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嗤——”
箭發出刺耳的聲音,挾裹着千鈞之勢,直奔楊慎之而去,圍觀衆人的心一下子就被提了起來,而再看楊慎之,竟然聲色不動,毫無反應,仿佛根本沒把這一箭看在眼中。
他的神情除了冷漠之外,甚至還隐隐流露出些許的不屑來。
他根本不屑動手。
說時遲那時快,那一箭幾欲撲至身前,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銀光勢若流星,搶至前來,只聽“噔”的一聲輕響,便精準無比地将那一箭擋下,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失去靈力的箭一頭栽倒在地,全無方才的恢弘氣勢,曹振軒震驚無比,定睛望去,楊慎之仍舊站在原地,衣角都沒動過,身前卻騰空浮着一枚小小的蛋,蛋殼在陽光下折射出灼眼的光芒,銀光閃閃,其上的花紋殷紅如血,吞吐着緋紅的靈光。
曹振軒有點不敢置信,他方才那一箭不說是全力以赴,但是至少也有六七成功力在裏面,若是面對的是築基期的修士,只這一箭便足以叫他當場斃命,而眼下竟然就被一枚蛋給輕輕松松擋下了?
那枚蛋竟還安然無恙?
圍觀了全過程的衆弟子齊齊倒抽了一口涼氣,震驚之餘,竟都有些不忍去看曹振軒難看的臉色了。
而更震驚的是镉殼裏面的Zra009,就在剛才,那一道箭射來的時候,它忽然感覺到自軀幹內傳來的一陣極大的電流壓力,烙印在正子腦中的第一法則立刻生效:機器人不得傷害人類,或因不作為而使人類受到傷害。
軀幹的行動力完全高于正子腦的反應,它甚至來不及疑惑,條件反射性地撲了過去,因為這一操作,光電池能源條頓時就空了一半多,爾後一陣肉痛,所以說,它尤其讨厭人類之間無謂的争鬥。
片刻後,那枚蛋外面包裹着的紅光逐漸熄滅,蛋殼恢複了原本的銀色,完好如初,連一個磕碰的痕跡都看不見,而蛋失去了紅光,迅速往地上墜去。
下一刻,只聽“轟隆”一聲巨響,整個千機廣場随之猛烈地搖晃了一下,完全沒有防備的衆弟子都被震了個踉跄,幾乎站立不穩,差點撲倒在地。
發生了什麽?不是一枚蛋落了地嗎?怎麽好似整個複來山的護山大陣被人打了一拳似的?
衆人一腦門冷汗地擡頭望去,只見以楊慎之為中心,周遭十五尺以內,由漢白靈玉鋪就的廣場地面皆是寸寸裂開,呈蛛網狀蔓延開來。
而裂痕的正中央,正靜靜地卧着那枚銀光閃閃、小巧玲珑的蛋。
Advertisement
镉殼裏的Zra009卻開心得不行,差點就狂閃電弧以示慶祝了,剛剛那一撲雖然耗光了它的能源,它幾乎要以為自己會再次關機休眠了,但是下一刻,也許是擋住的那一枚箭中蘊含了充足的能量,讓它吸收了一大半,現在光電池能源條竟然顯示為2.1%。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現在,它完全可以自由關閉保護系統,離開這個該死的殼了。
楊慎之彎腰拾起地上那枚蛋,轉身離去,人潮中,衆弟子自發給他讓出一條路來,他從頭到尾都猶如在自家後院信步閑庭一般,從容離去。
曹振軒上前一步,幾欲阻攔,這時,場外傳來一個沉穩的聲音:“大比期間,嚴禁弟子私下鬥毆,曹振軒,你既然打完了,怎還不下去?”
那曹振軒無奈,只得收了長弓,恭敬地拱手賠罪:“弟子知錯。”
他下了比試場,再擡頭望去,楊慎之已不見蹤跡了,然而他那種仿佛天生的目中無人和不屑一顧,卻幾十年如一日,讓曹振軒心中暗恨不已。
曹振軒原本與楊慎之是同一批拜入千機閣的弟子,那時他們年歲尚小,楊慎之是天生的修仙奇才,風屬性單靈根,腦子聰慧,資質過人,那些複雜至極的法訣,普通弟子需要背誦三天,再練習三天,才能磕磕碰碰的使出來,而楊慎之卻只消要看上幾眼,便能用得相當好了。
于是那一批弟子,被分為兩撥:一撥是楊慎之,一撥是其他弟子。曹振軒便是其他弟子中的一名。
曹振軒的性格一向要強,不愛落于人後,他是雷火雙靈根,雖然也是相當不錯的資質了,然而與單靈根相比,卻是雲泥之別,但是他堅信勤能補拙,是以在修煉一事上,尤其刻苦,旁人只出七分力氣,他必定要出到十分,兢兢業業,從不敢懈怠。
所幸付出的努力必然是有回報的,他與楊慎之同為那一批弟子中的佼佼者,叫閣內長老另眼相看。
而反觀楊慎之,修行之事全然不放心上,成日裏神游天外,打瞌睡,發呆,逃課,仿佛他來千機閣只是為了打發時間的,然而即便是這樣,他也仍舊名列前茅。
兩相比較,其中差距之大,就叫咬牙苦修的曹振軒心中十分不平起來,然而天賦就是這樣,它不眷顧你,你除了罵一句不公,也無可奈何。
此後修行中,無論遇到什麽,曹振軒都要與楊慎之攀比一番,有時甚至于口不擇言,咄咄逼人起來,楊慎之也只是懶懶耷拉着眼皮子,不說話,不與他計較,也從不正眼看人,叫曹振軒宛如全力一拳打在棉花上,糟心得很。
直至拜師大典那一日,所有未拜師的弟子都被聚到一起,五個分閣主及各位長老都在場,挑選徒弟時,雅閣分閣主李俨卿舌戰衆人,終于順利點了楊慎之做關門親傳弟子。
曹振軒當時不知怎的,腦子一熱,站出來高聲道:“弟子曹振軒也欲拜李閣主為師,願與楊慎之一較高下!”
幾乎在場的所有人都是一怔,似乎沒想到這個小弟子會提出這樣的要求,雅閣分閣主李俨卿略一沉思,還未開口,便聽一個稚嫩的聲音漠然道:“較量倒是不必,你若是想拜他,自去求他便是,我去哪個分閣都使得,無甚要緊。”
此話一出,衆目睽睽之下,曹振軒一張臉瞬間漲得通紅,雙拳緊握,卻不知所措,只覺得面皮火辣辣的,隐隐作痛,他将飽含憤怒的目光投向說話的人,那人仍舊是一臉事不關己,高高在上的神情,令人痛恨。
曹振軒最後還是去了兵閣,但是他與楊慎之的梁子就此結下,在他此後漫長的修行歲月中,一直有一個執念,幾成心魔:非一戰之勝,不可以雪前恥!
話分兩頭,現在的Zra009很糾結,它團在镉殼中,雖然沒什麽動作,但是正子腦卻一刻不停地飛速計算着,以它目前的情況,到底是關閉自我保護系統,從镉殼裏出去再說,還是靜觀其變,再慢慢積攢力量,至少把中央存儲庫或者防護系統開啓一個,武器系統暫時是不可能了。
它開始做一個函數的推導過程,把所有因素的已知幾率導入,包括古代地球目前的異狀、地球人類的行為、自身能源缺乏、外界幹擾甚至镉殼意外破裂和自己被銷毀的可能性……
正子腦運用這些條件,開始飛速地計算着,每導入一個新的因素,都會引起原先的函數出現截然不同的變化,這個過程很長,最後形成一大串數學符號。
結果出來了,毫無意外,Zra009還是待在镉殼裏面是目前最好的選擇,在沒有足夠能源的情況下,如果貿然出去,外面那些擁有神秘力量的古代地球人還不知道會對它造成怎樣的威脅。
Zra009很人性化地嘆了一口氣,開始觀察起舷窗外面的事物來。
噢——這個人類、不,巨人類居然能把它連同镉殼一起放在肩膀上,走來走去,還能不靠機翼或者翅膀就能飛行,古代地球人就是這樣的嗎?這麽強大的種群最後為什麽會銷聲匿跡?最後究竟是發生了什麽導致地球毀滅的呢?
是夜,從逍遙峰上可以看見漫天星子,閃爍不定,一道銀河自夜空橫穿而過,綿延至遠方,似乎伸手可觸,美不勝收,Zra009仰着頭,半彎新月挂在天邊,有點像星際聯盟的盟徽。
這裏和星際是截然不同,無論是花草樹木又或者建築等等,從它被制造出生以來,待過最久的地方就是法爾星,長年累月地被一個巨大的金屬防護層罩着,像一個雞蛋殼,沒有白天和黑夜,如果想看陽光,可以去到專門的太陽室,那裏會提供人工輻射的日光,至于月光,是沒有的,Zra009也從來沒有看到過月亮,在它正子腦記載的資料中,月球只是一個布滿了隕石坑的衛星,孤獨地自轉着。
就在Zra009沉迷于天邊那彎新月的時候,它發現自己被人拿了起來,一雙眼睛映入舷窗,這是Zra009第一次看到這個人類的正臉,它下意識地使用人臉掃描儀記錄了這張臉,載入歷史資料庫中,當然,這沒有任何用處,完全是它的下意識反應罷了,每一個它見過的人類,都會在歷史資料庫中記載,然後分類。
這個人類長得很好看,Zra009給他打了個80分,然後他就這麽看着,什麽也沒有做,如果不是确信镉殼只能從內部看出去,Zra009幾乎要懷疑這個人類是在透過舷窗觀察它了。
Zra009跟那人類大眼瞪小眼,瞪了幾分鐘,外面青色的光芒悄然閃過,一張黃色的紙飛了過來,在人類的身旁停下,直到現在,Zra009還是無法理解,為什麽紙會自己飛來飛去,還會發光。
人類指尖微彈,那張黃紙上的青光突然猛烈地一閃一爍,消散不見,過了幾秒鐘,他終于放下Zra009,起身出去了。
Zra009再次盯着天上那彎月亮,沉迷地看起來,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小口袋忽然兜頭罩了下來,它眼前一黑,整個像是進入休眠期一樣,斷電黑屏,月亮不見了,銀河不見了,滿天的星星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寂靜的黑暗,和輕微的颠簸感。
它難得的有點氣悶,厲害了,這些地球古人,一個破袋子都能把它拎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