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成親是什麽場面,顧鴛不知道,因為她看不見,只聽到喜婆高喊一聲落轎,然後轎子停了,擾人心神的喧天鑼鼓也止了,沒過多久,揚起更為悠揚悅耳的絲竹聲。

顧鴛凝神靜聽,曲子很動聽,歡快大氣,極有水準,能聽出是高端樂坊所奏,而且曲子也頗為講究,好像是百鳥朝鳳。

這是誰定的曲子?

禮部嗎?

顧鴛有那麽一絲絲的受寵若驚,然而一陣風進來,轎簾掀開,喜婆又是一聲喜慶高喊:“新郎官來迎新娘了。”

聞言,顧鴛又是一驚。

以男人那種剛醒孱弱的身子,居然親迎她,未免太隆重了吧。

還未細想,一只修長的大手伸了進來,微撩起她喜帕的一角,每一根手指便似玉雕白得剔透無暇,骨質勻亭,根根分明,在這大紅色的映襯下,尤為引人奪目。

若說之前都在恍恍惚惚,神思天外,到這一刻,看到喜帕下伸向她的手,顧鴛才真真正正意識到自己嫁人了。

兩輩子,頭一回,嫁人了。

應該也是最後一回,哪怕守寡,她也不想再嫁了。

外頭十皇子嗓音清亮,高聲打趣:“六嫂怎的還不出來,是不是太歡喜了,走不動路了。”

接着便是雍王一把扇子敲到弟弟腦袋上:“就你嘴快,沒媳婦的家夥懂什麽,新娘子這是害羞了。”

顧鴛輕搭着男人手指,剛一出轎就聽到這話,很想冷笑。

都做過你們這些逆子的小娘了,她害羞個啥。

入門檻時,兩人分開了,一圈繡球連着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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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火盆,到了前廳,皇帝不在,這高堂無人可拜,便對着空椅作了個揖,三拜過後,入洞房。

喜婆這一聲喊,顧鴛才真正意識到,新郎官醒了之後婚房裏要做的事,不由緊張起來。

恰在這時,奚珣身形一晃,忽然倒向了顧鴛,虧得肖瑭一直在旁邊盯着,眼見奚珣不對,一下沖了過去,穩住男人搖搖欲墜的身體。

周遭亂成一鍋粥,驚呼聲此起彼伏。

“六哥!”

“六弟!”

“王爺!”

我們的新郎官長樂王體力不支,眼睛一閉暈了過去。

一陣慌亂過後,顧鴛已經坐在了紅燦燦的喜房裏,沒有新郎來挑她帕子,也沒有人捧着桂圓花生問她生還是不生,只有連翹守在她身邊,問她餓不餓。

很好,她就喜歡這樣的洞房花燭夜,一個人清清靜靜,一點負擔也沒有。

或許那位也是這麽想的。

不然,怎麽暈得那麽及時呢。

然而外頭傳來一陣響動,顧鴛聽到有人在喊:“你們仔細點,別摔着主子了。”

聲響越來越近,接着吱呀一聲門開了,顧鴛落回去的心又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她聽到老兒子說:“慢一點,把主子擡到喜床上。”

連翹帶着顧鴛站起身,往旁邊挪,好讓他們方便放人。

昭陽也跟了進來,她六哥掀不了帕子,她代勞。

手起帕落,突然變強的光亮,使得顧鴛下意識眯起了眼睛,但一點都不妨礙她盛裝打扮下驚人的美貌,面若芙蓉,眼如星子,瓊鼻櫻唇,美得生動奪目,引得屋裏一幹人驚嘆不斷。

十皇子那日落水,萬分惱火,只是匆匆一瞥就離開了,今日仔細一瞧,竟覺此女比那日所見還要美上幾分,都有些不确定這人是不是昭陽的伴讀了。

然而昭陽是非常确定的,她拉着顧鴛雙手,像是自己成親似的又是驕傲又是感動:“六哥在成親這天醒過來,說明小姐姐是旺他的,太醫也說六哥是體力不支才暈倒的,并無大礙,所以小姐姐不要擔心,你就在這好好照顧六哥,等六哥身體康複了,你們再給我生個漂漂亮亮的小侄子,我這一生就沒有遺憾了。”

美人誰都喜歡看,九皇子盯着顧鴛看了許久,聽到昭陽這話不禁笑開:“合着昭陽妹妹這輩子就為了六哥而活,若是你未來夫婿聽到這話,怕該傷心了。”

昭陽不想嫁人,當沒聽到,不理。

顧鴛被公主抓着手,又被幾個皇子盯着瞧,更想到這幾人後來的命數,死的死傷的傷避的避,一時五味雜陳,只當自己嬌羞,緩緩垂下了眸。

慶王也算風月場上的老手,雖欣賞這個六嫂的容貌,但礙着身份沒有別的心思,看過幾眼便收回目光,一手一個,拖着九皇子和十皇子出了屋。

“人看到了,滿足就去前頭宴客,莫打擾到六哥休息。”

沒什麽存在感的留王聞言默默轉身,跟在後頭離開。

今日話不多的雍王也是一手拽一個,将不肯走的皇妹和看呆了的燕世子拖了出去。

喜房裏重歸寧靜,只剩連翹在屋裏伺候,而陳良和肖瑭守在屋外,随時待命。

“小姐,要不先洗漱吧,水已經燒好了。”

顧鴛回頭望着床上無聲無息躺着的男人,點了點頭。

進入浴桶前,顧鴛将藏在衣服裏的紙團悄悄拿了出來,身子沉進桶裏,手捏着紙揉搓幾下,很快化得細碎,混着花瓣泡出來的淡紅色,最後什麽都看不出來了。

連翹立在身後給她挽起一頭烏黑的長發,眼裏掠過一抹憂色,幾次欲言又止。

顧鴛閉着眼睛,早就感覺到了連翹情緒上的不對,只這時候兩人獨處了才緩緩道:“我沒事的,別擔心。”

他能醒一次,就能醒第二次。

再說,她其實寧願他睡久一點,只要人活着,還有一口氣就行。

她唯一那次行房都是稀裏糊塗,醒來時只有自己一人,若不是腿間的異樣,以及後來查出身孕,她怎麽也不相信自己和男人做了親密事。

多年後顧鴛無意偶遇那日守夜的宮女,從她嘴裏得知,皇帝那時候喝了不少酒,她被送到寝室,皇帝正在長樂王的攙扶下回到殿內,長樂王似乎也有些不适,到偏殿歇了一宿。

那時瑭兒已經養在了顧甄膝下,皇帝也再未诏她,她內心無波無瀾,只等着沉沉老去,聽到宮女的話也沒有太多感觸,只當對方想要向她讨好處,甚至還有點反感。

此時此刻,不同的心境,顧鴛再回想,又覺得自己好像遺漏了什麽。

可再想追究,人事已非,也查不出什麽了。

“娘娘,王爺醒了。”

外面丫鬟一聲娘娘,顧鴛又是一怔,前世今生不少畫面閃過,竟有一種錯亂的感覺。

顧鴛挽起的頭發簡單束了個高髻,中衣外頭再套一件緋紅長袍,沐浴過後的肌膚特別水滑光亮,看得守門丫鬟一陣失神,等到連翹也要跟着進裏屋,方才回神攔住了人。

“王爺醒了,連翹姐姐還是不要進去了。”

連翹笑了笑,感謝丫鬟的好意,轉回身找個地方坐下,不進去也要随時候着。

丫鬟将門帶上,顧鴛停了一會才跳腳繼續往裏走,原本躺着的人這時已經坐在了桌前,手捧着玉杯小飲茶水,聽到細緩的腳步聲,回過頭就是一笑。

“今日這交杯酒怕是喝不成了。”

這一笑,便似雲開雪霁,萬物複蘇,顧鴛感覺自己的心也一下子鮮活了起來。

奇怪,他是他,又不是他。

顧鴛緊了緊心神,回以一笑:“無妨,王爺身子要緊。”

其實想說,又不是情投意合,交杯酒不喝也罷。

奚珣垂眸輕笑,忽而雙手舉杯,廣袖紅衫,烏發白膚,一身不食煙火的出塵感,說的話卻是:“大喜之日,交杯酒還是要喝的,不若以茶代酒,與娘子同飲。”

一聲娘子,喚得顧鴛渾身發麻,更加不敢上前了。

這還是她記憶裏那個冷面帝王嗎?

怎麽看都像是兩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騷男人撩起來作者都怕,心疼新娘子一秒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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