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長樂王就這樣安安靜靜在驿館裏養病,後院守備也愈發森嚴,十二個時辰輪流查崗,前後院來來回回,一刻也不懈怠。
陳良熬了好幾個夜班,眼底嚴重發青,天一亮回到屋裏休息,看到隔壁床鋪睡夢正酣的同僚,氣不打一處來,直奔過去掀人被子。
“你這混蛋肯定做了手腳,為何我抽到的夜班多,而你回回都是白日巡邏,莫非你比我好命?”
肖瑭被鬧醒,一個鯉魚打挺,翻身坐起,剃光了胡子的男人顯出一種粗犷的英俊,走在街上也能吸引不少婦人的注目。
他煩躁拉回被子,蓋住自己精壯赤條的上半身,眼睛半阖半閉,冷笑先溢出了聲:“既然知道又何必多問,問了也改變不了。”
那種上位者的氣勢不經意間流露了出來。
陳良一時愣住,随後又是怒起:“你一個窮山溝裏出來的野漢子,能有什麽好命,難不成還想當主子。”
人在氣極之時沒什麽理智可言,想到什麽說什麽,說完後,陳良擡手給了自己一記大耳瓜子,肖瑭這時也清醒了大半,冷眼旁觀,抓過枕邊的衣服往身上套,穿戴整齊了,起身就要出屋。
陳良叫住他:“去哪裏?”
肖瑭頭也不回:“去請菩薩來給主子看病,我不是你,無頭蒼蠅似的瞎忙,實則一點用處都沒用。”
看到男人消失在了門口,陳良一拳頭砸在男人床鋪上,低低咒罵一聲,随後更低的一聲笑:“就你出息,就你有本事,我倒要看看你能如何收場。”
這對他們所有人而言,包括主子,都是一個極大的考驗。
然而誰都想不到肖瑭竟去了大昭寺,親自請見住持了悟大師,了悟大師閉關數月,不理塵世,不見外客,便是皇帝下诏,也要等他出關,可見其地位之高,莫說肖瑭一個小侍衛,便是奚珣來了也要等上一等。
然而更稀奇的是肖瑭在山門外候了不到一個時辰,小沙彌便引着他從後門入,領他去見了悟大師。
進到禪房裏,滿目經書,牆面上挂着一個大大的悟字,肖瑭原本有些忐忑的心奇異平靜下來,便見矮榻上盤坐着一個極其削瘦的長臉和尚,眼眸阖上,似在打坐。
肖瑭遲疑了片刻,走過去,盤腿坐到和尚對面,規規矩矩,不敢有一絲冒犯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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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幾上的香火燒了起碼有一刻鐘,了悟才緩緩開口:“施主從何而來,所為何事?”
一句從何而來,似乎觸動了肖瑭心弦,他神情恍惚,怔怔道:“大師功法了得,參透世事玄機,便知這世間來來回回皆有定法,卻又無常,從何而來,去往何處,誰又能真正悟透。”
房間很靜,肖瑭娓娓而談,便似有餘音回旋,繞梁不斷,了悟徐徐開眼,望着男人的眼裏無悲無喜,只道:“既非這塵世之人,卻又眷戀紅塵,逆天改命,你可知後果如何,是否你所能承受。”
大師這麽一說,肖瑭心反而定了,顧自一笑:“我能出現在這裏,便是承受了所有苦果,也體會了萬般無奈,而我在這裏,本就是逆天改命,既得此機緣,若不圖個造化,那麽我此生又有何意。”
了悟又道:“既已逆天改命,那麽命數就有變,你所想的未必能夠如願,即便這樣,你也不悔。”
肖瑭直直看着大師,語氣堅定:“不悔。”
奚珣打敗了他,就必須成為最後的王者,就算中途有變,他也要想盡辦法扭轉回來,然後在某一天,将真相告訴一無所知的男人,便是成為這天下至尊又如何,最後還不是被他耍得團團轉。
這就是肖瑭此生最大的執念。
沒有人能夠改變,包括他自己。
“大師既然已經參透玄機,就不能置之不理,否則因果輪回,最終也将報在大師身上。”
再出來,肖瑭一身輕松,吹着小曲兒,路上遇到小沙彌,拍拍對方肩膀:“大昭寺是個好地方,有靈氣,好好呆着,有大造化呢。”
小沙彌一臉蒙逼。
三日後,了悟進宮求見皇帝,禀明來意,是為破解長樂王的危機。
皇帝聽聞略微詫異:“尋個八字匹配的女子為我兒擋災?這不就是沖喜。”
了悟垂眸恭聲道:“六王爺命中有此一劫,也是姻緣天成,妻位已定,若要渡劫,唯有此計,別無他法。”
像是在應征了悟的批言,高公公急急忙忙奔進來,高聲道:“不好了,長樂王又吐血了,太醫說時日無多了。”
“治不好就讓他提頭來見。”
皇帝怒不可遏,因為六子這事近日也是煩透了心,想到早早賜個婚,讓兒子有個知冷知熱的女人照顧,最好留個後,卻不想召皇妹進宮,原本想把女兒嫁給六子的是她,如今推三阻四的也是她,态度轉變之快,也是讓皇帝惱火。
八字匹配,天命之人是吧。
那就給兒子找出來娶了。
反正是誰都可以,就不能是簡素媛。
了悟雲游前順道又指了個方向,在京西南一隅。
西南邊住的大多平民,顯貴人家少,皇帝略有猶豫,但為了兒子的性命,也只能如此,大不了等六子渡過這劫,再給他迎兩名身世高的側妃。
皇帝緊急召見戶部尚書,将了悟給的生辰八字一說,命他速去查找登記在冊的合适戶籍女子,尤以西南那邊的住戶為主。
一天時間內,必須給他找出來。
戶部尚書臨危受命,緊急召集戶部所有官員,關上門,一本本的查戶籍冊,查不出有此生辰的女子,別想出這個門。
封閉的屋子,翻書聲嘩啦啦不斷,比照着八字,一家家一戶戶比對,年月對上了,日子差了幾天,都要哀呼一聲可惜了,然後埋頭繼續翻找。
一名員外郎犯困磕到了桌上,砰的一聲,揉了揉額頭,眼角那麽一掃,随即放大,驚喜高呼。
“大人,找到了,是顧家。”
“哪個顧家?”
尚書狂奔過來,奪過冊子,一行行細看。
從外地新搬來的莊戶人家,上個月才入的籍。
幸好,幸好入了。
尚書松了一口氣。
不然真就難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