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玉羅剎在武當山出現上并不讓葉孤城驚訝。
但是他竟然是擄走手下人的罪魁禍首,這點就不得不讓葉城主嚴正以待了。
葉孤城道:“怎麽回事?”
丁大道:“我們也不知。”
丁大見葉城主定神看他,便将那日被擄走的過程包括前因後果全部跟葉城主彙報了一遍,連他怎麽刑訊黑白無常的細節都沒放過。
葉城主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更是清楚丁獨秀的水平,丁青竹因為是男人,比他妹妹還要暴力許多,其中細節能夠想象一二,聽着什麽“森森的白骨”“鮮紅的血肉”也能處變不驚。
葉孤城比西門吹雪的承受能力高多了。
但是葉孤鴻卻不行,他也不是沒有殺過人,但丁青竹一臉溫柔地描述刑訊場景實在是太過反胃,沒有看見場面,光是聽聲音就能讓他感受到生理上的不适,這也是非常厲害。
可能是因為他描述得畫面實在是太栩栩如生?還是他溫柔語調中藏不住的一絲惬意?
但他們對話的重點絕對不是審訊的過程,葉城主聽他說完道:“黑白無常,是玉羅剎的手下?”
丁大道:“他們應該不敢說假話。”
葉孤城道:“可有說為什麽綁你們?”
丁大道:“他們不知。”
玉羅剎的心思沒人能猜得到,即使是吩咐下屬幹一件事,也只會說內容,不會說原因。
像他這樣從頭到尾都沒翻過船的反派都知道,反派死于話多。
葉孤城忽然想到了自己養傷時期接到的信件,便說是玉羅剎送來的,明明他們之間并沒有什麽交集,對方卻忽然抛出橄榄枝,這不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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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中原就有流言傳出,說玉羅剎死了。
葉孤城知道他沒死,給他最大震驚的從來就不是對方的假死,而是他異常的舉動。
白雲城的人不會騙他,所以綁架一事十有八九是玉羅剎做的。
他為什麽這麽做,他們之間會有什麽交集?玉羅剎到底想要對白雲城的人做什麽?
或者說,他想對葉孤城這個白雲城主做什麽?
就算是葉孤城也想不通。
這或許就是古龍小說的特點之一,太多人無父無母,沒有過去沒有未來,行事單憑一腔欲望,除非等到真相水落石出之時,誰都不知道他們的目的是什麽。
想要在陸小鳳傳奇的世界中活下去,似乎一定要具有推理的能力才行。
葉城主都要被硬生生逼成名偵探了。
但能放着不管嗎?
當然是不可以的。
對方動手都動到自己人頭上了,就算不想管也不行。
我們葉城主身上的責任感與逼格一樣高,特別是,他異常讨厭自己在明敵人在暗的感覺。
江湖人就算是仇殺,也講究一個死得明白。
更何況他和玉羅剎之間還不是仇殺。
葉孤城又想想自己看過的陸小鳳傳奇,玉羅剎出場了多久?反正是肯定沒有自己久的,無論是出場前後都是很神秘的一團煙霧,連男女都不知道。
但無論是他還是玉羅剎,有一點是相同的。
他們都是其中一本書裏的Boss!
葉城主頗為樂觀地想到,既然都是Boss,實力差距一定不會太大。
呵呵。
玉羅剎白如玉的手掌心上躺着一顆小蟲子。
他張開手心,那小蟲子便在他手掌心上亂飛,一點都意識不到面前的是人。
在蟲子的感知中,自己面前的或許是一棵樹,或許是一朵花,或許是一棵草。
但唯獨不是一個人。
像玉羅剎這樣武功返璞歸真的男子,早已到達融入自然的境地。
什麽是自然?
是山,是水,是樹木,是武當山上的猴子,又或者是在半山腰張開翅膀飛翔的仙鶴。
甚至埋在泥土之下的蟲子,都是自然的一員。
看似各自之間各不相同,但他們之間卻形成了詭異的平衡與統一。
自然是一個群體,一個人類無法插入其中的生态圈。
玉羅剎是個意外,他可以融入任何一種新的壞境,不被排斥。
但自然與自然之間也有不同,武當山上本土的小蟲子對玉羅剎來說是自然的一部分,但岚風放出來的小黑蟲卻不是如此。
他伸手一捏,便能感受到蟲子身上厚重的南疆蠱毒味道。
別人分辨武功來源,靠的是眼力,他,靠的是“味道”。
玉羅剎将小蟲子放在手心裏左看看右看看,進一步判斷這小東西的出生。
玉羅剎奇道:“這武當山,什麽時候又冒出來一擅用蠱毒的好手?”
他還真是不知道。
玉羅剎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就比如說他萬萬沒想到,這小黑蟲的目标竟然不是別人,而是他自己!
他的神經質或許到不了天下第一,但是他的武功,是絕對的獨步武林,高深的武功給了他相對的自信,更不要說玉羅剎本來就很善于謀劃。
就比如說他派出了黑白無常,即使有波折,最後還是綁了葉城主的十六個下屬,他便理所當然地認為,那十六個人不會整什麽幺蛾子,事情會按着他想得方向發展下去。
然而并沒有。
就算是玉羅剎也有失算的時候。
人在岸邊走,哪有不濕鞋?
黑色的小蠱蟲被戳着玩玩,等過了一會兒卻也沒有了興致,手一松,就任憑它飛到天南海北,再一次将注意力集中在樹下的兩撥人。
玉羅剎還穩穩地坐在樹杈子上,看陸小鳳和歲寒三友混戰。
陸小鳳的對手只有孤松,本來在歲寒三友三人之中,身為老大的孤松就是實打實武功最好的那一個。
他的武功好,陸小鳳的實力卻也一點都不低,甚至還隐隐壓過了孤松一頭。
但陸小鳳現在,卻是被孤松壓着打的。
原因很簡單,孤松一心要陸小鳳死,陸小鳳卻并不如此,他希望能夠生擒了孤松。
寒梅已死,如果歲寒三友中的三個人都死了,有些秘密就永遠都會成為秘密,但若這些秘密無人知曉,無人公布,已經死去的那些人,那些白衣劍客,應該如何自處?
起碼還要有人知道,他們是為什麽死的,只有知道原因,才能避免下一次的傷害。
陸小鳳并不喜歡管閑事,但是他對所謂的真實卻有一種天性的好奇,仗義與執着,不僅是江湖人的精神,也是冒險家的精神。
為了知道真相,還很多人一個公道,他便能将自己至于危險之中。
這就是俠!
陸小鳳身形一閃,躲過孤松一記利爪。
孤松五指曲起,指甲上閃着光,那五根手指頭戳進老樹的樹樁中,只留下五個深深的洞,便輕而易舉地從樹樁子裏掙脫出來。
看他的動作行雲流水的程度,幹硬的木頭對他來說,恐怕比豆腐還要柔軟。
這還只是撞進了樹幹中,如果爪入胸膛會怎麽樣?
陸小鳳倒吸一口涼氣,他并不想知道結果,因為他曉得,自己的胸膛一定沒有樹枝子硬。
孤松想要把陸小鳳的心給挖出來捏碎了。
玉羅剎在樹上看着,啧啧稱嘆。
他道:“這樣下去不行啊。”
原本以為陸小鳳鐵定把孤松挑了,哪裏想得到現在竟然如此被動?
他們真這樣打下去,死得是哪個都不知道。
他都想下去把孤松給收拾了。
葉孤城在樹林間狂奔。
說是狂奔好像并不很符合葉城主的逼格,應該說他腳底運輕功,飄飄欲仙,如同踩在雲端。
在他身前帶路的是一只鴿子。
沒錯,就是白雲城特産的肥鴿子。
別看它長了山雞的模樣,翅膀拍打起來竟然還非常有力,竟然能讓葉城主用輕功在後面跟着,也是非常地了不起了。
肥鴿子:嘎嘎——
雖然它長得像山雞,叫得像鴨子,還能跟狗一樣識人,但它畢竟還是只鴿子不是?
丁大跟在葉城主身後,他身邊是葉孤鴻。
兩人的輕功也很不錯,但跟着葉城主就有那麽一點吃力了。
他們這麽着急究竟是趕去哪裏?
自然是去找即将開始去越級挑戰玉羅剎的岚風朗月。
如果兩婢女在他身前,葉城主指不定會用手在她們腦袋上拍拍感嘆兩人的膽大包天。
就算是為了他,直接對上玉羅剎,這是不是也太誇張了?
武林高手,可不是靠群毆就能贏的,特別現在江湖上只是到處流傳玉羅剎的傳說,卻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有多強。
如果真是橫掃武林,就算是幾百個白雲城衆累加在一起都不夠他們送菜的。
要按照他來說,這時候岚風和朗月就應該修書一份,直接讓他知道,由葉城主帶領組成屠魔小分隊,再去找玉羅剎的麻煩。
這套路雖然符合葉城主的心意,但再想想,似乎周期又太長,如果在這段時間內那隐藏在暗處的人已經對葉城主下手了怎麽辦?光是想想這可能,白雲城衆就寒毛直豎。
在葉城主生命受脅迫的緊張局勢下,他們竟然膽大包天出此下策,也算是可以理解,畢竟他們也并沒有不讓葉城主知道,而是雙管齊下,讓丁大來找葉城主,其他人先去探探玉羅剎的底子。
唯一的問題,可能就是實力不夠了,就算只是想探知一二,搞不好也弄個有去無回。
未知的敵人,是最可怕的。
葉孤城恨不得自己的速度再快些,更快些,最好能在岚風朗月找到玉羅剎之前就趕到事發現場,而不是等到了現場,雙方人已經開始互怼。
他一路狂奔,心中種種思緒卻在不斷浮動。
玉羅剎為什麽來找他?
白衣劍客為什麽死?
寒梅究竟是想找誰?
玉天寶為什麽會在這裏?
即便在急匆匆地趕路,這些思緒卻一直在他腦海深處徘徊,無論心中有多麽焦急,都無法将這些思想趕出去。
葉孤城隐隐約約有所預感。
就好像,如果他能将這些問題想通,所有的秘密便能迎刃而解。
他究竟忽視了什麽?
當西門吹雪安靜時,他比玉羅剎還像一抹幽靈。
不不不,幽靈這個詞并不應該用來形容他,因為他并不詭谲,也并不虛無缥缈。
當西門吹雪安靜地站着時,就好像看見了被白雪覆蓋的天上遠山,或者天空中漂浮着的雲。
他很沉穩,很有氣勢,二十歲的臉深深被撐出了五十歲的氛圍。
沒人敢惹他,也沒人敢靠近他。
但絕大多數時候,西門吹雪都很安靜。
他的輕功很出色,腳步凝實踩在地上,卻不會發出聲響。
動靜比貓還要小。
他又很神出鬼沒。
當他在萬梅山莊時,每天的生活外人都無法知曉,他是在練劍,還是在撫琴,還是趁着冬日,看漫山遍野的梅花?
沒人知道。
就算是他一年四次的千裏追殺,如果不是自己放話出來,又怎麽會有外人知道?估計等到他策馬揚鞭出現在對方面前,那人才會驚覺,自己竟然被西門吹雪選中了。
劍入胸膛,綻放一滴血花,但持劍人眼中跳動的,也并不是奪走別人生命的興奮,而是深深的寂寞。
西門吹雪的寂寞,是深入骨髓的。
他總是一個人。
就算現在也是如此,他一個人在林中小道穿梭,一個人走到樹林子深處安靜的庭院。
庭院四處靜悄悄,只有照顧石雁的小道童會在走廊中穿梭。
石雁是武當山的長老,又是很重要的證人,甚至還是下一任的武當山掌門。
但現在形勢危急,即使他的身份足夠高,足夠貴重,也只能挑出一二小童來照顧他。
所有人都自顧不暇。
但現在這時間是西門吹雪換藥的時間,小童怕是被囑咐過西門吹雪喜靜,不知道跑到哪裏玩兒去了。
西門吹雪推開門,房間內傳來一陣藥香。
他對這藥香很熟悉,因為其中每一味都是他親手配制而成。
石雁穩穩地躺在床上,那張臉也終于是恢複了平日裏的模樣。
西門吹雪的藥膏真不是蓋的。
仔細看他的那張臉,竟然都沒有明顯的拼接痕跡,只有在臉邊緣一圈才能看見影影約約的紅痕。
想來只要保養得當,假以時日,就算這圈痕跡也能随着時間的消磨去去掉。
石雁的臉,還是石雁的臉。
西門吹雪幫他換好藥,竟然沒有走,穩穩地端坐在室內,好像在等些什麽。
那照顧石雁的小童時間也算得很不錯,平日裏西門吹雪都是掐着點來找人,再掐着點離開,他基本上就是西門吹雪前腳離開,他後腳進門。
哪想到今天開開心心地一推門,竟然見到西門吹雪穩穩地端坐在室內,當時就吓得一個激靈。
恨不得直接跪了。
西門吹雪當然不會和一小孩子計較,他閉着眼睛,似乎在閉目養神,那小道童見他并沒有在意自己,又一溜煙兒地跑了。
并不是每一個孩子都有勇氣和西門吹雪呆在一起的,特別這人還算得上是兇名遠揚。
估計全世界唯一一個認為西門吹雪是可愛小乖乖的,也只有親爹玉羅剎了。
西門吹雪的眼睛忽然睜開。
他一雙燦若寒星的眸子黏在石雁臉上。
石雁的眼皮微微顫動幾下。
這是他蘇醒前的征兆。
石雁醒了。
他睜開眼睛,看着頭頂,頗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茫然。
他是死的,還是活的?
臉上傳來一陣陣的抽痛,微小卻綿長。
這疼痛,将他拉回人間。
痛,是活人才能感受到的。
他的臉在痛?
一時間石雁的表情變得無比猙獰,對了,他的臉!
他的臉被毀了,那人在他清醒的時候将他的臉皮一點一年地扒了下來,為了保證臉皮的完整甚至還割了一層肉。
他活生生被疼暈過去,再活生生被疼醒,記憶的最後一刻,似乎是金九齡震驚的臉。
所以說,他被救了?
他還活着?
想到這,石雁的表情更加扭曲,他現在這樣,就算是活着又有什麽用處?頂着這樣一張臉,與吃人的鬼怪無疑,什麽未來武當派的掌門,什麽大好前程,與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梅真人就算是傳位給違反了門規的木道人,也絕對不會把武當派掌門的位置交給他。
就因為他有一張恐怖的,沒有皮的臉!
石雁如此想着,滿心滿眼都是怨,都是恨,看他現在的眼神,誰能想到這是武當派仙風道骨的長老?想來各個都以為這是地底下鑽出來的惡鬼。
西門吹雪冷眼看着,任憑此人顏藝,一言不發。
沉浸在自己的仇恨中,到現在都沒有感覺到西門吹雪的存在,石雁也是挺倒黴的。
還好,寒梅在動手時唯一的目标就是石雁的那張臉,而且又來去匆匆,并沒有多餘的時間對他施加折磨,想來他們之間也沒有什麽深仇大恨,所以石雁除了臉上之外,還真沒有什麽別的傷口,四肢完好,恢複能力也不差。
但如此無妄之災降落在他的頭頂上,除了倒黴之外,并沒有第二個詞可以形容他的經歷。
石雁掙紮着伸出手,摸上自己的臉。
他似乎是想通過手指感受臉上凹凸不平的觸感,以為內殘酷的現實會讓他更加怨恨,而仇恨則會成為力量。
但內心深處未嘗沒有一絲期待,他所遭受的一切苦難,皆為夢幻,他的臉皮還好好地貼在血肉上。
但那希望是如此地微小,以至于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石雁以為自己會摸到一連串凹凸不平的血肉,沒想到竟然光滑一片。
石雁:嗯?!
眼睛瞬間睜得比金魚還要大。
這種感覺?
他的臉皮?!
手下力道不由重了幾分,沒錯,依舊是光滑的觸感。
他禁不住伸出手在臉上到處游移,這是他的臉。
他的臉皮還在臉上!
莫約是百感交集,一時間他竟然又哭又笑,活像個瘋子。
西門吹雪冷眼瞧着,終于說了今天的第一句話。
他道:“石雁道長還是別動作太過為好,臉皮才貼上去沒多久,還未與血肉完全融合,若是動作太過,恐怕會再掉下來。”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畢竟他的臉皮已經長得還不錯了,石雁醒來就是證明,至于西門吹雪為什麽這麽說,或許只是想吓他一次?
誰叫他對看顏藝沒什麽愛好,剛才石雁一直沒有發現他,兀自做顏藝表演,西門吹雪也很無奈啊。
石雁:???
他幾乎要吓得魂飛魄散,西門吹雪是什麽時候在這裏的?
西門吹雪:呵呵。
他剛才一直就在這裏好嗎?
大部分人都有兩幅面孔有人在時和沒人在時是完全不一樣的,石雁雖然不像葉城主那麽極端,但也和普通人差不多。
在短暫的魂飛魄散之後立刻将自己的狀态調整過來,努力用仙風道骨的道長狀态面對西門吹雪道:“多謝西門莊主救命之恩。”
他自己就是武當派的,他們這裏醫療水平幾兩幾石雁能不清楚?現在自己這張臉既然保住了,那必定是西門吹雪的功勞啊!
他也是隐隐聽說過西門莊主杏林聖手的名頭,那時還不相信,現在是即使不相信都要相信了。
這可是救了他的臉的大恩人啊!
西門吹雪道:“不必。”
他還是冷着一張冰塊臉,就算石雁看了,都覺得自己一腔感激之情不知應該湧向何方。
靜默幾秒鐘,竟然覺得有些尴尬。
西門吹雪出聲化解了這種尴尬。
他道:“石雁道長可是看見是誰将你的臉皮扒下來?”
問得真是相當不客氣。
想想也是,我們西門劍神換一個平行世界操得就是分分鐘上百萬的冰山霸道總裁人設,怎麽可能對一萍水相逢的人這麽好,還坐着等他醒過來。
石雁又不是女主。
石雁立刻反應過來外面的情況定然不太妙,甚至連西門吹雪也被拉下水,要不然怎麽可能坐在這裏等他醒過來?
女主都沒有這待遇!
好在石雁的反應很快,活着的人裏面估計沒有哪個人比他對那假石雁更有意見,更有血海深仇,畢竟他受的傷害足夠意志不堅定的人發瘋,當即便把表情調整到同仇敵忾上,對西門吹雪道:“雖然沒看清那人的臉,但我認識他戴的面具!”
西門吹雪道:“他戴得可是青銅面具,左邊刻夜叉,右邊刻佛陀?”
西門吹雪視力很好,當時在迷霧中寒梅身邊就落了一張面具,他恰好又聽說人在後院看見的最先是戴着面具的黑衣人,等到把面具扒下來之後才發現是寒梅。
想到他來不會将自己的臉現于人前,石雁所見的,十有八九是寒梅帶着面具的模樣。
石雁一聽果然沒錯,因為憎恨,表情變得更加扭曲,他道:“沒錯。”
西門吹雪道:“好。”
好什麽?石雁一頭霧水。
石雁雖然不知道西門吹雪在好些什麽,但西門吹雪自己知道,因為玉羅剎是他爹的緣故,他現在絕對可以說是所有人之中知道最多的人,而石雁這一聲好,恰恰解決了最後的盲點,讓他将事情的前因後果全部串聯在一起。
他來這裏似乎僅僅是為了求證,為了知道某種事實,面對一頭霧水的石雁,甚至還很好心道:“你可以出去看看。”然後就走了。
衣袖飄飄,不帶走一絲雲彩。
小道童看着西門吹雪終于走了,從門口沖了進來,眼見照看許久的石雁道長竟然醒了,大驚道:“石雁長老您終于醒了。”
心裏卻道西門吹雪原來是個好人,難得進來坐坐,石雁就醒了,想來他或許是用了什麽療傷聖藥?
石雁趕忙道:“最近是不是找到了什麽戴着面具的黑衣人?”
除了這原因,他根本想不到為什麽西門吹雪會向他問話。
道童驚道:“長老怎麽知道?”
別看道童年紀小,消息卻十分靈通,立刻老神在在對石雁說起之前才在各位俠士面前離奇出現的屍體,戴着面具,身着黑衣,身份還是分不同尋常,竟然是歲寒三友中的一員。
石雁的表情更加扭曲起來,他道:“快帶我去!”
道童見他表情猙獰如惡鬼,吓了一跳,立刻諾諾道:“是。”
并不知道為何石雁長老如此憤怒。
離真相水落石出,只差一小段路。
岚風朗月的速度非常之快。
帶着她們一路向前沖的蠱蟲速度也不慢。
岚風甚至都沒有來得及将她放出去的蟲子收回來,很是幹脆地将黑盒子扔給了身後跟着的一小夥兒,自己先跟着蟲王溜了。
那小夥也是倒黴,大概蟲子與蟲子之間有什麽自上而下的心靈感應方式,自從人找到了,就只留找玉羅剎的那一個小蟲子定位,剩下的結束任務,都争先恐後地往盒子裏沖。
一陣陣的黑霧動作太大,如果真跟着岚風朗月一起跑絕對會引起衆多人的注意,那小夥只能欲哭無淚地捧着黑盒子,留在原地。
也不知道岚風姑娘那樣一個冰清玉潔的人是怎麽與這些多可怕的蠱蟲和諧相處的,他自己一個人在這裏站着,看小蟲往盒子裏鑽,簡直要吓尿了好嗎?
也是非常地可憐了。
岚風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黑色的蟲王。
近了,近了。
每向前沖一步,都能感覺到內心深處傳來的悸動。
那是對未知的恐懼,以及天生使命感的號召。
她是有信仰的人,即使玉羅剎真的如同傳說中那麽恐怖,也絕對不會退縮。
她可是城主身邊的婢女啊!有人想要算計葉城主,她第一個不答應。
想要對葉孤城有所圖謀,就好做好從她屍體上踏過去的準備!
玉羅剎:“……”
其實我并不想對你們葉城主做什麽。
然而白雲城的人并不知道。
玉羅剎坐在樹杈子上也并不安穩。
因為他忽然感到有一大波人在逼近。
怎麽回事?
像他這樣破碎虛空的類型,早就成了真人雷達,別說有多少人能夠逼近,連他們的大體實力心裏都有數。
感受有一大群是厲害不算低的人竟然走直線距離向他所在的方向沖過來,玉羅剎當時就是一驚。
這次武當山的群英會,有這麽多一流高手?
人有還是有的,但是集中在一起沖向這塊地方,卻不太可能。
難不成他們發現了什麽?
是發現了動手的是寒梅,要把還活着的兩個人抓住?
好像也有可能。
但玉羅剎忽然又覺得不對了,因為那群人來的方向并不是道觀正廳所來的方向,而是山野小道。
似乎是避開衆人的耳目偷偷上來的。
就算玉羅剎現在也一頭霧水,這是什麽情況?
很快他就不用糾結了,因為沖上來的那群人就好像可以看破一切障眼法一般,在濃密的樹叢中發現了他。
岚風咬牙切齒道:“玉羅剎!”
上來就喊破了玉羅剎的名字。
別說是坐在迷霧中一臉懵逼的玉羅剎,就算是正在過招的孤松陸小鳳,還是已經把枯竹逮住的獨孤一鶴當時都是一愣。
手上的動作都不由自主停了。
然而下一秒,岚風的話更是讓所有人都大驚失色。
她道:“你對我們城主,有何居心!”
玉羅剎從樹上掉了下來。
這瘋女人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玉羅剎大感荒謬,他都不去計較這些人是怎麽知道自己的,怎麽找到他所在的地方,又怎麽一眼看破他的僞裝。
現在,充斥他腦海的念頭只有一個。
他能對葉孤城有什麽居心?
忽然被如此質問,也是非常地可怕了。
肥肥的鴿子看見岚風朗月,居功似的發出“嘎嘎”的叫聲。
跟鴨子似的,天知道它是什麽品種。
下一秒,一襲白衣的葉城主便如同仙人踏月,從樹林子中蹿出來,瞧他潇灑的身姿,真的是非常地飄飄欲仙。
在場所有人都将視線轉移到了葉孤城身上,包括從樹杈子上落下來的迷霧團。
葉城主:???
為什麽你們都看我,是因為我太仙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