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昭陽看着毫無生氣的哥哥,悲傷不已,撲到床邊嘤嘤哭了起來。

“六哥,你就要娶妻了,你知不知道啊!若是你醒了,不喜歡這個王妃可怎麽辦?換做別人,棄了也就棄了,可我有點喜歡這個伴讀小姐姐,舍不得她下堂怎麽辦?”

人還未迎進來,就開始唱衰了。

肖瑭一旁守着,若不是如今身份有差,真想對這個不省事的皇姐吼一嗓子。

最賊的就是你六哥,所有的人都被他耍得團團轉,不喜歡是不可能的,就怕太喜歡,把你吓一跳。

肖瑭沉了沉氣,委婉勸道:“公主,今日是王爺大喜的日子---”

“喜什麽啊,都成這樣了,拜堂都不能,即便成了夫妻,不能舉案齊眉---”

“公主慎言,我們王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好起來的。”

肖瑭聲音一拔高,面色一凜,那種不怒而威的氣場,像極了長樂王,震震昭陽這種小姑娘綽綽有餘。

前世他年幼時,這位嫁人了也不安生的皇姐可沒少折騰他,風水輪流轉,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到了必報。

昭陽一瞬間噤了聲,吸吸鼻子,只剩細細的啜泣,好半晌,又不甘心地道:“你這個小侍衛竟然敢兇本公主,我這時候不予你計較,等六哥醒了,我要六哥罰你。”

肖瑭站得筆挺,絲毫不懼:“只要王爺能醒,肖某甘願受罰。”

這話不僅說給公主聽,更是說給某個貌似演太過不好收場的男人聽的。

就在這時,一直默不吭聲給主子打點衣冠的陳良忽然激動出聲:“動了,動了。”

趴在床邊仰頭瞪肖瑭的昭陽立馬湊過去,同樣激動地問:“哪動了?哪裏?沒啊!”

陳良激動過後,又不确定了,一臉迷茫道:“王爺剛才眼睛眨了一下,我,我不可能看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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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我怎麽沒看到。”

昭陽湊到了男人面前,盯着他那即便病着依然俊得過火的面容看了又看,別說眨眼睛了,頭發絲都不動一下下。

“就是你看錯了,多大的人了,毛毛躁躁,害我白高興了一場。”

昭陽嘟囔着嘴正要起身退開,忽然間,男人睜開了眼睛,直勾勾盯着她,黑如子夜的眸裏看不見任何情緒。

“六六六哥你終于醒了!”

男人突然睜眼,昭陽又喜又驚,話都說不利索了。

然而,男人一開口,微啞的聲音吐出三個字,昭陽渾身一顫,只覺堕入冰窖。

“你是誰?”

我是誰?

我是你妹啊!

昭陽受不了哥哥這種素不相識的冷漠,看她就像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又是一聲哇的哭起來。

“表哥,弟弟我給你鎮場子來了。”

燕裕為了給奚珣尋解藥,找遍了周遭各山頭的藥農,才回京就聽聞奚珣大婚,風風火火趕了過來。

誰料掀了珠簾進到裏屋,床上的人已經醒了,冷冷目光落到他身上,涼涼道:“你又是誰?”

“表哥莫開玩笑了?我是你最最親的表弟啊!”

對上男人淡漠疏離的目光,燕裕也是一副天塌了地陷了的難受表情,一把揪住離他最近的肖瑭,本想直接把人抓過來搖晃,奈何人家身長體壯,抓不動,只能晃自己。

“怎麽回事?為何表哥不認識我了?是不是你們用藥不當?表哥該不會,不會傻了吧!”

這是燕裕最不能接受的事實,與其腦子壞了,還不如醒不過來。

昭陽哭得更大聲了:“我不要六哥變傻子,變傻子的六哥不美了。”

奚珣雖然認不得人了,但顯然不愛聽這種白癡話,皺了眉頭,沒什麽力氣但依然吐字清晰:“留一個人在這裏,其餘的都出去。”

陳良和肖瑭猜拳,陳良贏了,肖瑭領着倍受打擊的一雙小兒女出屋,到外面吹吹風緩一緩。

正往後院這邊走來的幾個皇子見昭陽眼睛又紅又腫,心裏各有想法,九皇子出言安慰道:“妹妹莫太傷心,六哥一看就不是短壽福薄之人,會沒事的。”

不說還好,一說,昭陽更悲傷了,眼淚刷地直往下掉。

十皇子不陰不陽哼氣:“還真是兄妹情深呢,我有事時,妹妹若為我留那麽一滴眼淚,十哥什麽都願意為你做。”

這是還惦記着那日落水,無法釋懷。

慶王一個利眸掃向十皇子:“你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這裏不缺你一人,不想來,走便是,大喜的日子,少掃興。”

九皇子最愛看十皇子吃癟,慶王說完,他又補充道:“十弟何苦自讨沒趣,我們昭陽最看重六哥,他們的情分,不是你能比的。”

十皇子怒起:“你又比我好得到哪去,有什麽資格說風涼話---”

“好了,一人少說一句,我們來這是為老六慶婚賀喜,若沒那個誠心,趕緊走人,省得在這裏添亂。”

雍王作為這裏最年長的哥哥,難得板起臉,正經訓起弟弟,還是能唬住人的。

九皇子和十皇子互瞪對方一眼,都不服氣,但各自別過臉,也沒再鬥嘴。

昭陽擦了擦臉上的淚,愣生生地看着幾個哥哥:“若是六哥不能出來拜堂,小姐姐該怎麽辦?大喜的日子,一個人面對好可憐。”

久不做聲的留王笑了:“我們也沒指望六哥能醒,這不想着一切從簡,直接迎入新房就是,我們幾個兄弟則在前廳幫着招待賓客。”

昭陽點點頭:“六哥本就不愛與人交際,醒了也一樣,就讓他和小姐姐清清靜靜過個洞房花燭夜吧。”

昭陽都要被自己感動到了,這樣體貼周到善解人意的妹妹哪裏找。

留王不是很懂昭陽的話:“什麽叫醒了也一樣,說得好像六哥已經醒了。”

這時燕裕也緩過了神,頗有些凄涼道:“醒了也好不到哪去,人都不認得了,成親怕也不好弄。”

一句話仿佛驚雷在衆人心裏炸開了鍋。

“什麽叫醒了不認得人了?都快被你們急死了。”

慶王急性子,一人沖到最前,直直奔進了屋子裏。

卻不想,才到裏屋門口,就見奚珣在陳良的攙扶下緩緩走了出來,那一身奪目的大紅喜服,襯着那蒼白的病容,一副羸弱之相,卻又說不出的牽動人心。

慶王當即怔住:“六哥你---”

奚珣看他的眼神不對。

不是該這樣。

太醫一直在偏房守着,聽聞奚珣清醒第一時間過來查看,這時跟在奚珣身後走了出來,耷拉着肩膀,神情頗有些凝重。

慶王一把抓過他搖晃:“我六哥怎麽了?這樣子是好了還是沒好?”

太醫抖抖索索:“好,應該是能好,就怕這毒症入腦,留下後遺症。”

慶王又是一陣猛搖:“什麽後遺症?你倒是一次說清楚啊!”

太醫頭昏眼花,幾欲作嘔,一個字都吐不出來了。

奚珣冷眼看着,餘光掃到随後進屋的幾人,忽而道:“我好好站在這裏,能有何事,倒是你們,一個個都擠到這裏,新娘來了,誰去迎?”

問得衆人都愣了。

這臉這身段,是他們的六王爺沒錯,可這說話的調調,又好像哪裏怪怪的。

昭陽顯然又被醒來就處處變得古怪的六哥吓到了,小心翼翼問:“六哥可知你今日要與何人成婚?”

奚珣眉眼不眨,回頭看向陳良:“不是那位顧五小姐?”

陳良點頭如搗蒜:“就是她,那個顧家最美的姑娘。”

奚珣聽後滿意點頭:“美就行,醜了不要。”

一句話再次跌破衆人眼睛,十皇子一聲叫起來:“你你你,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六哥,哪個妖邪附體,還不快從我六哥身體裏出來!”

奚珣面容平靜,又問陳良:“這是誰?”

陳良:“十皇子。”

“就是那個被我推下水的十弟,看來我們的關系并不好,那又何必這般虛情假意,禮金也無需送了,從哪來的回哪去,一路走好,不送。”

若是慶王說這話,沒人覺得奇怪,但關鍵說這話的不是慶王,是長樂王啊!

一向寡言淡漠,與世無争的長樂王竟然毫不客氣地跟自家弟弟撕破臉,說出這種尖酸刻薄,極傷兄弟情分的話,任誰受得人。

十皇子傻子似的呆住了,幼小的心靈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

他旁邊的九皇子也是一臉蒙逼樣,止不住的喃喃:“你不是我認識的六哥,我認識的六哥不是這樣子的。”

奚珣瞥過衆人,最後只問陳良:“新娘還有多久到?”

陳良看向肖瑭,肖瑭立馬恭聲回道:“這時候應該在繞城的路上,至少要繞個三圈圖吉利,約莫一個時辰後才能到。”

奚珣颔首道:“扶我去前廳,等我的王妃。”

清淡的話裏,竟讓人聽出了一絲期待。

慶王猶在勸:“老六你可想清楚了,你的這位王妃身份實在太低,若你不願意,趁着人沒迎進來,我們幾個兄弟還能試試去面見父皇---”

“為何不願意,她美,我看得順眼就夠了。”

一句話說得慶王啞然,甚至有點失望,沒想到老六一覺醒來,變得這麽膚淺重女色。

十皇子更是恍然大悟,抓着昭陽就問:“六哥要娶的女子,是不是那日我推了一把的女子,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什麽?你無故推人還有理了,我是力氣小,不然我也想揍你。”

昭陽自己都是蒙的,更不願意搭理十皇子,掙開他,小跑着往前追她的六哥。

十皇子抓耳撓腮,越想越亂,總覺得哪裏不對,可就是想不明白。

奚珣才剛醒,身體還很虛弱,陳良和肖瑭一左一右扶着他慢慢走,燕裕落後半步,锲而不舍講着他們兄弟間的幼年趣事,希望表哥能想起來一點點,不要讓他有種被遺棄的可憐感覺。

一衆皇子後頭跟着,腳步或多或少都有些沉重,平時話多的雍王這時候反倒一語不發了,只剩不停嘆氣。

留王落到最後,還在揪着受驚過度的太醫詢問奚珣病況,目前這樣子是中毒過度導致的腦子受損,性情大變,亦或是別的原因,會持續多久,能不能治好。

太醫也是一知半解,長樂王這病症實屬罕見,前頭也沒個可供參考的先例,開的藥也是一樣樣的試,自己都沒做多大指望,沒成想竟然真的有效果。

然而人是醒了,行為卻變得莫名奇怪,太醫心裏沒底,唯恐說錯了一個字惹來殺頭大禍,只能模棱兩可地作解釋,最後統統歸咎到餘毒未清的表現,能不能恢複,就看日後的調養了。

繞着內城牆走了幾圈,顧鴛完全沒有感覺,只聽到外頭鑼鼓喧天,炮竹聲陣陣,一路上就沒停過,她的心也是砰砰砰跳得格外響。

誰又能料到,包括她自己,更是萬萬想不到,重活了一回,竟然會嫁給那個最惹不得的男人。

她和他之前遇見的次數其實不算多,不是她有事就是他有事,短暫打個照面,并沒有真正好好相處過,但一次次的機緣巧合,如今想來,又覺得格外神奇。

她那老兒子這一世雖然頗有心機,但受限于身份,也不可能說做就能做到他想的那樣。

更何況,那日在郊外村莊,奚珣神不知鬼不覺用自己的汗巾換了她的帕子,顯然就是在引她上鈎,而老兒子對此并不知情,那麽,可不可以想成奚珣已經懷疑了,并在有意無意試探他們。

越想越頭疼,這時候顧鴛反而希望奚珣長長久久昏睡下去,只要保住一條命就行。

哐當---

轎子忽然晃了一下,窗簾似被風吹動,一粒小小的紙團飛了進來,落到顧鴛腳邊。

顧鴛掀開喜帕,彎腰撿起,打開一看---

新郎已醒,好自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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