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海二少也不管兩個廚娘還說了些什麽,随口胡謅了個理由跑出了海公館。
雙耳好似湧入了大量的水,形成一個堅硬的遮罩,與外邊的世界隔絕着,聽什麽都不甚明朗。海二少隐約聽見了陣陣急切的,猶如擂鼓般的心跳聲。分不清到底想要做什麽,待到頭腦少許清醒時,已經站在了莊公館門前。
這般激動倒與他那日闖進莊公館的“訂婚宴”如出一轍,而今時不同往日,那時是去搶人,如今落魄地站在這扇門前,卻是想留人。
莊公館大門緊鎖着。沉默地複述莊大少留給海二少的最後一句話:往後再不要來。
這片小小的方寸,不知何時,竟已經存滿了如此豐盈的記憶,兩人白日碰面在這兒,夜間相會在這兒,那輛閃光的小汽車也常常停在這兒,海二少坐到位置上,總害怕頭暈犯惡心,後來莊大少在他鼻下抹了涼膏,便也可以自在地看窗外風景,再不擔心随時會出現的窘迫。莊公館與海公館,不過十步以內的距離,海二少這趟走得辛苦,到莊公館門牌底下時,宛如跋山涉水,滲出一層虛汗。
沒有人為他開門,也沒有人等他。
海二少敲了好久的門,後來也不顧什麽臉面了,喊着“莊大少我有話要對你說”。事後回想起來定是連自己都要取笑自己的,委委屈屈的樣子,像極了被大戶人家趕出家門的姨太太。海二少流不出什麽眼淚,實際上他也不想哭,內心藏着一股信念支撐着他,想要跟莊大少好好道個歉。
——某個瞬間他終于想通,原來自己真錯了,軟弱是錯,不坦誠是錯,讓人家傷了心,總要認錯的。可莊大少不樂意給他這樣一個機會,莊大少不再秉持着原本的紳士作派,凡事留個餘地,給足對方面子,而是直接選擇了最直接的方式,兩扇木門一閡,不願聽他說一句話。
海二少敲得累了,周身的力氣被抽走大半,曉得再喊下去也不會出什麽結果,只得轉身離去。
回家害怕再看見兩個廚娘,于是漫無目的地穿街走巷。腦子裏細細琢磨着一些事情,原先總是嫌棄那些煩惱亂成一團麻,現在倒有功夫耐心地一條條縷明白,有時想着想着,會站在路邊發呆,眼睛盯着別人家晾曬好的衣物出神,不知被哪個人瞧見了他這副失神落魄的樣子,猜他或許是剛從牌館裏出來,輸了個一幹二淨,于是海二少又在衆人口中“豪賭”了一回。
若是在意的事物只有錢,那麽定要比現在活得痛快得多。海二少分不出力氣來惱怒,只好大大方方地随那些閑話擴散去了。
也不曉得晃蕩了多久,海二少瞧見了一個算命攤。其實這窮酸樣,根本連攤子都算不上,地上只鋪了一塊褪色老粗布,放着一只半舊的碗,又立起一塊小木板,上頭寫着密密麻麻的字,那木板又薄又破,怕是連拿去作靈牌都要被嫌磕碜。
一位婦人蹲在攤子前,手放在對面瞎子的掌心裏,被捏來捏去,摸得越來越輕挑,臉上顯出懷疑的神色,見這瞎子摸得多了,便想把手抽回來,那瞎子摸得正上瘾,哪能讓到嘴裏的肥肉跑了,便握緊婦人的手,嘴上神神叨叨地開始念了起來,當然,另一只揩油的手是一時半會兒都不曾停過的。
婦人見他說的樣樣都準,放松了警惕,忘了抽手這件事,還想從荷包裏掏出一些錢,買個開光寶物驅驅邪。
海二少現在最是聽不得“消災”這類字眼,恨不得立刻上去揭穿這騙子,為鎮上百姓滅害。可定眼一看,卻是老熟人——亦可以說是獄友,原來是一起關過大牢的假瞎子劉半仙劉三叔,見到他可生不出哪樣美好回憶,加之今日心情實在不佳,便任由着劉半仙摸了個夠本,又騙了個夠本,從頭到尾沒有拆穿他一句謊言。
劉三叔見婦人走了,裝了好長時間瞎子,眼珠子差點兒就回不來,正趁着沒人的時候眨了眨眼緩緩乏,拿手背用力搓了幾把,睜開眼時發現海二少蹲在他的面前。
劉三叔起先沒看清,因為被人撞破裝瞎心裏還抖了兩下,很快發現來人是海二少,便一時間消除了緊張。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海二少啊,近來可好啊?三叔給你算一卦?”
海二少往他的碗裏扔了幾個錢幣,有氣無力道:“得了吧,三叔你成日走街串巷,哪家人的祖宗八代不被你查個底朝天,除了家中幾口人,祖父姓誰名誰,你還能算什麽,你這些把戲騙不了我的。”
劉三叔被戳破也不惱,呵呵地笑道:“我這點小把戲怎麽哄得着二少,從牢裏出來以後,二少過得蠻好嘛。”
海二少道:“哪裏好了,我不覺得。”
劉三叔察覺到海二少給他錢便只是想與他簡簡單單聊個天,于是也收起了忽悠他的心,頗有些認真地說:“二少牢裏走了一趟,長大了許多,我聽鎮上的人說,原先去的那些地方,耍的那些花樣,現在通通都不要啦?”
海二少覺得腿有點麻,抱緊了膝蓋點頭道:“嗯,覺得沒意思了。”
劉三叔誇他:“簡直是變了個人似的,天上地下了,那個跟你一起關進來的,李姐兒,你知道的吧,也天上地下喽。”
海二少不想聊這個,不管是他或是李姐兒,都算不上是什麽開心的事。想起劉三叔日日打探張家長李家短,準備假扮半仙的時候顯得又神又準,便問了他一句:“三叔,鎮上的事,你是不是都知道?”
劉三叔很是得意,吹得胡子都歪了:“你以為我為什麽叫半仙?巷子往前走拐兩個彎,張家養的狗昨晚生了八個崽,三公五母我都知道!”
海二少:“……那你知不知道,莊公館,就是我家對門那個……”
劉三叔插話道:“這我知道啊!有什麽不能說的啊,瞧你這支支吾吾的樣子,莊家要搬走了不是?”
海二少點點頭。
劉三叔嘬嘬牙花子,咽了口口水潤喉嚨,接着說道:“大家都曉得的,莊公搞了上峰的老婆,才被趕來我們十裏鎮這個小地方的。莊家上峰與張老虎鬥了那麽久,現在不曉得染上了什麽重病,躺在床上連喝水都難,這倒是給了莊家機會,你看莊大少,從小送去英格利是,樣樣好得不得了,好時機來了,可不是要奪權嘛。”
海二少道:“好端端的,做什麽要奪權?”
劉三叔好笑地看了海二少一眼:“剛還誇你有長進,這會兒卻又犯糊塗了,二少哎,人家莊家是大家族,橫豎不能窩在我們裏一世吧,你平日用的那些個百貨,興許有不少就是莊家的廠子産的。莊家與我們這些個平頭百姓壓根就不是一路人,這機會難得,定是要往上爬的。”
海二少聽到那句“不是一路人”,心如同被猝不及防地狠狠紮了幾下子,又不甘心地服了軟,他覺得劉三叔說得很對。暴發戶與大家族,從來不可能是一路人,他連咖啡都喝不慣。
海二少又道:“就算奪了權,當了頭,又有什麽好處呢。”
劉三叔簡直恨鐵不成鋼:“奪了權,當了頭,娶了上峰的女兒,榮華富貴哪樣沒有?要與張老虎接着鬥,鬥贏了,綏南八省全是莊家的,若不鬥,與張老虎聯合,過了幾年要叫哪個作皇帝還不一定呢!你問我有什麽好處,我能給你不重樣兒地講百種,就是我命苦,樣樣與我挨不着邊,這樣講你清楚沒有?”
海二少愣愣點頭,道:“清楚了。”
劉三叔看出他心情失落,以為海二少受了打擊,便拍他肩膀安慰道:“二少,你的命比起我們的賤命,已經夠好啦,莫要與他們那種人比,比不過的,從來就不是一路人。”
海二少點點頭,勉強擠出了些笑容,看起來違心極了,又犯傻似的問道:“三叔,你能不能幫我算一卦?”
劉三叔道:“我那些伎倆你不是都曉得,還找我騙你做什麽,二少,命這種東西,看天意的。”
海二少又往碗裏扔了幾個錢幣,道:“如今連騙也懶得騙我了?三叔,你騙騙我。”
劉三叔道便裝模作樣搖頭擺腦:“二少這命好啊,萬事順意,鮮少坎坷,日後定能飛黃騰達,前途無量。”
海二少還嫌不滿意,提醒道:“不失我愛。”
劉三叔便立刻補了一句:“不失你愛。”
海二少這才滿意,站起身拍拍長褂下的灰塵,走了。起身有點快,海二少覺得眼前犯花,雙腿發麻,沒走兩步,就扶了兩把旁邊的牆,看上去受盡打擊,再沒有什麽力氣。
回到海公館,三姨太告訴他,廚娘留了一個,往後要吃這些甜嘴的東西,吩咐她做便是。海二少應下了,心頭發苦,只甜嘴是毫無用處,滿心的失望找不到哪裏排解,連飯也沒吃,便躺到床上睡覺了。
沒做什麽旖旎的好夢,卻也沒有更壞的噩夢,睡得不沉,思緒在清醒與迷糊之間漂浮着,與莊大少相處的片段不自覺地出現,看得不甚清晰,海二少覺得煩躁不已,将被子全數踢開,夜深了再用腳去撈,努力半宿也只得到了一只被子角,困意洶湧襲來,也管不了那麽多,躺在沁涼中睡過去了。
第二日起床才覺得頭痛欲裂,嗓子也如同吞進了一把細玻璃,手腳發熱,呼吸也不通順,雙眼燒得發澀,嘴上也起了皮。
海二少打了兩個噴嚏,震得腦袋都發暈。
天剛微亮,海公館裏當工的下人也只有零星幾個,海二少實在不适,靠在床邊眯了一會兒,四肢好似灌了鉛,沉得厲害,也不曉得那公雞打了鳴沒有。
不曉得是又睡過去了,還是小憩片刻,總之過了許久,從某處傳來一陣強烈的感應,催促海二少猛地睜開眼睛,快速把衣服換好,大步走出了房間,海二少心跳如同擂鼓,那聲音将他的神經揪緊,且愈發大聲,幾乎快要震破他的耳膜。
穿過廳堂時,一家人剛好喝完粥,稍微休息個片刻,海洗榮就會起身去巡捕房,三姨太則回房描眉畫眼,出去與各位太太們組牌局。不理會三姨太在身後的喊聲,海二少徑直走到了海公館大門口。海二少握了握雙拳,緩解指尖的麻意,卻被發燙的掌心燎得稍稍有些清醒。用力推開門,一陣幹澀的摩擦聲後,海二少于是看見了久違的莊大少的身影。
莊公館僅留下了幾位下人,在處理最後的一些雜物,莊大少穿着一身黑長褂,筆直的站在大門前,面無表情地看着來來往往的一趟趟搬運。
海二少沒有見過莊大少穿長褂。雖然那黑色讓人覺得冷,卻遮不住莊大少臉上的疲憊,他就站在那裏,好似一棵孤獨的樹。
海二少雖然有些怯,卻還是邁開步子朝前走去,也不管周圍有人看,只是一把抓住莊大少的手道:“你能不能聽我說兩句話?”
莊大少被海二少手中的溫度吓了一跳,面色卻沒有多大變化,眸子是深沉的,也不拐彎抹角,看着他的雙眼道:“往後不要再來了。”
海二少不曉得哪裏發疼,疼的他連心都在哆嗦,他早忘了自己做過的決定,再不哭了的。他什麽都忘了,只是固執地不放手,眼淚流得滿臉都是也管不得那麽多,只說:“我知道的,往後……往後我不找你了,可你要聽我說,你起碼聽我說這一次。”
莊大少看着他,不說話,卻将他的手往外摘。
海二少抓得死緊,手心裏沁出了汗,又被那高燒的溫度烘得更加燥熱,關節都發了白,像是要把那皮肉掐破似的,不肯放手。
海二少的聲音發抖,嗓子卻十分沙啞,每說一句話都覺得血肉被細細碎碎的鋒利磨蝕着,滲出一顆顆鮮紅的血。
海二少說道:“我真後悔呀,大少爺,是我錯了,我不該騙你的,可我是真心的,我是真心的。”
不知是誰停下了搬運的動作,随後一個個都停下了手頭上的活兒,站在原地看着海二少,目光刺得莊大少的背脊密密麻麻地發疼,他看着眼前這人,這個人愛笑也愛面子,寧願自己吃虧,也要在人家面前留個好看,他小時候受人家白眼,長大便尤為在乎,所以從來不敢與他在外面有什麽過分之舉動,若是自己便要親他,也永遠能看見他急得滿臉通紅的樣子,他不敢外露自己的喜歡,也不敢表現那些親昵,唯恐異樣的眼神又回到他的身上,海二少活得迷糊,想的卻清楚,有些尊重,不是靠錢就能買來的。
而如今,海二少什麽都不要了,丢盔棄甲地,只想抓住他,同他講他心裏的後悔。
莊大少只覺得海二少手心的滾燙,快要灼透他的心。
海二少不想莊大少看見他滿臉淚水的樣子,将頭低下了,啞聲道:“你能不能別走?”
莊大少只覺得千百萬種酸澀湧到喉頭。
海二少得不到莊大少的回答,也知道身邊的人都停下來看着他,心裏涼了個透,痛到極致,反而覺出自己好笑來:“我曉得我們不是同一條路的人,我哪能不曉得呢……”
到了這份兒上,便連哭得醜不醜也不顧了,索性擡起頭,死死地盯着莊大少,可沒看他的臉兩眼,卻又鑽進了牛角尖。早知道他就不擡頭了,他看見這張臉,就說不出什麽狠話來,這幅面孔他是真喜歡的,喜歡得那塊懷表的照片被摩挲了不曉得有多少次,終于顯出陳舊的樣子來,他曾經想過,若是摸得脫了色塊,要約莊大少一起再去拍的,等到那次,他便一定不要緊張了。
海二少心灰意冷,又想出了一個交換條件:“如果我告訴他們,你是不是就能相信我?是不是就不會再走?”
沒等莊大少回他,海家人四口人便踏出了海公館。三姨太顯得有些不舍,卻朝莊大少笑道:“怎麽不打個招呼就走啦?聽到你們搬東西,我們一家說想來給莊家送個行呢。”,說完這句話又敏銳地發現這氣氛很是僵硬,莊家的下人們面色顯得尴尬,手上的活也停了,仿佛在看什麽熱鬧似的。
三姨太有些疑惑:“這是?”
海二少聽見身後三姨太的聲音,幾乎是一瞬間就下定了決心,招呼也不打的,轉身直直地朝三姨太跪下了。
三姨太驚叫道:“老二,你這是在幹什麽!”
海二少張開了嘴,卻發不出聲音,而哽咽搶了個先,伴随着絕望的哭聲從喉嚨裏擠了出來。他心裏痛極了,朦胧中他看見了衆人的目光,宛若淩遲。
“爹,娘,我對不住你們……我……我喜歡男人……”
四周一瞬間只剩死寂,三姨太還沒反應過來,便看見海大少大步走到海二少跟前,擡起腳就往海二少頭上踹,海二少還發着高燒,平時也是絕對吃不住這一腳的力氣,自然被那股蠻力踢倒在地。那太陽穴仿佛要炸裂,腦袋好似進了個蜂巢,嗡嗡嗡地響着,震得海二少眼前發白,鼻腔迅速蔓開了血腥,海二少只覺得天旋地轉,掉入了懸崖深淵。
三姨太聽見海二少倒地的聲音,才尖叫着跪到地上護住海二少,大聲喊道:“海洗榮你是不是瘋了!你是想把你弟弟踢死嗎?老二!老二你看看三娘,你疼不疼……” 話還沒說完便也哭得厲害,抱住海二少的頭連手都在哆嗦,好不容易掏出手絹,卻擦不幹淨海二少鼻子裏流出來的血。
三姨太哭聲淩厲:“海洗榮你要把你弟踢死了!你要把你弟踢死了!”
四姨太扶着海老爺,瞧見他連話都說不出來了,直愣愣地要往後倒,好像被豆子卡住喉嚨似的,發不出別的聲音。四姨太也吓得尖聲大叫:“誰把老爺的救心丸拿來!快點!”
場面一時間混亂不已,莊大少站在原地,攥緊的雙拳幾乎快要把關節捏碎,脖子與額間的青筋暴起,只覺得喉頭湧上了一口血,可他依舊站在原地不動,眼珠子布滿了紅血絲,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擠出這句話:“莊某近來瑣事多,還望海二少不要再給我尋些無謂的煩惱,請回吧。”
而海二少躺在三姨太懷中,早就沒了力氣,也不知道聽到了還是沒聽到。
莊大少幾乎是用了所有力氣,看了眼前的海二少一眼,轉身上了車。
汽車發動的時候,海洗榮擦掉臉上的淚水,走到海二少身前,從三姨太手裏接過海二少,把他抱緊懷中,走回了海公館。
海二少這才嘶啞地哭出聲來。
海洗榮剛擦幹的眼淚也止不住,靜靜地往下流,卻只說:“弟,回家。”
人群聚集又走散,不出一個鐘頭,海二少這丢醜的事情便在十裏鎮傳了個遍。
汽車緩緩駛出十裏鎮,司機才聽見,後座傳來壓抑的哭聲,而後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不久便聞到了血腥味兒。司機擔憂不已,正想回頭詢問,卻聽見身後傳來一個聲音,筋疲力盡的,失掉了所有力氣:“繼續開,別管我。”
司機想了想,還是不放心,便道:“少爺,後座有個小藥箱,您要是哪裏不舒服,請打開找找藥。”
莊大少拿過藥箱,掀開蓋子的瞬間便又重重關上,拼命抑制住的痛苦如同海嘯般襲來,将他渾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海二少抓過的地方,如同烈火燒,那層皮焦透了,露出鮮紅的血肉,疼得莊大少喘不過氣來。
——那藥箱裏放着各類藥品,一塊鐵皮圓盒的涼膏放在最上頭,海二少每次用的時候,都是自己給他抹的,有時抹得多了,他會打噴嚏,抱怨這玩意兒辣得他要流眼淚,又不許莊大少說他嬌氣,只道:“你往後給我抹,抹得多了,就知道要多少才是最合适了。”
那時還有往後的,定會有往後的。
莊大少隐忍地哭着,哭得胸口空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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