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葉孤鴻成了衆人視線的焦點。
因為他叫葉孤城兄長。
這世界上唯一不可切斷的關系就是血緣。
葉孤城,葉孤鴻,兩個名字何其相像。
若不是白雲城主過于低調,他們二人的關系怕早就被人猜出來了。
畢竟,葉孤鴻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氣,他的劍法之精妙,甚至能高過三英四秀之一的蘇二俠。
放在江湖人眼中,怕是武當派的人狠狠壓了峨眉派一頭。
畢竟,很少有人知道,他是半路入武當。
然而,葉城主對能稱得上青年才俊的堂弟态度并不是很好,起碼現在是這樣。
他道:“別胡鬧。”
沒有一點反駁的餘地。
他們從南海遠道而來,可不是為了比劍,也不是為了找死,而是有正事要做,如若兩小青年為了意氣之争拼個你死我活,葉孤城絕對會提前出劍讓他們知道什麽叫離死只有一線之隔。
作為家長的性格中有斯巴達的一面,看着皮實的小青年總會生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感慨。
他覺得現在的年輕劍客就是受到的磨練太少了,要不然才不會如同葉孤鴻與蘇少英一樣天天想着要抱着必死的念頭比劍。
他并沒有那麽多時間。
葉城主态度明顯,兩小青年接觸到他嚴厲的目光就好像是鬥敗了的公雞,還是被拔毛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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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葉城主才是意見領袖,話題中心,還是很有威懾力的那種,用他冰冷嚴肅的眼光掃周圍一眼,那些躍躍欲試的年輕劍客便都低下高貴的頭顱。
葉孤城的冷與西門吹雪不同,但卻同樣讓人信服。
沒有人敢在白雲城主發話之後還接着上前。
身為矛盾中心的蘇少英與葉孤鴻忽然發現,他們做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而且還成功惹得葉城主不太高興。
這個認知讓兩人臉上的血色褪盡,恨不得在地上找一個縫鑽進去。
丢死人了。
葉城主一定非常不喜歡他們幼稚的模樣。
其實葉孤城的心情比二人想象得平和多了,他完全是以長輩看小輩的眼神看兩人,特別是葉孤鴻,簡直就是個傻兒子,與他年紀相仿的蘇少英則更不用說。
年輕人犯傻是應該的,準确來說,只有年輕人有犯傻的權利,他提點一二句便可,後果遠沒有那麽嚴重。
考慮到蘇少英是獨孤一鶴的弟子,葉孤城道:“我與舍弟即将前往武當山,若無要事,便先行一步。”
真是十分之有禮貌呢!
蘇少英倒是希望葉城主說話不要那麽見外,但顯然,雖然他是個迷弟,對葉城主來說卻不過是個熟悉的陌生人,雖然葉城主剛才訓斥的是葉孤鴻,但他自覺也是添了麻煩。
不成不成不成,得挽回一下好感度。
這樣想着,終于做出了彬彬有禮的俠士模樣,而不是剛才一開始沖動求賜教的熱血青年道:“葉城主請。”
微微颔首,一副讀書人的模樣,
就學歷而言,中了進士的蘇少英,怕是江湖人中少有的學究。
葉城主帶着乖巧如鹌鹑的弟弟走過人群,他走到哪,穿白衣的劍客們視線就跟到哪,細長的脖子仰得跟要斷掉似的,從右邊扭到左邊。
在人群之中,各個腳尖都踮得老高,就希望超過眼前人,讓葉城主看見自己。
眼中閃爍着星星,還挺亮。
葉城主看似目不斜視地穿過人群,但眼角的餘光卻将大部分的白衣劍客都記錄下來,先将圖像存入腦子,等到有閑暇時間再将圖像調出來。
同款白衣同款白衣同款白衣……
噫,好恐怖啊。
馬車在人群之外的大道上,葉城主在人群矚目之中上了車,簾子是放下的,從他進入馬車的那一瞬間起,劍客們火熱的視線便被厚實的車板隔離了。
葉孤城微微松一口氣,剛才一段路真是走得十分辛苦。
他轉頭,看向葉二公子,對方在表情上似乎頗得葉孤城真傳,即使情緒低落,表情也見不得扭曲,只不過眼瞅着便能感覺到對方身上的消沉之意。
他還在悔恨與反思中掙紮。
葉城主并不會打斷小年輕的反思,他坐下,便如同老僧入定一般,眼前只有一堆一堆的紙張,這都是朗月工作的成果。
什麽群英會有多少人參加,各自背後複雜的網絡,西方魔教的內部叛亂還有神出鬼沒的玉天寶。
這世上大概沒有什麽是朗月不知道的。
葉孤城眼睛在一行字上掃過。
玉天寶三日前現身賭坊。
然後又迅速地失蹤了,但是朗月猜測他沒死。
無獨有偶,關于西門吹雪的信息竟然就放在玉天寶的下面。
他已經在返回武當山了。
天知道西門吹雪忽然去了什麽地方,又為什麽突然回來,但既然是他做的事情,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他又擡頭看一眼葉孤鴻,發現對方眼神還是黏答答濕漉漉的,就将紙張放在葉孤鴻面前。
葉二公子倒是知道西門吹雪從武當山下又走了的消息,與無數西門吹雪的粉絲一眼,他那幾天真是惴惴不安。
生怕自己和西門吹雪錯過了。
心中還有一丢丢對于師門的擔心,不管怎麽樣,如果西門吹雪走了,一大批劍客都會随着他撤離,那樣群英會定然會辦得很難看。
不過他也沒有資格這麽說,畢竟葉孤鴻心裏也明白,等到自己跟堂兄上了武當山,再由葉城主一宣誓主權,掌門長老的臉色也絕對不會好看。
雖然是半路出家,但他卻真是武當年輕一代第一人,回家一趟便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賊刺激。
連帶着葉城主估計都會成為不受歡迎的惡客。
與葉城主所乘坐的馬車隔一段距離,還有另一輛低調的馬車。
他們走的這段路本來就很熱鬧,旅人很多,馬車一輛接着一輛并不是什麽很難見到的事情。
後面那輛馬車遙遙地綴着,也看不出什麽企圖,只道是與葉城主正好同路,即使是經驗豐富的趕車人也沒有多在意。
九公子坐在柔軟的墊子上,人卻沒有因為墊子的柔軟而柔化三分,臉白而無光,看着像是某種金屬的色澤。
他道:“前面可是葉城主。”
下屬道:“是。”
九公子又道:“西門吹雪可是往武當山去了?”
下屬道:“是。”
他似乎對高高在上的劍客很感興趣。
因為他忽然意識到,站在頂峰的劍客,每一個都很有韌性,也都很有生命力。
想到葉孤城竟然在一天之內面對那麽多的高手,最後還能将自己重傷,他竟然久違地有些興奮。
活着的人,已經很少能讓九公子産生如此感覺了。
有的時候,他活着,就像是死了。
所以才需要更多的刺激。
他忽然想到了葉城主使出的百步穿楊,據說是秦朝劍客的招式,想不到能在這年頭重現。
比起沙曼小兒科似的鞭打,能将劍氣收發自如的劍客能給予他的疼痛要多得多得多。
即使副作用有些可怕。
九公子想着,覺得自己的肩膀隐隐作痛,又是劍氣在肆虐。
想要拔除劍氣,實際上也并不是非葉城主不可,只不過他對自己的劍氣最熟悉,動起手來最沒有後顧之憂。
小老頭這等內力比葉城主精深的人也可以,但他卻拒絕了,因為小老頭不能保證自己的劍術比葉城主高超,如若拔除過程中劍氣反噬,他會倒大黴。
小老頭才不會為了宮九冒險。
九公子也并不在意,他對葉孤城感興趣,這種感興趣雖然不是歡喜,也足夠他做出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例如一路尾随葉城主,從南海漂到武當山。
他似乎是一個很自由也很任性的人。
九公子也不知來了什麽興致又道:“你說他會不會願意幫我拔除劍氣。”
他問的是誰?或許是自己,又或許是在問下屬。
下屬不說話,将自己當成是死人。
不會說話的死人,是最安全的。
回答還是不回答,本身就是要命的選擇題。
他選對了,因為九公子又自言自語道:“他應該是不會願意幫我拔除劍氣。”
能用百步穿楊将自己釘死在樹上,葉城主對他大概是很痛恨了。
花滿樓那樣的君子尚且還有幾分火性,葉孤城更不用說。
九公子又道:“他若不主動,就找些別的辦法好了。”
九公子神通廣大,就算是不能對葉城主刀刃相向,撿軟柿子捏卻可以,他大概知道葉孤城是一個重視朋友的人,他的朋友也不多。
以宮九的本事,對付一個陸小鳳似乎不是很難的事。
心如蛇蠍的九公子,是一個非常非常可怕的人。
葉孤城并不知道自己被怎樣的猛獸盯上了。
事實上,他一心都撲在朗月給自己的資料上。
他估摸着自己也許能從資料上發現些什麽。
與手下的婢女一樣,葉城主也認為武林正道略有嫌疑。
理智上不成立,情感上對方是自己倒黴後獲益最大的人,不把他們列入考慮範圍內有些不科學。
手持筆在紙上寫寫畫畫,記錄無數轉瞬即逝的奇思妙想。
陸小鳳跟着葉孤城一起走,但他不同于葉城主,是個憋不住的,沒多久的功夫就按捺不住了,跑到馬車外面與趕車人攀談。
趕車人是老熟人,曾經在金銘滅打過交道的夥計。
陸小鳳笑道:“你這是高升了?”
夥計還是笑眯眯道:“托陸大俠的福。”
夥計道:“陸大俠可是悶得慌?”
陸小鳳道:“可不是。”
他感嘆道:“像你們城主那般能在案前坐四五個時辰的才是少見的能人。”
江湖人與讀書人并不太兼容。
想陸小鳳就不太喜歡書桌。
夥計道:“我們城主若是想去考個進士還是沒問題的。”
他可不是自吹自擂,葉孤城起承轉合的八股文寫得可好了,天知道是從哪裏學來的。
陸小鳳笑道:“聽起來像個完人。”
夥計道:“可不就是個完人。”
他們的對話戛然而止,因為迎面又來了一輛馬車。
陸小鳳眼睛多尖,他在馬車上見到了熟悉的紋路,當即便道:“花滿樓!”
說不出的歡欣雀躍。
花滿樓手一撐,便從馬車裏出來,也笑道:“陸小鳳。”
兩輛馬車同時停下,陸小鳳與花滿樓皆從馬車上下來。
陸小鳳笑道:“你可也是參加群英會去的?”
花滿樓也微笑道:“你們都去,豈能缺了我。”
花滿樓雖然是個瞎子,但眼瞎心不瞎,也并不是一被刺激就火上頭的年輕人,若不是葉城主也被牽扯到,怎麽都不會出門。
和陸小鳳理由一樣。
陸小鳳終于微微收斂笑容道:“你專門前來,可是有什麽事情想要說?”
花滿樓來的是反方向,如果為了參加群英會,大可不必多此一舉,走這條路,現在既然來了,定然是有什麽事情要告訴他們。
花滿樓道:“正是。”
他道:“昨日日子父親得到了一個消息,但這消息對大多數人而言還是一個秘密。”
正巧,葉孤城此時也下了馬車,面對許久不見的朋友,他露出一個能被稱作是微笑的表情。
葉孤城道:“花滿樓。”
花滿樓也點頭致意道:“葉城主。”
聽秘密的人,已經齊了。
花滿樓說的秘密,還真的挺重要,放在平時就是如此,更不要說是群英會即将開始的現在。
他臉色凝重道:“羅剎牌現世了。”
陸小鳳一開始還沒有意識到羅剎牌是什麽,等他想到時,卻不免倒吸一口涼氣。
他凝重道:“你說的莫不是西方魔教的羅剎牌。”
花滿樓沉重一點頭道:“正是。”
誰得到了西方魔教的羅剎牌,就是下一任的教主,武林正道本就對西方魔教虎視眈眈,但如果比起三家分晉,得到了羅剎牌似乎就能更加名正言順地接收對方的勢力。
但這也是說說罷了,因為在這個節骨眼上,羅剎牌就是燙手的山芋,誰拿誰死的那種,現在所有對西方魔教有企圖的人實力都很平均,但如果有人打破規矩拿了羅剎牌,擁有了正式繼承權可以獨吞西方魔教所有財産的人,就會成為衆矢之的。
必須要死。
或許就是這個原因,知情人才牢牢把關,沒讓消息流出去。
葉孤城聽了眉頭不皺,心說這群人瞞得真好,連朗月都不知道。
如果朗月都不知道,一定是很新的消息。
葉孤城道:“羅剎牌是什麽時候現世的。”
花滿樓道:“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
葉孤城與陸小鳳都心中一凜,那或許并不是武林正道将秘密保存得夠好,只不過是消息還沒有擴散罷了。
一傳十十傳百,只要讓嘴大的人知道了,不出半刻的功夫,估計整個武林都知道了。
誰叫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在往武當山趕?
陸小鳳又道:“那羅剎牌,出現在哪裏。”
花滿樓說到這一臉無奈,他道:“出現在我家下面的當鋪裏。”
陸小鳳與葉孤城當時就一愣:哈?
花滿樓道:“大中午的有一年輕人直接進了我家的鋪子把羅剎牌給當了。”
葉孤城當時就和陸小鳳對視一眼,他倆覺得這是嫁禍。
花滿樓道:“當鋪的老板是跟着我爹多年的老人,眼神着實不錯,當時就看出那是一塊好玉,但無論是牌面上的金剛羅剎還是梵文都着實古怪了些,所以立刻就拿給我爹看了。”
他爹雖然武功不行,但見多識廣,雖然不在江湖上行走,該知道的都知道,一看見羅剎牌就大驚,當時就聯系找了個傳聞中和玉天寶年紀相仿的青年,拿着羅剎牌去黑市裏銷贓了。
選的方法,是賭博。
他是個精明的商人,知曉這時候如果真的給武林正派送去了,花家定然要有殺身之禍,還不如悄悄地把牌子送走,這樣才安全。
知道羅剎牌在花家過了一圈了,只有掌櫃與花家的子弟。
這感覺,就跟在鬼門關中過了一圈一樣。
也算是徹底把花家摘出去了。
花滿樓道:“爹說找了個銷贓庫,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去轉一圈,現在怕是已經有不少知情人注意到了羅剎牌,再過個兩三天,怕就要公之于衆。”
葉孤城道:“可知道當了牌子的是個怎麽樣的人。”
花滿樓道:“說是一二十來歲的青年,穿着打扮很是富貴,不像是需要當玉石的。”
陸小鳳道:“玉天寶?”
花滿樓搖搖頭道:“不知。”
但唯一确定的是,嫁禍是故意的。
陸小鳳第一時間便聯想到了繡花大盜,準确來說,是假的那個繡花大盜,還不是以陽謀的手法把葉孤城給拖了出去。
雖然方法不同,但過程何其相像,或許那把羅剎牌悄無聲息丢進當鋪的,并不想給花家找什麽麻煩,而是想要釣花滿樓出來。
葉孤城的朋友很少,嚴格來說只有兩個,花滿樓與陸小鳳。
西門吹雪不算,知己的等級總是要比朋友來的高的。
一張巨大的網,劈頭蓋臉地從天上落下,将人牢牢蓋住,陸小鳳隐隐約約有種錯覺,無論是武林正道,內亂的西方魔教,還是他們,都在對方的算計之中。
這樣想着,呼吸不由自主急促幾分。
他從來沒有遇見過,這麽可怕的敵人。
如果站在背後觀望的,真的是敵人的話。
其手段之毒辣,心智之狡猾,勢力之龐大,都讓人無法想象。
葉城主道:“先上武當山。”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這世上就沒有什麽解決不了的事。
眼角的餘光瞥了陸小鳳一樣,原本就聽安定的心就更加安定了。
還有名偵探在這兒。
玉天寶混跡在人群中。
他脫下了錦衣,換上了江湖人的短打,身在西方魔教,但身手卻平平,與普通的江湖三流高手并沒有區別。
倒還挺适合現在的打扮。
臉上沒做易容,因為除了西方魔教的歲寒三友之外,沒人知道他長什麽樣子,現在,他甚至不用擔心那三個人追上他殺了他。
因為玉天寶還有用處。
他踉跄走到無人角落,道:“我已經把羅剎牌當了,還要怎樣。”
他的眼中盛滿了恐懼。
那是對死亡的恐懼。
一不小心,他就會死。
也不知從何處飄來的聲音,比霧還要缥缈。
擡頭,似有煙霧從四周飄起,就連明亮的月都變得朦胧。
那人以嘶啞的聲音道:“暫時用不到你。”
玉天寶松了一口氣,既然以後還要用到他,起碼他現在不會死。
他不敢對人說自己遇到了什麽,因為之前跟着他來到中原的心腹都已經死了。
他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想要做什麽,只是模模糊糊知道自己已經深陷陰謀之中,但就算是借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耍什麽花招。
寧願當個提線木偶,正如同過去的24年一樣。
那聲音又道:“不管你用什麽樣的辦法,在群英會開始之前混上武當山。”
竟然只有這一個要求。
玉天寶擡頭,發現朦胧的霧消散了,彎月再度出現,那光明亮的讓他有哭泣的沖動。
皎潔的月光揮灑在玉天寶身上,他知道,自己活了下來。
起碼今夜,活了下來。
武當福地名天下。
從漢末至隋唐,武當山皆為修仙學道者的隐居之地。
山高,有雲霧缭繞,頗有仙人羽化而登仙之意,葉城主擡頭,仙鶴正好從他眼簾中劃過。
武當山,是有仙鶴的。
據說那是山上的道人養的。
這年頭,只要是道士紮堆的地方,都會有仙鶴一二,即使地形不太适合,也能人工養殖。
畢竟,都有道人了,怎麽能沒有祥瑞?否則豈不是太不飄飄欲仙了?
看着就不像是名門正派。
馬車在武當山山腳下停了,無論是誰,哪怕是天皇老子來,都要用兩條腿爬上去。
這是武當山仙人留下的祖訓,時至今日,已經不知道這裏是真的出過仙人還是假的,但無論內裏怎麽樣,有些規矩經過幾百年的流傳還是保留下來了。
上山,只能憑借兩條腿。
一千多米高的山峰,不管來的是誰,都要自己上去。
對葉城主一行人來說,爬山并不是什麽難事,他們各個都年輕力壯,輕功又好,繞着山跑二十圈都沒有問題,更不要說只是小小的上山。
岚風與朗月被留在山下,這又是不成文的規矩。
他們武當山的道士,不允許結婚,女人自然也不允許上山。
赤裸裸的性別歧視。
葉孤城并不是很爽,按照白雲城的生存狀态,誰敢小觑女人。
婦女可頂半邊天,他白雲城裏練武的,都沒有哪個男人對岚風和朗月是不服的,就算是丁獨秀這等小丫頭一出門,見着他的男人也會走遠一些。
小姑娘的鞭子,實在是使得太精妙,也太可怕。
但規矩就是規矩,在別人的地頭上,還是多遵循為妙,他将肥肥的鴿子留給了兩婢女道:“有要事切記傳信。”
鴿子雖肥,但飛起來的速度一點都不慢。
兩婢女點頭,方才在山下客棧住下。
以她倆的速度,如果出了什麽事,闖上武當也不過就是分分鐘的事。
幾人都沒用輕功,反而用自己的兩條腿,一步一步踩在石階上,很是踏實地走了上去。
雖然對武當派無感,但對福地,葉孤城還是挺敬畏的。
這世界上既然有了武功,有了內力,那為什麽不能有仙人。
他踩在石階上,周圍有雲霧缭繞,看上去竟然比武當的道士還要像仙人,陸小鳳側目看着,眼都直了。
真不愧是葉城主!
除了贊美,還能說什麽?
武當山有七十二峰,山門所在的太和宮在天柱峰南側,放眼望去先是朱紅色的牆壁與漆黑的瓦頂,有道人立于門口,迎接貴客。
是武當派的掌門梅真人。
他的年紀與木道人差不多,但武功卻不及,也不只是因為受到疾病折磨還是煩心事太多,竟已顯出了佝偻之态。
以葉城主的眼力也能看出,此人命不久矣。
不過只有幾年可活。
但武當群英會辦得很不錯,這讓梅真人臉上的每一絲皺紋中都好像染上了喜意,他見到一起來的葉孤城、陸小鳳、花滿樓三人,行了一個道士的禮道:“葉城主、陸大俠,花公子,有請。”
他擡頭,又看見了葉孤城身後的葉孤鴻,認出此人是武當派的徒弟便道:“還不快進去見你師父。”
石雁與葉孤鴻頗有半師之誼。
葉孤鴻還沒有動,葉城主便出聲道:“不必,讓他跟着我便是。”
梅真人笑容不變道:“好。”
葉孤鴻的分量不輕,但是比起葉孤城等人卻差了很遠。
沒有必要為了一小人物得罪葉城主,倒不如順水推舟應了。
梅真人來宮門口迎接,為的是葉城主陸小鳳花滿樓三人。
其中,葉城主又是重中之重,陸小鳳和花滿樓就是葉城主的贈品。
也是對陸小鳳和花滿樓了解,梅真人在喊人時才敢把葉孤城排在最前面,因為知道兩人并不止計較這種小事的人。
能當上掌門,梅真人不說別的,定然很會做人,也很會說話。
他只是迎接三人,路上并不多說話,雖然三人名氣很大,但就江湖地位而言,其實還沒有他來得高,如果太過殷勤,反倒是折了身份。
梅真人道:“西門莊主已經到了。”
話題起得很好,葉孤城當時就眼前一亮,陸小鳳和花滿樓不知內情,但葉孤城從對方無厘頭的傳信中卻知道,對方心中可能憋着一個秘密。
說不定比西方魔教的羅剎牌來得還要更重要些。
聞弦知雅意,葉城主道:“有勞。”
梅真人嘴角的笑容真切一些。
他喜歡與聰明并且知道變通的人說話。
有些事情他不需要說出口兩人就知道什麽意思。
梅真人道:“西門莊主等諸位許久了。”
陸小鳳笑着打趣:“西門莊主等的怕不是我和花滿樓而是葉城主才對。”
他對葉孤城道:“我與花滿樓先去前廳。”
葉孤城看了一眼興奮到無以複加的葉二公子道:“好,勞駕将舍弟一同帶上。”
葉二公子眼中的小火花滅了。
滅了也沒用,葉孤城和西門吹雪有正事要談。
葉孤鴻自己怕也知道,雖沮喪,也不多說話。
西門吹雪在的房間很幹淨,也很雅致。
東西不多,只有一套紅棕木做的桌椅,窗臺上放着一盆蘭花。
屋內,似乎又蘭花的芳香在隐隐浮動。
這是很高潔,也很名貴的一種花。
牆是雪白的,而桌椅,是近乎于黑的紅。
東西雖然少,但都很貴重,武當派傳承上百年,怎麽會沒有些好東西?能夠拿這些東西來招待西門吹雪足夠表現出他們的重視。
但西門莊主,并不在乎這些俗物。
他的心中,只有劍。
桌上無茶,只有一杯白水,在萬梅山莊以外的地方,西門莊主從來都只吃白煮蛋,喝白水。
似乎只有白水與白煮蛋才是幹淨的。
他透過窗戶向外眺望,雲霧缭繞,天上遠山。
木質的門,被推開的瞬間總會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門被推開了。
是誰,敢進入西門莊主所在的房間?
西門吹雪回頭,那一瞬間凜冽的嚴冬化作溫暖的春天。
冰雪消融。
他道:“葉城主。”
葉孤城微微颔首道:“西門莊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