但現在,竟然連目的都被他摸清了一半,只能說白雲城的情報工作做得是相當好。

葉孤城笑了,如同天邊的遠山,黃河遠上白雲間,他就算是笑,都好像飄忽在雲端。

葉孤城道:“這個世界上,能讓西門吹雪出手殺的,只有五個人。”

他自己算一個,霍休算一個,峨眉派的獨孤一鶴也算一個。

蘇少卿走在青石板路上,手上拿着一本書。

他現在不是峨眉派的三英四秀,不是讓人敬仰的蘇二俠,而是珠光寶氣閣的客人,年少卻滿腹經綸的學究。

他讀過書,不僅讀過,還讀得很好,考過秀才,對經綸野史都非常熟悉。

他也很喜歡讀書,僅次于練劍,所以,即使僞裝一個年少的學究也能僞裝得很好。

但他多多少少是有點遺憾的,因為蘇少卿是一個文弱的學究,所以注定手不能握劍。

一個手不握劍的人,怎麽會去特意看白雲城主?

峨眉派的三英四秀,各個練一手好劍法,而蘇少英更是獨孤一鶴喜歡的小弟子,他有天分,又很勤奮,心中還有執着。

對劍的執着。

江湖排名,他并不低于嵩陽郭适,既然對方都能為了道而挑戰白雲城主,為什麽他不可以?

他正走在去珠光寶氣閣的路上,珠光寶氣閣的霍總管邀他去吃飯,像霍天青的人物,無論是論江湖排位還是他的賺錢功夫,任何人都不應該拒絕他,蘇少卿只是一個年輕的學究,自然也不會拒絕。

他走在路上,想飯桌間應該談論什麽樣的趣聞,不想,卻在半路生生停下了腳步。

他看見了一雙靴,一雙白色的靴,很少有男人會穿這種顏色的靴上路,因為白色實在是太不耐髒了一些。

随便碰到些什麽,便會被塵土染黑,比起本就是黑色的靴面,白色的靴面上有一塊贓污,才更加惡心些。

但他眼前的這雙靴卻不一樣,非常得白,非常得幹淨,且別說是泥土的痕跡,就連一點點灰塵都看不見。

此人的輕功一定很好!

江湖上有些規矩是共同的,腳步越輕,輕功越好,此人走在地上,腳步輕得揚不起塵土,他的功夫,也一定是萬裏挑一。

蘇少卿還沒見到人的全貌,冷汗就浸透中衣,他知道,這人一定是來找自己的,要不然怎麽會恰好停在他的面前。

“蘇少英。”

聲音清冷,如潺潺流水。

蘇少英不說話,裝作沒事人一樣走過去,他知道,此時不能應,更不能辯解,一旦他有什麽過激表現,對方定能一把将他認出來。

“蘇少卿。”

他挂在臉上若無其事的笑容終于消失了,蘇少英絕對不知道,他剛才笑得有多僵硬,有多難看,簡直像是棺材裏刨出來的屍體。

蘇少英頭也不回道:“閣下找我何事?”

他想不到的是,對方且不說找他何事,反倒是說能将他分辨出來的原因。

那人冷冷道:“你知道為何我道你是蘇少英?”

蘇少英臉皮都要挂不住了,難看得緊。

他差點咆哮出聲,你能認出我,不是因為本來就看過我嗎?

不是他自誇,峨眉派的三英四秀還挺有名氣,雖不在江南發展,但只要是江湖上的人,鮮少有沒聽說過他名號的。

蘇少英最大的失策就是到現在都沒有擡頭看白衣人的臉。

他道:“閣下請指教。”

對方既然已經認出他,再辯解便沒有什麽意義,為了裝學究,蘇少英身上并沒有帶劍,但是武功到了他的層次,摘葉皆可為刃。

雖不及西門吹雪多矣,但他再練20年劍,難保不能與劍神一戰。

來人道:“你是街上唯一一個沒看我的人。”

蘇少英:哈?

頂着一張難看至極的臉,他猛然擡頭,本意是看身前人究竟是長什麽樣才能如此大言不慚,他倒想知道,人究竟有多俊俏才能引得街上所有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兒駐足。

從聲音便可知眼前是一男人,又不是什麽絕代佳人,他哪來的自信。

蘇少英:……

他道:“葉、葉、葉城主!”臉漲得通紅,說話也語無倫次,看他的模樣,或許是為了自己剛才龌龊的思想而感到愧疚,或者是因為看見了心中的偶像而連話都說不清?

葉孤城心中感到了一絲絲滿意,他的魅力相當非凡,世界上就沒有看見葉孤城能夠不駐足的人。

男人、女人、來人、小孩兒都一樣。

所以,沒有關注葉孤城的臉而關注他的腳的蘇少英就顯得格外顯眼。

啧,江湖人的通病,比起男人的顏值更在乎他的武功。

葉孤城淡淡點頭。

他一點都不好奇為什麽蘇少英會認識他,葉孤城敢說不管對方有沒有看過他,現在,但凡是個學劍的絕對知道葉孤城長什麽樣子,這年頭的畫像技術可高超,他曾經眼尖地看見手下懷裏露出一個尖尖角,經探查,發現正是他手持劍的畫像。

雖然比不上素描寫實,但卻足夠傳神。

蘇少英深吸一口氣,将心中的激蕩之情收斂,他道:“葉城主找我有何事。”

葉孤城淡淡道:“救你的命。”

他又道:“還有獨孤一鶴的命。”

葉孤城不是一個被動的人。

他找熊姥姥對方不現身,難不成他就沒有後招不成?

他當時就冷笑幾聲,當他心情不佳時,就連笑容中都有說不出的譏诮之意。

不管幕後之人是誰,既然死得是柳餘恨,那與上官飛燕與金鵬王朝就一定脫不了關系。

手持黑子,“啪”得一聲拍在棋盤上。

破局的招數,他多得是。

九公子坐在黑暗之中。

他道:“有動作嗎?”

下屬就是他肚裏的蛔蟲,立馬接道:“有,他派人去調查。”

這便是葉孤城最大的劣勢,他在明,宮九在暗,他甚至不知道是誰在對他動手,也不知道對方懷有什麽樣的目的。

如果葉孤城知道宮九只是想看看他的劍,不知道會不會一劍直接将他捅個對穿。

九公子的行動,本就沒有什麽規律,他是一個非常,非常奇怪的人。

九公子道:“什麽都沒有被查出來。”

不用下屬說,他就知道結果。

下屬道:“是。”

九公子興致缺缺,他忽然覺得葉孤城或許沒有那麽特殊,沒有那麽有趣,因為他的行動自己也可以猜到。

他要的是刺激,更大,更多的刺激。

九公子道:“葉城主現在在做什麽。”

下屬道:“不知。”

九公子沉聲道:“不知?”

他的表情還是冷酷而自負,仿佛世間沒有什麽能讓九公子動搖,即便再湊近他,看他眼底的神色,也不會看出他與平時有什麽與衆不同。

但心中卻産生了一種,連他自己都找不到緣由的興奮。

九公子忽然道:“他在躲你們。”

說躲字可能不太恰當,只不過葉孤城已經注意到了有人在盯着他,如果一個高手有心要避人眼目,那他能找到一千種一萬種的方法。

葉孤城只是選擇了其中一種。

九公子道:“去找他,不,等等。”他眼中忽然閃過一絲奇異的光,心裏陡然冒出奇思妙想。

九公子道:“我去找他。”

以葉孤城的輕功,如果他刻意躲一個人,那誰都找不到他。

夜已深,但遠遠沒到打更的時刻。

在這古老的城市中,燈火通明,無論走到哪裏,都有吃酒買宵夜的地方。

現在雖然還是春天,但已經能看見夏天的影子。

夏天的江南,是很熱鬧的。

但在鬧市之中,永遠有冷冰冰的人,他們的臉冷冰冰的,說話聲冷冰冰的,就連行動間都不帶一絲活人的氣息。

這些人活着,卻又死了,因為他們的一舉一動都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別人。

大隐隐于世,當司霄是皇帝時,他只能坐在朝廷上,但現在他是司霄,不是皇帝,所以便擠在市井小民之中。

魏子雲跟在司霄身後,寸步不離,警惕地盯着周圍,看他眼神,都有些神經兮兮了。

自從皇帝受傷之後,他腦中的弦便緊緊繃着,輕輕一撥動,便會草木皆兵。

皇帝身邊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只有魏子雲還跟在他的身後,或許是皇帝欣賞他的警惕心,又或者是身上帶有江湖人特有的率直。

最重要的一點事,魏子雲知道無數的秘密。

司霄道:“我聽說,獨孤一鶴已經到了江南?”

魏子雲道:“是。”

聽說,聽說,無論是在朝廷還是江湖,這個詞出現的頻率都同樣得高,你永遠無法弄清他們聽說的途徑,因為這世上總有一些神通廣大,并且願意販賣消息的人。

年紀輕輕就能坐穩龍椅,一旦他的腦回路與江湖人接軌,那世上便沒有什麽事能夠瞞得過司霄。

包舉宇內,并吞八荒。

司霄緩緩道:“你說,他是來找誰?”

魏子雲噤若寒蟬,他知道,皇帝這時并沒有在尋求他的答案。

果然,司霄又道:“是上官木,還是嚴立本?”

無論是哪個,似乎都與他沒有關系。

小皇帝的目的一開始就很明确,他想要錢,能夠把空虛國庫一次性全部充滿的錢。

有道是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但既然坐了,總要做出一番成績來。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比起在局中破案的陸小鳳,他要更加清楚獨占了金鵬王朝財寶的人到底是誰。

誰最有錢,那就是誰。

他也能猜到,這個很有錢的人,在圖謀他錢財的人出現時,到底會做些什麽。

司霄沉聲道:“去找獨孤一鶴。”

他現在還不能死。

獨孤一鶴:???

仿佛成了人人都想咬一口的香饽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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