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
李東耀聽從張三小安排,将車停在了他家曬谷場。張炀提前下車,張琳琳叫他吃飯,他擺手說吃過了,徑直上樓了。
李東耀停好車,被張三小拉到飯桌前坐下,發現張炀不在。
張琳琳指指樓上:“他上去了。”
張三小準備起身去喊他,被李東耀拉住了:“他累了。”
張三小老婆讓張琳琳分出一些菜,留給張炀。在張三小的盛情邀請下,李東耀陪着喝了兩大碗米酒。吃完飯,他又聽張三小胡說八道了半個小時,最後張三小酒勁上來犯困了,他才不得不端着留好的飯菜上樓。
房間裏瓦數不高的白熾燈亮着,燈光昏暗。張炀側躺在床上,腰間搭着已經看不出花色的薄毯。李東耀輕輕的喊:“炀炀?”
床上的人毫無反應。他放輕腳步,但還是将厚重的舊木地板踩出一種混沌的聲響,他将飯菜放在房內唯一的方木櫃上。
床上的人翻身了,老木床發出吱呀響。李東耀坐到床邊,張炀半睜着眼睛平躺在床上。
他拿起他受傷的右手,小心的扯開包裹的白布。敷的草藥大部分已經幹了,植物汁液将整個右手腕和手背染成了一種發黑的青。他囑咐他不要使勁,輕輕轉動他的手腕,問他:“還疼嗎?”
“一點點。”張炀的聲音帶着剛睡醒的喑啞,帶着一點含混的鼻音,聽起來像是在撒嬌。
“看來這苗藥果然神奇!”李東耀拿了新的藥,給他敷上。
張炀看着專注的他,一言不發。
李東耀給他敷好藥,又問他:“餓嗎?”
張炀慢慢的點下巴,李東耀取來飯菜,本來想把勺子遞給他,但又收了回來。
“你手不方便,我喂你吧。”他說。
“好。”張炀難得爽快答應了。
Advertisement
李東耀露出笑容,一勺一勺慢慢的給他喂飯。
張炀也一勺一勺安靜的吃。
兩人時不時眼神交彙,都看到彼此眼底的洶湧暗潮。
吃完了,李東耀下樓放碗筷,再回來時,張炀已經半靠在床頭,拿着書在看最後幾頁。
李東耀脫鞋上床,在他身邊躺下,看着頭頂上全神貫注看書的張炀。哪怕是由下往上的仰視角度,張炀依舊是好看的,連鼻孔的形狀都是恰到好處的。
張炀在李東耀的注視下,裝着若無其事的看完了最後一頁。實際上,那幾頁講了什麽,他看完就忘了。他也躺下來,兩人面對面的側身躺着。
“想做嗎?”張炀問他。
李東耀搖頭:“不想。”
“真巧,我也不想。”張炀說。
“那你為什麽要問我?”李東耀問。
“我怕你想,畢竟你是我的金主爸爸,你的需求比較重要。”張炀說的挺認真的。
李東耀揪他鼻子,張炀随他。他揪完鼻子,又摸他眼睛。他閉上眼,他隔着眼皮輕輕按揉他的眼珠,用指尖劃過他的長睫毛。
“你長得真好看!”李東耀單手覆蓋住他的側臉。
張炀感受着他掌心傳來的溫度。
“好看的人要珍惜自己,這樣才對得起你的好看。”李東耀摩挲着他的臉說。
張炀閉着眼睛,往下挪動身體,長手一搭,整張臉埋入李東耀胸口。李東耀摟緊他。
“你好瘦啊。”張炀的臉抵着他胸口的骨頭,硬邦邦的:“你怎麽把自己折騰得這麽瘦?”
“你,還喜歡我哥嗎?”李東耀卻問他。
懷裏的張炀僵硬了半秒,随即恢複正常。他在他懷裏拱着腦袋搖頭:“我不知道,大概是不喜歡了吧。”
“你知道我哥為什麽不喜歡你嗎?”李東耀又問。
“我不讨人喜歡吧。”張炀不明白李東耀為何會追着這個問題一直問。如果是以前他這麽問,他可能早就暴跳如雷了。可是此刻,他的臉緊貼着他的胸口,聽着他強勁有力的心跳。兩人緊緊相擁,好像一對熱戀愛侶。
“他有個喜歡了很多年的人,你知道嗎?”李東耀摸着懷裏人的頭發,慢慢的,一下又一下。
張炀默默點頭。李旭榮見他第一面就告訴他,你和某人很像。李旭榮給了他爬上他床的機會,是他主動開始游戲的。
“你們很像,不只是長相像,甚至連家鄉都是一樣的,你在貴陽長大,他也是貴陽人。”李東耀又說,他沒有告訴他,其實你們已經見過了。這次懷裏的人僵住的時間變長了,呼吸都停滞了。
“都已經過去了。”張炀不想再聽了。
李東耀沒有聽他的,繼續說下去:“我哥曾經為了那個人,一個月暴瘦五十斤。很瘋狂,幾乎不吃東西。”
“我不想再聽了。”張炀翻身,換成背朝他。李旭榮對那個人的愛越深,他對李旭榮的愛就越可笑。他早就清楚自己注定只能是個笑話,但還是不想被李東耀當面拆穿這個笑話。
李東耀從背後抱住他,他的肋骨頂在他的背上,有點硌得慌。他想往前躲開,卻被他緊緊箍在懷裏。
“我覺得我哥在說謊,所以我試了下,幾乎不吃東西。雖然只有半個月時間,我瘦了快三十斤,如果堅持一個月,我可能會比他瘦的更多。”
李東耀是貼在他脖子上說的,呼吸的熱氣一陣一陣的噴到皮膚上。張炀按住他摟在胸前的手,可以摸到上面凸起的青筋。
“你是傻`逼嗎?做這個有意義嗎?”他捏着他手背上的青筋說。
李東耀在他背後輕笑:“有的啊,我做這個的時候,想的是你。”
最後四個字他是湊在他耳邊說的,呼吸的熱氣吹到他耳朵裏,他全身發抖。
“如果沒有你,我只能堅持一周。挨餓真是件可怕的事情,但人是多麽神奇啊,精神力可以戰勝一切。”李東耀細細說着。
張炀想要掙開他的懷抱,被他死死的按住,他的後背嚴絲合縫的貼在他的懷裏。
“我和我哥不一樣,你不需要讨好我,我也能給你想要的。”李東耀在他耳邊說。
懷裏的人停止了掙紮。
“你愛上了我了嗎?”張炀問他。
這次輪到李東耀僵硬了,張炀感受到,發出哼笑。
“愛上我,合約馬上失效。”張揚滿不在乎的笑着。
李東耀恢複正常,他問張炀:“合約失效,你沒有電影演也行嗎?”
張炀頓了下:“以前我的演員道路走得太平順了,不平順的路走一下也無妨。”
李東耀用力按壓他的左胸,裏面包裹着他的心髒。他問他:“你這裏是壞掉了嗎?”
張炀笑:“也許吧!”
“改天得去醫院檢查下。”李東耀的手可以感受到胸腔下,平緩有力的心跳。
“好的呀。”張炀一副随你處置的懶洋洋。
李東耀陷入沉默,半晌後,張炀聽到他說:“舊合約失效了,還有新合約。”
張炀大笑:“你怎麽就那麽肯定,我會和你簽新合約呢?”
“你不會嗎?”李東耀反問。
“不會!”張炀篤定!
“是嗎?”李東耀咬了口他的耳朵。
張炀被他咬的全身酥麻,輕飄飄的問他:“你想做了嗎?”
李東耀摟緊他:“不,這樣就好。”
張炀将整個人放心的窩進他懷裏,慢慢的睡意來襲。在進入睡夢之前,他本能地往後靠了靠身體,朦朦胧胧地想,李東耀說的沒錯,這樣确實很好。
這個晚上,張炀做了很多夢。
第一個夢裏,他見到了李旭榮放在心底的那個他,和他長得一模一樣,只是那個他笑起來更溫柔,看起來脾氣更好。
溫柔的他對他說:“放棄吧。”
他搖頭:“不要。”
“他不愛你。”
“我知道。”
“你在害怕。”
“我害怕什麽?”
“害怕被愛。”
“胡說八道!”
畫面一轉,又是第二個夢了。夢裏有他和張黎。大家都成年了,可是成年的張黎在幫他穿衣服,他像個孩子般,被她擺弄。她幫他穿上白色的襯衣,套上黑色的西褲,她幫他系好領帶,幫他紮好皮帶。她蹲下來,幫他穿好襪子,套好皮鞋。
她幫他整理頭發,她對着鏡子裏的他說:“炀炀,你這樣很好看。”
他看着鏡中的自己,還是五歲時的模樣,眼底有惶恐、迷惘。他問張黎:“姐姐,你喜歡我嗎?”
張黎說:“喜歡啊,我最喜歡我家炀炀了。”
他看到鏡中的孩童,飛速的變化,變成他現在的模樣。他看到鏡中的自己,在哭。
哭着哭着,鏡面泛起漣漪。四周從地面拔起一棵又一顆的開着彩花的大樹,它們的枝丫像天空伸展,向四周蔓延,交纏在一起。五彩的花像鈴铛一樣垂挂其間,并且順着樹的走向,一路向前,越來越繁茂。他沿着彩花繁茂的方向走着,那條路看起來是一個下坡,實際上卻是一個上坡。他走得艱難,但是彩花很美,吸引他不斷向前。只是坡看起來越來越斜,看起來好像下一腳就會踩入萬丈深淵。但實際踏上去,卻又是一個讓人費勁的階梯陡坡。眼裏看到的是懸崖深淵,腳底踩上的卻是向上的陡坡峭壁。他需要手腳并用,才能往前。
他走得很累,他想放棄。
可是這時,從懸崖底伸出一只手來,手的主人說:“來,我幫你。”
他握住那只手,那只手牽引着他向前。有了幫助,他走得很快。他漸漸能夠看到手的主人模糊的身影,高大瘦削,很熟悉。
他握緊了手,拼命的向上爬。那身影逐漸清晰,他終于和那身影并肩。他主動湊上前,歪頭看他。
一張熟悉的笑臉。李東耀指着頭頂繁茂重疊的彩花問他:“你覺得好看嗎,炀炀?”
他擡頭看那些彩花,它們突然起了變化,變成一把把利劍,一起刺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