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葉孤城的臉色很難看。

白得發青。

這很正常,換成陸小鳳,知道自己的親人很可能被捉走或者遇害,臉色也絕對不會好看。

他沒有拔劍,已經是很有教養的體現了。

葉城主恨不得把整個道觀都給掀了。

武當山的人來得很快,比葉城主和西門莊主來得都要快,在葉孤城發現葉孤鴻不在之前,他們就滿道觀地找了一遍,當然不是為了找葉孤鴻,而是為了找石雁。

理所當然他們沒有找到真石雁,葉孤鴻也不見人影。

在場活下來的人中有很多都看見了假石雁的臉,那絕對不是一張正常人的臉,如果做面無表情狀還好,他一笑,那張臉便顯得無比詭異。

只有眼睛是自己的,其他什麽都不是。

臉皮僵硬地皺起,因為易容技術不夠高明而形成詭異的褶皺,那張臉是由什麽做成的?光是深入想想,就忍不住打個寒顫。

葉孤城看向武當派的人,那小道士給他一眼看得戰戰兢兢,但即便腿都打抖了,卻還是不得不說道:“石道長與葉師兄都不見了。”

他們已經找遍了每一間能夠藏人的屋子,都不成看到人影。

想到在場人描述中假石雁與真石雁一模一樣的臉,小道士打了個寒顫。

正是因為沒有看見過,所以想象力才更加豐富,怎麽樣能讓自己瞬間變成另外一個人,最快的方法豈不就是人皮面具?

小說話本,甚至酒樓裏的說書先生都談到過這玩意兒,聽他們繪聲繪色的描述,就好像親自看過似的。

從臉上割下半指長的皮連同肉,經過簡略的處理之後貼在臉上,便可以擁有另一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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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只是說書人的異想天開,畢竟是聰明點的人都知道,易容絕不是簡單貼上別人的臉皮就夠的,因為五官高低起伏都不一樣,貿然貼一張皮只是弄巧成拙。

然而心中的恐懼卻并沒有消散。

人皮面具,真的不存在?

葉城主卻不在乎這些事。

他只說了一句話。

他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西門吹雪的臉色也很不好看。

不了解他的人,絕對無法從西門吹雪小得幾乎看不見的表情變化中發現真相,因為他無論是高興時還是不高興時,都板着一張不高興的冰山臉。

但他現在,心情無疑很糟糕,就連身邊的溫度都下降了好幾度。

能讓一個劍客如此生氣,大概是他的劍術受辱,不過現在,西門吹雪不僅僅是一名劍客,還是一名醫生。

當醫生碰見棘手的病症時,總不會太高興。

西門吹雪是杏林聖手,他救人的功夫雖然沒有殺人的功夫那麽出名,但就能力上,卻差不到哪裏去。

但他卻依舊沒有辦法治好被刺瞎的三十個人。

甚至,他沒有辦法保住這些人的命。

西門吹雪道:“沒有辦法。”

旁人抱有最後一絲微弱的希望道:“真沒辦法治好他們的眼睛?”

西門吹雪看了眼那人道:“是沒有辦法保住他們的命。”

此話一出,群衆嘩然,不只是成了瞎子嗎,怎麽連命都要沒有了?

成為瞎子,雖然是很令人遺憾的一件事,但是比起沒命,卻還好好上很多很多。

只有在死生一線的時刻才能體會到,生命是多麽的珍貴。

果然有人道:“被繡成瞎子,怎麽就沒命了?”

西門吹雪冷冷道:“那也要看是被什麽繡成了瞎子。”

那人道:“繡花針?”

西門吹雪道:“繡花針上淬了毒。”

那人大驚道:“淬毒?”

西門吹雪道:“不錯,而且是十分霸道的一種毒藥。”

又有人插話道:“這種毒藥可有解?”

西門吹雪道:“一旦催動內力,就沒有解的方法。”

有人啐一口道:“太陰毒!”

練武練到差不多的火候,那催動內力簡直就成了本能,一天十二個時辰就算是睡覺的時候內力都在經脈中不斷游走,任它轉幾個周天,更不要說剛才大敵當前,誰會不動用自己的內力?

如此看來,那假石雁從動手開始,就沒有想讓這些人活下去。

說話間,有一躺在地上的白衣劍客身體抽搐幾下,再看竟然斷氣了。

這白衣劍客cos的大概是西門吹雪,但他有西門吹雪的衣服,卻沒有西門吹雪的寂寞,親密的朋友一直守在身邊,在他悄無聲息沒了氣時幾乎要痛哭出聲。

男兒有淚不輕彈,那人将眼淚含在眼珠中轉來轉去,卻沒有滴下,恨恨道:“我定為江兄報仇!”

葉孤城見着這幅畫面,周身冷氣更甚。

假石雁手段如此歹毒,若葉孤鴻真落到他手裏,還有命活?

他幾乎能感覺到,周圍人看自己是眼中含有的微妙的同情,與看那三十人同伴的眼神并沒有什麽區別。

在他們心中,葉孤鴻就如同這三十個人一樣,鐵定是死了的。

武當派的醫師醫術自然沒有西門吹雪高超,全天下估計都找不出幾個手段比西門吹雪更加精妙的人。

他說剩下的人必死,果然沒有一個可活,不出一盞茶的功夫,所有人都抽搐着沒了鼻息。

三十個人,都死了。

繡瞎子只是個幌子,那人的目的,是要這些人死。

金九齡作為被衆人給予厚望的破案捕頭,此時也蹲在那三十具蒙了白布的屍體邊上,他道:“動手的,許不是繡花大盜。”

這似乎是經過深思熟慮得出的結論,但一旁的葉孤城,也只是幽幽地看了金九齡一眼,不說話了。

果然有人接道:“為何不是繡花大盜?繡瞎子的手段與紅衣都是我們看到的。”

金九領沉聲道:“錯,最開始劫镖的繡花大盜與之後出現的兩目的便不一樣,一夥人成了瞎子,一夥人失蹤了,這一次甚至死了,定然有別的預謀。”

他道:“那假石雁說不定就是為了殺人而來的。”

死的人都早有預謀。

群衆一片嘩然,為了殺人而來,好大的手筆!

在江湖上,無論是殺與被殺,似乎都很常見。

因為他們都殺過人,殺人者人恒殺之,什麽時候被人找上門殺了都很容易。

仇人說是遍布滿江湖都不為過。

但是,就算是殺人,就算是追殺,也不會選擇在大庭廣衆之地,而是一個人千裏獨行,一對一那是私人恩怨,但一旦這道光天化日之下被衆人看見,少不得就要被追責,就要被其他人追殺。

正如同假石雁,他在這殺了這麽多人,那些被殺死之人的仇怨,便纏繞在他的身上。

陸小鳳道:“你覺得這是仇殺?”

金九齡道:“不錯。”

木道人已經趕來,他道:“不若先看看這些人有什麽共同的仇人?”

他看向地上被白布所遮掩的三十具屍體,嘆道:“就算是結仇,手段也實在是太狠毒了些。”

有人痛恨道:“沒錯!”

聽這口氣,男人的朋友定然也是死了。

他擡頭,身後就是冷若冰霜的葉城主,也不顧葉孤城現在心情怎樣,頗為同仇敵忾地說:“同為仇敵,葉城主請助我等一臂之力。”

陸小鳳嘴角一抽,心頭的凝重這時候竟去了大半,他心道:壞了。

可不是壞了,葉城主低頭瞥那男人一眼,眼中全是刺骨的寒意。

他冷冷道:“舍弟未死,不勞費心。”

男人給他殺氣一激,讪讪低頭。

陸小鳳看着那男人,心道豬腦子,眼看着葉城主心情糟糕還要往上撞,葉二公子和這些已經死了的不一樣,他只是失蹤,只要是失蹤就有活着的可能。

現在給他帶着一說,就好像死了似的,葉城主聽了能不生氣?

葉孤城當然生氣。

因為葉孤鴻還活得好好的。

如果葉二公子真出了大問題,他能站在這裏獨自放冷氣,肯定早就把這附近翻了個底朝天。

正如同玉羅剎有能将他和西門吹雪連在一起的蠱一樣,葉二公子身上也有蠱,是岚風從南疆弄來的,莫約從葉二公子獨自前往中原拜師學藝時就跟着他。

雖然不是玉羅剎弄到的最高等的貨色,無法憑借蠱找人,但也是很罕見的玩意兒。

這蠱的用處還算簡單,就是看人活得怎麽樣,沒有一點副作用。

子蟲在葉二公子身上,不管是他受傷還是死了,那蠱蟲都會感同身受,将寄生者當時的狀态反應得淋漓盡致,然後再傳送給一起養出來的母蟲。

葉城主手上的母蟲還好好的,一點問題都沒有,起碼他現在可以保證,葉孤城沒有受一點傷。

按照假石雁狠辣的手段,如果葉孤鴻真落在他手上定然讨不得好,說是死了都有可能,但現在既然毫發無損,有理由相信葉二公子是跑了的。

就是不知道他身在何處。

就算不知道身在何處也無妨。

葉城主心中冷冷一笑,他已經讓“它”去找葉孤鴻了。

只要沒出武當山,葉城主就不信自己找不到人。

葉二公子的運氣說好也好,說差也差。

他實在是想不到,自己僅僅是與關系不錯的恩師說幾句話就能遭此橫禍。

講道理,他其實真的很無辜。

葉孤鴻是一個知恩圖報的好青年,雖然聽兄長的準備離開武當派,但在回到山門的時候卻還有種莫名的心虛與愧疚。

他在這裏都呆了六年,說走就走似乎不太好?

特別是看見對自己特別好的石雁時。

石雁的年紀已經不小了,就比木道人小一點能有多少歲,放在當時,葉孤鴻的年紀差不多能做他的孫子。

他看葉孤鴻的眼神,差不多就是看孫子的,而這孫子還很有才華。

所以在葉二公子心中,這位老人真是慈祥又和善,還能教他很多自己原本并不會的東西。

在對方打破門派之見說要收自己當親傳弟子時,葉孤鴻其實是心動了一下的,要不是家裏還有個引以為傲的堂兄,搞不好就答應了。

由此可見,他和石雁長老的關系還是很親厚的。

就是因為親厚,所以石雁長老在問他有關回到山門以後的打算時才說不出話來,對這樣一位慈祥的老者,說自己不準備在武當混下去準備走了,那是怎麽樣都說不出來的。

所以,石雁與葉孤鴻的相處模式就變成了石雁一直在說,葉孤鴻一直在聽。

偶爾點點頭,表示自己聽得很認真,但就是不怎麽說話,

這其實挺正常的,葉二公子在外人面前本就不十分話多。

聽說西門吹雪是一個話很少的人,所以葉孤鴻話也不能多。

這是一個頂級coser的堅持。

當人在對話的時候,對周圍環境的戒備就會下降,況且,無論是石雁還是葉孤鴻都沒有想到,有人竟然膽大包天敢闖上武當山。

這裏可是在舉辦群英會,有全天下的豪傑,除非是對自己武功非常自信的人,誰敢在這個節骨眼上闖上武當山?

但偏偏還有人敢。

石雁與葉孤鴻在僻靜的角落,只有在僻靜的角落,他們才能好好談心,但也正是在僻靜的角落,正常人才發現不了。

這似乎給了假石雁機會。

那人的本意,不過是找一個武當山的長老假扮了,無論是誰都行,只要給他機會能夠站到臺子上就無所謂。

他了解人的本性,只要頂着一張權威的臉,無論對身份有多懷疑,都會給他說話的時間。

而他需要的就是說話的時間。

石雁與葉孤鴻很倒黴,他們倆談話談得好好的,竟在猝不及防之下被人撂倒了,甚至在倒下之前都沒有看見那人究竟長了怎樣一張臉。

這有兩個原因,一是他們倆太過大意,而則是那人武功也很精妙。

當然,也有用了下三濫手段的可能。

心中縱然有諸多不平,昏過去的時候照樣不省人世,對外界的感知化為無,什麽都不知道。

所以當葉二公子醒來的時候,心中的懵逼可想而知。

我是誰?我在哪裏?我要做什麽?

三大哲學問題困擾着他。

脖子後面有點痛,忽然記得自己好像被誰給敲暈了,但想想那人是誰,卻并不曉得。

葉二公子記憶中,自己還在與石雁道長聊天來着。

對了,石雁道長?

他立刻環顧四周,打量環境,只看到些稀疏的樹木,以及古怪的亂石。

這是什麽地方?

忽然聽見有“沙沙”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回頭一看,發現竟然是一身穿白衣表情倦怠的青年。

說是倦怠,倒不如說是麻木,簡直就像是被生活強奸過一樣。

那人道:“你醒了。”

聲音也是懶懶的,有氣無力的。

葉孤鴻不動聲色道:“你是誰,這裏是什麽地方,石雁道長在哪裏?”

一口氣問了三個問題。

那年輕人眼皮子都不擡一下道:“你問的問題太多了,一個一個慢慢問。”

語音拖長,頗有些養尊處優的味道。

怕只有貴人家的青年才會如此倦怠而疲懶。

但葉孤鴻也是被金玉堆積起來的,所以他想來不憷貴人家的公子,他看得出來,此人腳步凝練,定是練過武的。

葉孤鴻道:“你是誰。”

那人道:“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真是十分讓人生氣了。

葉孤鴻非常不爽,但看時間地點,并不适合發脾氣,所以他按捺脾氣道:“這是哪裏?”

青年有氣無力道:“武當山。”

似乎是覺得自己說的實在有點少,他補充道:“具體哪裏,我也不知道。”

葉孤鴻:要你何用!

葉孤鴻又道:“石雁道長在哪裏?”

那青年道:“我不知道什麽石雁道長,我只看到你被送來了。”

葉孤鴻道:“被送來了?”

青年表情扭曲道:“你不知道?”

葉孤鴻道:“不知道。”

青年小聲道:“真是怪事,難不成你身上有什麽是他所圖謀的?”

葉孤鴻道:“你說的是誰?”

青年看着葉孤鴻,表情詭異道:“是一個魔。”

他道:“送你來的是魔。”

岚風朗月在山下。

在山下,她們也可以做很多事。

無數雙眼睛盯着武當山,沒有人可以不驚動一人從武當山上偷偷下來。

除非那人是神,是魔,是一抹幽靈。

歲寒三友也在山下,他們似乎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孤松擡頭遙望雲霧缭繞的武當山,沉吟道:“我們上去看看。”

枯竹道:“上面有大半個武林的高手。”

寒梅道:“但我們也是高手。”

歲寒三友不僅是高手,而且還是老怪物那一等級的高手,現在武林上成名的人,大多不是他們的對手。

這樣的高手都是驕傲的,有自己的尊嚴的。

孤松又道:“你确定玉天寶在武當山?”

寒梅點頭:“沒錯。”

他消失了一段時間,似乎是找人打聽玉天寶的情報,對方給了他肯定的答案,玉天寶就在武當山上。

但他什麽目的,做什麽打算,沒人知道。

寒梅冷笑道:“許是與那些年輕的劍客,一襲白衣。”

聽他的話,無論是孤松還是枯竹都在冷笑。

他們是很看不起那些穿白衣服的青年,劍客可不是穿什麽衣服就能練好劍,要靠天分,要靠毅力,盲目的模仿為人所不齒。

能讓他們這等級的老怪物看在眼裏,怕就只有葉孤城與西門吹雪。

孤松道:“走吧。”

他道:“上武當山。”

天下英豪,是正是邪,都彙聚于此。

武當山上,大俠還沒有讨論出一個章程。

他們覺得金九齡說的沒有錯,沒有三十個人會無緣無故地死,他們如果都死了,那一定是因為尋仇。

誰會同時殺死三十個人?

人已經死了,自然就不能開口說話,問他們有哪些仇人自然不可能回答,所以只能問他們的好友。

江湖上沒有秘密,朋友之間更是如此。

但就算是問了,似乎也找不到相同的答案,這三十人,有的仇人多,有的仇人少,每個人的年紀還不一樣,最小的才二十對,最大的已經過知天命之年,相差三十多歲,很難有共同的敵人。

負責辦案的金九齡道:“這不對。”

如果沒有共同的敵人便很難說明假石雁的來路。

如果說明不了假石雁的來路,又如何說明他殺人的目的?

人殺人,一般都是有原因的,金九齡雖然知道,這世界上有些人殺人僅僅是因為他們想殺人,他們喜歡殺人,但他卻不認為,那天出現的假石雁就是這種因為喜歡殺人而殺人的人。

人因為喜歡而殺人,最後總會陷入瘋狂,眼球充滿了血絲,神色猙獰不似人類,倒像是野獸。

金九齡見過這種人,所以他知道,假石雁并不是,對方應該有一個很大的野心,有很多詭谲的手段,但他并不是一個因為喜歡而随意殺人的人。

因為他并不瘋狂,也因為他有人的樣子。

所以,他為什麽要殺那三十個人?

金九齡已經自動進入了判案模式,雖然他不是個好人,但工作能力卻不容置疑,否則絕對做不到六扇門總捕頭的位置。

做到這麽高的位置,他要聰明,要會與人打交道,還要有能力。

三項缺一不可。

如果不是尋仇,那莫非是他要殺的人就在那些人之中?

金九齡越想越深,越想越深,竟然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裏,等他意識到時,卻發現自己到了偏僻的院落中。

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金九齡心道,他最近還真是諸事不順,走路竟然都忘了方向。

他擡腳,準備換個方向走。

“嗚嗚——”

僻靜的角落中忽然傳來了奇怪的聲音。

什麽聲音?

金九齡的腳步一頓,他回頭,狹長的眼眯起。

他絕對聽見了什麽奇怪的聲音。

“嗚嗚——”

聲音又傳來了。

像他這樣的武林高手,是絕對不會對牛鬼蛇神抱有太多恐懼的心理,更何況這裏是福地武當山,擡頭,正午的日頭又大又辣。

鬼若現在出來,定然會被燒化掉。

既然這裏沒有鬼,那定然有人在裝神弄鬼!

聲音很小,卻并非聽不見,江湖人本來就耳聰目明,金九齡又刻意關注着,想聽不見都沒有可能。

他靜靜地站着,不一會兒便判斷出了聲音的來源,是角落裏很小很小一間柴房。

這柴房估計有三五年沒有用過了,很古老,也很破舊,苔藓青藤都爬上了牆壁,看着就很久沒有人清掃。

就算有人翻騰屋子找人,也會下意識地忽視這間柴房,因為它已經很久很老被遺忘很久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坍塌。

但等到金九齡走進,卻發現了一個問題。

房子很髒,牆壁上門上都全是灰,但是門栓卻很幹靜。

就好像有什麽人最近才用過一樣,将灰塵都抖落了。

柴房中可能關了人。

金九齡甚至來不及拿起門栓打開門,直接飛腳一踹,将門踹開了。

滿眼都是揚起的灰塵。

貴公子一般的人物以袖遮面,生怕那些灰塵污了自己的口鼻,但等到他看向屋子內,臉色卻陡然一變。

被綁在屋子裏的,是一個沒有臉的人!

石雁被找到了。

但他的模樣實在是很凄慘。

臉上的皮都沒有,只剩下血紅的筋肉。

說書先生所說的人皮面具竟然成了現實。

陸小鳳一想到那天自己見到的假石雁臉上竟然貼着一層活的人皮,心裏就止不住一陣一陣犯惡心。

手段也忒歹毒了。

這樣大面積的創傷,甚至還被人關在了全是灰塵與死蟲的柴房中,理論上光是感染就夠人喝一壺,是怎麽樣都救不回來的。

但石雁也就是這點命很好,因為西門吹雪在這裏。

西門吹雪在這裏,起碼他不用死。

雖然臉都沒了。

西門吹雪為他整治完道:“如果三日內能把他的臉帶回來,這張臉還有救。”

武當派的人都在屋子裏,因為出問題的是他們的下任掌門,現在的長老。

梅真人看着石雁一臉痛心疾首,原本此人是他最意屬的下任掌門,但看這張臉的慘狀,他卻覺得石雁注定與武當掌門之位無緣。

他們畢竟是一個傳承許久并且仙風道骨的大門派,如果掌門的長相不夠周正,那是無法出去見人的。

現在聽到西門吹雪的話,那真是峰回路轉,柳暗花明有一春啊!

畢竟,梅真人一點都不想讓木道人當掌門,木道人他甚至還違反了門內的規矩!

武當的掌門長老道人都散了,屋內只有沒有臉的石雁與幫他治療完的西門吹雪。

還有一個,是從窗外翻牆進來的陸小鳳。

陸小鳳道:“沒有臉皮的人還有救?”

他将西門吹雪與道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西門吹雪道:“沒有臉皮的人又有了臉皮,自然是有救的。”

陸小鳳道:“怎麽救?”

西門吹雪道:“将完整的臉皮貼到筋肉上,再敷上各色藥物,等半月過後,臉皮自然就能貼回去。”

聽着像是某種黑科技。

陸小鳳對這領域并不熟悉,自然也不會插話,他進來另有目的,只道:“石雁長老醒過來沒有?”

他似乎已經成了在場各位唯一的線索。

陸小鳳有種感覺,無論是他,是葉孤城,是花滿樓,還是西門吹雪,都被巨大的網包圍着。

網很大,将群英會中所有人都包裹進去,但他偏偏還不知道,那人想要做些什麽。

唯一能感覺到的,是巨大的野心。

西門吹雪道:“并未。”

他道:“起碼還要幾天,才能醒來。”

他們只能等待。

西門吹雪忽然道:“葉城主何在?”

他似乎有一段時間沒有看見過葉孤城了。

陸小鳳道:“許是在武當山四處走走。”

自打金九齡帶着沒有臉的石雁進來過後,衆人看葉孤城的表情愈發同情,與看那些已死之人的家屬并沒有兩樣。

石雁沒了臉,成了現在這幅半死不活的模樣,與他在一起的葉孤鴻,可不就是被滅口了?

這樣想想,真是的相當的值得同情呢!

在他們看來,葉城主到處尋找的模樣分明是不死心。

然而,被衆人同情的葉城主并不同于他們想的那樣心情沉痛。

他只不過在僻靜角落把自己的母蟲拿出來,細細端詳。

看母蟲的模樣,葉孤鴻似乎是餓了?

他究竟在什麽地方,才會不受傷,反倒是餓了?

葉孤鴻看對面青年用樹枝子插着的東西,心情微妙極了。

他道:“這是什麽?”

那青年有氣無力道:“蚯蚓。”

葉孤鴻道:“能吃?”

青年道:“不知。”

青年看他糾結的模樣默默嘆一口氣,他自己何嘗也不糾結?

想他玉天寶錦衣玉食前半生,死前竟然落得個吃蚯蚓的地步,也是凄慘。

玉天寶道:“這裏除了蚯蚓,沒有可吃的。”

葉孤鴻:“……”

被八門遁甲包裹的禁地,上空連一只飛鳥都看不見,更不要說是兔子什麽的。

能吃的,可不只有泥土裏的蚯蚓?

他摸摸的看了一眼背後的迷霧,心道總不能去翻武當列祖列宗的陪葬品吧?

翻出來也不能吃啊!

他又看向眼前的蚯蚓,這種蟲子的生命力很頑強,即使被尖銳的樹杈子穿透身體,卻還在不安地扭動。

扭來扭去,扭來扭去,葉孤鴻的臉色也随着蚯蚓的扭動而越來越差。

他道:“這能吃?”

又問了一遍。

玉天寶道:“你不知我吃。”

手一晃蕩,一截蚯蚓的身子斷成兩半,另一半宛若逃出生天,又進了泥土裏。

葉孤鴻嘴角抽抽,心道要不還是吃吧?

他已經很餓了。

武當禁地什麽都沒有,如果不吃蚯蚓,他似乎真的沒什麽可吃的。

葉孤鴻道:“準備怎麽吃?”

玉天寶道:“這關你什麽事。”

他道:“蚯蚓是我抓到的,就算是吃,也是我吃才對。”

二人面面相觑,視線相交彙,擦出噼辣啪辣的火花。

風在吼,馬在叫,黃河在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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