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這世界上有一種人,看見了便知道他是誰。

他的長相,他的穿戴,他的神情,他的氣勢,他身上的種種一切都沒有人可以複制。

因為人是獨一無二的,世上沒有人會把他與別人認錯。

宮九,就是這樣一種人。

當葉孤城看見宮九時他便知道,眼前的男人是宮九,是太平王世子。

即使他并沒有看見過宮九,對他的一切了解幾乎都來源于書中文字。

但當人從書中走出來,變成活生生的存在,乍一眼看過去也只能讓葉孤城恍然大悟。

原來宮九就是這樣一個人。

絕對不會認錯。

因為這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比九公子更加自負,比他更加傲慢。

這樣一個男人,并不能讓葉孤城歡喜,事實上,他恨不得一輩子也不要見到他。

因為他不僅僅代表着麻煩。

九公子每一次出現,似乎都總有人要死,總有人要倒黴。

很明顯,上一個倒黴的就是葉孤城。

其情節之嚴重,差點讓他就折在中原了。

葉城主忽然想到了自己的百步穿楊,他還記得釘在樹上的劍以及樹下的與血。

Advertisement

葉城主不是聖人,他可以擦鞋猜測,但卻無法确定,他或許能憑借狠辣的手段鎖定目标任務,但他也無法肯定那真是宮九所為。

他還記得丁獨秀說遇見了想要被鞭打的人,那或許是宮九?

十有八九是的。

但如果真的是宮九,為什麽他會盯上自己?

葉孤城聽見對方的話,表情也變了,變得更加高不可攀,更加冷若冰霜。

西門吹雪遇上宮九竟然忍不住地嘔吐,因為他看見了對方癫狂的模樣。

但是葉孤城?雖然尚未看見宮九犯病,心中卻已經十分不悅。

他理所當然沒有因為宮九的真情表白而對他産生好感,正相反,心中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煩躁。

白雲城主被很多人念叨,也被很多人思念,被很多人敬仰,但這其中卻不應該包括宮九。

葉孤城的眼睛很亮,也很利,并不是很深的瞳孔中似乎又點點寒星,但那寒星所綻放出來的光芒卻又一點都不溫暖,一點都不柔軟。

正相反,那是劍的鋒利。

他知道眼前的男人是宮九。

但即使自己知道,卻不能表現出來,葉城主冷冷道:“你是誰?”

宮九道:“鄙人姓陳名浩。”

即使他用謙稱,你卻無法感受到他的尊敬,他的卑微,即使口述“鄙人”,也像是高高在上的施舍。

葉城主聽見他的話,眉頭都不帶抖一下,但心中卻嗤之以鼻。

陳浩?

見你大頭鬼的陳浩。

葉城主冷冷道:“是嗎?”

他這樣說,似乎不太禮貌,即使葉孤城已經有名到全江湖人都知道,但如果別人像他自我介紹,一般都會禮貌性地報上自己的名字。

這是種社交禮儀。

葉城主雖然跟個飛仙似的,但禮數一向周全,所以才讓江湖人挑不出錯來。

本質意義上,他比起西門吹雪還是要更加接地氣的。

所以,他只應了一聲“是嗎”,而沒有報自己的名字,這是很不正常的。

陸小鳳意識到了這種不正常。

從自稱陳浩的青年下樓開始,他的注意力就一直集中在這古怪的年輕人身上。

陸小鳳雖然看朋友不太準,但是看別人那真是一瞧一個準,只要讓他第一眼看着覺得不太對的,那肯定很有問題。

九公子何止是讓陸小鳳看了第一眼覺得不太對?他分明全身上下都是古怪之處!

然而,這世上,并不是人人都有陸小鳳的眼力的,更不要說雖然九公子神情自傲古怪,混在一群同樣驕傲的白衣劍客中,也并沒有特別出彩。

因為他很安靜。

這年頭,安靜的人總是比喧鬧的人來得更加不起眼。

更不要說武當派衆人早就焦頭爛額,自顧不暇,哪有時間去關心別人?

所以,九公子的古怪竟然就被忽略掉了。

陸小鳳很了解自己的朋友,所以他也很了解葉孤城,聽他冷冷的聲音,便覺得有些不對。

葉城主雖然仙氣飄飄,但并不是很傲慢,正相反,如果相處久了,他甚至還有一點平易近人,這樣一個人,對不認識的陌生人都是很禮貌的,絕對不會吝啬于說出自己的名字。

葉城主的态度,委實反常了些。

陸小鳳用眼角的餘光悄悄看葉孤城的表情,只見他一派冷若冰霜,竟然比平日裏溫度更降三分,心頭疑惑更甚。

這模樣,莫不是城主與自稱陳浩的認識?

不僅認識,還似乎結了仇怨。

陸小鳳忽然想到了對方的“思之如狂”,也不知怎麽的,一回想起來,竟然讓他給打了個寒顫。

就算是艾慕少年的小娘子,說起話來也不會這麽粘膩。

當然,也不會這麽直白就是了。

細細品味一下,雞皮疙瘩都要出來了。

陸小鳳被晾在一邊,但那兩人的對話卻還在繼續。

宮九道:“我來群英會,就是想見一面葉城主。”

葉城主道:“為何。”

宮九道:“幾月之前曾有幸見過葉城主一面,從此便日思夜想,輾轉反側。”

葉城主:“……”

宮九道:“卻不想葉城主前幾日都不在,一直沒有機會。”

葉城主道:“我聽聞房內洗筆池被打碎了。”

生硬轉移話題。

宮九道:“一時不小心。”

葉孤城也真不愧是好朋友,這時候還想到了陸小鳳,他對宮九似乎很是疑惑,總覺得事情與他有關,想要在房間中再找些蛛絲馬跡出來,現在既然有機會,為什麽不進去看看?

更不要說葉城主知道他是誰,也對他的性格略有些了解,不用猜幾乎就能蓋棺定論,他定然是很有問題的。

葉城主道:“可否進去看看。”

宮九道:“請。”

葉城主先走,陸小鳳沾光,跟随其後。

而宮九,眼睛只盯着也城主看,那眼神直勾勾的,其中意味不明,反倒是讓陸小鳳瘆得慌。

葉孤城也瘆得慌啊,但他就是不說話,伸手便推開了房間大門。

屋子不大,卻很幹淨,很整潔,很沒有生活氣息。

葉城主進門看見被褥嶄新,沒有一絲褶皺便道:“這床鋪似是新的。”

宮九道:“在外睡不慣。”

葉城主心道,什麽睡不慣,不就是嫌棄別人髒?

宮九的潔癖,是可以和西門吹雪媲美的,如此看來,葉孤城比他們倆的潔癖程度要稍微好一點。

他又看那扇沒有鈎起來的窗戶,想來剛才黑衣人就是從這裏逃出去的?

葉孤城心道,指不定是和宮九有什麽仇怨,找上門來了。

他敢說,宮九的仇人絕對比在場所有人都要多。

葉城主不說話,宮九也不說話,但眼睛一直直勾勾地盯着葉孤城看,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葉城主忽然記得他說一月之前見到過自己,心道說不定就是被丁獨秀抽過的那一次,便道:“你是什麽時候見到我的。”

宮九道:“半夜在林子裏。”

葉孤城心頭一動道:“林子?”

心到果然,他果然沒有猜錯人!

宮九道:“葉城主好功夫。”

伸手摸上自己肩膀:“驚天一劍,叫陳某夜夜不能忘懷。”

他竟然一字一頓道:“想不到竟然還有幸見到百步穿楊這等失傳的功夫,也是三生有幸。”

葉孤城:呵。

陸小鳳:???

你們在說什麽我聽不懂啊。

葉孤城的冰塊臉都要碎了,宮九竟然就直接說出來了?

他還沒有找宮九算賬,這人竟然直接就送上門來了?!

怒火來得十分迅疾,席卷葉孤城的心。

一段時間的休生養性本讓他的心情還算舒暢,遇上宮九也并沒有惱怒得過分,但見這人害他如此之慘不僅沒有藏着掖着,還炫耀似的說了出來,葉孤城腦海中的一根弦就崩斷了。

有些情感并沒有随着時間的流逝而沖淡,僅僅是藏在腦海深處。

一旦被觸及,便呈現席卷之勢,呼嘯着,叫嚣着,要沖破一切!

罡烈的劍氣從身體內側炸開,唯一的目标只有一個,那就是宮九。

将其在不大的房屋中游走,但宮九卻好像完全感覺不到是的。

也是,他可是能任由劍氣在經脈中流淌還當做享受的猛人,這一點點外在的劍氣對他來說确實不算什麽。

凜冽的刀子割在宮九臉上,他怕都覺得那是一種享受,因為這個人,本來就很喜歡疼痛。

但對宮九來說不算什麽,對其他人可就不是了,第一個被波及的就是陸小鳳,他離葉孤城離得近,在身子接觸到對方爆發氣勢的瞬間,還以為自己被劍捅穿了。

差點就忍不住使出梯雲縱跑了。

但還好,陸小鳳強忍住了這種欲望。

他看看葉孤城,又看看宮九,十分确定自己的猜想。

葉城主不僅認識面前人,他們還很有仇。

很深很深的仇怨。

他還真沒見葉城主這麽生氣過。

宮九道:“葉城主可是認出我了?”

葉城主冷冷看他,不說話。

宮九道:“葉城主可知我為何而來?”

葉城主心道,我他媽管你為何而來。

只要有腦子的都知道,他是為了拔除劍氣的。

葉孤城自己出的招,他還不曉得?

葉孤城冷冷地看着宮九,他當時使出百步穿楊中蘊含劍氣,就是故意的,當時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要幕後主使死。

他對劍氣這玩意兒的理解很深刻,經脈本來就是人身體中最脆弱的部分,任由銳利的劍氣游走,不僅傷痕疊加,每天都很痛苦,而且還很容易走火入魔。

練武之人的真氣被打亂,可不就是走火入魔?

葉城主動手就沒安好心,目的就一個,就是要那幕後人死。

他差點就被整死了,要對方死,有什麽不對?

但葉城主萬萬沒想到,難得要別人死一次,竟然還碰上那個最不會死的。

他的劍氣是厲害,只要在經脈中游走,就算不走火入魔,遲早有一日會把人給疼死,因為傷上加傷。

但誰知道承受一劍的竟然是什麽傷口瞬間就能恢複,而且還特別喜歡疼痛的宮九。

無論是疼痛還是傷口都不會給他造成傷害。

世界上的事就是這麽玄妙。

葉孤城看宮九的眼神,陰森森的,真是恨不得一劍就把人的項上人頭給取了。

宮九道:“葉城主怕也是想起我是誰了?”

葉城主只冷笑,不說話。

如果眼神能化作利刃,宮九早就死了。

但他不僅沒死,似乎還很享受。

大概也只有宮九才能做出這種事了。

誰會閑着沒事幹給自己找個仇人,還是有血海深仇的那種?

宮九道:“葉城主可否幫我拔除劍氣?”

葉孤城道:“你做夢。”

真是擲地有聲。

宮九卻不在乎,他又道:“若陳某知道些陸大俠想知道的,可否相抵?”

這就很陰險了,簡直就是赤裸裸的脅迫。

然而,葉城主卻冷笑道:“你以為就你知道?”

看宮九現在的表現,他幾乎可以确定自己剛才抓到的人很有用,或許就是罪魁禍首,都不給宮九一個眼神,揮揮袖子,走了。

這姿态看起來,也是非常地高冷了。

陸小鳳:???

你們在說什麽我為什麽什麽都聽不懂?

葉城主道:“走。”

這話是給陸小鳳說的。

深深地用眼刀子剮了宮九一眼,人走了。

葉城主實在是非常理智,知道與宮九在這裏打起來并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至于他肩膀裏的劍氣。

葉城主冷笑三聲,想要他幫忙拔出來,那真是門都沒有。

就好好受着,等有朝一日練功走火入魔吧!

宮九:“……”

不知道為什麽奸計并沒有得逞。

不過……

他又伸手,隔着白衣撫上了肩膀手上之處。

葉城主這樣的海外仙人,本就不應該是被人威脅的。

陸小鳳跟着葉城主,一言不發。

準确來說,他不知道從哪裏插嘴。

陸小鳳多聰明的一個人,聽兩人對話便知道他們結仇不小,唯一的問題就是,到底是哪裏來的仇怨。

沒有聽說葉城主在中原有多走動。

幾個月前莫非就是金鵬王朝那一次?難不成是葉城主會劍客遇上的。

他捕捉到了“百步穿楊”與“拔除劍氣”,聽完之後不由啧啧稱嘆。

葉城主的劍法竟然已經高明到如此地步,能夠劍氣外放,還能如同秦朝劍客一般使出驚人的技藝,江湖多年也不曾有的。

陸小鳳雖然不知西門吹雪的劍法到了何種地步,但想來葉城主定然也不比他差。

不過,能在葉城主這樣一招活下來的人,想來武功也十分詭谲?

陸小鳳道:“那陳浩……”

話還沒有說話,就被葉孤城冷冷地打斷了,他道:“你最好不要多接觸他。”

陸小鳳:“……”

葉孤城苦口婆心道:“他是一個大麻煩。”

碰上了就要死的那種。

如果不是宮九自己貼上來,葉城主也絕對不想知道他這麽個人。

想到這,心頭又是一陣警鈴大作,那宮九竟然敢貼上來,甚至還對他的名字念念不忘,想來是對自己興趣斐然。

想想陸小鳳在鳳舞九天那一本中的奇妙經歷,被宮九盯上,真是一件非常非常讓人不舒服的事情。

更何況對方身後還有小老頭吳明,雖然與宮九的關系談不上非常之好,但如果小的真的被殺了,老的會找上門也說不定。

葉城主心裏啧了一聲。

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将宮九做掉,似乎不太容易。

所以說葉城主也是一非常有膽識的人。

別人碰上變态,只想避着走,他卻在思考怎麽把變态踩死。

這思想境界就不一樣。

太高遠了!

陸小鳳聽着葉孤城的話,就當做自己是沒有看見那陳浩,一句話都不提。

即使是不那麽聰明的人都知道,葉城主并不想再見到那人,也一點都不想讨論與那人有關的話題,要不然怎麽會一記頭就直接把陸小鳳的話眼給堵死了?

要知道,葉城主平日裏可算是一個非常和善的人。

但就是算是不與他多說也沒有說麽關系,陸小鳳想到了之前宮九提出的交換條件,這讓他眉頭微皺。

即使陸小鳳很想知道真相,也不會慨他人之慷,畢竟,對方的要求是讓葉城主拔除劍氣,

他們和宮九,一開始就沒得談。

不過,即使沒有宮九,還有別人。

陸小鳳忽然想到了葉城主綁住的黑衣人,他原本只是隐隐約約覺得那陳浩很有問題,現在對方幹脆就光明正大地承認了,想來應該是黑衣人找他大打出手,受傷之後逃了出來,不巧卻被葉城主遇見,就被順手綁了。

陸小鳳分分鐘就可以腦補出事情的前因後果,偏偏還十分正确,也真不愧是名偵探陸小鳳。

既然這樣,就算宮九不配合一句話不說,只要能找到另一個當事人也沒有問題。

想到這,陸小鳳舒展眉頭,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似乎都透露着輕松的味道。

他仿佛已經看見了,謎題解開的未來。

然而,等兩人到了目的地,卻只看到散落一地的麻繩,與空無一人的樹。

葉孤城道:“怎麽回事。”

他面色鐵青,顯然十分不高興。

陸小鳳松散的眉頭再一次緊皺,他蹲下來看那樹木,泥土微微凹陷,還沒有來得及恢複原狀。

剛才這裏确實坐了人,但就在不久以前,人又被帶走了。

誰帶走了他?

陸小鳳想到,或許是他的同夥?

如果說動機,剛才與葉城主對話的宮九也很有可能,誰叫他的表現那麽古怪,又好像很确定葉孤城會為了知道真相拔除劍氣一般。

但又确确實實不可能是他,因為陸小鳳與葉孤城的速度很快,他們保證,若宮九在他們後面,絕對不可能比兩人更先一步達到這裏。

而且……

陸小鳳伸出手指,感受一把泥土的溫度。

人身上的溫度,已經消散了。

想來那帶着面具的人已經被帶走有一段時間。

葉城主再一次唾棄自己的豬腦子,他怎麽就忘記把面具拿下來了?要不然起碼能知道人長什麽樣。

他這麽不靈光,一定是被葉孤鴻傳染了!

葉二:???

這關我什麽事?

不管怎麽樣,這回是葉孤城失策了。

他和陸小鳳對視,同時看見對方眼中的疑惑與凝重。

現在的問題是,究竟是誰,把人帶走了?

又添重重疑團。

即使是在昏睡之中,寒梅也覺得很冷。

他本不應該覺得冷,因為他是一個武功高強的老怪物,像他們這樣的高手,似乎已經可以不畏嚴寒。

他們有內力。

內力可以幹許多事,可以代替許多東西。

天氣無法讓他覺得寒冷,那什麽才會讓他覺得寒冷?

腦子裏還是一派混沌,但牙齒卻已經戰戰兢兢地打顫,上下就是合不攏,寒氣從腳底心向上,先是肌膚,再是骨髓。

整個人就好像被扔在了冰窟窿中。

他的大腦中警鈴嗡嗡作響,就好像在提醒自己,如果再不醒來,他就一輩子也無法醒來。

所以,即使葉孤城在他脖子後面敲得很精準,下手也很重,寒梅也憑借自己頑強的意志力率先醒了過來。

他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

人在死亡的威脅下,總是能做很多平時做不到的事情,糊塗的人尚且如此,精明的人更不用說。

但等寒梅睜開眼睛,或許會埋怨自己,為什麽不在寒冷中昏死過去。

同樣是死,清醒而痛苦地死與在睡夢中安詳地死是完全不一樣的。

他寧願選擇前者。

寒梅一睜眼,便看見了白茫茫的霧。

這霧中除了冷了點,似乎并沒有特殊之處,但對寒梅來說,卻好像見到了什麽妖魔鬼怪。

瞳孔不由自主地放大,眼白中爆出一條條的血絲,眼中盛滿了恐懼。

他甚至連呼吸的勇氣都沒有。

這幅場景對他來說實在是太熟悉太熟悉了。

很容易讓他想到某個早就死掉的人。

——玉羅剎。

一個埋藏在心底深處的疑問再一次占據他的腦子。

玉羅剎,真的死了嗎?

無法辨別男女的嘶啞聲從身後傳來,玉羅剎道:“見到我就不想說些什麽。”

那對寒梅來說,幾乎是來自于地獄的聲響。

但他卻還在試圖自欺欺人,就算是他這樣的老怪物,有的時候也恨不得自己是在夢裏,而沒有醒來。

他已經開始埋怨自己為什麽要清醒了,如果一定要死,還不如在睡夢中糊裏糊塗地過去。

而不像現在,怕得要死。

寒梅道:“我什麽都沒見到。”

玉羅剎道:“你确定?”

寒梅道:“玉羅剎已經死了。”

玉羅剎道:“他死了,我是什麽。”

寒梅道:“一個冒牌貨。”

玉羅剎道:“你自己也相信?”

寒梅道:“我為什麽不相信。”

額角隐隐有汗珠滑落。

玉羅剎道:“你真以為我死了?”

他又道:“我真會死嗎?”

寒梅道:“只要是人就會死。”

玉羅剎道:“你覺得我是人?”

寒梅道:“你不是神,也不是魔,只是人。”

玉羅剎道:“你自己相信?”

寒梅道:“我當然相信。”

玉羅剎道:“那你為什麽流那麽多汗?”

寒梅不說話了。

他甚至無法判斷出玉羅剎在哪裏,因為他的聲音來自西面八方,将自己包裹在其中,光憑借聲音無法找到神出鬼沒的人。

聲音找不到,肉眼就更找不到了。

玉羅剎道:“你也不相信我死了。”

寒梅還是不說話。

玉羅剎道:“既然自己都不相信,怎麽會做如此膽大包天的事。”

寒梅終于意識到,他和大哥二哥的行動在玉羅剎面前就是完全透明的,他知道他們想要做什麽,或許最開始的死,也僅僅就是假裝的。

為的就是找出叛徒,或者像他們這樣心懷異心的人。

想到這,寒梅竟然不害怕了,相反,他頗有看破生死之感。

可能是知道自己沒有幾天好活了。

什麽幾天,連一盞茶的時間可能都沒有。

寒梅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玉羅剎道:“話說的不錯,人的眼光卻不怎麽樣。”

寒梅道:“什麽意思?”

玉羅剎道:“你現在還不知道?”

寒梅道:“知道什麽。”

玉羅剎道:“你以為誰那麽神通廣大,會知道我的兒子不是我的兒子。”

寒梅臉更白道:“你什麽意思。”

玉羅剎道:“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寒梅忽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長久堅持的信念泡影,他的一切謀劃,一切忍辱負重從最開始就是個巨大的笑話。

當剝下來表面華美的外衣,他發現自己實際上一無所有。

這種感覺很糟糕。

寒梅的腦子裏一片空白,就算是他這樣的老怪物,一時間也接受不了如此沉重的打擊。

他才意識到,這就是一個局,一個針對他的局,而且維持了數年之久。

他最開始的情報源對不對?那人是不是一開始就是玉羅剎?還是說玉羅剎發現之後中途給換了?

種種猜測在腦子中攪成一團,分辨不清什麽是真的,什麽是假的。

寒梅從沒有這麽惶恐過,他以前見到玉羅剎也确實是惶恐的,但卻心存僥幸,認為高高在上的神魔不會太關注足下的塵埃,同時心中又帶有那麽一點屬于強者的驕傲,驕傲在他心中掙紮着,支撐着,讓他沒有匍匐于玉羅剎的腳下。

但現在,所有的驕傲都不複存在,只剩下恐懼。

模模糊糊之中寒梅想到,原來高高在上的神魔就算不低頭都能知道腳下發生的一切。

想來玉羅剎對他們的野心與不安分一開始就了然于心,就算是孤松看見的棺材,也不過就是他玩得又一個游戲。

從一開始,歲寒三友的結局只有一個,那就是死。

寒梅聽見自己問道:“那陳浩,是不是你兒子。”

他驚覺,自己的聲音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沙啞,這麽蒼老,聽起來就像是毛爪子在牆上劃。

難聽得緊。

對此,本來就心情很不好的玉羅剎只是道:“呵呵。”

嘲諷之情幾乎從笑聲中溢出來。

寒梅絕望了。

他絕對不會知道,明明自己還有幾天可活,卻被玉羅剎提早送上西天的原因。

也不過就是因為他把人家寶貝兒子認錯了,讓大祖宗非常得難過。

他一傷心,一難過,別人還有日子可以過嗎?

當然是沒有了。

神出鬼沒的玉羅剎給葉城主還有陸小鳳添了許多麻煩。

原本找到人審問這件事情就能結了,誰知道現在人竟然又不見了。

葉城主思來想去,覺得這件事情頗有些眼熟,一拍腦袋想想,之前葉二公子失蹤不也就是這樣嗎?

套路一致,搞不好出自同人?他這樣想着,幹脆帶着陸小鳳找西門吹雪去了。

反正武當山一共才這麽大,總能找到對口的。

西門吹雪跟個定點Boss一樣,雖然沒有練劍,但似乎在林子裏沉思或者做些別的什麽,身後跟了葉二公子與玉天寶,強者一直用泛着粉紅色泡泡的詭異光芒盯着西門吹雪看,後者就單純蜷縮在陰影中,恨不得沒人能看得見自己。

他實在是非常地缺乏安全感呢!

就算是跟在西門吹雪身邊,都感到有一股陰冷的視線如影随形,好像總在暗處盯着自己似的。

玉羅剎:盯——

玉天寶打了個寒顫。

葉二公子見到葉孤城來了,終于将黏在西門吹雪臉上的視線依依不舍地撕扯下來,對葉城主點點頭道:“兄長。”

他又看到葉孤城身後的陸小鳳道:“陸大俠。”

陸小鳳見葉二公子安好,心情也明媚些許道:“葉二公子。”

葉孤城開門見山道:“是誰将你塞入武當禁地的。”

葉二公子道:“不知。”

他見葉孤城表情不太對道:“玉天寶知道。”

玉天寶:!!!

葉孤城:!!!

陸小鳳:!!!

西門吹雪:!!!

就連劍神也施舍眼神給了玉天寶一秒。

他倒不是有別的什麽想法,因為西門吹雪一直知道玉羅剎有個養子,按照他的性格,顯然是不會介意這種小事的人。

看着玉天寶,也不過就是在心中想想,原來這就是他爹的養子啊。

反應超平淡。

葉孤城看着葉二公子,眼神幽深。

他現在不想打斷兔崽子的狗腿了,想連同他腦袋一起打一通。

說好了為了隐瞞玉天寶身份在外面叫他王公子,竟然給這不長進的東西一嘴就賣了。

想死就直說啊,何必這麽拐彎抹角!

葉二公子:哦。

一不小心說錯話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