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所謂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鄒姨娘母女便是,趕上一樁大好事,覺得這就是老天爺的恩典,她們命中注定要有此大造化。

腳跟都還沒站穩,就想着要這要那了。

珠釵绫羅,首飾鞋襪樣樣都要置辦起來,俗話說得好,七分長相三分打扮,長相比不過,那就只有花心思在打扮上了。

唐氏冷眼一掃,看得鄒氏頭皮發涼,可為了女兒,只能硬着頭皮道:“老太爺也說了四丫頭有一份,雖說是庶出,可總不能厚此薄彼,也沒多要,就是該有的頭面好歹到位,不然貴人見到姐妹倆,一人妝容精致,一個——”

“你就直說缺錢花了,哪來那多廢話,不過府裏有府裏的規矩,每個月每人多少開銷都是記在帳本上拿給老太爺過目的,不論是誰都得照着規矩行事,豈能因你而破例!這樣吧,看你一心為四丫頭的份上,我可以将半年的月錢一次全都發給你,怎麽用就是你的事了,多了也沒有,自己省着點用吧。”

鄒氏未開口的話全被唐氏堵了回去,心塞到不行。

不過想到若能攀上尚書家的門第,今後誰人不對她另眼相看,又何愁這點銀錢,于是豁然開朗,郁結全消,火急火燎給女兒置辦起來了。

相比鄒氏的一頭熱,顧蓉顯得克制多了,反倒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不相信堂堂一個尚書夫人,去哪收不到女兒,非要來一個沒根沒基的莊戶人家。

本家那邊都比他們條件好太多了。

“這就是緣分,興許尚書夫人找風水大師算過,咱們顧家風水好,養人,有福氣。”

鄒氏是但凡有一絲機會都不可能放過,女兒若入了官太太的眼,身份上鍍一層金,何愁尋不到閃亮亮的金龜婿呢。

顧蓉仍是一副顧慮重重的樣子,心想給尚書做女兒還不如嫁給表哥靠譜,誰知道那位夫人突然認養女兒是何目的,萬一是變相給自家男人納小呢。

事發突然,又來得急,顧瞻當夜通知,尚書夫人第二天就要上門,餘氏和鄒氏都是想盡辦法把女兒搗騰得體面漂亮,唯獨唐氏不急不徐,沒事人似的該幹嘛幹嘛。

顧鴛有點看不懂唐氏,唐氏輕描淡寫般掃了女兒一眼:“你是嫌我這個娘身份不夠,想再認個厲害的?”

這一問讓顧鴛直接無語。

母女倆都沒那個攀附貴人的心思,便也沒特別花時間在如何讨好貴人身上,只要當天端莊得體不落門面就成,其餘的平常心對待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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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事态緊急,姚尚書不敢耽擱,催着妻子盡快造訪顧家,姚夫人臨危受命,深覺責任重大,更是一刻也不馬虎,一大早用過了早膳就輕車前往顧家。

顧家人都沒想到尚書夫人來得這麽快,即便有所準備這時候也是兵荒馬亂。

二房那邊躲懶成性,平時除了吃就是睡,不睡到日上三竿別想起,唐氏派人過來傳話,院門關得死死,敲半天才有個小丫鬟過來應門,等到餘氏急匆匆領着女兒出屋,又是一陣過後的事了。

鄒氏母女醒得也不早,聽聞貴客已經到了,慌慌張張梳洗打扮,急得不行。

當然,主要是鄒氏在急,顧蓉就沒抱過希望,任由鄒氏将自己打扮得一身粉嫩仿佛微胖的桃花,心想這身衣裳給五妹妹穿,肯定更好看。

鄒氏是姨娘,招待貴客沒她的份,顧蓉一個人又不好意思進去,還是等了一會兒,見餘氏領着女兒一路小跑過來,才跟着母女倆一道進去的。

剛跨過外門,就聽到屋裏頭傳來陣陣歡笑聲。

尚書夫人捉着顧鴛兩手,上下打量一番,頻頻點頭,眼裏露出滿意的神色:“真是個俊俏丫頭,這眉眼這臉蛋哪哪都看着舒服,正值豆蔻年華,自己都是一朵嬌嬌的花兒,又何須穿那些粉得花裏胡哨的衣裳來添綴,滿腦袋的金釵銀簪更是顯得俗豔......”

粉得花裏胡哨的顧蓉僵在當場,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滿腦袋金釵銀簪閃瞎眼的六姑娘更是繃不住情緒,一下哭了起來,拽着餘氏胳膊就是一通抱怨:“都是你,非要把什麽壓箱底的寶貝都拿出來,戴在頭上又重,走幾步路都累,人家也不喜歡,就不應該聽你的......”

六姑娘這嗓子随餘氏,極具穿透力,幾聲嚎起來,屋裏的人聽得清清楚楚。

唐氏心情當即就不好了,可有貴客在,不便發作,只能強忍着維持面上的笑意,帶着歉意道:“家裏小輩不懂事,還望夫人體諒,不要同她一般見識。”

尚書夫人也是心大的主,不在意的人或事自然不會計較,只拉着顧鴛笑道:“說來也是眼緣,今日我只相中了五姑娘,怎麽看都滿意,家裏三個小子,就差一個閨女,都快成心病了,妹妹若是不嫌棄,改日我再請族中長輩,正正經經過個明路,也算全了這樁緣分。”

這才見面就看上了,未免太快了。

唐氏受寵若驚,也愈發忐忑,可人家大官太太,自己又得罪不起,只能客客氣氣回道:“能得夫人賞識是小女的榮幸,可這種大事不是我一人能夠決定,夫家遠在外地,我得修書一封征詢夫家意見,以他的意思為主。”

姚夫人诶了一聲,直言不必這麽麻煩:“有顧老太爺在,他沒意見就成,即便顧大人在這裏,也得遵從父親的意願。”

唐氏這時候深感權大一級壓死人,自己生的女兒,自己做不了主,外人輕飄飄一句話,就成了別人的女兒。

姚夫人倒還妥帖,反過來勸慰姚氏:“女兒還是你生養的,奪不走,你就當多了幾個人疼她,對她将來肯定是有好處的。”

這話多少有點暗示的意思了,唐氏沉浸在自己的心緒中沒怎麽察覺,但一直假笑的顧鴛聽得真切,心頭更是一跳,總覺得有什麽大事要發生。

姚夫人來得快,走得也快,只在最後匆匆見了另外兩個姑娘,說了幾句場面話就離開了,顧家一衆女眷相送。

餘氏從頭到尾都沒說話的機會,畏畏縮縮,想露臉,貴客眼神那麽一掃,她就露怯了,等人走了,才忍不住抱怨:“嫂子好算計,故意拖延時間,把機會留在自己女兒,我們算是白忙活了。”

唐氏心情說不上好,胸口也是堵着氣,餘氏這麽一說,她正好發洩:“你自己起不來怨得了誰,把握不住是你們自己無用,但凡你們有點上進心,也不至于混成這麽個樣子。”

才訓了幾句,外院管事就到了,捎話說老太爺叫唐氏去到外院議事,唐氏心想老爺子估計急了,等着問她消息,便揮了揮袖,叫人都散了。

顧鴛正準備回自己院子,就聽到餘氏陰陽怪氣的一聲:“我們五姑娘事事如意,今後怕是要更如意了。”

聞訊趕來的鄒氏聽到這話,抓着一旁沒什麽表情的女兒急問:“怎麽回事?尚書夫人沒看上你?你是不是哪裏表現得不好?”

顧蓉紅了眼睛,煩透了這種沒完沒了的攀比較勁,推開姨娘轉身就跑,姑娘家自尊心重,這時候誰也不想理。

“這孩子本事不行,脾氣倒是大,我上輩子欠了她的。”

鄒氏跺跺腳,一邊罵着,一邊追了上去。

六姑娘看着也來了勁,負氣般扯掉一腦袋的首飾,全往餘氏身上扔:“娘把這些都給妹妹吧,您直接給我銀子,我要什麽自己買。”

餘氏寶貝似的兜緊首飾,唯恐遺落了一件半件被人順走,嘴裏還在振振有詞:“你一個小姑娘懂什麽是好,給你銀子也是浪費,夫人看不中你,是你自己不懂讨巧,嘴巴不甜,心眼不夠,跟某些人比起來,差遠了。”

這是暗諷顧鴛有心計了。

二嬸才來京城幾個月,嘴上功夫倒是見長了,顧鴛停下腳步,回頭沖餘氏笑了笑:“是啊,老天就是這麽不公,該我的,我不想要,也是我的,旁人再想要,都只能眼巴巴瞅着,好不可憐。”

“你,你什麽意思,小丫頭認了個厲害的幹娘就得意了是吧,我告訴你,風水輪流轉,你不可能一輩子都順的。”

餘氏在後頭跳腳叫嚣,顧鴛全當聽不見,腳步反而邁得更快,實在不想聽到女人那聒噪的大嗓門。

姚尚書等到妻子回來,兩人關門小議了一會,姚尚書便火速進宮,将那姚家女的情況禀告給皇帝。

皇帝最關心的就是顧家女的容貌,身世改不了,若容貌也只是堪堪能入眼,那麽實在委屈了他那鐘靈毓秀的兒子,若為了活命而成日裏面對形容粗鄙的婦人,還不如死了痛快。

姚尚書如實照搬妻子的話:“此女姿容出衆,和雲樂縣主有得一比,若論不施粉黛的素妝,這位怕是甚至更勝一籌。”

皇帝一聽能跟簡家丫頭媲美,不由起了興頭。

他那妹妹自恃生了個絕世無雙的女兒,挑三揀四,連他的皇子都看不上,那他偏要為兒子找個比她女兒還要美的妻,看他們還有何可顯擺的。

就在這時,雍王和慶王相攜求見皇帝,皇帝揮退了姚尚書,召兩個兒子入殿。

皇帝問他們所來何事。

雍王和慶王互看一眼,齊齊跪下,雍王拱手道:“兒臣求父皇能否再等等,沖喜這事可大可小,若是六弟醒了,發現自己多了個妻,非他所想的那個,以六弟那種寧為玉碎的性子,恐怕只會更麻煩。”

皇帝聞言冷眼一瞪:“朕為他選的妃,他有何不滿?他所想的又是哪個?”

雍王面露為難,看了一眼慶王,慶王暗道皇兄無用,脆聲回道:“六哥沒有明說,似乎有難言之隐,當時五哥,我和八弟都在場。”

皇帝一聽老八也在場,面色當場就不好了,該不會老六也看上了簡家那丫頭,只是礙于兄弟情面,有所顧忌,所以不便言明。

不行。

是誰都可,偏偏就不能是簡素媛。

皇帝心意更加堅定,不耐煩揮手道:“你們若真的為老六着想,就該想着如何為他保命,而不是在這阻斷他的生路。”

雍王和慶王灰溜溜出宮,兩人面面相觑,雍王先道:“我們好像辦砸了?”

慶王無所謂聳肩:“反正承諾六哥的我們有做到,接下來就看他的命了。”

皇帝性子執拗,認定了就不想再拖,一道聖旨賜下來,莫說顧家,方圓百裏的所有街坊都是一震。

乖乖,他們這種市井小巷居然要出金鳳凰了。

跪下聽旨,恭送公公,顧瞻一直處于一種恍恍惚惚的神游狀态,二兒子快要把他手臂搖斷都感覺不到疼。

“爹,這這這聖旨沒傳錯吧,上面都寫了什麽,本家那邊也有個五姑娘,您再看清楚,名字對不對?”

顧家人一個個都是被雷劈中不可思議的表情,也沒誰真正留心聽公公宣讀聖旨,人走了,他們依然沒緩過神。

餘氏連忙附和:“對對,爹,您有學問,可得一個字一個字看仔細了,別送錯了地方,白高興了。”

餘氏打心眼裏就不願相信顧鴛有這等齊天的洪福,寧可飛上枝頭的是本家那邊的姑娘。

唐氏更是又喜又急,湊上前看着顧瞻攤開的明黃綢布,上面赫然寫着自己女兒的名諱,絕對錯不了,頓時激動得差點就要暈過去。

而顧鴛更是一臉懵加震驚,随即想到近日種種異樣,又瞬間恍然大悟。

然而最最不能接受的是——

她明天就要嫁人了!

就這麽草率又兒戲地嫁給據聞病情危重很有可能翹辮子的未來天子!

她那老兒子到底有多恨她!

明知是火坑也要把親娘推進去。

作者有話要說:

開挂的人生不需要太多解釋,就是這麽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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