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又死了十個人!

陸小鳳快要瘋了!

武當派的衆人也快要瘋了!

陸小鳳是一個很有朝氣也很聰明的年輕人,但此時此刻,他的眼中卻充滿了血絲。

是因為疲憊,是因為焦急,也是因為痛恨。

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才能殺死如此之多無冤無仇的人?

寧願殺錯一百,也不放過一個,這是何其殘忍的舉動!

金九齡也很疲憊,陸小鳳操勞了多久,他就操勞了多久。

他見到陸小鳳,兩人對視,都看到對方眼底的青黑以及眼中的血絲,還有嘴角無奈的苦笑。

那笑真的很苦,苦到比不笑還要難看上百倍上千倍。

金九齡道:“你是對的。”

名不見經傳的白衣劍客,又死了幾個。

人都快要死光了。

陸小鳳道:“猜想是對的,又有什麽用?”

金九齡默然。

是啊,有什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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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死了。

金九齡雖然也算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人,但畢竟沒有心狠手辣到這等級上,眼睛眨都不眨就能把毫無關系的六十個人殺掉,無論是尋常的不尋常的人都做不到。

動手之人一定有某種很可怕的目的。

金九領道:“起碼你可以避免剩下的人死。”

即使只剩下幾個人。

陸小鳳道:“但我們卻連他殺人的手段都不知道。”

人又是因為砒霜而死在屋子裏,因為死相實在是太熟悉,他們甚至都沒有找西門吹雪來看。

與之前的二十個人完全相同的死法,只不過檢查了杯子口,檢查了別的什物,卻沒有發現下毒的手段。

無解。

梅真人本來就花白的頭發開始一把一把地往下掉,眉毛也不剩下幾根,原本還說是一派仙風道骨,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變成老禿子。

武當派其他人也因為太久沒能入眠而露出憔悴之态,比陸小鳳他們看上去狼狽一點,身負武當之名,他們這些道士的心理壓力是所有人中最大的,遠勝陸小鳳與金九齡。

因為他們已經看到了,武當身敗名裂一蹶不振的未來。

出了這麽大的事,只要是江湖人,就面上無光,更不要說是群英會的發起者了。

想到這就一陣長籲短嘆,誰都沒有想到,好好的群英會竟然會變成這副模樣,早知道還有誰會摻和西方魔教的渾水?

但這世界上卻萬萬沒有什麽早知道的。

種下的苦果,還不是得打落門牙往肚裏吞?

陸小鳳嘆道:“還是先去找那些活着的。”

年輕的白衣劍客可都是珍稀保護動物,就算貼身看着都不嫌麻煩。

金九齡點頭。

陸小鳳想到還沒出事的一人忽然道:“你可聽說過陳浩這人?”

金九齡當然沒有聽說過,他道:“誰?”

陸小鳳道:“白衣劍客,二十多,叫陳浩的。”

金九齡道:“不認識。”

陸小鳳又道:“那你覺得,像西門吹雪那樣驕傲的人,在江湖上籍籍無名的可能性有多大?”

金九齡道:“西門吹雪那樣?”

陸小鳳道:“正是。”

金九齡道:“如果只是驕傲,籍籍無名并非不可能,但如果是驕傲得如同西門吹雪,他一定是個很厲害的人物。”

陸小鳳嘆道:“我也是這樣想的。”

他所見到的年輕白衣人,不僅如同西門吹雪一般驕傲,還比他要自負,這樣的人,絕不可能在江湖上沒有名氣。

他幾乎能夠确定,說自己叫陳浩的年輕人,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就不知道這秘密與西方魔教有沒有關系。

九公子混跡在人群中。

他與任何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俠士一樣,跟着衆人看他們義憤填膺地聲讨玉天寶,跟着他們去看已死之人的屍體,将他們的身體收斂入薄薄的棺材,再冷眼看他們的朋友痛哭流涕。

什麽男兒有淚不輕彈,都成了屁話。

人死的越多,心中的恐懼也越多。

那些人哭,不僅僅是為了自己的朋友,也是為了自己。

死這麽多人,未嘗沒有兔死狐悲之感,特別是兇手還沒有捉到,誰都不知道下一個死的會是哪一個。

年輕俠士的功夫大多還沒有練到家,沒有一個人敢說自己是比石雁道長厲害的,所以他們只能在心中畏懼,但為了自己的面子,卻不能表現出來。

宮九就混在這樣一群年輕有為的俠士之中。

但九公子即使參與其中,卻也與任何一人都不一樣。

他的臉如同刀刻一般冷酷而嚴峻,沒有絲毫柔和的弧度。

臉很白,但卻不同于皚皚的白雪,因為冷酷,在陽光的照射下竟然産生像是閃爍着金屬的光澤。

而他的眼,則更加冷。

宛若深不見底的混沌。

九公子像一把兵器,而且還是神兵利器。

沒有感情的神兵利器。

無論是葉孤城也是西門吹雪,身上都似乎有屬于人的情感,無論是譏诮的嘲諷的,都是人的情感,但九公子靜靜地站着,就好像是靜靜地站着。

你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陸小鳳遠遠地看着九公子,一襲白衣的人似乎也在觀察別人,但他的眼神,卻不是看這人的眼神,就好像下面是一排螞蟻,一排蟲子。

毛骨悚然。

宮九在看什麽?宮九在想什麽?

沒人知道。

另一夥兒也注意到了宮九,是歲寒三友。

九公子似乎并不準備惹人注目,他的氣息接近于無,就好像是路邊一顆小石子,如此低的存在感,想要注意到他,也要費一番功夫。

武當派的人早已忙得焦頭爛額,怎麽可能注意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江湖劍客?就連陸小鳳對他的關注,都是因為偶然。

歲寒三友為什麽能發現他?

枯竹道:“那年輕人,似乎不太對勁。”

孤松:“确實。”

他道:“有我輩中人之感。”

孤松道:“你可聽說過他?”

問的是寒梅。

寒梅看着九公子,眼神幽深,他道:“并無。”

孤松道:“此等閉息大法,似乎在教中見過。”

枯竹道:“都是些見不得人的人,使出來的不入流手段。”

孤松道:“但你不得不承認,這是一門很難練的功夫。”

枯竹道:“不錯。”

孤松道:“你們可有人練這門功夫?”

枯松道:“不曾。”

寒梅道:“不曾。”

孤松又道:“莫不是魔教內部的人已經追了出來,想要争奪那羅剎牌?”

枯松道:“很有可能。”

寒梅一直不說話,他在兩位兄長看不到的角落以一種可怕的眼神打量着九公子,就好像要将他吃下去。

他忽然又想到自己打聽到那消息時的興奮與忌憚。

玉天寶不是玉羅剎的兒子。

情報源與他合作多年,兩方可以信任彼此,更不要說是如此重要的消息。

聽到消息的同時,困擾自己多年的問題迎刃而解,像玉羅剎那樣的人,怎會因為溺愛而養出玉天寶那樣的廢物兒子?

玉羅剎不是人,是神,既然是神,就不可能犯錯。

所以像玉天寶那樣的錯誤是不可能出現的。

那現在問題來了,如果玉天寶那擋箭牌不是玉羅剎的兒子,誰是玉羅剎的兒子?

過了很多天,給他情報的人又來告訴自己。

玉羅剎真正的兒子,是一年輕的白衣劍客,歲數與玉天寶一樣。

玉天寶多少歲,二十三?還是二十四?

江湖上二十多歲的白衣劍客究竟有多少?

寒梅的心在激烈地顫動。

他忌憚也恐懼着玉羅剎,對羅剎牌也将信将疑。

因為他知道,玉羅剎是一個算無遺漏的男人,放在明面上的玉天寶既然是擋箭牌,那他真正的兒子必定是十分出色的,可以繼承西方魔教的人。

什麽樣的人可以繼承西方魔教?

像玉羅剎那樣心機深沉之輩。

但現在在江湖上很有名望的劍客中,卻好像沒有哪些符合要求的。

既然這樣,那白衣劍客一定很不出名。

他或許不是實力不高強,只不過是不希望自己很有名氣。

對很多人來說,名氣就代表着麻煩,正如同玉羅剎永遠被迷霧所籠罩一樣,他的兒子就算不以同樣做派,也一定是個很不起眼,很難被人發現的人。

原本還想着怎麽樣把全天下沒有名氣的白衣劍客全部尋訪一邊,沒想到武當竟然召開了群英會,全天下的白衣劍客怕都是彙聚于此。

當時寒梅只想仰天大笑三聲道:天助我也。

他采取了很多行動,殺了很多人,但其中卻似乎沒有符合他要求的。

因為寒梅認為,玉羅剎真正的兒子,一定沒那麽容易死。

還好,事情在昨日出現了轉機。

他很确定自己昨天派出了劇毒的蜘蛛,他們幾乎每一只都很好地完成了任務。

除了其中一只。

昨天死的應該是十一人,而不是十人。

是誰從蜘蛛口下逃脫?

是誰?

遠遠的,九公子對上了寒梅的視線。

其中一人眼神狠辣,時不時有精光射出,其中另一人則如同一潭死水,波瀾不驚。

忽然,那潭死水動了。

并非從中間泛起陣陣漣漪,而是如同蛟龍出海,風起雲湧。

但從死水中竄出來的并不是龍,而是蛇。

一條劇毒的蛇。

寒梅看見蛇在對自己嘶鳴,在對自己笑,在對自己示威。

他模模糊糊想到,蛇,可會笑?

蛇是不會笑的,他只會張開血盆大口,将他整個人都吞下去。

“老三!老三!”

恍惚之間,寒梅聽見有人在對自己說話。

不對,不是說話,是有人拽着他的肩膀搖擺。

寒梅從恐懼的夢中掙脫出來,臉色煞白。

他剛才竟然被魇住了!

他是被什麽魇住?

寒梅身上有很多冷汗,他都不知道那些冷汗是什麽時候出來的,只知道現在冰冷的汗黏住他的外套,整個人有一種黏黏的感覺。

這很不舒服,卻比不上他心中的惶恐。

或者說是荒誕。

他竟然被一毛頭小子魇住了?

除了夢之外,還有什麽可以魇住人?

殺氣。

他一輩子殺的人,比不上二十多歲的年輕人?

怎麽可能。

不,是有可能的。

心中有一個聲音在悄悄地提醒他。

因為那是玉羅剎的兒子。

孤松道:“怎麽了,老三?”

他眼中的關切并不作假,但他也不知道寒梅究竟做了什麽。

寒梅再擡頭,卻發現剛才用殺氣将他碾壓的年輕人不在了。

他道:“沒什麽。”

孤松與枯竹面面相觑。

寒梅的表現,可不像是沒什麽。

九公子的心情很好。

當他心情很好的時候,總是忍不住要做些什麽。

比如說殺一兩個人,或者是殺一兩個人。

人選似乎已經被送到他面前。

他來武當山群英會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找葉城主拔除劍氣。

比較可惜的是,葉城主全程掉線,九公子只是稍微慢了一會兒竟然就找不到人了。

他大概知道自己在認路上有點問題,武當山大大小小這麽多宮殿,高高低低這麽多山峰,如果将自己弄丢了,到哪找葉城主去。

所以他選擇在這裏守株待兔。

但守株待兔的過程委實無聊了些。

對在場的任何一位大俠來說,這同行人不斷死亡的劇目即使不有趣,也絕對說不上是無聊,每天都在生與死之間徘徊,你無聊一個試試看?

但九公子卻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對他來說,死幾個人算什麽?

人每天都在死,正如同人活着需要喝水吃飯一樣簡單,早死和晚死對他來說并沒有什麽區別。

假石雁無法引起他的興趣。

九公子活得很無聊。

這世界上能讓他覺得有趣的人實在是有點少。

不過他的運氣似乎很好,雖然葉城主不在,但終歸又出現一個,讓覺得很有趣的人。

陸小鳳。

讓宮九覺得很有趣并不是一件好事。

因為沒有人知道他的有趣點在哪裏,而這些被他盯上的人,也大多運氣不太好。

九公子喜歡人為制造節目。

他手邊沒人,也不想過分暴露,所以不能在群英會上人為制造節目。

在這時,他才發現,原來群英會上已經有了很有趣的游戲。

特別是在屋子裏捏死一只蜘蛛。

他認識這只蜘蛛。

九公子天縱奇才,讀過的書幾間屋子都不夠堆,偏偏他又過目不忘,有了這本事,無論多複雜的,多小的知識,他都能記住。

比如眼前不起眼的小東西出自西域。

那還真是一片神奇的土地。

他端詳被自己捏扁的蜘蛛,或者說是,殘破的屍體,心中好奇心大盛。

究竟是誰可以操縱這樣一種小玩意兒。

玉天寶?

九公子嗤之以鼻,雖然在場人對玉天寶沒什麽了解,但他卻恰恰知道。

這世界上很少有什麽是他所不知道的。

玉天寶擅長掌法,最多加一手做面具的功夫,什麽操控蜘蛛毒蛇,怎麽可能。

他又不是五毒童子。

但在場人中,能使出這一手的卻還另有其人。

九公子遠遠地打量歲寒三友,眼中波瀾不驚,心中卻滿是惡意。

孤竹,枯松,寒梅。

是哪一個?

寒梅對上了九公子的視線。

以人的視力,是無法隔這麽遠還能看見他的表情,但宮九卻感受到了,對方隐藏在瞳孔深處的,忌憚與驚恐。

他輕輕笑出聲。

這不就找到了嗎?

葉城主心情很微妙。

他帶着兩個拖油瓶才進太和殿,就看見了六十具棺材。

他走的時候明明只有一半,才走了幾天就翻倍了究竟是什麽鬼?

葉城主忽然就心裏發虛了。

他想想,自己應該把情況打聽好了再去找人。

所以現在只有一個問題。

看向身後的葉孤鴻與玉天寶。

這兩個大拖油瓶,應該放在哪裏?

他甚至還得保證他們安全。

葉城主清楚聽見了一陣熟悉又輕的腳步聲。

江湖上總有一些道理是共同的。

輕功越高,腳步聲就越小。

這也意味着,如果不集中精力,就算是葉孤城都不能發現高手靠近。

畢竟他雖然耳聰目明,卻沒有到什麽聲音都能聽見的地步。

但他現在身邊有葉孤鴻與玉天寶。

只要身邊有人,那葉城主的精神力必定是高度集中的。

要是不集中,逼格掉了怎麽辦。

他使得好一手聞聲識人,聽見那腳步聲立刻道:“西門莊主。”

葉孤城對別人或許會不夠熟悉,但西門吹雪是必須要熟悉的。

以此類推,他必須要熟悉的人還有陸小鳳花滿樓等等等等。

都是主角以及主要配角啊。

葉孤鴻的眼睛那是刷一下就亮了。

他聽見了什麽?

西門吹雪?!

玉天寶看着葉二公子,就好像有兩團火在他的眼中熊熊燃燒。

看着怪滲人的。

也是湊巧,明明西門莊主一大清早就因為不知道什麽事情跑到外面溜達去了,等回來正好撞上歸來的葉城主。

說他們兩個沒有緣分,這是假的。

西門吹雪知道葉孤城是出去找堂弟的。

只要是參加了群英會的俠士都知道。

但與其他堅信葉孤鴻死了的人不一樣,西門吹雪一開始就對葉城主充滿了信心。

信心的等級比之他對自己,有過之而無不及。

所以,當看見葉孤鴻的時候,西門吹雪不僅沒有驚訝,還施舍了一個眼神給自己的死忠粉。

葉孤鴻:朝聞道,夕死可矣!

幸福得要暈過去了。

但他也不敢真暈,因為眼前還有一個葉孤城。

給他堂兄丢臉,是要死人的。

比吃一百條一千條蚯蚓還要讓人無法忍受。

葉孤城道:“西門莊主近日可有什麽事?”

他在委婉地試探。

果然,西門吹雪非常上道地來了一句:“無事。”

何止無事,就算為了防着玉羅剎不知道什麽時候找上門,他都不會和群英會的大俠聚在一起,更何況,西門吹雪本來就不是喜歡人情往來的性子。

對他來說,有朋友二三,知己一,足矣。

西門吹雪不僅寂寞,而且還享受寂寞。

像他和葉孤城這樣的人,多多少少,都是喜歡寂寞的。

只有寂寞與孤獨,才能雕琢出絕世的好劍。

葉孤城其實比西門吹雪要好一些,畢竟,他練得并不是出世的無情道。

同為劍客,所走的道路不一樣,那為人處世的方式也不一樣。

但這并不妨礙兩個人成為知己。

既然是知己,總是少不得請別人幫忙一二的。

葉孤城道:“若西門莊主無事,可否幫我看管舍弟一二。”

他又看看身後的玉天寶,給他名字拐了個彎:“還有這位王公子。”

總不能說是玉公子吧?

這姓氏,實在是太顯眼了。

于是葉城主自作主張,給他的姓氏去了一個點。

心中滿意地點頭,這樣聽起來,大衆化多了。

西門吹雪睜不愧是國民好朋友,一句話不問,當時就幹脆利落地應下來道:“好。”

也是非常地讓人感動了。

然而,現場最激動的理所當然不是終于給兩個大拖油瓶找到安置傘的葉孤城。

最激動的必須是見到偶像的葉孤鴻啊。

玉天寶看着就比他淡定多了,雖然他知道自己并不是玉羅剎的親生兒子,但他也不知道玉羅剎的親生兒子是誰,對西門吹雪的了解停留在對方是知名劍客上,了解到自己目前估計死不掉心頭就大定。

能活着就行,其他的不管。

人如果追求得能夠少一些,那活着便會幸福許多。

玉天寶現在估計也只求活着了。

葉孤城道:“西門莊主可知我不在的幾日又發生了什麽事。”

他看着多出來的三十具棺材,意有所指。

西門吹雪的表情也變得不太好看。

他向來不會向玉羅剎求助,對方似乎也本着心看他什麽時候按捺不住向自己服軟問上一兩句,就一直笑盈盈地盯着西門吹雪。

結果可想而知,神出鬼沒的玉羅剎并沒有得到自己意想之中的撒嬌。

西門吹雪本着的道理是,既然玉羅剎不說,他就不問。

非常地堅決。

所以他知道的,也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即使劍神再聰明,論查案,也不是專業的。

他道:“假石雁又出現了。”

話中有殺氣。

葉城主道:“這麽多可都是他殺的?”

西門吹雪道:“是。”

葉孤城道:“用什麽法子。”

西門吹雪道:“下毒。”

兩字一出,葉孤城的臉色也不太好看。

葉孤城道:“假石雁的身份可有猜測?”

西門吹雪道:“歲寒三友言是玉天寶。”

聽見歲寒三友的名字,玉天寶眼中閃過一絲恐懼,随後又充滿了憤懑。

這關他什麽事?

非常地不服。

葉孤城道:“曾經昆侖的歲寒三友?”

西門吹雪道:“現在則入了西方魔教。”

葉孤城道:“既然是西方魔教之人,怎麽會上武當山?”

西門吹雪笑了,是譏诮而不屑的笑容。

他道:“梅真人似乎與歲寒三友是舊識。”

葉孤城道:“原來如此。”

他覺得自己把玉天寶委托給西門吹雪的方法太機智,這人要是給歲寒三友看見了,還有命活?

定然是沒有命的。

玉天寶的狀态,說是前有狼後有虎也不為過。

葉孤城鄭重其事道:“舍弟與王公子,就交給西門莊主了。”

西門吹雪道:“放心。”

男子力那是非常之足。

葉孤城不得不承認陸小鳳說的沒錯。

有西門吹雪這樣一個朋友,是非常讓人安心的。

他很慶幸自己有一值得托付的知己。

陸小鳳思索再三,将自己的推斷告訴了梅真人。

那假石雁所想殺的,大概是二十上下的白衣劍客。

梅真人乍聽之下,有些難以置信,因為這推論也實在是太兒戲了些。

他甚至都不敢相信。

但再兒戲的結論,由陸小鳳與金九齡一起,表情凝重地告訴他,就不得不相信了。

無論多荒唐的話從他們口中說出來,總能提高幾分可信度。

更不用說現在無論有什麽結論,他都會死抓着不放,死馬也要當活馬醫。

人已經死得太多了。

不能再有人死了。

但這豈是他說不死人就會好好的?

梅真人沉重地嘆了一口氣,老了十歲都不止。

如果說最開始葉孤城看着他還有幾年可活,現在就好像随時都能撒手人世,只有一口氣撐着。

葉孤城回來後,看見的就是這樣一位武當派掌門。

陸小鳳道:“葉城主。”

話語間很是驚喜。

因為他能看出來,葉孤鴻找到了。

葉城主矜持地點點頭。

但陸小鳳能夠看出葉城主找到了人,其他人卻不能。

誰叫葉孤城無論何時都板着一張冰塊臉,心情好與不好,一直都是一個樣。

而且,人都是有劣根性的。

自己的朋友死得很慘,便不會希望別人的朋友活得很好。

在這節骨眼上,如果失蹤許久的葉孤鴻沒有死,倒成了異類。

葉孤城的面無表情,理所當然被解讀成,失去堂弟的悲痛。

這似乎給了活人奇妙而消極的心理慰藉。

既然葉城主的兄弟都死了,他們的朋友死了,似乎也不是什麽很不得了的悲痛的大事。

雖說情同手足,但在大部分人心裏,朋友與手足,還是不一樣的。

這世界上能夠真正做到為朋友兩肋插刀的人很少,陸小鳳是其中一個。

所以他才是陸大俠。

除了陸小鳳還有人感知到了葉孤城的情緒。

那就是宮九。

九公子掩藏在人群之中,因梅真人還未對外公布陸小鳳的推論,這裏穿白衣的劍客俠士還有很多。

那些人雖然不至于比宮九生得高挑,但大多都很魁梧。

外家功夫一個練不好就會這樣。

肌肉糾結,身材魁梧。

他将自己隐藏人人群中,毫無壓力。

身子隐藏在人群中,但一雙眼睛,一顆心卻全放在葉城主身上。

看着他,肩膀中的劍氣似乎就在騷動,将他那附近的經脈攪得亂七八糟。

九公子完全不在乎這點小傷痛,手指在肩膀周圍幾個穴位上一點。

疼痛加劇,卻不會幹擾其他經脈。

常人無法忍受的疼痛,對九公子來說卻有如久旱逢甘霖。

這是一種享受。

肉體上的痛苦帶來心靈上的愉悅,他看向葉孤城的視線,更加熱烈了一些。

葉城主不動聲色地打了個寒顫。

他忽然感到了一絲絲,久違的,熟悉的,變态的凝視。

厲眼往某個方向一掃,只看見零零散散幾個白衣劍客,他們見到葉城主看過來,都露出了粉絲被偶像臨幸一般夢幻的笑容。

這時候都不忘記追星,也十分地牛逼了。

然而葉城主并沒有給出親切又和善的笑容,他只是一絲不茍地以眼将幾人掃視一邊。

并沒有什麽特別的。

但那如同蛇一般陰冷粘膩的視線卻纏繞在他心上,揮之不去。

葉城主表情愈發凝重。

究竟是誰?

九公子的心情很不錯。

看見了久違的葉城主,走路都想要帶笑。

但宮九的笑容估計只有他自己才會覺得好看,就算是牛肉湯看見了,都不由打個寒顫。

因為他的眼睛實在是太幽深,無論何時都好像有無數陰深晦暗的怪物在他眼中掙紮,而嘴角勾起的弧度,則顯得十分有空洞。

這樣的九公子,是讓人畏懼的。

他一路上都帶着這樣詭異的笑容回到房間,也還好路上沒有遇見別人,否則準以為他是帶着人皮面具的假石雁。

不過九公子很愛幹淨,愛幹淨到幾乎有潔癖,人皮面具那種肮髒物,就算看一眼他都會覺得污眼睛。

所以他在以手捏死西域毒蜘蛛後把手洗了十多遍。

每把玩一次那蜘蛛的屍體,就洗十遍手。

也不知道他哪來的毛病。

又嫌蜘蛛髒,又要把玩它,這豈不是自虐。

然而他一向都很有自虐的愛好。

九公子走到門前,頓了一下。

他走的時候,房門是緊閉的,但現在房門還是緊閉的。

這就很不應該了。

因為他并沒有從室內上鎖,又打開了窗子,今天西南風很大,門應該會被風吹出一條縫來。

他露出一個很玩味的笑容,因為九公子想到了昨天被他把玩了無數次的蜘蛛。

誰叫武當山上樂子這麽少,他昨天甚至還沒有找到能當樂子的陸小鳳,自然只能對嫌棄的要死的蜘蛛上下其手。

即使他覺得那蜘蛛很髒。

九公子是很有小孩子心性的,但在他身上更多的,是小孩子的殘忍,而不是小孩子的天真。對這世上的絕大多數人與動物來說,小孩子足夠地可怕。

九公子與小孩子一樣充滿了好奇心,與小孩子一樣喜新厭舊,他超過小孩子的,則是武功與行動力。

因為好奇心,他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地打開了門。

正面沒有人。

他又慢條斯理地關上門,然後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擡頭,果然天花板上有個人壁虎似的黏着着。

他笑了,因為自己猜測得很對。

面前沒有人,門又開到了底,唯一能帶藏人的地方,可不就是天花板嗎?

很少有人會注意自己頭頂上有什麽,這是一個視覺盲區。

但宮九不會忽視。

他黑得看不見底的瞳孔中,倒映着帶着面具的一張臉,以及傾斜而下的銀針。

針尖閃爍着劇毒的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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