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你聽說了嗎?”

“聽說了什麽。”

“趙老四死了。”

“哪個趙老四?”

“江湖上究竟有幾個趙老四?自然是六親不認的‘趙屠戶’。”

“他?他死有什麽稀奇的。”

那人頓一下接着說道:“趙屠戶的仇敵太多,什麽時候被殺了都很正常。”

“但他的仇人,往往都不是江湖人。”

“這有什麽大不了的,當大官都有幾個窮親戚,更不要說是會武功的,為了不會武的親人報仇,沒有妨礙。”

京城酒樓的牌子砸下來,死三個就有一個是當官的,管他官大官小,都是一個官。

同理,江南這種大俠多如狗的地方,砸一個酒樓牌子下來,十次有八次都會被接住。

十個中八個都是會武功的。

那人道:“一個普通人,有個會武功的親戚,這很正常,更不要說,趙屠戶的功夫并不是很好。”

想到這,那人又厭惡地皺皺眉頭,因為他想到了趙屠戶的惡行。

這趙屠戶為什麽叫趙屠戶原因有二。

一是他的武器,便是屠戶用得屠刀,二是他看人不像人,反而像是豬,像是牲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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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殺牲口,是不需要什麽理由的,所以趙屠戶殺人也不需要理由。

可能只是他一時興起,想要殺個人玩玩,又或者是他覺得哪一家的良家少女很漂亮,想要淫弄一二。

如果只是後者,他的名聲或許還沒有這麽差,因為江湖上有些采花賊都會這麽做,比如說喜歡男人又喜歡女人的粉燕子。

粉燕子的名聲很差,但在江湖上竟然還有人願意與他共處。

但趙屠戶不一樣,江湖上所有人都恥于聽見他的名字。

他喜歡殺人,所以,如果他看上一個女人,不僅會強奸她,還會将女人的家人一起殺死。

但這人的行為竟然如此人神共憤,還沒有人主動上門殺他,自然是因為他是一個很有小聰明,也很慫的人。

他從來不會去招惹江湖人,無論是實力高強的,還是實力弱小的。

他學習武功,仿佛就是為了滿足他令人作惡的欲望,至于這些欲望被發洩的對象,都是不會武功的普通人。

都是些家境貧寒,孤苦無依之人。

所以即使殺了這些人,也不會有人上門找他報複,而江湖人中,會真的行俠仗義為了普通人報仇之人畢竟是少。

趙屠戶的名聲只在不出名的小俠之間流傳,他們雖然知道他的人品惡劣,行為糟糕,但本身都是江湖底層生活的小人物,又有誰會去管他。

但另一人卻神秘兮兮道:“你知不知,趙屠戶不是被人殺死的。”

那人道:“什麽?”

他的表情有些驚訝。

另一人有些洋洋得意,他今天已經同十九個人講過這件事,他們每一個人的反應都讓他十分滿意。

都是震驚的,扭曲的,難以置信的。

眼前人現在僅僅是有些驚訝,但這都是因為,他還沒有講到最重要的部分。

他道:“他不是被人殺死的,他的頭是被狗頭鍘砍下來的。”

那人一愣,喃喃道:“狗頭鍘?”

另一人道:“不錯,就是朝廷斬殺罪大惡極白丁用的鍘刀。”

那人精神有些恍惚,他似乎不能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麽,便道:“你是說,一個江湖人,被朝廷的狗頭鍘鍘了?”

另一人道:“如果不是這麽離奇,我告訴你做什麽。”

那人道:“他是殺了什麽達官顯貴家的親戚,還是貼到了鐵板?”

另一人道:“都不是。”

那人又道:“為了殺他,有多少官兵死了?”

另一人道:“一個都沒有。”

那人終于按捺不住道:“那他究竟是怎麽死的。”

另一人道:“他被帶刀侍衛抓住,送到了朝廷的官府。”

那人道:“你在說笑?”

另一人道:“你覺得我會在這種事情上開玩笑?”

那人聽見這句話,已經信了大半,剩下的小半部分就是因為三觀被打碎而對自己所聽見的事情将信将疑。

他說的話,自己真的能相信?

那人道:“帶刀侍衛,什麽時候有這麽大的功夫。”

另一人道:“因為他們不是普通的帶刀侍衛,據說他們的伸手都很好,不比江湖人差。”

那人道:“六扇門?”

另一人道:“也不是,好像是一個新的衙門。”

“專門管江湖人的衙門。”

他終于回過神,但說話間卻有一兩分憤憤不平。

他道:“人殺得是不錯,但當官的,怎麽能管江湖人的事。”

江湖與朝廷的界限,甚至比趙屠戶犯下的罪過還要清晰。

江湖人的事情,就應該有江湖人的解決方式,什麽愛恨情仇,什麽惡人敗類,都應該是他們自己收拾。

如果讓朝廷攪了渾水,不僅不會因為少了一個敗類而拍手叫好,反而會露出非常奇怪的表情。

他們江湖人的事情,不需要外人來插手。

讓狗頭鍘給鍘了,倒不如讓趙屠戶逍遙法外。

有這樣想法的人,并不止一個。

但即使是江湖人不滿,在短暫的時間內,卻又有不少如同趙屠戶一樣窮兇極惡的罪犯被送上斷頭臺。

有的是采花賊,有的是土匪,有的是殺人犯。

江湖報仇倒是不管,但如果是即興殺人,殺了很多平民百姓,那就觸犯了法律。

法不同于常法,是專門為了江湖人制定的。

但法的目的,卻是為了保護沒有力量,卻又會被江湖人重傷的普通人。

趙屠戶、蜂娘子、五毒童子、鬼婆婆……

一個接着一個在人世界作惡多端卻又不被江湖人所在乎,逍遙于法網之外的人被送上了狗頭鍘。

咔地一聲,滿地鮮血。

頭顱靜靜地在地上滾落。

連個願意為他們收屍的人都沒有。

積土成山,積水成淵,這些人在江湖上并不有名,如果說能夠有人知道他們,絕對是因為他們所做的惡事。

惡徒死一個兩個三個并不乎引起江湖人的關注,因為他們的仇人本來就很多,如果有十天半個月沒有出現,十個人有九個都是被殺害了。

殺他們的人也很有道理,因為他們是為了報仇!

報仇,是一個很神聖的詞。

但當人死了五個,十個,斬斷脖頸後噴濺出來的鮮血足夠染紅一片一片的土地,就算是對平民不太關注的俠客,也會注意到這件事。

他們所注意的點,并不是這些人的死,而是朝廷的舉動。

很憤憤不平,甚至有點委屈。

江湖人,怎麽能被狗頭鍘砍了?

陸小鳳知道這個消息有點晚。

當時,他正躺在溫柔鄉裏,背後是溫香軟玉,身旁是美酒瓜果,日子過得美得冒泡,他怎麽會有心情摻和其他事情。

一心一意都泡在女人身上。

他在溫柔鄉裏呆了三點三夜,如果不是有人來找他,還會有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

但來找陸小鳳的人,來的方式都很不同尋常。

陸小鳳在溫柔鄉裏不出來,就算是衣服都是龜公送來的,每天正午,估摸着他應該起床了,就把新衣服送過來。

今天也是,只聽見木門被“扣扣扣”敲了幾下,就有一男人在外面道:“陸大俠,衣服送來了。”

陸小鳳聞言也不曾疑惑揚聲道:“進來。”

龜公的模樣很眼生,但陸小鳳不在乎這些,偌大一個花樓有十幾個龜公,他怎麽能将人一一認全?

他在這裏的姑娘都認不全。

陸小鳳道:“東西放那。”

伸手指了下椅子。

人自然是低頭應好,但反手竟然将衣服一抛,并指為掌向陸小鳳攻過去。

陸小鳳臉色不變,甚至連他身後的美人都巧笑顏兮,對此場景一點都不慌張。

能和陸小鳳相處一段時間的女子,哪個不是有點本事?

陸小鳳伸出兩根手指一戳,竟然将來人的力勁向着一個方向洩了過去。

他也是個靈敏的,幾乎是伸手一戳就知道來的到底是誰,當時便笑罵道:“司空摘星!”

司空摘星的那雙手沒有易容,陸小鳳憑借感覺就知道是誰。

當然,這也是司空摘星沒有刻意隐瞞他,要不然,兩個人有得玩。

陸小鳳又一伸手往司空摘星臉上招呼,想要把他臉上的一層皮給撕下來,誰知道此人竟然一個錯步向後,嬉皮笑臉道:“這層皮可不能讓你撕下來。”

如果給陸小鳳撕下來的,他豈不就知道司空摘星長什麽樣子?

這世上,還沒有人見過他的真貌。

就算陸小鳳是他朋友,也是不能給看的。

這是原則問題。

陸小鳳收回兩根手指道:“你又有什麽事。”

切,不給看就不給看。

司空摘星老神在在道:“有人讓我偷你。”

陸小鳳道:“偷我?”

這司空摘星可厲害,偷人都偷到他頭上了。

司空摘星笑嘻嘻道:“因為他們知道,如果陸小鳳自己不願意出來,而他們要找你,一定要通過很多途徑,花很多銀子。”

司空摘星道:“那些銀子與其用來找你,找不如給一個專業的人,讓他把你帶過去。”

陸小鳳笑道:“這專業的人就是你?”

司空摘星鼻子翹得老高道:“沒錯。”

他道:“這世界上還沒有我司空摘星偷不到的人。”

陸小鳳道:“他們找我有什麽事。”

司空摘星道:“按理來說,這事情不應該告訴你。”

陸小鳳道:“不告訴我?”

司中摘星又慢悠悠接了下一句話道:“但這次告訴你倒是無妨。”

陸小鳳擺好姿勢洗耳恭聽。

司空摘星道:“你知不知道最近江湖上發生了一件大事。”

陸小鳳道:“我已經在這裏呆了三天,之前的十天一直睡死在酒館裏,你說我知不知道。”

司空摘星道:“那我就直接告訴你了。”

司空摘星道:“趙屠戶、蜂娘子、鬼婆婆,這些人都死了。”

陸小鳳一愣道:“一起死的?”

司空摘星道:“就是這幾天。”

陸小鳳道:“不應該,雖然他們都是心很惡毒,也很該殺的人,但能活到現在,起碼就證明他們都很狡猾。”

狡猾的人,往往能活得很久

司空摘星道:“但他們确實死了。”

陸小鳳道:“怎麽死的?”

司中摘星道:“被狗頭鍘給鍘了。”

陸小鳳道:“狗頭鍘?”

他一下子竟然沒有反應過來,因為對江湖人來說,什麽龍頭鍘虎頭鍘狗頭鍘實在是離得太遙遠。

他們能夠想象自己被仇人殺死,或者歸隐山林後老死。

但是,官府?

陸小鳳道:“你說是可是朝廷的狗頭鍘?”

司空摘星道:“難道還有第二個?”

他又道:“據說他們在死前還被廢了武功投入大牢備受折磨,因為他們所犯下的罪行,已經不是一個簡單的死可以解決的。”

陸小鳳沉吟道:“這其實是一件好事。”

他道:“這樣的小人雖然江湖上不多,但卻有,既然沒有人收了他們,由官府出手最為名正言順。”

他倒還知道,這天下并不是任何人都能無法無天,誰都要守着規則做事。

俠守得規則,可不是什麽律法,而是他們心中的道德底線。

因為律法對他們來說,已經沒有什麽用處。

司空摘星道:“不錯,以這些人的罪行,就算是死一千次一萬次都不足惜。”

司空摘星也同意陸小鳳的觀點,他雖然是個小偷,卻不是普通的小偷,而是一個有道德有理想的小偷。

盜可盜,非常盜。

拿錢辦事,天經地義,但是殺人,還是無謂的屠殺,對他來說,是一件非常值得鄙夷的事情。

司空摘星又道:“但你我這麽覺得,很多人卻不這麽覺得。”

陸小鳳笑道:“那些人是不是覺得,朝廷不應該管江湖的事情?”

司空摘星道:“是。”

陸小鳳又道:“你可知道這些人究竟是怎麽被抓到的。”

司空摘星搖搖頭道:“不知道。”

他道:“他們能夠被發現,還是因為在衙門面前被斬首了,如果不是在衆目睽睽下死了,恐怕到現在還沒有人知道這件事。”

陸小鳳道:“也真是奇了。”

司空摘星道:“你也別先說些這個,那些人可是給了我一萬兩,讓我把你偷過去。”

陸小鳳道:“我就只值一萬兩?”

司空摘星道:“在我看來,你連一文錢都不值。”

陸小鳳笑道:“起碼我在很多人心中還是很值錢的。”

司空摘星道:“先別說這些,你可知道那些找你的人究竟是什麽打算?”

陸小鳳開玩笑道:“難道他們還想共商阻止朝廷的方法不成?”

司空摘星道:“還真是給你說對了。”

陸小鳳一驚悚:“我是說笑的。”

司空摘星道:“但他們卻很認真。”

他又道:“很多人覺得,朝廷插手,江湖人面子過意不去。”

陸小鳳嘆道:“這哪裏有什麽面子不面子的,他們又無法解決的事情,現在別人幫忙解決了,竟然還倒打一耙。”

司空摘星道:“你要知道,有這胸懷的人很少。”

大部分情況下,一件無法完成的事情被更有能力者解決了,那無法完成的人不僅不會高興,不會感恩戴德,反而會記恨,會惡毒地詛咒。

因為這會讓他們丢了面子,會将自己對比得很無能。

陸小鳳嘆息一聲,竟然回頭對那一直安靜裝花瓶的女人道:“你聽見了,怎麽看。”

那女子粲然一笑道:“對我們這些平頭百姓來說,朝廷若能監管到江湖人,自然是很好的一件事。”

就算是花樓,在他們這裏鬧騰的,都往往是些江湖人。

平常人如果沒有錢,賒賬,能被身強力壯的龜公扔出去,甚至暴打一頓,但是會武功的江湖人卻沒有那麽好解決。

白嫖倒還好,如果有人學了那什麽話本小說中的行徑,直接将花魁娘子給綁了,這才叫是滑天下之大稽。

很可惜,往上看十年,還真有這種荒唐事發生。

陸小鳳道:“你看,她都這麽說。”

司空摘星道:“你對我說有什麽用處,有本事去說服那些迂腐的老家夥。”

他又道:“你是準備走過去,還是準備被我套麻袋裏扛過去?”

他既然收了錢,就一定要将人給帶到。

陸小鳳道:“我還是走過去吧。”

誰知道司空摘星會不會拖着麻袋走。

煙花三月下揚州。

世上的大部分人都喜歡趕熱鬧,葉孤城卻不包括在內。

但他現在,也在揚州。

他在揚州并不是為了賞花,而是有另外的很重要的事情。

有關于金銀財寶,奇珍異石。

葉孤城看上去很白,很幹淨。

這種幹淨,讓人将他與銅錢擺在一起,都能感覺到羞愧。

但他是一個人,而且是一城之主,所以經常會與錢打交道。

更何況……

眼中閃過流光溢彩,但轉瞬即逝,沒人能夠看得真切。

他還有別的事情要做。

下了江南總要與東道主吃兩桌飯,更不要說葉孤城的合作人就是江南花家。

最大的地産商。

花滿樓坐在葉城主對面道:“一年不見,葉城主的武功又精進不少。”

雖然沒有眼睛,但是他的感知卻比一般人要強上許多,在他眼中的葉城主,并不是一個人,而是一謀缥缈霧氣。

他似乎已經變成了一棵樹,一株蘭花,與自然即将融為一體。

葉孤城道:“距離大道尚遠。”

花滿樓聽見葉孤城的話欲言又止。

距離大道尚遠?但他可否記得,自己半年後就要與西門吹雪一戰?

全江湖的人都知道:圓月之夜,紫禁之巅,一劍西來,天外飛仙。

西門吹雪與葉孤城會在紫禁之巅約戰。

花滿樓雖然知道,卻沒有多提,因為對他來說,這是一件非常令人悲傷的事情,所以,他竟然轉話題,說起了最近名動江湖的小事。

花滿樓道:“葉城主可曾聽說一件事。”

葉孤城道:“什麽?”

花滿樓道:“江湖上惡貫滿盈的罪犯被官府抓了送上狗頭鍘。”

葉孤城道:“聽說過。”

花滿樓雖然是一個很善良的人,但正因為他善良便對這些無藥可救的罪犯沒有絲毫好感而言。

這世界上大多數人犯罪似乎都情有可原,似乎都有他們自己的原因與苦楚,這些人,花滿樓都會給與同情。

但只有一種人,是完全不值得同情的。

愉悅犯。

所以,只要說到這些惡人,花滿樓便難以平複心中的憤怒,從他話語中的“罪犯”二字,便能看出他的态度。

葉孤城冷笑道:“不僅聽說過,還收到了外人的函件。”

花滿樓道:“什麽函件?”

很是好奇。

葉孤城道:“共找武林豪傑,商議大事。”

他是現在實打實的武林名人,只要有這種活動,定然會有信函送往飛仙島,只不過大部分都被當做垃圾郵件,被岚風和朗月直接攔了下來。

但這一次的事件太過荒謬,也太過特殊,笑談一般的請帖,竟然就被葉孤城看見了。

花滿樓道:“請帖,莫不是武林大會?”

葉孤城道:“不是。”

他冷笑道:“他們要造反。”

說造反是葉孤城誇大了事實。

雖然真實情況與他說的也沒有差到哪裏去。

作為被綁來不得不參加這種狗屁會議的陸小鳳,他簡直想要嘆十口氣。

江山代有才人出,兩年下來,水分足的大俠死了一波,又冒了新的一波出來。

除了陸小鳳他們這些天皇巨星十年不倒的人物,其他的江湖俠客,簡直就像是稻田裏的麥子。

還是一年能收三撥的那種。

這次大會的主辦人怕是富得流油,所以他們沒有在小酒館裏相聚,而是找了一家很大的酒樓,內部陳設十分豪華,珠光寶氣。

陸小鳳跟着司空摘星一進樓,就遭到了熱烈的歡迎。

沒辦法,誰叫這裏他的咖位最大。

陸小鳳眼見着到這裏的竟然沒有幾個熟人,心中的苦水更是泛泛的。

這些人能找司空摘星把他偷過來,怎麽就不能再多找幾個靠譜一點的人。

就算結伴走,他的壓力也不會太大。

但誰叫和陸小鳳名氣差不多的江湖大俠就他最接地氣,最喜歡交朋友?其他的大俠多多少少有些高冷,哪裏是普通俠士能夠請得動的?

還好他們背後的主使人很有錢,撥了一萬兩,就當是陸小鳳的出場費。

陸小鳳:其實我沒拿到一分錢。

也是很委屈了。

好不容易見到了陸小鳳,可不就要前倨後恭?

林三郎舉了一杯就道:“陸大俠能夠賞光參與,真是我等人的福氣。”

他是江湖上小有名氣的劍客,名列劍譜第十九位,但因為長得好,又生一雙多情的桃花眼,反而成為了衆多女俠的夢中情人。

事實證明,無論在那個朝代,女性都很吃小鮮肉這一套。

他與陸小鳳有過幾面之緣,雖然不是朋友,倒也能說得上一兩句話。

這裏在場的,好像就沒一個是陸小鳳的朋友,就連把他偷過來的司空摘星剛才都跑了。

陸小鳳心裏苦,面上卻要強笑,只能道:“言重了,言重了。”

但林三郎卻沒有感受到陸小鳳心中的苦,他道:“陸大俠何必這麽謙虛,我等朝天下豪傑發出邀請,久負盛名的幾位竟然都沒有回應,只有陸大俠一人到場,如此,看來只有陸大俠一人對得起大俠之名。”

陸小鳳心道,如果不是司空摘星把他偷來了,他也絕對不會來參與這種無聊的活動,果然是他平日裏常在江湖上游走,交得朋友太多,雖然同是江湖一流人物,卻比西門吹雪葉孤城他們好說話多了。

這本來是一種很好的習慣,但是在今日,卻好像成了一個缺點。

陸小鳳道:“此次大會,是為了何事而召開?”

林三郎道:“自然是為了朝廷插手江湖一事。”

陸小鳳不懂裝懂道:“可是為了狗頭鍘鍘了趙屠戶?”

林三郎道:“不僅趙屠戶被鍘了,還有鬼婆婆等人。”

他表情十分嚴肅。

林三郎又道:“短短時間內,竟然已經死了七個人。”

陸小鳳心道,這數字竟然比司空摘星告訴他的還要多,看來最近幾日怕又有人死了。

陸小鳳道:“但這些人都罪有應得。”

他道:“殺人償命,天經地義,這些本來就是江湖上窮兇極惡之人,就算被鍘了,也不應該有所怨言。”

林三郎道:“陸大俠說得确實有幾分道理,這些惡人就算現在不死,終有一天也是會被大俠給讨伐的。”

陸小鳳心中嘆口氣,終有一天,是哪一天?

在他們被讨伐的期間內,又有多少人會死?

更何況,并不是所有人都和西門吹雪一樣,每年會殺四個與他無關的實力高強的惡人。

江湖上的大部分惡人,都活得很好,但他們的好,卻是建立在其他人的不好之上的。

陸小鳳道:“既然殺他們沒錯,又何必辦這個大會?”

林三郎看陸小鳳的表情上終于帶了一絲不贊同。

他道:“雖然這些人該死,但卻輪不到官府将他們抓起來鍘了。”

林三郎道:“朝廷竟然妄圖挾制江湖,這成何體統。”

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竟然有種隐隐的傲然,這種驕傲是從骨子裏溢出來的,就好像他天生比很多人就要高貴。

為什麽他會産生如此錯覺?

因為他會武功。

陸小鳳看林三郎的表情,心口有點涼。

因為他是真的認為,自己所說的都是正确的。

在江湖上混久了,自然就會見識到各種各樣的,自以為是的,或者是不把人當人的,陸小鳳都見到過。

這些人,打一個照面便知道,陸小鳳是從來不會和他們說超過十句話的,他雖然喜歡交朋友,卻對朋友的質量很有要求。

但是林三郎卻不屬于這些人之一,他與這人說過幾句話,除了覺得他有些心高氣傲之外,到沒有別的大毛病。

但是此刻看他一臉的嚴肅,卻覺得自己的感官在動搖。

有些人只是沒有将他們的腐爛表現出來,但是從根子上就是爛的。

陸小鳳道:“你覺得那麽多的人命,沒有朝廷與江湖的區別重要?”

他的表情忽然嚴肅起來,一個經常笑嘻嘻的人,如果忽然板着臉,是很讓人害怕的。

林三郎道:“你……”

他還沒有說完,便聽陸小鳳道:“如果要來商量的事這件事,恕我不能奉陪。”

雖在江湖行走多年,但他還有一顆赤子之心尚存。

陸小鳳不同與花滿樓,能将熱愛生命當做是生活的一部分,但他也是愛生命,愛生活的。

所以陸小鳳能與市井小販打成一片,甚至在賣糖葫蘆的阿婆那裏買十串八串的糖葫蘆。

江湖人的命是命,平頭百姓的命也是命。

怎麽能有人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義氣,就将那麽多人的性命抛至腦後?

他自己雖然是江湖人,但卻隐隐支持朝廷的做法。

除了道德,應該還有淩駕于道德上的法律,約束江湖人。

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什麽人是好人,什麽人是壞人。

陸小鳳說完話就想要走,但卻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了一聲詭異至極的說話聲。

就好像是空中飄蕩的鬼火,原本嘈雜的酒樓中竟然鴉雀無聲,只有那聲音顯得無比刺耳。

林三郎道:“你以為這大會,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

酒樓的門,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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