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論以武當為首的名門正派召開群英會的緣由,那還要從一個月前說起。
一個月前,江湖中是真正出了一件大事。
這件事并非陸小鳳他們與金鵬王朝財寶的相關事宜,雖然霍休忽然失蹤,青衣一百零八樓也随之銷聲匿跡,但在江湖中并沒有掀起多大的波瀾。
因為無論是霍休還是青衣一百零八樓,都十分神秘,尋常江湖人無法見到,只有他們出去找別人時才能見到,一兩個月不見蹤影,實在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霍休本來就很神秘,不僅神秘,他的年紀還很大,又日日表現出一副想要歸隐的模樣。
這些個性格特征讓他的朋友很少,也讓他在江湖上顯得十分神秘,即使家財萬貫,也少與人相交。
陸小鳳這類知情人不出聲,怕就沒人能道破金鵬王朝與天下第一首富的秘密。
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怕是還沒有想起霍休,就有新人新事将他代替了。
所以那驚動江湖的大事件必定是與陸小鳳沒有關系的。
除了陸小鳳以外的人,還有人能把江湖攪得風起雲湧嗎?
當然可以,比他厲害的人多了去了。
但在所有的江湖傳奇之中,最神秘也最強大的那個,恐怕非玉羅剎莫屬。
沒人知道玉羅剎長什麽樣。
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穿什麽衣服,聲音是什麽,都沒人知道。
對此人的理解,江湖人之停留在一團永遠化不開的迷霧,以及嘶啞的,聽不出男女的嗓音。
這樣一個神秘的人物,就算将勢力限定在西域,也沒有人敢挑戰他的權威,不僅不敢挑戰,還要慶幸對方沒有将勢力範圍擴展到其他區域,因為以傳承多年的名門正派的實力的實力,也無法與玉羅剎相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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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槍匹馬的英雄大俠更不用說。
他沒有敵人,因為玉羅剎的敵人都已經死了。
他也沒有朋友,因為沒人能看見玉羅剎迷霧下的臉。
西方魔教的建立,就基于玉羅剎強大的實力威懾,只要他還在一天,就沒有人敢對西方魔教做些什麽。
但畢竟頂着魔教的名頭,自古正邪不兩立,就算他們沒有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武林名宿也無法對西域的土皇帝産生好感,因為他們的霸道,以及玉羅剎的亦正亦邪。
但就在一個月前,西域隐隐有風聲傳來,說是他們的教主,玉羅剎失蹤了。
一開始,聽見這傳聞的人都嗤之以鼻,玉羅剎失蹤,這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嗎?誰都知道西方魔教教主神出鬼沒,一年中三百六十五天就沒有哪一天能夠準确摸到他的動向。
失蹤這理由放在其他人頭上還有點可信度,放在玉羅剎身上,真是一點可信度都沒有。
但是緊接着,第二條信息就從西域傳出來了,說玉羅剎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在西方魔教中出現了。
這就有點不應該了,畢竟他是教主,雖然不算是敬業,但一個月內總是要出現幾天的,如果魔教衆都看不見他人這就很成問題了。
更何況,傳出這消息的不是別人,真是西方魔教兩大護法之一的枯松。
明明玉羅剎的教派在西域,但是他的失蹤卻驚動了中原武林,不得不說,他的影響力真夠大的。
又過了幾天,還是兩大護法之一的枯松,竟然說玉羅剎死了!
不僅如此,他的父子玉天寶還連夜前往中原,雖然沒說什麽,但無疑帶着一股出大事的焦急感。
他似乎在被追殺?
隔着大半個華夏,各方勢力都在觀望,指望着西方魔教內亂,最好出點什麽事情來。
多的是人想要從他們的內亂中分得一杯羹,西域可是寶地,地上都是黃金,低頭一撿便是瑪瑙,山間種滿了奇特的草藥,平原上有肥美的牛羊。
若不是礙于玉羅剎淫威,誰不想對西域下手。
但是中原各位卻沒有等到西域內亂,而是等到了中原內部自己出問題,說是常漫天壓得八十萬輛的镖局竟然被截了。
不僅被截了,壓镖的人還都成了瞎子。
還沒有等江湖中人反應過來說要替镖局報酬找到罪魁禍首,那位西方魔教的少教主玉天寶,竟然還趁亂跑到賭坊中,一夜之間輸了八十萬兩。
八十萬兩,八十萬兩,這是世界上有幾個八十萬兩?
幾乎是所有聽說兩件事的人,都将其聯系到了一起,這世界上就算有不少八十萬兩,但也萬萬沒有能湊到一起的道理,又想到西方魔教想來神秘莫測的手段,幾乎就将镖局的慘狀全部蓋棺定論壓在了西方魔教身上。
若想在江湖行走,有兩個字是絕對不能忘記的,那就是義氣。
唯有義字,長貫古今。
常漫天行走江湖幾十年,幹的又是镖師這一行當,認識的朋友,沒有一千,也有幾百,他又是個樂善好施的性子,多的是人受到過他的恩惠。
有很多人将他視為仇人,但有更多人将他視為恩人,若不如此,又怎麽能長久地帶着镖局,鎮遠揚威?
這世界上是有許多見利忘義之徒,但更多人卻抱有淳樸的“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信念,聽說了常漫天的慘狀,又不知道多少人悲憤落淚,誓要為他報仇。
仇恨,會讓人失去思考的能力。
西方魔教,一時之間仿佛成了衆矢之的。
玉羅剎是個很浪蕩,也很可怕的男人。
他的浪蕩,源于自身的實力,因為達到了破碎虛空的境界,世間不曾有何能夠成為他的阻礙。
若不是西門吹雪,若不是西門吹雪還存在于此世,他指不定就破碎虛空跑到其他世界了。
因為這世界上除了西門吹雪,沒有什麽值得他停留。
但這也只是想想,縱使玉羅剎冷心冷情一生,卻唯獨對獨子很是上心,連對方不願繼承西方魔教他也僅僅是一笑了之。
阿雪去尋找自己的道就行了,其他的就交給爹爹。
想當年兒子還是個冰雪做得小娃娃,他就能抱着他說出這種話,嘴角一直挂着玩世不恭的,最讓西門吹雪讨厭的浪蕩笑,但一腔父愛,卻不作假。
他是真的很疼愛西門吹雪。
但正如同玉羅剎只有在西門吹雪面前才會露出長相一般,同樣,只有在西門吹雪面前,他才會像個人。
才會像個有感情的人。
即使是最受他信任的,照顧西門吹雪多年的于伯,也不得不感嘆,他的主人,是一個非常可怕的人。
世界上的一切秘密在他面前都不是秘密,都會向他展開。
多麽可怕的洞察力!
不僅如此,他還精于算計,這算計不僅僅是為了利益,不僅僅是為了事,也是為了人心。
雖然破碎虛空,但這并不代表他不在乎自己在西域打下的基業,按照玉羅剎的想法,如果他願意,就算把西方魔教拱手送人也沒有關系。
但如果他不願意,任何人都不能打他手下基業的主意。
想到這,籠罩在迷霧中的人眼中閃過一絲冷芒。
趁着會會兒子知己的功夫,将人心浮動的西方魔教好好清洗一遍,正和他意。
只是沒有想到,竟然有人如此配合,給他了翻雲覆雨的機會。
也好。
他在唇舌中慢條斯理地咀嚼兩個字,桃花似的眼中已經蘊含笑意。
但這笑意中卻是不含喜悅的,甚至是陰冷的。
如蛇一般狠毒。
他到底在想什麽,又到底在計劃什麽,沒人知道。
但如果看見玉羅剎現在的表情,哪怕是西門吹雪,都要冷笑。
因為那表情實在是太不安好心。
他勢必要将沉寂了一段時間的江湖攪得風起雲湧。
葉孤城并不清楚外界的風起雲湧。
他也不想知道。
岚風和朗月倒是清楚,但因為她們判斷這些事情與白雲城毫無關系,自然不會貿然禀報葉城主,讓這些小事煩他的心。
葉城主向來只管城中事務,江湖除非發生什麽大事,把他是一概不理的,不過是名門正派兒戲似組成的群英會,還真是上不了他的案頭。
盡量給葉城主減少工作量,這是白雲城上下一致的心聲。
更何況,葉二公子回來了,怎麽着,城主都應該與兄弟多做相處才是。
白雲城的各位,也是看着葉孤鴻長大的,或者說在葉孤鴻青春叛逆期發作之前,是看着他長大的,那時候他還算是讨人喜歡,但很可惜,白雲城的各位是以葉城主為中心的,而他們的想法也實在沒有葉孤城開明。
尋常士人家的孩子出門那是為了求學,是在家長的授意之下的,但葉二公子出門明明是為了學習劍術,放着自家兄長的劍術不學,反倒是舍近求遠一心向外,這在忠實的迷弟迷妹心中就有那麽一點離經叛道了。
但也只是一點而已,畢竟葉城主不僅不阻止,甚至還可以說是很贊成葉孤鴻看看外面的世界,即使下屬們頗有微詞,也只能憋在心裏。
畢竟,只有葉城主的意志才是最重要的。
葉孤鴻是個年輕人,一個沒有經歷過打擊的年輕人,本以為自己在外求學多年至少能博得堂兄一句稱贊,卻不想輕而易舉便被擊垮,心中的灰敗可想而知。
這大概就像是他約了西門吹雪在紫禁之巅比劍,卻通過陸小鳳的靈犀一指發現自己連十分之一個西門吹雪都比不上一樣。
恥辱,充滿了他的心。
但好就好在給予他恥辱的并不是別人,而是他從小就頗有憧憬的堂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還是挽回了他的一點面子。
以他們之間的關系,雖不是親兄弟,但卻勝似親兄弟,在葉孤鴻在家時,見到葉孤城也是以兄長相稱。
對戰時稱呼其為葉孤城,是因為那是他的對手,他需要嚴陣以待的人。
但等到放下劍,葉孤城僅僅是他引以為豪的堂兄。
葉孤城實在是太配得上兄長的稱呼。
許是葉孤鴻意識到武當派的教學水平實在比不上葉孤城的教學水平,他在那裏的練劍時間也太短,強度也太低,在葉孤城表現出了強硬的需要他呆在飛仙島的要求之後,葉孤鴻就默不作聲地認了下來。
對武當,他絕對算不上是背離師門,雖說葉孤鴻很受掌門賞識,在江湖上有什麽比試也會代表武當出戰,但本質意義上,他并不是武當派的親傳弟子。
按理說,無論是外門還是親傳,都必須要在很小的時候入武當才行,他以舞象之年入門,本就是很破格的一件事,入了門,自然也不可能如同練童子功弟子一樣拜入長老掌門門下。
石雁因為愛才之心切切,倒是提過很多次希望他入自己門下,但每一次都被葉孤鴻給婉拒了。
雖然他是一個頭腦不太清楚的熱血小青年,但是基礎底線還是有的,知道什麽事情可以做,什麽事情不可以做,如果真的成為親傳弟子,那就如同簽了賣身契,一輩子都無法與武當擺脫關系。
他的本意只是在門派下學藝來着,腦海中也模模糊糊有武當劍法其實根本不如葉孤城天外飛仙的意思,但本着想在外面闖出一番天地的想法,就是死撐着不願意回去。
就算是歸鄉,也要衣錦還鄉才行,灰溜溜如同被野狗一般被趕回家,像什麽樣子。
雖然他并沒有衣錦還鄉,而現在所受到的打擊比如同野狗一樣回鄉還要大。
想到這,葉孤鴻就不由自主握緊了手中的劍,他在發狠地練劍,面朝大海,仿佛像彌補荒廢的六年。
葉孤城每日練兩個時辰的劍,他就練四個時辰,只要身體還能動,就接着練下去。
心頭有火焰在燃燒,是恥辱,也是對未來的渴望。
他想,他要,他必須,成為頂級的劍客。
葉孤城在遠處看堂弟揮灑汗水的畫面,默默點頭。
嗯,他就是喜歡這樣有沖勁的小年輕。
一經刺激就發憤圖強,多好。
在他看來,會後悔,會恥辱就有挽回的餘地。
這代表他還沒有被安逸的生活鈍化。
雖然心中默默感嘆,葉城主卻沒有忘記正事,他還記得,自己找葉孤鴻是有話要問。
現在想來,他這話也問得太遲,誰叫葉城主日理萬機,葉孤鴻自己又不回答,等到葉城主想起來問,那花兒都要謝了。
葉孤鴻回到白雲城已有十餘天,如果有什麽要緊事,現在問也是來不及了。
但一想到對方忽然回鄉,葉孤城就覺得有點不太對,說是惴惴不安也不準确,只不過就是想要探知一二。
就好像那理由還挺重要似的。
他腳尖輕輕擡起,剛想發話,卻見朗月如同燕子一般輕盈地飄來,在松軟的沙灘上竟然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蹁跹如蝴蝶,任何人見了,都得贊一句好俊的輕功。
但有眼力的人卻能看出更深一層意味。
朗月腳上的功夫,頗像是江湖上失傳已久的“梯雲縱”。
這世界上能使出這輕功的人并不多,陸小鳳就是一個。
朗月也是一個。
沒人知道為什麽在南海的女人能學會江湖上失傳已久的功夫。
朗月道:“城主,有貴客。”
葉孤城停下腳步道:“誰?”
朗月道:“陸小鳳陸大俠。”
這是陸小鳳第二次到白雲城。
他很喜歡這座城市,比他記憶中的故鄉就差一丢丢。
哪怕是無父無母四海為家的陸小鳳,也是有故鄉的。
畢竟他不是孫行者,可以從石頭縫中蹦出來。
即便陸小鳳走過很多地方,很多城市,也不得不承認,葉孤城的白雲城,是他見過,最美,最壯闊的城市。
一個城市的美與壯闊并不是因為建築物,而是因為人。
因為人心。
白雲城雖然建得沒有紫禁城氣派,但是裏面的百姓卻見不得比紫禁城的百姓要差。
如果說那裏的百姓有股帝都的氣派,那麽白雲城的百姓則因為生活的富裕與自信而形成了一股獨特的氣質。
自信的,生機勃勃的,充滿活力的。
一股讓陸小鳳非常欣賞的氣質。
他與街上嬉笑着奔跑的小姑娘微笑致意,對方也還以他相同的善意。
人與人之間的善意,可以溫暖冰冷的心,如果那顆心本來就是火熱的,只能讓其變得更熱。
陸小鳳的心,就是熾熱的。
他一路慢悠悠地走到白雲城主的宅邸,期間,同酒館的美貌娘子眉目傳情,又買下小姑娘的花環,将其送給一個更小的愛美的小女孩兒;又同陽春面店的大漢喝酒劃拳,那種館子裏只賣烈酒與面。
吃過王婆家的麻花,酒葫蘆裏裝滿了西域的葡萄酒,搖搖晃晃走到目的地,知道的不知道的都應當認為他将武當派的囑咐忘在腦後。
陸小鳳知道葉孤城是怎樣的人。
向他這般理智又高潔的人,必定不會參與中原無厘頭的麻煩,甚至連陸小鳳也不想參與。
至于堂兄弟間的交流,總是親密且漫長的,對于葉孤鴻說幾天話,在他看來并不是什麽重要的事。
只要是葉孤城做的事,那一定是很有理由,也不能更改的。
被岚風帶着走過雕花長廊,眼瞅着裏面似乎又多出了幾件奇珍異寶,但陸小鳳卻一點都不心動,只道是白雲城主的財富并不在曾經的天下第一首富霍休之下,不僅如此,他本人還是個飄飄欲仙的人物。
秦漢時期的器物與平民家的擺設對葉城主來說毫無區別。
葉孤城:呵呵。
你高看我了。
我還是很在意錢的。
蔚藍的大海與湛藍的天,還有兩個白衣勝雪的人。
在看清楚葉孤鴻模樣時陸小鳳先是目瞪口呆,随後便漲紅一張臉,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樣。
顯然,他憋得很是辛苦。
葉孤城挑眉,伸手揮退岚風朗月兩婢女。
她們仿佛能看穿陸小鳳的心思,走之前死命地瞪他一眼,那眼神,要多陰狠有多陰狠。
就像是淬了毒的刀子,恨不得直接紮陸小鳳心窩裏。
女人狠毒的眼神,本來就比男人還要恐怖一些。
然而陸小鳳這等浪子什麽仗勢沒有見過,還不知道那兩婢女只是眼神上威脅一下自己,做不出什麽實質上的行為?等到她們走了,立刻放聲大笑,也不顧葉孤鴻鐵青的臉色。
葉孤城倒是一臉平靜道:“你笑什麽。”
陸小鳳道:“我笑你與西門吹雪什麽時候多了這麽大一個兒子。”
葉孤城道:“我或許會有這麽大一個兒子,但是西門吹雪肯定不行。”
他道:“再天賦異凜,也不可能四歲就有個孩子。”
葉孤鴻比西門吹雪正好小四歲。
陸小鳳不笑了,看着葉孤城,目瞪口呆,他身後的葉孤鴻表情少不得比他更加震驚一點。
說冷笑話這似乎不是一件大事,但如果說冷笑話的人是葉孤城,就成了天下奇聞。
像他這樣冷豔高貴的男子,是不應該說冷笑話的。
葉孤城露出一個微笑,他有些得意,因為陸小鳳露出了癡呆兒一般的表情,他終于正色道:“這是我堂弟,葉孤鴻。”
葉孤鴻也不怯場,見陸小鳳道:“久仰大名。”
葉孤城又對葉孤鴻道:“這是聞名天下的四條眉毛陸小鳳。”
陸小鳳露出一個牙酸的表情道:“幸會幸會。”
他确實是聞名天下,但由葉孤城這麽介紹,卻好像很不對勁。
怎麽聽就有一股子嘲諷的味道。
連他的四條眉毛,都變得不是那麽美觀,不是那麽精神。
葉孤城道:“你來這裏是做什麽。”
終于切入正題。
陸小鳳微笑道:“我原來只是看看你的傷好沒好。”
在葉城主身後的西門兒子面色古怪,心道他竟然不知道兄長什麽時候受傷了?
一雙招子少不得要洗洗。
葉孤城道:“早已痊愈。”
雖然面上不顯,但來自朋友的關心卻讓他十分受用。
陸小鳳笑道:“你這是什麽恢複力,尋常人要養上一百來天的傷竟然三十多天就好了,着實驚人。”
葉孤城道:“也就是習武之人的恢複力。”
他又道:“你還有什麽事情要說。”
陸小鳳了解他正如同他了解陸小鳳,在信任彼此的朋友間,似乎沒有什麽秘密。
陸小鳳根本就沒想過自己能瞞得住葉孤城,而且也不需要隐瞞,他道:“剩下的事,就與你身後的葉二公子有關。”
他是個很聰明也很懂世故的男人,早就與白雲城的下屬打聽清楚,怎樣稱呼葉孤城比較合适。
果然,葉二公子并沒有因為陸小鳳的話而露出被冒犯的表情。
葉孤城不動聲色道:“哦?”
心說莫不是他的師門托陸小鳳來撈人了?
葉孤城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但卻忽視了最重要的部分,只見陸小鳳開了他的酒葫蘆,大喝一口道:“葉城主可是聽說了群英會一事?”
葉孤城将陌生的三字收入耳中,道:“不曾。”
才發現自己忘了什麽的葉孤鴻臉又白了,哦,他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果然是在堂兄這收到了太大的打擊,連師門交給自己的任務都忘了。
不對,按照葉城主的強硬态度,武當很快就不是他的師門了。
葉孤城側頭,看見葉孤鴻泛白的臉哪裏能猜不到對方忘記說正事,便對陸小鳳道:“我對此事一無所知,還請告知。”
陸小鳳眼球一轉哪能不知道出了什麽事,他便對葉孤城道:“這件事還要從西方魔教的玉羅剎說起。”
不愧是招女人喜歡的浪子,陸小鳳的口才也十分之出衆,不僅很會哄女人,還很會說故事,三言兩語便将事情交代完畢,葉孤城聽了不禁冷笑道:“沒憑沒據的事,他們也敢召開群英會?”
凡事講個證據,雖然兩個八十萬兩實在是太過蹊跷,但難保世界上沒有如此巧合,對于上帝視角看過劇透的葉孤城來說更是如此。
按理來說,繡花大盜與銀鈎賭坊應該是幾年後才會發生的事,而且兩件事情間應該也相差一到兩年,并不同時發生,但既然他都能插手金鵬王朝的事件,這世界上還有什麽不能發生的。
如果他猜得沒錯,刺瞎常漫天的繡花大盜與西域魔教一點半點關系都沒有,那所謂的群英會在他眼中分明就是個笑話。
陸小鳳也嘆氣,因為他的想法與葉孤城差不多,沒憑沒據的事情信口胡編,靠的就是常漫天的號召力以及江湖大俠的血性,但陸小鳳也知道,如果所有人都熱血上頭,那麽思考對他們來說就會變得很困難。
所謂的人雲亦雲,莫過于此。
他雖然與西方魔教沒有打過交道,但也聽說他們的行事風格雖然霸道但也并不很陰毒,将人繡成瞎子,并非西方魔教的一貫行動模式。
但陸小鳳也知道那些門派将這口大鍋死死扣在對方腦袋上的原因,說到底是因為玉羅剎真失蹤了,也有十有八九是死了,在江湖上,失蹤一般就被寫作死,枯松和玉天寶的舉動又好像坐實了對方的死訊。
玉羅剎的年紀應該不小,像他這樣的人,什麽時候死都有可能。
他已經被默認死了。
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玉羅剎不在了,中原的很多勢力都想染指西域,群英會只是一個影子,代表武林正派,他們不同于自己這種浪子,有自己的土地,還有專門的供奉,甚至還有不少産業。
為了在民間的威望以及接下來的營生,這麽做,可以理解。
但是理解歸理解,陸小鳳可沒有參與的沖動,這才是他一路慢慢悠悠晃到葉孤城這裏的原因。
和他想的一樣,白雲城主對所謂的群英會也一點興趣都沒有。
代替葉孤鴻将事情的前因後果解釋了一遍,剩下的就是私人問題,他将石雁的話帶給葉孤城末了還問了一句:“你有什麽打算。”
葉城主道:“等過一段時間,我會帶着他親自去武當派道謝。”
這個他,顯然指的是葉二公子。
陸小鳳挑起他兩條眉毛,看着都要飛起來。
好像有點意思。
葉孤城又道:“感謝武當派對他的教導。”
葉城主實在想不到用什麽來稱呼葉孤鴻比較合适,連名帶姓比較生疏,說是孤鴻又惡心得厲害,他們家的傳統都不太用字稱呼人,再說以二人的關系,好像叫做犬子最為合适。
兜兜轉轉一圈下來,不就只剩了個“他”嗎?
陸小鳳了然地點點頭,這意思,就是葉孤鴻不回武當派了。
他想想也正常,六年下來,武當劍法怎麽都應該學會了,家裏又有個疑似天下第一劍客的兄長指導,還回武當幹什麽。
他聽說過葉孤鴻這位少年英雄,自然也知道,對方沒有和武當派簽訂賣身契。
還挺少見的。
武當是個大派,多少人搶破頭想要進,石雁又是下一任板上釘釘的掌門,能拒絕他的邀請,少見到可疑。
葉孤城對上一個話題還有些意猶未盡,似乎因為群英會這個提議實在是太傻,反而激起了他的興趣,便對陸小鳳問道:“除了那些名門正派的人物,你的朋友還有人去了這會不成?”
陸小鳳的朋友很多,就葉孤城所知,無論是老實和尚花滿樓還是司空摘星,各個都應該有資格參加會議,但是稍微有點頭腦的人就不會做這事。
但是他卻沒有想到,因為這句問話,陸小鳳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古怪起來。
葉孤城心中充滿了疑問道:“莫非有?”
陸小鳳的表情還是很古怪,他道:“不僅有,去的那人你還認識。”
葉孤城道:“誰?”
陸小鳳說出了最不可能的一個名字。
他道:“西門吹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