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聽聞女兒回來了,唐氏和曾氏匆匆來到內院垂花門口,眼巴巴盼着女兒的身影出現。
先走過來的是顧鴛,神色如常,非常淡定,唐氏看她這般氣定神閑,雙眼登時亮了起來,心想是不是有戲。
沒等唐氏問出口,顧鴛冷不丁地一桶涼水潑下來:“娘親,我們今兒個将武恩侯家的嫡小姐得罪了。”
先把話題轉開,讓唐氏沒機會發揮。
然而這話說出來更吓人,曾氏土生土長的京都人,自然知道武恩侯這三個字代表什麽,那可是太皇太後的娘家,雖說太皇太後仙逝以後,武恩侯府在氏族裏的排位有所下降,但畢竟底蘊和積澱在那裏,不是他們顧家這種半吊子世家能夠得罪的。
“你們去陪公主賞花喝茶,為何會招惹武恩侯府的人?”
曾氏将跟在顧鴛後頭的女兒拉到自己身邊,急着問個清楚。
顧南萍情緒低落,想着心上人離去時那異常冷漠的背影,從頭到尾都沒拿正眼看過她,不由癟着嘴道:“又不是我們主動招惹,是那位嫡小姐仗着自己家大業大不要臉地欺壓我們,還想撞死我們,心腸可壞了。”
兩個娘親一聽,身子不約而同顫了顫,臉色也瞬間白了,唐氏捉着女兒正面背面仔細打量,嘴唇都有點哆嗦:“你們沒有受傷吧?這侯小姐為何如此蠻橫,光天化日行兇,還有沒有王法了。”
唐氏護短,管不了誰先惹誰,欺負女兒的都不是好東西。
顧鴛任由唐氏擺弄,好脾氣地哄着娘親:“女兒很好,能走能蹦能跳,一點傷都沒有,娘親別擔心。”
曾氏也在檢查女兒,摸摸她的臉,又捋了她的袖子查看手臂,顧南萍如受傷的小鳥回到了溫暖的窩,一下猛撲到曾氏懷裏,有些傷感有些哽咽道:“娘親,女兒有了歡喜的人,可他身份好高好高,女兒配不上他怎麽辦?”
話一出,周遭一片安靜。
唐氏本要開口對女兒說點什麽,聽到旁邊小姑娘仿佛魔怔了的大膽言論,頓時驚得無語,下意識帶着女兒往旁邊挪了好幾步,遠離本家這些奇奇怪怪的人。
曾氏其實很想問女兒一句有多高,一點希望都沒有嗎?可打秋風的鄉下親戚就在旁邊看着,不能丢了本家的顏面......
曾氏調整情緒,拿手輕拍女兒小嘴,斥道:“說的什麽混話,你一個姑娘家家的,要不要臉了,想必是玩得太累,又與人發生口角,氣糊塗了,咱們回去,娘給你做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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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曾氏拉了女兒就往裏走,一聲招呼也不打。
唐氏瞧着母女倆走遠的背影輕哼:“都說本家氣派,教養好,不是我們鄉下人能比的,住進來了才知外人誇大,捧高踩低……別說高門大戶,便是尋常百姓,也斷不會有女兒家開口就是想男人的話,虧你祖父一根筋地想認祖歸宗,真該讓他看看本家這些人的嘴臉。”
“好了,娘親,反正我們也住不久,就不要管別人家如何了。”
顧鴛輕扯唐氏衣擺示意她不要再說了,顧南湘正朝這邊走過來。
顧南湘落到最後面,走得緩慢,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強笑着跟唐氏母女打了招呼便回大房去了。
唐氏也是從小姑娘過來的,情情愛愛還有什麽看不明白,一路克制情緒,回到偏角小院,便迫不及待拉着女兒問:“你不會也惦記上了哪個不該惦記的男人吧?”
唐氏不能理解的點在于,全都是女子的茶話會,怎麽還會碰到男人,讓顧家的小姐們一個個失魂落魄,勾了心似的沒出息。
這話說來就長了,顧鴛垂眸略作沉思,想着如何長話短說,将一天的經歷簡化以後講給唐氏聽,自發掠過她給扮作花農的長樂王送糖水那段,免得唐氏胡思亂想,生出不該有的心思。
唐氏側耳聽得很認真,臉上表情也随着故事的起伏不時變幻着,擔憂,驚懼,松了一口氣,随之又提了上去,滿腦子疑問又有些驚喜:“不愧是你表哥選擇效忠的大貴人,身為天家之子有如此俠肝義膽,試問世上幾人能比得上。”
表哥?
唐氏不提,顧鴛差點忘了這號人物,腦子更是嗡的一下,想到長樂王身邊那個糙臉大漢看自己的古怪神情,不由脫口道:“娘親快給我形容一下那位表哥的身高體态,有沒有什麽明顯的特征?”
“你不是不愛聽嗎?嫌我提你表哥提得太多,還說什麽人心隔肚皮。”
唐氏鮮少同女兒産生分歧,為了這個大外甥難得和女兒置了一次氣,顧鴛這時也沒心情跟唐氏翻舊賬,輕晃她手臂道:“兩碼事,娘親就不要混為一談了,我懷疑我今日見到的長樂王身邊的侍衛就是大表哥。”
果然,一說到肖瑭,唐氏神态都不一樣了:“你可有問他的名諱?”
“男女授受不親,我怎麽可能去找一個外男攀談。”
顧鴛回想着男人的樣貌,大致描述了一番,尤其那顯眼的絡腮胡,瞧着倒像三十好幾的樣子,也怪不得顧鴛沒有将二人聯系起來。
唐氏聽到女兒的描述頻頻點頭,頗有些埋怨道:“你表哥若将臉面收拾幹淨了想必也是個體面的兒郎,我當時也有跟他提過,他偏說行走在外,不拘小節,又不是去勾搭小娘子,要好看做什麽。”
有個好看的主子,又何必去争那鋒芒。顧鴛雖只和這個大表哥有過兩次短暫的視線接觸,但直覺告訴她,這人不簡單,能夠以一介草民的身份被長樂王選中,成為伴在王爺身邊的一等侍衛,沒有足夠厲害的本事是做不到的。
“袅袅,”唐氏喚着顧鴛小名,帶着一絲八卦的語氣問道:“那位長樂王模樣如何?是否真如傳言那般豐神毓秀,仿若天人?”
顧鴛:“......”
唐氏又問:“你看到他的第一眼是什麽感覺?”
女兒不說,便是看本家那兩個丫頭的反應,唐氏也有個大致判斷,長樂王本身就是個容易令女人心折的美男子,又有英雄救美這一出,情窦初開的少女想不淪陷都難。
別人的女兒她管不着,但自家這位,唐氏得提個醒:“要做妾,也只能進宮當妃子,生個皇子光宗耀祖,不然就得挺直腰杆做當家主母,堂堂正正體體面面。”
顧鴛聞言一怔,好笑道:“娘親你想到哪裏去了,長樂王什麽樣的身份,哪裏是女兒能夠高攀的,再說,将來如何誰又能料到,萬一這位有更大的造化呢?”
前世誰又想得到,偏居一隅閑雲野鶴的長樂王竟會帶着萬千精兵殺進京城,氣勢洶洶奪了這天下。
唐氏仔細看着女兒:“也對,萬一王爺與衆不同,天生逆骨,偏就看中了你,排除萬難娶你為正妃,那還真是我們顧家祖宗十八代顯靈了,便是本家這邊也得求着巴着你,自發在族譜上給你轟轟烈烈記上幾筆。”
一如宮裏的那位淑妃娘娘,如今說到顧家,首先想到這位,比她的父輩和兄弟都要風光。
顧鴛只當娘親說笑,拒絕去想和未來天子的任何可能,那種權力至上的男人就算看中她也只是出于男兒本色,又能有幾分真心。
不等顧鴛回應,唐氏自己倒是樂了:“若能成,說明這位王爺是個更愛美色的主,要有也是你的大造化。”
玩笑的話,說着過過瘾,唐氏腦子清醒得很。門第太過懸殊,便是本家的嫡姑娘都配不上,更別提一個七品官家女,哪怕當妾都勉強,當然她們也不稀罕。
酒樓包房內,奚珣提着紫砂壺往杯子裏倒茶水,手忽然滑了一下,幾滴水漬濺到身旁的少年,少年啧地一聲:“表哥收收心,莫見了漂亮姑娘就看不到表弟我了。”
穿了一身男子錦袍的昭陽吃着花生米,笑嘻嘻道:“小哥哥莫惱,六哥就算不見漂亮姑娘眼裏也看不到你。”
燕裕立馬拱手:“公主殿下嘴上饒人,多吃少說,小的還想多活幾年。”
“叫你貧!”昭陽捏着一粒花生米往燕裕臉上扔,小公爺兩手交叉擋了一下,花生米碰到手背後掉落到桌上,燕裕得意洋洋地撿起來往嘴裏送,吃得津津有味。
昭陽一臉嫌棄:“你娘和六哥的母妃是嫡親姐妹,可我瞧着你和六哥沒有半點相似之處,你可千萬別打着六哥的名號招搖,六哥神仙樣的人物,不能被你毀了清譽。”
燕裕呵一聲:“我燕小公爺還用借人名號,這皇城根下誰人不知我燕裕,公主随便去街頭抓個人問問,十個人裏若只有五個知道,算我輸。”
“瞧把你能得,招貓逗狗,眠花宿柳,招搖過市,哪一樣是好名聲了,便是無人不知又有什麽得意的,換做是我,早就羞憤得撞牆了。”
昭陽一碰到燕裕,便是天雷勾地火,能有多損就有多損。偏偏燕裕也能容她,嬉皮笑臉地指了指盤子裏的豆腐塊:“來,撞這個,不用拌,直接就能吃渣了。”
昭陽瞪眼:“燕裕--”
剛起了個頭,奚珣倏地站起身,冷眼俯視兩個幼稚小兒:“若無要緊事,我先走了。”
他是有多想不開才來這裏。
昭陽趕緊拉住哥哥:“別別,正要說呢,都怪燕裕,總愛打岔幹擾我。”
燕裕滿眼無奈,攤了攤手,表示妥協。行,錯的是他,公主大人說什麽都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