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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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十秒,門才打開,齊楚頭發濕漉漉的,肩上搭着毛巾,因為缺乏睡眠,眼角有點紅,我記得他睡前已經洗過澡了。
“怎麽了?”我故意逗他:“沒人陪着睡就失眠?”
其實我知道是為什麽,他正在拍大導演趙易的戲,這人調教演員很有一套,而且管殺不管埋,只負責讓演員入戲,不管別人能不能出戲,當初那部屈原也是,把齊楚折騰得很慘,屈原拍完是夏天,學校放暑假,我帶齊楚去我老家玩,爬山爬到半山腰,齊楚忽然停下來看着天空,滿山青蔥樹木,他穿着襯衫西褲,山風吹過,他墨黑頭發被吹起來。露出消瘦側臉,有一瞬間我忽然很怕他就這樣乘風而去,因為他眉間那種化不開的憂郁看起來幾乎像另外一個人。
但是兩個人在一起就是這樣,不能太清醒,總有一個人要裝糊塗。
齊楚沒說話,只是定定地看着我。
浴室的窗戶開着,我本能地想過去關上,他卻忽然抱住了我,抱得非常緊,幾乎要勒斷我肋骨。
“怎麽了?”我笑着問,心裏卻不安起來。
他仍然不說話,忽然用力地親吻着我,我心中仍存疑惑,卻不想表露出來,只能安靜地回應他。
看來下個月那幾個演講還是推了吧,至少等他拍完這個電影再說。
睡到八點,我準時醒過來,讀雙學位時太刻苦留下的壞習慣,到點就醒,齊楚已經在準備出門了,我懶洋洋躺在床上,問他要不要準備早餐,他說不用,去的路上吃,好早點回來。
他這人不善表達,但是今天破天荒的,走之前又返回,彎下腰來跟我接吻,我不由得笑了起來,他吻人時總是很安靜,但又帶着點固執,我聞見他身上清爽的須後水味道。
“你今天會呆在家裏嗎?”他問我。卧室裏很暗,他的眼睛是陷在黑暗中的星辰。
“我會乖乖呆在家裏等你的。”
“好,記得吃早餐。”
齊楚一走,我八點半也起來了,先打了個電話給肖航,這混賬小子竟然不接,估計昨晚折騰太晚,現在還沒醒呢。我一邊煎早餐蛋餅,一邊給家裏打了個電話,探探家裏口氣。
電話是我媽接的。
我其實算是最應該聽話的家庭裏出來的,我爸是醫生,我媽是老師,怎麽看我都該成為“別人家的孩子”,可惜我天生反骨,讀書厲害的小孩都學理,我學了文。別人家的兒子都在早戀追女孩兒呢,我卻追了個男生回來。
我姥爺從小慣着我,我爸也是對我放任慣了,氣了兩回就算了。我媽比較介意,但是她性格隐忍,什麽事都藏在心裏,也沒怎麽教訓過我。
這個點我爸該去上班了,我媽應該是上午沒課,電話很快就接起來了,“喂”了一聲,聲音有點疲憊。
“媽,我肖林。”
“哦,有什麽事嗎?”
“沒事,我爸在家嗎?”
我媽在我這受了打擊之後轉而寄托肖航,我可不敢把肖航闖禍的事告訴她。
“他上班去了,剛出門。”
“我爸今天有手術嗎?”
“應該沒有。你自己問問他。”
我爸媽這兩年不知道怎麽弄得,感情反而越來越不好了,也可能是肖航去上大學了的緣故,家裏只剩他們兩個,所以摩擦多了。接我的電話語氣也跟仇人一樣。
我又打了個電話給我爸,他正在坐診,我探了探他口氣,他也不知道肖航昨晚跑去打架的事,看來肖航這小子倒硬氣,還知道瞞着家裏。
我收拾了一下家裏,拎着一份早餐,開車去學校找肖航。
本來想從南門進,結果那附近正在修路,又繞了一圈到北門,停車刷卡,前面還排了一輛寶馬,我把車窗放下來透氣,聽見從旁邊走過的幾個女學生在談論電影。
“……那個造型太醜了,”女孩子的笑聲清脆:“齊楚還是在雲麓傳裏好看。”
現在的小孩子追星都這樣不專業的?雲麓傳裏哪有齊楚,這部電視劇去年夏天大熱,但是淩藍秋覺得齊楚以後應該呆在電影圈,所以沒有接,換臺時我瞄過一眼,裏面有個白衣小道長,确實很符合齊楚氣質。
前面的車老不走,我忍不住探出頭去看,就在匆匆掃這一眼的時候,我看見了肖航昨晚看見的人。
在校門口的樹下,垃圾桶旁邊,蜷縮着一個人,渾身髒兮兮的,蓋着不知道是衣服還是什麽的東西,應該是個乞丐,我們學校的風景好看是出了名的,還有電影來取過景,校門用的是白色的石材,那個人就如同地上的一堆垃圾。來往的學生都像沒看到一樣,也沒人扔錢給他。
不知道保安為什麽不管他。
昨晚我沒看見這個乞丐,大概是因為他完美融入了黑夜裏,倒是肖航眼神好,畢竟打籃球的。
我敲了三分鐘門,肖航都沒開,還是忍不住拿鑰匙開了門。
抓個正着。
昨天在警局見過的那個男孩子,叫劉杉的,今天換了一身衣服,又來了,收拾幹淨一看,倒是不錯,我終于知道我為什麽總覺得他怪怪的了。他很像學校藝術系的一些男孩子,會打扮,修了眉毛,可能還化了妝。
這房子是我原來當講師時的單人宿舍,一個小單間,狹窄得很,這兩人就坐在床上說話,衣服倒是都整齊。
劉杉看見我,站起來打招呼,叫了聲:“肖老師。”肖航那小混蛋仍然一動不動地坐着。
“早。”我也打招呼:“吃了早飯沒?我只帶了一人份的早餐。”
“我們下去吃。”肖航不等他回答,站了起來。劉杉跟個小媳婦一樣,乖乖跟在後面。
我一手撐在了門口。
“幹什麽?”肖航對着我橫。
“你打架的事我還沒告訴爸媽。”
“你去告狀,沒人攔着你。”
“你別自作多情,我可不是為了護着你。”我冷眼看他:“爸媽身體不好,知道了估計氣出個好歹來。”
“哦,現在怕氣出好歹了?”肖航話裏有話。
我把早餐往地上一扔,給這小子吃還真不如喂狗。餐盒一摔就裂開來,粥流了一地,肖航眼睛冒火,狠狠地瞪着我。
“肖航,我們……”劉杉試圖打圓場。
“沒你事,你出去!”肖航是屬狗的性格,生起氣來六親不認,見誰咬誰。
“別麻煩了,我出去,你們慢慢玩!”我冷笑:“肖航,你要是真硬氣,下次就爛在派出所裏,別他媽再打電話煩我!”
諸事不順。
回家前去辦公室轉了一圈,被我師父抓個正着,老頭子最近有個大動作,要編一套書,是關于文史的,野心很大,想從先秦一直編到晚清,老頭子搞了一輩子文史互證,徒子徒孫滿天下,我師兄師姐裏有研究諸子百家的,有剛發了明朝海防論文的,這套書算是融合了他一生所學,我算是他關門弟子,留了塊大肥肉給我,正是晚唐。大沼枕山說過,“一種風流吾最愛,六朝人物晚唐詩。”老頭子當初還用行草寫過這句話,讓我去編晚唐卷,可以說是非常偏心了。
但我真是沒什麽時間。
編書我不是沒編過,當初老頭子幫北京一所大學編教科書,我還是在他手下幫忙,就快被折騰死了。現在要自己帶個小組,更不用說。我師母那麽溫柔賢淑的一個女人,當初老頭子編書時都差點跟他鬧離婚,我可不想搞得衆叛親離。
老頭子也是脾氣暴躁,我剛說出一個“不”字,他一個茶杯就砸過來了,濺我一身茶水,這茶還是我今年拜年時候給他弄的。不過我也知道老頭子只是紙老虎,畢竟兩個師兄都在場,我不該落他面子,他發飙主要是洗脫偏心的嫌疑。砸偏了其實是手下留情,畢竟老頭子年輕時候還當過兵的,要真是認真砸,我腦漿子都被他打出來了。
我一大早就惹了一身晦氣,只能回家換衣服。
開門時我就有預感,齊楚應該回來了。
這房子設計是我請朋友做的,玄關分流,主人和客人的空間全然不同,我挂衣服的時候順眼掃了一眼客人的玄關,發現多出了一雙鞋。
我的朋友沒有往家裏帶過,齊楚太紅,這事情太驚天動地,我不想考驗人性。齊楚更沒什麽交心朋友。
所以我一看那鞋,就知道客人是誰。
開放式的餐廳裏,背對着我坐着的小身板,穿得很潮,是那種有錢人家小少爺的潮,他是齊楚名義上的弟弟,卻不是齊楚後媽跟他爸生的。而是齊楚的後媽傍大款失敗的産物,據說他生父是個富得流油的老頭,要小不要大,每年給他媽撫養費。
他仍然跟着那有錢老頭姓,姓景,叫景莫延。
齊楚他爸對他比親兒子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