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原本白嫩圓潤的腳趾,現在因為受傷的緣故變得血肉模糊,就算是進行了簡單的包紮處理,從白色紗布裏面滲出的點點猩紅看上去仍舊吓人。

郁子堯低頭去看自己的腳,頓覺一陣委屈,就連包裹在紗布裏面的腳趾也變得隐隐作痛。

情緒來得突然,郁子堯當着那麽多人面都在盡力忍着痛意和眼淚,卻因為祁濯一句問話而崩潰。他再也不想克制自己,剛含糊答了一句:“賈宇舟不小心松手,箱子砸了……”話還沒說完,他忽然哽住了喉嚨,随後放聲大哭。

他不知道是疼的還是什麽,總之,這确實是在郁建安去世之後他第一次哭出聲音。就算是受傷的時候,他也只是沉默着流淚,現在這麽一哭,簡直稱得上是嚎啕,就連前面準備踩油門的李達都被他吓了一跳。

但是工作畢竟是工作,李達穩住手腳将車子平穩開出,随後才在等紅燈的時候從後視鏡裏面偷瞄了幾眼後面的情況。

出乎意料,祁濯并沒有出聲讓郁子堯閉嘴,他只是手底下握着郁子堯的腳踝,安靜看他。

郁子堯哭得一抽一抽,指着祁濯的鼻子就開始罵:“都怪你,非得讓我去參加什麽節目,我根本不想出道……現在好了,你賠我腳指頭!”他哭喊着說出這些,尾音還帶着黏黏糊糊的哭腔,聽上去可憐得不行。

其實郁子堯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說些什麽,理智告訴他被砸了腳這件事情本就和祁濯沒有關系,但感性上來講,他就只是想找一個發洩口,無論是什麽原因都好,他現在就只想哭。

祁濯不為所動,将郁子堯指着他的食指從半空掰下來,等到郁子堯罵完了才終于出聲:“……是我不好。”

這話一出,前面開車的李達差點把剎車油門踩反,他現在就想問問老板怎麽想的,這種為了哄小孩所以随便認錯的态度到底是怎麽回事?

郁子堯對着祁濯“你你你”了半天,最後也只能吸着鼻子停下來,他的眼睛已經哭紅了,帶着濕漉漉的水汽,愣怔盯着祁濯像是沒聽明白他剛剛的話。

然而祁濯卻沒有再多說任何一句,只是将腦袋扭到了一旁望向窗外。

郁子堯一動不動發呆很久,最終低聲哽咽着對祁濯說了一句“對不起”。

在祁濯開口的一瞬間,他心裏燒得正旺的火像被一盆水直接澆滅,只剩下一縷青煙在空氣中飄來飄去。他不明白自己是怎麽了,竟然對着祁濯将內心的情緒暴露得一幹二淨。

這種情況從來沒有發生過,就算是他看着自己母親坐上火車的時候,他也只是沉着臉目送她走,只有在回老房子的路上流了幾滴淚——雖然母親騙他說很快就會回來,但他心裏面有預感,自己從那天起就再也沒有母親了。

從此他習慣了用獠牙來招呼這個不怎麽美好的世界,而不是眼淚……絕不是眼淚。

祁濯帶他回了公寓,郁子堯倚在沙發上看着私人醫生在他面前忙前忙後,神色冷靜,如果不看還紅腫着的眼睛,誰也猜不到他剛剛哭過。

“需要拔指甲嗎?”郁子堯發問。

醫生在他的腳上盯了良久,最後點了點頭,告訴他:“如果不拔除的話很容易感染,需要拔掉。不過也不用太擔心,新的指甲很快就會……”

“拔吧。”郁子堯打斷了他的話。

打麻藥的時候郁子堯直接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他咬着牙一聲不吭,祁濯站在他旁邊看了他一眼,随後将郁子堯自己的手從大腿上拽下來。

“你幹嘛?!”郁子堯大喊。

他不是故意的,只是一說話就沒忍住叫了出來,畢竟打麻藥的針頭并不算細,注射的時間像是被痛意生生拉長。

“你要是疼就捏我吧。”

祁濯長腿一跨在郁子堯旁邊坐下,緊接着他的手掌就被人大力捏住,小狼崽子力氣不小,捏着他的掌心仿佛一把核桃鉗,而他的手掌就成了可憐的核桃。

男人平淡的臉上也浮現出一絲耐不住的表情,低下頭去看郁子堯卻對上他惡狠狠的一雙眼睛。

祁濯啞然失笑:“怎麽,還非得找個人陪着你疼是不是?”

“你永遠不知道我有多疼。”郁子堯抽了抽鼻子,補充道,“我真不是故意要哭要暈的,明天的新聞不能算在我頭上。”麻藥已經漸漸生效,他長舒了一口氣,扭過頭不去看醫生血淋淋的操作。

他已經可以想象得到網上的流言,肯定要說他裝着賣慘,或者更甚又要說他比女孩還嬌氣,是個傻x娘炮。

他一點都不想在乎這些,可是仍舊忍不住去想。

人心都是肉長,四面八方的謾罵偶爾也會讓他覺得難受。

“你現在需要考慮的不是這些。”祁濯将手從郁子堯的手裏抽出,活動一下僵硬的手腕,“今晚好好休息吧。”

到了晚上的時候卻下起了暴雨,閃電如同利劍劃過黑夜,将城市撕裂成破碎的幾片,随之而來的還有雷鳴,叫嚣着,巨大的聲響将樓下停放的車輛弄得一直報警。

祁濯對着桌面整理好白天落下的工作,擡頭看表已是淩晨一點半。他活動了一下酸澀的脖子,目光穩穩落在桌案前一個女人的照片上。這是一個很年輕很漂亮的女人,塗着正紅色的口紅,對着鏡頭微微展開笑顏,眉目清秀,桃花眼半眯,眼角下一顆紅色的小痣為她的笑容更添風情。

照片的年代已經有些久遠,老舊的攝像機照出來的人像頗有些曝光過度的感覺。然而祁濯卻對照片看得認真,看了好一會又擡手用食指揉搓了一下女人臉頰的位置,然而指尖觸摸到的卻只有玻璃冰冷的觸感。

他起身走出了房間。

正當他合上房門的一刻,忽然窗外傳來一聲響雷,那聲響就算是在室內仍舊讓人聽了有些心驚膽戰,B市今年以來第一次下了這麽大的一場雨,祁濯在走廊裏走着,忽然聽到有些異動。

他皺眉停下了腳步。

如果沒有聽錯的話,那聲音好像就來自郁子堯的房間,他快走兩步來到客房門前。

就着片刻的安靜,他聽清了裏面的嗚咽,像是被困在什麽噩夢裏不能醒來。郁子堯不罵人的時候聲音甚是好聽,祁濯尤其喜歡聽他帶着哭腔的低吟,但現在,這種綿軟的嗚咽讓他感到很是不安,他伸手扭動了一下門把,随後發現這房門竟然被人上了鎖。

他從來不知道郁子堯有睡覺上鎖的習慣。

祁濯耐下性子站在門口喊了一聲郁子堯的名字,可不知道是外面雨聲太大,還是郁子堯睡得太沉的緣故,那嗚咽聲非但沒有停止反而變得愈發清晰。男人失去了耐心,折返回書房取了郁子堯房門的鑰匙。

推開房門的一瞬,他先是被空蕩蕩的床吓得一愣,随後目光下移,才終于在房間的地板上看到了一團白色的東西。男孩從裏面只露出一顆腦袋,下巴以下全部卷在被子裏,那樣子像極了一顆白花花的蠶蛹。

祁濯輕手輕腳蹲在他面前,就着昏暗的光,他看見郁子堯緊皺的眉毛和卷翹睫毛上沾着的淚滴。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心情莫名很差,唉,睡一覺就好了應該。你們注意身體,出門記得戴口罩,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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