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敬事堂在千機閣內算是一個令人畏懼的存在,執行閣規,向來是鐵面無私,毫不留情,等閑弟子是沒有敢招惹他們的,一旦進去裏面,想要再出來,至少要脫幾層皮,好好吃上一陣苦頭。

是以這敬事堂又被衆弟子私下稱呼為,剝皮堂,或許有誇大之處,但這也正說明了敬事堂在衆弟子心中的位置。

衆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所在,今天竟聽見有人想進去的,縱使那老者見多識廣,也不由愣了愣,上下打量了淇钰,見這少年細皮嫩肉的,身無靈氣,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想來定然是剛拜入閣內的棒槌,遂好意出言勸道:“小子,敬事堂可不是輕易來的,你若是在哪裏受了委屈,想要讨個公道,不如去分閣管事處,或許更有用些。”至于敬事堂,出手便是要見血的,是以若不是大事,一般不會鬧到這裏來,皆由各分閣管事處理了。

淇钰卻恭恭敬敬地一拱手,語氣認真道:“倘若有別的法子,在下今日也不敢走這一趟,還請長老援手。”

那老者本就對淇钰頗有好感,聽罷這話,捋一捋灰白的胡須,唔了一聲,道:“你且說來,老朽聽一聽,若真有難事,老朽或許可以幫一幫你,但是說好,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敬事堂可不管。”

淇钰先是謝過,這才平靜地陳述道:“倘若有人殘害同門,碎其丹田,毀其修為,又栽贓他人,不知這算不算得是大事?”

老者拈着胡須略一思索,便站起身來,抱着他的酒葫蘆,沖淇钰招手:“且随我來。”

他領着淇钰,卻不從大門進,繞到旁邊的一個小門,推開門扉,一面解釋道:“這是敬事堂的規矩,若是從正門進,先得受一頓皮肉之苦,我看你小子細皮嫩肉,丹田內一絲靈氣也沒有,挨上一頓只怕就要一命嗚呼了。”

“從前那些小子們,丢塊靈石這麽屁大點事都要找到敬事堂來,如今卻是沒人敢來了。”他說着嘿嘿笑了兩聲,頗有得色,領着淇钰進了小門。

進去之後便是一個小院,裏頭種了一株大樹,樹葉落盡,滿地枯黃,樹幹上滿是褶皺縱橫,虬枝盤曲,不知多少個年頭了。

樹下的石桌旁坐着兩名老者,正在搖骰子,俱是須發花白,其中的灰衣老者回頭看了淇钰一眼,另一名赭衣老者不耐地敲桌子,發出咚咚的聲響,催促道:“該你搖了,快點快點。”

催完之後,又回頭看淇钰,嘿了一聲,樂道:“麻老,你領的這小娃娃上哪去?”

麻老揣着袖子,笑嘻嘻答道:“他要見常闫,我且給他開個方便之門,領他走一遭,不過我才想起來方才喝了點酒,這個……不如赭老你帶他進去?”

赭衣老者立刻嫌棄道:“我可不想看見他那張棺材臉,你自己去罷……”說罷轉頭又對灰衣老者道:“別搖了,開了開了。”

麻老縮了縮脖子,道:“他上次就說了,我喝了酒,便不許再進內堂,我若是進去了,只怕要被打出來。”

“誰叫你總是喝酒誤事?!”赭老雙眼一瞪,胡子翹起來,十分的威嚴。

麻老嘿嘿一笑,赭老看了一眼揭開的賭盅,不由罵了一聲晦氣,對灰衣老者道:“先賒着,回來給你,”說罷便站起身來,對淇钰扔下一句:“随我來。”

麻老立刻沖淇钰使了個眼色,小聲叮囑道:“你且跟着去,赭老說話有分量,敬事堂內無有敢駁他面子的,放心便是。”

淇钰遂道過謝,走了幾步,略一思索,便伸出手在掌心一劃,鮮血頓時如斷線的珠子一般滾落下來,其中殷紅的傷口處,漸漸凝結出些許銀色液體來,最後形成一枚小小的立方體,中間空心,四面镂空,每一面都刻出一個圓圓的小洞來,正是一枚豆子的大小。

淇钰将那立方體遞給麻老,道:“長老扔豆子時對着此物練習,久而久之,必能百發百中。”

話畢,便沖麻老拱了拱手,轉身離去了。

麻老目瞪口呆地拿着那立方體,樹下的灰衣老者慢騰騰地收拾賭盅和骰子,見狀出言調侃道:“頭一回被小輩送東西,感覺如何?”

麻老望着那少年的背影消失在門廊後,不由搓了搓胡須,興味道:“嘿這小娃娃,可真是實誠,老朽幾百年沒碰着這號人了。”

他說着,把那立方體翻過來覆過去看了半晌,也沒看出個名堂來,遂湊到灰衣老者面前,笑嘻嘻道:“灰老,你于煉器上一向頗有心得,給我看看,這是個什麽材料?怎麽從未見過的。”

灰老聽罷放下骰子,接過來一看,先是嚯了一聲,又住了嘴,催動靈力仔仔細細查探了一遍,砸吧了一下嘴巴,有點猶豫。

麻老見他這副模樣,不由有點着急了,催促道:“你有話快說,磨磨唧唧的作甚?”

灰老忍不住沖他翻了個白眼,道:“你懂個屁。”

“我不懂屁。”

灰老懶得再與他争執,免得掉價,伸出一只手來,比劃比劃:“跟你換。”

麻老斜了他一眼:“五塊靈石?不——”

“五座小靈石礦。”

麻老立刻閉嘴,硬生生把剩下的那個換字咽了回去,忍不住掏了掏耳朵:“你說什麽?”

灰老将那拇指大小的立方體放在桌上,伸出手,指尖竄出一縷灰白色的火苗來,瞧着無比微弱,顫顫悠悠的,仿佛一個大喘氣都能使它遭受滅頂之災。

見到那灰白火苗,麻老的神情瞬間凝重起來,瞟了灰老一眼,驚疑不已:“化虛火?你竟練成了這個?”

灰老不答話,只是道:“你看。”

他說着指尖一彈,那點灰白色的火焰便輕飄飄地飛起來,精準無比地落在那小小的銀色立方體上,只聽咔嗒一聲輕微聲響,像是石板碎裂的動靜,幾不可聞,灰白色火焰應聲熄滅,那銀色的立方體仍舊靜靜地躺在石桌上,保持着原樣,仿佛剛剛那火焰只是錯覺一般。

恰逢微風徐來,有粉末簌簌而落,那石桌竟然就這麽一寸寸化為灰燼了,堆在地上,露出那一丁點銀色的光芒來,正是那銀色的立方體,毫發無損。

“這……”麻老倒抽了一口涼氣,瞪圓了雙眼:“連萬物可燃的化虛火都奈何不得它?這到底是什麽?”

“不知道,”灰老坦然答道:“不過确實是好東西,你那套本命法寶子母刀,母刀尖兒不是缺了點意思麽?這個正好,天材地寶向來是可遇不可求,你算是撿着大便宜了,也不知那年輕人從哪裏得來的。”

麻老拿着那銀色立方體,想了又想,這種好東西,便是連他也不免有些心動,最後還是狠下心來,道:“無功不受祿,我還是去還給他罷。”

“舍得?”灰老斜睨他。

麻老翻了個白眼:“昧小輩的東西,我怕生出業障,動搖了道心可就晚年不保了。”說着便摟着自己的酒葫蘆往後堂走去。

灰老拖長了聲音道:“嗳……五座小靈礦啊,你若是想換了,我随時恭候啊!”

“休想!”

卻說淇钰随着赭老進了敬事堂內堂,便有幾道目光齊刷刷掃過來,堂內坐着三個人,最左邊的則是雅閣閣主李俨卿了,右邊則是曹振軒的師尊,兵閣的封劍長老,聽說愛徒被人重傷,急急忙忙地便出了關,前來敬事堂為徒弟讨公道。

正中央的是一名身着玄衣的中年男子,臉膛微黑,眉峰極濃,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三人見了赭老,俱是拱手施禮,李俨卿含笑道:“赭衣長老,好久不見了。”

赭老略微颔首,問道:“你師尊如今可有音信回來?”

李俨卿笑吟吟答道:“去歲暮春時才捎過一張傳音符回來。”

眼見着兩人寒暄起來,一旁的封劍長老坐不住了,幾次試圖插話,還沒開口,那中年男子便出聲道:“赭老怎麽來了?”又将目光投向淇钰,道:“這位是……”心中暗忖,這少年靈氣全無,怎麽看都像是剛入閣的新弟子,可是這年紀,似乎又不太符合。

赭老只是擺手,道:“老朽就坐一坐,你們有事,就繼續說。”

常闫聽了這話,微微颔首,便道:“封劍長老。”

封劍長老見終于有自己說話的份兒了,心中立時舒了一口氣,隐含着怒意開口道:“李閣主,令徒将我徒弟重傷,丹田破碎,修為盡散,今日常堂主與赭衣長老俱在,我特地來讨個說法的,不知李閣主欲如何處理此事?”

面對這強硬的語氣,李俨卿只是平靜回道:“封劍長老,此事倘若真是劣徒所為,不必長老多費唇舌,我自當碎其丹田,廢其修為,給兵閣一個交代。”

聞言,封劍長老冷哼一聲,甩袖道:“當時千機廣場有數百弟子,主持大比的萬鈞長老也在,他們親眼所見,豈能有假?”

李俨卿語氣不急不緩:“那萬鈞長老如今何在?”

“他——”封劍長老一怔,萬鈞長老?萬鈞長老似乎是在兵閣……為曹振軒治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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