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玉天寶!

這個名字,是多麽的振聾發聩。

特別是在群英會已經死了五十人的現在。

不,加上死在後廚的小道士,他們已經死了五十一人。

在短短的數日之內,在場的俠士已經聽了這個名字無數遍,每一次都伴随着秘密、寶藏、鮮血與死亡。

由此看來,這真是一個不得了的名字。

人,也一定是個不得聊的人。

玉天寶:呵呵。

陸小鳳道:“玉天寶?莫不是玉羅剎的兒子?”

上一次聽見這名字是在假石雁的口中,這難道是一出賊喊捉賊的好戲?

孤松道:“我騙你有什麽好處?”

陸小鳳不說話,心道好處多了去了。

如果那假石雁與眼前歲寒三友有關系,孤松的話就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禍水引東。

他不得不猶豫,他們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陸小鳳雖然朋友很多,但是他的心眼也不少,想成為他的朋友,看起來容易,其實也不容易。

他的警惕心并不低,四海為家的浪子,如果沒有看人的功夫,那是絕對過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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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小鳳看人的功夫彙總起來,可以寫一部《冰鑒》。

梅真人卻與陸小鳳不一樣,看不出他是相信歲寒三友還是不相信。

他冷冷道:“當真?”

孤松道:“當真。”

孤松已經敏銳地意識到情況有什麽不對。

梅真人道:“好。”

随後便對身後人道:“放他們進來。”

有俠士開口道:“他們是西方魔教的。”

既然是西方魔教的,就是他們的敵人。

“但有他們在,或許能知道些什麽。”

“動手的莫不就是西方魔教的玉天寶?”

“他是玉羅剎的兒子,心狠手辣一點也很正常。”

“假石雁不就說是在找玉天寶?”

“但如果玉天寶會易容,那假石雁很可能就是他扮的。”

“既然是他扮的,為什麽又要說自己名字?”

“自然是賊喊捉賊!”

“他要讓我們人心浮動,自己就有脫身的機會。”

“不錯,是這個道理。”

三言二語,有大半的人對玉天寶是否是假石雁這事都将信将疑,但卻都牢牢記在心上。

如果是這樣,倒也合理。

畢竟玉天寶是玉羅剎的兒子,功夫很不錯才是正常的。

這年頭都說是子承父業,江湖上也是一樣。

更何況魔教少主心狠手辣,這設定不崩。

衆人似乎都沒了意見,讓歲寒三友進門已經達成共識,他們多多少少都知道梅真人是怎麽想的。

他或許準備讓歲寒三友幫忙。

畢竟,各路大俠已經死了五十人,他們一共還有多少人可以死?

孤松耳聰目明,自然聽見了那些人在議論些什麽,但他聽着,眉毛卻一挑。

他道:“玉天寶怎麽了?”

武當山上的消息封鎖得很徹底,人們還道他們正在義憤填膺地開群英會,哪裏知道人已經死了那麽多。

如此丢臉的事情,不僅武當派不願意說,這些俠士光想到同行人被殺這麽多的事情傳出去,也都覺得面上無光。

起碼要等到幕後兇手被找到才行。

為此,與歲寒三友合作一番,倒也不是很難接受。

梅真人道:“你們西方魔教的人都不知道玉天寶怎麽了,竟然問我?”

孤松道:“我只知道,他已經離開了西方魔教。”

沒有及時讓他死,這簡直是孤松最後悔的一件事。

如果玉天寶死了,羅剎牌不就早已入他們三兄弟手中,他們早就将西方魔教收入掌中?

想到現在西方魔教混亂的局勢,孤松的心情都變得不太明朗。

西方魔教人員混雜,有他這樣的野心勃勃之輩,也有實力高強的忠仆。

所謂的忠仆就是愚忠,就是要讓玉天寶登上寶座之人,這樣的人雖然數量不多,卻也不少,那武功并不好的少主能夠連滾帶爬逃到中原,其中就有那些人的手筆。

想要将西方魔教收下,玉羅剎的兒子必須死。

一日不死,他們就一日不得安寧!

梅真人道:“也許是心頭不忿前來報仇索命?你知道他可是玉羅剎的兒子。”

既然是玉羅剎的兒子,就應該睚眦必報,給人好看。

他莫不是想把這裏所有人都給殺了?

孤松道:“他有這功夫?”

梅真人道:“你進來看看,就知道他又沒有這功夫了。”

他們似乎找到了共同的敵人。

三十口棺材停在大堂。

都是薄棺材,因為武當派的人并沒有想到,會死這麽多人。

今天死的二十個人也即将入殓,但在入殓前,他們的屍體還少不得被白布蒙着停一會兒。

孤松道:“這是?”

梅真人道:“你口中玉天寶幹得好事。”

孤松道:“他功夫沒有這麽好。”

梅真人道:“但他會做面具。”

梅真人又道:“而且下毒并不需要太多的功夫。”

孤松與梅真人似乎認識,在場俠士忽然想起來,當時西方魔教玉羅剎死了的消息,可不就是這些人傳出來的?

當時武當派是最先行動的,可能是他們嗅覺最靈敏,也可能是他們消息最靈通。

為什麽他們的消息比別人更加靈通?

看着梅真人與孤松說話,一切問題似乎都有了答案。

梅真人也是沒有辦法。

名門正派,絕對不會想太與亦正亦邪的教派扯上關系。

因為不合規矩。

但是現在,他哪裏還有條件及在乎什麽規矩不規矩?

死在武當山的俠士就是最大的規矩。

如果不快點抓到兇手,光是現在死掉的人就足以讓武當山顏面掃地,他們也別做什麽武林大派,名望定然會一落千丈。

梅真人絕對不允許武當派在他手上出這樣的岔子。

為了找到兇手他可以不擇手段。

比起小的名聲有礙,躲在暗處之人才是真的危險。

更不要說,他們甚至都無法确定,那人殺人有沒有殺夠。

他到底是想要誰死?

梅真人感受到了從骨子裏傳出的涼意。

難不成,那假石雁希望他們全死了?

要不然怎麽會下此毒手?

孤松看着眼前的棺材皺眉道:“這些人是怎麽死的,你給我說說。”

他的表情并不好看,因為孤松也沒有想到群英會竟然會出這麽大的事。

如此看來,他們三兄弟的打算必須要推後些。

梅真人道:“都是被毒死的。”

孤松道:“怎麽被毒死的。”

梅真人道:“前三十人被刺瞎了眼睛,後二十人被在杯口下了毒藥。”

寒梅與枯竹原本沒說話,聽見刺瞎了眼睛眉頭都是一皺。

孤松也發現了不對道:“你是說刺瞎眼睛?”

梅真人道:“不錯。”

孤松道:“這手段聽起來很眼熟。”

梅真人道:“可不就眼熟,那人裝成了繡花大盜。”

孤松:“繡花大盜?”

梅真人道:“不錯,穿着繡花大盜的紅袍子,臉是我派之人的臉,趁着衆人不備,以針刺瞎人的眼睛。”

孤松道:“你們竟然沒有留下他?”

梅真人道:“他的輕功十分高妙,更兼扔出的霹靂彈十分有效。”

那霹靂彈炸開,泛出耀眼的白光,就算是瞎子也會因為強烈的氣流在短時間內不得近身,就這短短的時間,竟然讓他跑了,可見輕功之高。

枯竹插話道:“雖然我不知道人是誰,但我知道,你說的肯定不是玉天寶。”

梅真人将視線移到枯竹身上道:“何解。”

枯竹道:“玉天寶的輕功可一點都不好。”

說能在衆目睽睽之下跑了,在場的人還沒有誰能攔得住他,想想就不可能。

枯竹又道:“而且也沒有聽說玉天寶會用針。”

他們歲寒三友教過玉天寶一段時間,對他會用什麽倒是清清楚楚。

玉羅剎此人說來也奇怪,就好像從未看出國歲寒三友的小心思,自己鮮少有時間教導兒子,便将人扔給他們。

這世界上或許還真沒有什麽人比歲寒三友更了解玉天寶的武功路數。

梅真人道:“他用的是什麽功夫?”

枯竹道:“手上的功夫。”

梅真人又道:“我們可不知道玉天寶功夫怎麽樣,說是會人皮面具的不也是你們?”

孤松道:“不錯,他确實會這一門技術。”

人皮面具,在中原就沒有出現過,誰都知道南疆那裏練得是蠱毒,最後剩下的可不就是西域?

更不要說是陸小鳳陸大俠還隐隐約約有所耳聞,這世界上的人,很少有人比他更加能走南闖北,走過的地方,聽過的事情更加多了。

孤松道:“我只知道他會,卻不知道別人會不會。”

現在又開始詭辯了。

孤松道:“起碼我知道,既然玉天寶會,那還有一個人也應該會。”

梅真人道:“誰。”

孤松冷冷道:“教他功夫的人。”

梅真人道:“誰教他功夫的?”

孤松道:“除了我們三兄弟,便也只剩下玉羅剎。”

但玉羅剎已經死了,而他們三兄弟似乎也不會這等技藝,竟然落了個死無對證。

總不能是死了的玉羅剎動手的吧?

到這一步,依舊沒有人能确定兇手。

孤松又道:“你們口口聲聲說有人會做人皮面具,現在卻還不讓我等看看,豈不是口說無憑。”

他也想判斷,那人的手段是否真的如同在場人說的那樣。

如果真是……

孤松眼中有一層淡淡的恐懼浮現。

這些人都道動手的是玉天寶,他卻想到了另一個人。

那就是玉羅剎。

他想到了西方魔教的棺材,又想到了棺材中的老人。

玉羅剎,真的死了嗎?

連孤松都不那麽能确定了。

一種微妙的情感籠罩上他心頭。

是恐懼。

葉孤城問岚風,怎樣的情況才會讓蠱蟲失靈。

雖然他在山上,岚風朗月在山下,但如果葉城主想要傳信,方法是應有盡有。

不出半個時辰,岚風的回答便到了他的手上。

偌大的白紙上只有四字。

——奇門遁甲。

所謂的奇門遁甲,在葉孤城的理解中就是如同百慕大那般會讓信號失靈的地方。

但與天然形成的百慕大三角區不同,所謂的奇門遁甲,是人工所致的。

這世界有了武功,有了內力,将諸葛孔明的妙招如法炮制,有什麽不對?

無論有什麽,都很好理解。

葉孤城想着,這豈不就是說他堂弟被困在陣法中了?

低頭看代表着葉孤鴻現在狀态的小蟲子,如果說之前看還因為饑餓而蹬腿,現在看來,應該已經吃飽喝足了。

蟲子很有力氣,沒有半點不對的。

這讓葉城主産生了一個非常要不得的想法。

扔着葉二公子不管,一時半會兒估計出不了什麽問題。

但他也只是想想,畢竟是唯一的血緣親人,還是要要好好對待的。

他還等着把葉二公子找到之後去找幫他運送貨物的十六人。

葉孤城在心裏悄悄嘆了一口氣,這年頭,怎麽這麽多人都争着玩失蹤?

他快要管不過來了。

既然蠱蟲失靈,他也只能自己想辦法。

先跑回山門,葉孤城見着裏面動靜似乎不大妙也不出聲,比起和那些俠士共商大計,他更相信自己。

葉孤城跑到門口的道童那裏問道:“你可知這武當山中有何古怪之處?”

道童:“古怪之處?”

葉孤城道:“有什麽地方迷霧重重,或者是人進去便沒了蹤影。”

道童道:“說的可是師門禁地?”

葉城主一聽有戲道:“不錯。”

道童道:“那裏也不過就是師門墓地,進去一趟什麽都沒有。”

他撇撇嘴又道:“還要掌門領着才能出來。”

聽這小童的說法,似乎很有經驗,想來他也闖入過那詭異的地方。

這在武當山的小徒弟們心中,幾乎是保留項目,小時候不闖一次看看,都算是沒有童年。

葉孤鴻這種半路入門的不算。

葉孤城道:“你可知在哪裏?”

道童道:“就在太和殿旁的小山峰頂。”

葉孤城道:“多謝。”

道童可一點都不把禁地當回事,因為那本來就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地方,他進去過,是兄弟也進去過,除了迷霧什麽都沒有,但半夜進去乍一眼看見墓碑還是會被吓到哭。

出來以後又要被掌門罰,并不是什麽好地方。

他看着眼前人與他搭話有禮,一點都不因為自己是小孩子而輕視,便道:“那地方進去了不容易出來。”

葉孤城道:“為何?”

道童道:“有奇門遁甲。”

葉城主心中yoooooooooo~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他一高興,對小道童更加和顏悅色道:“無妨。”

就算是奇門遁甲,為了找到葉二公子,也是需要闖一闖的。

但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就到處跑,等找到他,一定要把狗腿打斷了。

葉孤鴻:???

我很冤枉啊!

葉孤鴻背後一陣冷風刮過,雞皮疙瘩都從皮膚上立起來跳舞。

他心道自己莫不是在墓地呆久了陰氣入體?

要不然怎麽會覺得渾身發冷。

玉天寶道:“你好了沒有。”

他真是懶洋洋的貴公子,幹脆将自己倚在墓碑上,倒是一點都不怕死人。

玉天寶說自己見過的死人多了去了,怎麽會怕這個?

無論生前如何,死後都是一抔黃土。

他所做的一切努力,不就是讓自己別成一抔黃土?

葉孤鴻冷冷道:“不好。”

玉天寶道:“你已經把這裏所有石頭都給劈了,再劈就只剩墓碑了。”

玉天寶道:“你若是願意把武當的墓碑劈了,我心裏是極歡喜的。”

葉孤鴻冷笑道:“我劈墓碑與你何幹?”

玉天寶道:“看着高興。”

葉孤鴻道:“你何不自己動手?”

玉天寶道:“我沒有武器。”

葉孤鴻将自己的劍遞了上去。

玉天寶又改口道:“我練的可不是這功夫。”

葉孤鴻嘲笑道:“你練得是什麽功夫。”

玉天寶道:“易容掌法點穴,還有些保命的功夫。”

一雙功夫全在手上。

葉孤鴻冷眼看着,才發現玉天寶的手與常人的手不太一樣,他的手很白,卻不是人皮膚應該有的白,而隐隐有些金屬的光澤。

像是兵器。

可惜他功夫練得并不到家,看着玄乎,事實上也不怎麽樣。

葉孤鴻又冷笑。

他現在冷笑起來,真是頗得葉城主真傳。

看着瘆得慌。

葉孤鴻持劍面對一衆石頭,陷入沉思。

他已經将墓地中所有看得見的小石頭都給劈了,怎麽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難不成,這裏的陣眼真不是這些小石頭,而是墓碑?

是毀了還是不毀,這是一個問題。

葉孤鴻感覺自己身為武當弟子的良心正在隐隐作痛。

過了一會,手中緊握的劍被收回劍鞘。

玉天寶道:“不劈了?”

葉孤鴻沉聲道:“我餓了。”

玉天寶:“哈?”

他艱難道:“你才吃過。”

葉孤鴻沉聲道:“我出劍過後總是會餓的。”

西門吹雪殺人過後會餓,他劈石頭之後也肯定是會餓的。

這邏輯沒毛病。

玉天寶道:“那還是吃蚯蚓?”

葉孤鴻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扭曲道:“還有別的?”

玉天寶道:“我覺得你可以吃樹皮。”

他道:“像你這麽容易餓的人,遲早會把這裏的蚯蚓吃光。”

草根樹皮絕對比蚯蚓更合适葉孤鴻。

宮九冷眼看着面前的鬧劇。

可不就是鬧劇嗎?西方魔教的歲寒三友都能和武當派的人合作,這世界上還有什麽不可能的。

他一襲白衣,混跡在人群中,看上去也就不過二十幾歲。

和在場人不一樣,他沒有cos任何人,而僅僅是cos他自己,白衣的款式也與西門吹雪葉孤城不同,更顯整潔華貴。

九公子也能将白衣穿出自己的風采。

怕是頂級劍客,都喜歡一襲白衣,并且都能穿出個人特色。

當宮九不犯病的時候,看上去還是很高不可攀的。

他沒有易容,以自己的本來面貌進入武當山,至于請帖什麽,自然都可以僞造。

現在宮九就頂了一個江湖中小有名氣,但是名氣不大的劍客,與劍客認識的大俠們,都在路上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耽擱了,所以在這裏的人沒有哪一個能看出宮九假扮了那人。

江湖還是很殘酷的,最有名的那些大俠,就好像是天皇巨星,無論到哪裏都有一群人搶着要認識,但是底層的也就是混個稱號,混個名字耳熟,長什麽樣都沒有人知道。

這也為宮九提供了便利。

他像在場的任何一大俠一般,随着人群湧去後廚。

但他的眼神卻很冷,看着一衆在江湖上有名望的大俠,卻像是看了一群蝗蟲,看了一群螞蟻。

所有人在他眼中都是螞蟻,唯一的區別是,這螞蟻是有用處還是沒有用處。

歲寒三友忽然感到一陣惡寒,孤松與枯竹面面相觑,他們剛才忽然感到了熟悉的眼神。

高高在上的,看人都不像是看人的。

這眼神他們很熟悉,因為西方魔教的教主玉羅剎就是這樣看人的。

他們看玉羅剎,像是看神。

而神看他們,卻是同等的蝼蟻?

莫不是玉羅剎真的沒有死?

荒唐的念頭從腦海中冒出,又被孤松迅速驅散。

事情到了這個節骨眼神上,就算他沒有死,他都得當做玉羅剎是死了。

因為如果他沒有死,死的就是自己,就是他們。

寒梅在驗道士臉上的傷口。

道士很慘,就算是死了,也不和那些沒命的大俠一樣,棺材能放在堂上,他的棺材比那些人更薄,更小,停在後廚後方,沒有人經過的角落。

當時石雁道長,就是在這角落被找到的。

雖然穿着道袍,但他所做的事,也不過就是一小厮做的事。

寒梅雖然功夫并沒有孤松他們好,但他很靈活,很多時候,靈活就代表着聰明,他就很聰明。

聰明的其中一點體現,就是他能記住自己所看過的一切招式。

用不出來,但是辨認,綽綽有餘。

連獨家技藝也是如此,只要看過,便能判斷出,與本人所使出來的一不一樣。

他戴着手套,在那沒有臉的人臉上到處按按。

那道士比石雁的運氣差多了,他只是一個武功不好的道士,在這裏當了個清洗茶具的夥夫,雖然還穿着道袍,但就本人做的事情而言,就是一個仆人。

一個仆人死了,在這年頭自然沒有人管。

他的臉皮,也沒有人幫忙找。

即使是入殓了都沒有臉皮,即使是下了陰曹地府,身體都不會是健全的。

很可憐。

寒梅伸手在他臉上摸索不知道多少遍,即使隔了一層手套,那模樣都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撫摸過糾結的筋肉,紅色的血肉暴露在空氣中,隐隐泛出黑色。

眼皮上沒有肉,只剩下一層皮,即使想要合上眼睛也不行,端的是死不瞑目。

瞳孔中的黑色已經徹底擴散,一片白。

這張臉,無疑是令人作惡的一張臉。

但圍觀者看着心裏發毛,寒梅自己倒還是很淡定,摸索半天後終于停下,把手套給摘了下來。

他道:“是玉天寶的手法。”

群衆嘩然。

然而金九齡卻道:“你說的,我就要相信?”

寒梅道:“你也可以不相信。”

話是這樣沒錯,無論相不相信,歲寒三友自己都沒有什麽損失。

這正是因為如此,結果一出來,很多人都信了他們的話。

“那真是玉天寶動的手?”

“或許是的。”

“但不是說玉天寶的武功不是很好?”

“那也是聽了說說,畢竟他是玉羅剎的兒子,武功怎麽能不好。”

“不,也有可能,也許他有幫手。”

“但那幫手是誰?”

“不知。”

“但玉天寶肯定跑不掉。”

金九齡聽着越來越覺得不對,他和陸小鳳查案時可沒有和玉天寶有一點半點的關系,雖然也有可能是他們辦事不利,但聽着歲寒三友的話,怎麽就是覺得對方像是刻意誤導呢?

就好像是他們都希望別人覺得是玉天寶動手的一樣。

陸小鳳皺眉不語,他似乎想到了什麽,又似乎沒想到什麽,只是在單純地思考。

寒梅又站回孤松身後,但是他能感覺到,剛才那與玉羅剎相似的視線還黏着在自己身上。

但他卻又分辨得出,那不是玉羅剎,因為玉羅剎的眼神遠來得比那人更恐怖。

光是看着那團神秘莫測的煙霧,就好像看見了神,看見了魔,看見了不可逾越的高峰。

多麽令人恐懼的人。

玉羅剎真的是人嗎?

玉羅剎當然是人,因為他還有兒子,他還有西方魔教。

天上的仙人,不會在人間有兒子。

他眼角的餘光在來回搜索,但卻沒有找到那人。

只看見一截雪白的衣角。

西門吹雪似乎與外界相隔絕。

即使是武當山死了五十個人也與他沒有什麽關系。

不,這是與他有關系的,因為他似乎已經成了一個全職大夫。

他的心也被怒火充斥,因為那些早逝的人。

他沒有那些年輕人朋友的哀痛,卻有他們的怒火。

西門吹雪,是一個有喜怒哀樂的人。

他的實力很高超,也對西方魔教沒有額外企圖,所以便一直端坐在靜室中。

他在不斷拷問自己的心,自己的劍意。

一男人忽然道:“不愧是吾兒,任何時候都如此勤勉。”

西門吹雪道:“你來這裏幹什麽?”

話語中滿是嫌棄。

玉羅剎落在他身後,輕功之高妙,幾乎無人能發現他。

玉羅剎道:“阿雪是否想念為父?”

西門吹雪只冷笑,不說話。

玉羅剎道:“為父可是想阿雪想得緊。”

西門吹雪又問了一遍道:“你來這裏是幹什麽。”

玉羅剎笑道:“做好事的。”

西門吹雪沉聲道:“好事?”

玉羅剎道:“才救了兩個小兔崽子。”

他道:“這可不是好事?”

西門吹雪不語,誰知道玉羅剎在胡言亂語什麽。

玉羅剎道:“其中有一個小兔崽子倒是有趣得緊。”

西門吹雪幹脆閉眼睛,接着打坐了。

玉羅剎顯然是不甘寂寞,他道:“阿雪可有什麽要問我的?”

他又道:“比如說是什麽面具、繡花大盜、砒霜?”

西門吹雪眼睛都不睜道:“有什麽可問的。”

又不是玉羅剎所為,便沒有可說的。

玉羅剎聽他的話,笑得開心極了。

他的阿雪,果然是最好的。

陸小鳳又回到大廳,與他在一起的還有金九齡。

這裏現在可不止只有三十具棺材,而是五十具。

之前死的二十個人,也被裝入了棺材裏。

剩下的人似乎對歲寒三友的話頗為信服,竟然去商讨怎麽把玉天寶找出來的大計。

但無論是陸小鳳還是金九齡,都覺得歲寒三友說的話很有問題。

他們一定忽視了,什麽盲點。

假石雁為什麽要殺這麽多人?

他還會不會接着殺人?

金九齡忽然道:“或許,他是在找什麽人。”

他道:“知道那人的特征,但又無法确定到底是誰,所以只能将這些人全都殺了。”

但五十個人有什麽特征?

陸小鳳沉吟道:“這些人有的是用來混淆視聽的,有的是對方真想殺的。”

但現在的問題是。

假石雁在找的人到底是誰?

陸小鳳順着棺材一具一具看過去。

每個人長什麽樣,每個人用什麽武器,每個人穿什麽衣服都銘記于心。

等等,每個人穿什麽樣的衣服?

陸小鳳忽然發現,自己忽視掉的到底是什麽。

葉孤城找到了武當山禁地。

奇門遁甲果然厲害,禁地外一層就是迷霧。

葉孤城冷眼看着,心裏也有些發憷。

這奇門遁甲,他能破?

要是破不了把自己也困進去就有意思了。

葉城主雖然不能說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上下五千年全都藏于腹內,但該知道的,還都是知道的。

奇門遁甲正好屬于該知道的範圍內,以他的認知,可以說得上是略知皮毛。

以他皮毛的知識可以從這裏進去,再把人帶出來 ?

還真是不能。

葉孤城心道:不能就不能吧。

反正他已經一紙書信通知岚風朗月去找專業人士了。

就算葉城主出不來,專業人士也絕對能把他們帶出來。

更不要說,搞不好葉城主能夠成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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