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春色正好

謝晚做了個夢，夢見一個男人吻着他的耳垂叫他師尊，他看不清那個男人的臉，卻忽然有一種想要落淚的沖動，他情不自禁地環上那人脖子，哭着問：“你去哪兒了？為什麽丢下我？”

那人并沒有回答他，只是一聲聲地叫他師尊。

他醒來，屋子裏黑漆漆的，臉上冰冰涼的都是淚水，黑夜張開了一張大口，要将他整個人吞噬在這漫無邊際的涼夜裏。

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和寒冷，情不自禁地将自裹緊，縮在被子裏。

那個喊他師尊的男人是誰？他的過去，又發生了什麽？

玄九端着一碗藥來到門口，隔着門都能聽見裏面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他推開門，灰藍僧服的僧人倚在床邊咳得厲害，他的臉上已經毫無血色了，唇邊印着一抹觸目驚心的血跡。

主子沒了江山，也沒了美人，如今，連命也要沒了。

玄九心口抽得一痛，端着藥走過去，陸明深接過藥碗喝着。

玄九動了動嘴唇，“主子，屬下聽玄七說，他看見太子府的人去買了迷藥，太子可能打算用強。”

陸明深聞言，猛地擡頭，“你說什麽？！”

玄九道：“主子，只要您一句話，我就把謝晚給您帶過來。”

陸明深閉眼，“我以為……我以為蕭徹真心喜歡他，可以照顧得好他……看來是我錯了……”

“他如今已經不記得我了，我又何必去打擾他呢？”

“你叫玄七告訴他，太子會給他下藥，讓他警惕着點，如果……他要離開太子府，讓玄七護着他離開，直到确認他安全為止。”

玄九皺眉道：“我覺得您做得不對，他喜歡您，就算您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您也應該告訴他，而不是消除他的記憶，把他留給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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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明深道：“我不想看着他痛苦。”

玄九道：“若他以後想起來，您不在了，而自己睡在一個不喜歡的人身邊，那才叫痛苦。”

陸明深陡然睜眼，苦笑一聲：“我又做錯了麽？”

玄九說：“是的，您做錯了。”

“讓屬下去幫您把他找回來吧，生也好，死也好，總歸要讓他知道。”

陸明深沒有說話，玄九轉身出去了。

蕭徹早上來看過謝晚一次，謝晚還是一副疏離畏懼的模樣，出去就吩咐了下人去買迷藥，待在屋子裏的謝晚一無所覺，他在思考那個出現在他夢裏的男人。

直覺告訴他，那個男人對他很重要。

忽然，一個下人裝扮的人抱着衣服推門進來，擡起頭，一張平凡普通的臉，“公子，我家公子生了重病，他從前是您的徒弟，想請您去看望他。”

“徒弟？我是什麽時候收的徒弟？”謝晚努力回憶着，卻什麽都想不起來，他又露出有些歉疚的表情，“抱歉，我失憶了，從前的事都不記得了。”

“三年前，他叫陸明深，這些等你見了他再問他吧。”說着，那人竟然跪下了，“求您去看看他吧，不看您會後悔的。”

謝晚皺起眉頭，想了一下，說：“好，我跟你去。”

“太子府眼線衆多，門口那兩個侍女已經被小的點了穴道，煩請您換上下人的衣服跟小的一起走。”那人說着，向他呈上了手中的衣服。

于是，謝晚換了衣服，帶着好奇，跟着那人來到了一處房間內，床上躺着一個僧人，那僧人閉目，那張臉很是俊美，輪廓深邃，讓人一見難忘。

美中不足的是，這僧人臉色蒼白，嘴唇也沒了血色，氣息微弱。

“陸明深……”謝晚情不自禁地念出這個名字，那一瞬間，夢裏那個男人，忽然就有了臉，眼前這張臉漸漸與夢裏的男人臉重合。

他的心怦怦跳了起來，直覺告訴他，床上的這個人與他有過很重要的關系。

床上的人似乎感受到了什麽，睜開了眼睛，那個讓他魂牽夢萦的人就在眼前，用一種疑惑而純真的眼神看着他。

他動了動嘴唇，“師尊，對不起……”

謝晚問：“師尊？是在叫我嗎？”

“是。”陸明深唇角彎了一下，手肘支着床，想要坐起來，謝晚下意識地去扶他，幫助他坐了起來。

陸明深看着他，眼神很哀傷：“對不起……”

謝晚疑惑：“為什麽要說對不起？”

“我……消除了你的記憶。”

謝晚驚詫：“我的記憶是你消除的？為什麽要消除我的記憶？”

陸明深閉眼，眼淚流了下來，“對不起……是我糊塗，我以為消除了你的記憶，你可以快樂地生活下去。”

謝晚覺得心中一痛，情不自禁地勸道：“別哭了。”

“我聽你的下屬說，你生了很重的病，要我來看你，你生了什麽病？”

陸明深胡亂用袖子擦了擦眼淚，看着他，眼裏猶帶淚水的晶亮，“總歸是沒有多少時間好活了，謝謝你能來看我。”

“沒有多少時間好活了？”謝晚覺得心很痛，“治不好了嗎？”

陸明深搖搖頭，掩唇劇烈地開始咳嗽起來，謝晚連忙去拍陸明深的背，“沒事吧？”接着他便看見有鮮血從指縫溢出，陸明深從床頭拿了帕子擦了擦，朝他笑了笑，說：“沒事。”

“怎麽沒事？”謝晚只覺得快哭出來，“都咳血了。”

陸明深垂下眼睫，道：“這是我的命，我做了很多錯事，是老天對我的懲罰。”

謝晚不知該說什麽好，想了想，問：“你知道太子是怎麽回事嗎？我真的是他的良娣嗎？不知道怎麽回事，他一要碰我，我就會很抵觸很害怕。”

陸明深忽然擡頭看着他，說：“你是他的良娣，但是沒有和他發生過關系，你去他那裏做良娣，是因為我要你幫我的忙，你心地善良，就答應了。”

“原來是這樣……”

看着謝晚懵懂的樣子，陸明深愧疚得忍不住再次道歉：“對不起……擅自消除了你的記憶。”

謝晚說：“我還是沒明白你為什麽要消除我的記憶。”

陸明深閉上眼睛，道：“因為我要死了，我以為太子可以照顧得好你，所以消除了你的記憶，把你留在他身邊，我以為這樣做，是最好的結局。”

謝晚握緊了手指，重重地說：“不好！”

陸明深睜眼，看到他很激動，“你怎麽能這樣呢？不問我一句就把我的記憶消除了？你知不知道這是不尊重人的行為？！”

“對不起……”

謝晚深深呼吸了一口氣：“算了，你是個病人，我不跟你計較了。”

看着他，認真地道：“從現在開始，你要好好活着，就算你的生命只有一天，你也要好好活着。”

陸明深怔了一下，笑了，“好。”

“謝謝你，師尊。”

謝晚忽然伸手抱住了他，說：“我覺得我以前應該是喜歡你的，一想到你會死，我就覺得很難過，我不想要你死。”

“真的……沒有辦法嗎？”

他仰頭問。

陸明深搖了搖頭，他查遍了各種修習的書，都沒有找到了解決的辦法。

“我會照顧你。”

謝晚看着他，認真地又重複了一遍，“不管你的生命還剩下多少日子，我都會一直照顧你的。”

陸明深忍不住撫上那柔軟的臉頰，看着那雙清澈而認真的鳳眸：“師尊，我何德何能……”

謝晚打斷他，問道：“我的記憶要怎麽恢複？”

陸明深從床頭拿過一個盒子，打開，裏面躺着一顆白色的藥丸，“我以為這輩子都不會用到它了……”

謝晚抓起來就吃了進去，他去倒了杯水咽了下去。

随着藥丸在胃裏溶化，那些記憶盡數湧來，最深刻的，就是面前這張臉，他問：“你生的什麽病？”

陸明深垂眼：“功法反噬，我身上所有的器官都會一點一點衰竭下去。”

謝晚怔住，如果他不過來，就真的會永遠見不到這個人了，連最後一面也見不到。

“陸明深，你真的好狠心。”

陸明深心中一澀，“對不起師尊，我……”

謝晚忽然抱住他，欺身吻上他的唇，“我陪着你，不要再推開我了……”

陸明深現在很容易疲倦，謝晚讓他躺下休息，想了想，他打算回一趟太子府，他想把事情跟太子說清楚。

他走出去帶上門，看見剛才帶他來的那個人守在門口，他對那人說：“好好照顧他，我回一趟太子府，把事情說清楚就回來。”

玄九點點頭，囑咐他說：“太子今日吩咐人去買了迷藥，你要小心。”

謝晚微微一怔，“我知道了。”

此刻太子府正因為謝晚的失蹤而雞飛狗跳，大管家正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他知道太子殿下十分重視這位新封的良娣，根本不敢告訴進宮學習的太子這位失蹤了，大管家派人四處去找，回來三波人都說沒找到，以為自己死定了，結果一看，人回來了。

大管家熱切地湊過來，“您去哪裏了？讓小的好找！”

謝晚道：“我出去轉轉，給你們添麻煩了。”

大管家熱情道：“下次您要出去找下人陪着您，買東西也能方便點。”

謝晚道：“您辛苦了，我要回房休息了。”

“好好好！小翠小紅，快過來送良娣回房！”

應聲過來的是謝晚院子裏的兩個侍女，連忙跟緊了謝晚。

蕭徹對今晚十分期待，可算熬過一天的課程，滿懷欣喜地回了府，他吩咐了下人把藥下在水壺裏，走到美人兒房門前，整了整衣襟，推門進去。

謝晚看到蕭徹走進來，從書案前站起來，“殿下，我有話想對你說。”

許是覺得今晚勢在必得，蕭徹在書案前站定，頗有耐心地笑問：“美人兒要說什麽？”

謝晚看着他，說：“殿下，我要離開你了。”

蕭徹一愣，“為什麽？”

謝晚道：“我的心上人生了重病，我要去陪他。”

蕭徹疑惑：“你的心上人？你哪來的心上人？”

“其實……我之前說喜歡陛下，是騙你的，我一直都有一個心上人。”

蕭徹愕然：“你想起來了？”

謝晚點頭，“是的，我想起來了。”

“殿下，我知道你喜歡我，我也知道你吩咐了人今晚要給我下藥。”

謝晚說到這裏，看到蕭徹的表情明顯有一種被戳穿的窘迫，試圖解釋：“美人兒，本宮……”

謝晚卻打斷他：“殿下，我不喜歡你，這輩子，我只喜歡那個人。”

蕭徹下意識地問：“那個人是誰？”

謝晚道：“他是我的徒弟，也是你同父異母的親哥哥。”

“我哥哥？”蕭徹明顯一愣。

謝晚将陸明深要他扮做小倌接近蕭徹接近皇上的事實說了出來，“現在他時日無多，已經放棄了，殿下，你要好好做一個合格的太子，不要再貪玩了。”

蕭徹震驚地消化着這些，最後竟是認真地看着他問：“你從來都沒有喜歡過我嗎？”

謝晚垂眼：“對不起，殿下。”

蕭徹苦笑一聲：“我遇見你晚了，若是我能早點遇見你就好了，你什麽樣我都不介意的，可是我唯一介意的是，你不喜歡我。”

蕭徹知道，自己永遠也不可能了，與其堅持一場無望的等待，不如放手。

他閉了閉眼，道：“我可以放手，只是在這之前，我想見見我哥。”

我想見見，那個如此讓你喜歡的哥哥，到底長什麽樣子。

謝晚想了想，說：“好。”

于是，謝晚帶着蕭徹去見了陸明深，陸明深躺在床上，看見了蕭徹，蕭徹主動叫了聲哥，“謝晚把事情都告訴我了，我來看看你。”

謝晚扶着陸明深坐起來，病容裏的陸明深臉色蒼白，依舊可以看出來曾經英俊的模樣。

“其實我只是想來看看，他喜歡的人是什麽樣子。”

“我還是不甘心，可是他喜歡你，我也沒辦法，我希望他幸福。”

“一定會有辦法的吧，我不想看他傷心難過。”

“你讓他接近我，我覺得你做得并不好，真正愛一個人，是不會把自己愛的人送到別人身邊的。”

陸明深看着他，“是的，我錯了。徹兒，我只想告訴你，你要學着長大，成為一個合格的太子，我這輩子，除了晚晚，什麽也不想要了。”說到這裏，他閉上眼睛，輕咳了一聲，“可是我醒悟得太晚了，已經來不及了。”

謝晚攥緊了陸明深的手指。

蕭徹道：“不，你要好好活着，好好照顧他，世界這麽大，辦法那麽多，只要你有想要活下去的信心，一定會有希望的。”

陸明深睜開眼睛，看見蕭徹眼裏的執着：“為了他，你也要振作起來。”

陸明深又看了看扶着自己的謝晚，他原本低垂眼睫，聽見蕭徹這樣說，擡頭看着陸明深，鳳眸溫柔又哀泣，“阿深，不管怎麽樣，我都會陪着你。”

陸明深反手握緊了謝晚的手，微微彎唇：“只要有一絲希望，我也能希望能陪你更久一點。”

蕭徹看着二人這一幕，覺得他們之間再也沒有任何人能插足了。

可是……他大概這輩子，也很難再愛上一個人了。

玄九和玄七，還有蕭徹，以及寒覺寺的小和尚們都在幫忙，謝晚也托了流風尋找治療陸明深功法反噬的辦法。

在這些人的支持下，還有謝晚精心的照顧下，陸明深慢慢好轉。

玄九和玄七幫忙給陸明深做了一個帶着輪子的木質坐椅，他推着陸明深出去曬太陽。

“你看，只要心态好，無論什麽樣的病痛，都會一點一點好起來的。”

謝晚站在身旁看着他，鳳眸在陽光下流光溢彩。

陸明深心中一動，用力拽住謝晚的手臂，将人一把扯到懷裏，眉目溫柔地看着他說：“謝謝你，師尊，徒兒無以為報，只好以身相許了。”

謝晚看着他，眸光溫柔而克制，“你的身體還沒完全好，節制一點。”

陸明深戲谑一笑：“那師尊自己來動？”

謝晚緩緩垂下眼睫，長長的睫毛扇了幾扇，小聲說：“我們回房裏。”

陸明深咬了咬他的耳朵，“不，我就要在這裏，玄七和玄九他們會回避的，沒人會看。”說着，扯落了他的腰帶。

謝晚不願如此，念着陸明深身上還未完全好，便也依着陸明深，只是他動作生澀和緩，一直不敢看陸明深，最後抱着陸明深不動了，陸明深低笑：“師尊這就累了？”

謝晚不說話，陸明深親親他的耳垂，溫柔而低沉的聲音響在他耳畔，“師尊，我愛你。”

謝晚抱緊了陸明深，喃喃着：“我也愛你，阿深。”

此間春色正好，一切都充滿了希望。

相愛的人，也一直會在一起。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到這裏就正式完結啦~題材不熟悉寫下來感覺好吃力QAQ這是我認為的他們之間最好的結局啦！最近寫累了，下一篇文打算好好構思構思再開~

PS：文裏可能沒交代清楚，就陸明深消除了晚晚記憶那塊，晚晚的內力就已經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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