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摸不準奚珣的脈,顧鴛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
板凳兒一挪,兩人并排而坐,男人胳膊長,勾着她的手臂,一人一杯清茶,慢慢的喝,喝完了一杯,顧鴛手都有點麻了,放下時另一只手不自主地揉捏着。
交杯茶喝了,下一步是什麽。
顧鴛不敢問也不想說,對于稀裏糊塗經驗匮乏的她而言,圓房才是洞房花燭夜真正的挑戰。
加上兩人前世的身份,一個是新皇,一個是太妃,差着輩在,顧鴛這心裏頭始終有點疙瘩,想想兒子要喊這人一聲哥哥,她就總有種亂那啥的感覺。
好在奚珣這時候展現出來的樣子并沒有前世帝王那樣強的壓迫感,一身紅衣的他,病态中帶着幾分羸弱,穩坐桌前喝着茶水,似乎沒有要動的意思。
顧鴛跟着坐了半天,起也不是,久坐也不是,微微轉眸看向男人,委婉表示:“王爺剛醒,身子尚需調養,不若我到榻上安置,以免擾了王爺清靜。”
暗示得已經很明顯了,你病着,就得好好養病,別的不要想,想了也沒用。
奚珣放下了手裏的杯盞,轉頭望向身旁女子,卸下紅妝的她不施粉黛,眼含秋水,兩頰生暈,便是微微一個蹙眉,也讓人看了心生憐惜。
體內有點熱了起來,喉結上下滑了那麽幾下,奚珣緩緩開口:“嫁我,你可悔?”
他昏迷這幾日好像發生了不少事,但仔細琢磨,重要的也就那麽一件,肖瑭忠心耿耿,上大昭寺為他祈福,翌日大師就進了宮,再來便是賜婚。
這其中的瓜葛讓他想不在意都不行,但索□□态照着他樂見的方向發展,也省去了他不少心力,便不打算深究。
就算要查,他也得先養好了身體,反正人就在身邊,日子還長,不急。
顧鴛眼露詫異,笑了一下:“天下女子誰不願意嫁給王爺這樣的英偉男兒,又怎麽可能會悔。”
奚珣也跟着笑了一下:“我問的是你,天子女子那麽多,可與我何幹。”
言下之意,與我有關的,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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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鴛心髒又猛地跳了一下,這人看着冷面冷情,可冷不丁一句撩人的話冒出來,實在是有點壞。
前世顧鴛拿這人就沒什麽辄,這輩子,雖然心态上好了點,但這人出乎意料的變了性情,變得更加捉摸不透,顧鴛就又開始沒底了。
顧鴛提了提氣,努力笑得自若:“若悔,也是因我配不上王爺,外面人人都說天上掉餡餅砸中了我,我走了大運,而王爺娶了我卻是不值。”
既然他要問,那就先把話挑明,免得過了一陣,身體好了,可能又要嫌她家世低微,對他毫無益處。
畢竟他前世的妻,據聞容貌不俗,家世更是比她強百倍,也沒見他對那位妻有多好,那位不到三十,還沒熬到男人登上帝位就病逝了,樹栽下了,乘涼的卻是別的女人。
這麽一想,顧鴛更覺前程堪憂,長樂王元妃的這個位子,不好做啊。
奚珣不置可否,又是挑眉一笑,一只手把玩着茶盞,沉思片刻方才悠悠道:“這幾日我在昏睡之中,卻并不安寧,總夢到一些奇怪的事情,而那些事裏有我,也有你。”
說到這裏,男人像是故意,停了那麽一下,眼尾如風掃向顧鴛。
顧鴛被勾起了那麽一點好奇心,順着男人的話問道:“不知何事如此困擾王爺?”
聊天也比洞房好,就這麽聊下去,困了,就各自安歇吧。
奚珣目光飄忽,看似落在她身上,又好像是透過她在尋找些什麽,語調也變得飄渺:“在我夢裏,我像是醉了,又好像是別的原因,總之神智不大清醒,等到第二天醒來,發現身邊睡着一個你。”
一番話驚得顧鴛心頭猛顫。
據說将死之人看得到轉世輪回,長樂王前幾日又病重,該不會......
強行壓下心頭的震動,顧鴛拉扯起一絲笑意:“難不成王爺這是提前夢到了大婚夜吧。”
奚珣平了唇角,一點都不笑了:“不是這裏,沒有喜服,也沒有花燭,是個昏暗的,了無天光的夜晚。”
顧鴛仿佛産生了極大的好奇心,茫然問道:“那是何地何處?又是因何緣故?”
何緣故?
夢裏太不堪,奚珣意興闌珊,并不想說得太細,這麽起個頭,也是試試顧鴛的反應。
好在只是個夢,不過也只能是夢,如今顧鴛已是他的王妃,就斷不可能再發生那樣的烏糟事了。
為了轉移心情,奚珣又道:“我知你害羞,性子腼腆,能做那詩傾訴心聲,已是不易,今後但凡有我在,定會護着你的。”
做出這樣的承諾,對奚珣來說也是不易,然而顧鴛聽得有點蒙,開口便問:“什麽詩?我沒給王爺送過詩?王爺是不是認錯人了?”
莫非這樁婚事也是烏龍,奚珣誤以為是她,其實另有其人。
奚珣眯了眯眼,又有點前世帝王的架勢了,他起身走向紅木櫃,從裏頭捧出一個上了鎖的小匣子,用鑰匙打開以後,拿出一張折疊的紙箋攤開,遞到顧鴛面前,讓她看個清楚明白。
顧鴛懵裏懵懂接過,看到紙上的詩,字确實是她的字,但這詩明顯改動過,跟她那日在流雲山莊做的有出入,而且細讀個兩遍就能發現玄機,這分明是一首示愛的藏頭詩。
示愛對象正是她眼前這位新婚夫婿。
顧鴛瞬間白了臉,跟奚珣病弱的臉白有得一比。
能仿她筆跡,以假亂真,除了她身邊特別親近的人,還能有誰。
顧鴛很想說這詩不對,但就怕說出來,露出馬腳,奚珣查到肖瑭那裏,老兒子小命難保。
百轉千回,到底是不忍心,怨着老兒子行事荒唐,可仍是照單收下,默默吞下這個惡作劇般的苦果。
奚珣見女子垂了眸子,緘默不語,心想定是又羞上了,不由滿意地微勾唇:“都敢作詩表心意了,到了我這人前,反而萬般拘束,這可不行,我們已是夫妻,當自在些更好。”
明明沒那個意思,非要表示出來,換誰能自在,手上的紙成了燙手山藥,拿也不是,丢也不是,顧鴛這時候特別想将混蛋兒子揪過來狠揍一頓。
顧鴛心頭一股氣堵着,膽子也大了起來,将詩紙往桌上一擱,擡眼看向男子:“我雖有意,但自知身份卑微,并不敢多想,此次嫁給王爺,實在是意外,在外人眼裏,我這王妃的唯一作用就是沖喜,王爺醒了最好,我的任務也已完成。”
點到即止,聰明的人一聽就懂。
奚珣唇角勾勒的弧度擴大,漆黑的眸直直盯着顧鴛:“我說過,你已是我的妻,只要你無二心,今後我必護你周全。”
因緣巧合,每一步都有定數,既已到了今日,就由不得後悔,奚珣從不想過去,只看将來。
本該濃情蜜意的新婚夜,因着兩人情況特殊,倒成了談心的場所,奚珣這番表态,也讓顧鴛有所動容,前世的她姻緣線就是個死結,從進宮那天就已絕望,也不敢再想,因為求而不得,想了更絕望。
那日照面,肖瑭也曾問她:“你就真的甘心?兩輩子都是姻緣不順,郁郁寡歡,這一世明明可以更好,為何不去争取,便是沒有情,也要争一個人上人。”
要做人上人?
嫁給奚珣,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老兒子真是她命裏劫數,兩輩子了,就不曾放過她。
“你這走神的模樣,讓我想到了一個人。”
奚珣一句話打破顧鴛的沉思,也讓她開始警醒,在這男人身邊,一刻都不能大意。
顧鴛拿袖子掩着半邊臉,不接這話,頗有些傷感:“妾只是想到這次大婚如此倉促,都來不及見父兄一面,往後恐怕跟沒得機會了。”
奚珣沉默一瞬,道:“我這一病,離京之日恐要拖後,他們若是即日啓程,應當趕得及,你也可以回顧家多住幾日。”
顧鴛如今已經成婚,也不怕父親上京後給她亂安排親事,欣喜道:“多謝王爺體恤。”
奚珣又道:“你那兄長在何處求學,師從何人?”
顧鴛對答如流:“我兄目前就讀于岳山學院,師從韓非韓老先生。”
奚珣眼尾一挑,有了些許興趣:“可是先帝親自提名玉面探花郎的那位韓公?”
先帝在位時,忠心不二的清臣,先帝薨逝,韓非大病一場,以體弱不濟為由辭官返鄉,沒想到竟是開起了學堂傳道授業,不過倒也符合這人的秉性,天下易主,理念不合,遂辭去官位,內心卻閑不下來,教書育人也是個派遣的樂子。
顧鴛見男子要笑不笑,眼神裏帶着一絲玩味,不由好奇問道:“這位韓先生可有不妥?”
奚珣長指彎起,指節敲打着桌面,慢條斯理道:“沒什麽不妥,只是你兄長求學的路恐怕迢迢了。”
韓非那套清正治世的理念,在父皇這裏行不通。
顧鴛聞言啞然,想到兄長和奚珣差不多的年歲,到書院求學已有十載,到現在也只過了個鄉試,确實是有點前途堪憂。
“不過你兄長年歲不大,一朝悟透,前程也未可知,不必太過擔憂,天色已晚,就此歇了吧。”
男人三兩句調開話題,顧鴛心頭又是一緊,連忙站起,一副嬌羞媳婦模樣:“王爺且坐着,妾先去鋪床。”
奚珣拉着她的手,越過她大步走前:“新婚夜,本該我們一起。”
屋子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男人腿長腳步邁得大,顧鴛跟着疾走,幾下到了床邊,被男人帶着坐到了床沿,心跳得快要逸出嗓子眼。
奚珣笑看女子雙頰紅暈更深,眼底暗沉:“怕了?”
顧鴛不願承認,只道:“我也緊張。”
話落,想了想,顧鴛又道:“王爺剛醒,應以身體為重,要不要召個大夫再看看---”
還未說完就被奚珣打斷:“洞房花燭,妻子給夫婿尋大夫,你是想我顏面盡失,還是叫外人愈發同情你?”
顧鴛微愣,沒料到男人如此會聯想,不免有些惱:“妾關心王爺的身體,希望王爺能夠好好的,若是身子康健了,往後日日都是好日子,又何必緊着這一時。”
奚珣聞言一笑,眸中熠熠,拉過她的雙手握住,又擡手在她臉上輕撫,指尖勾着她鬓角的細發輕繞,嗓音低啞醇厚,唇舌間似釀着陳年美酒,聞着都要醉了。
“娘子說的是,好日子還在後頭,我們不急。”
顧鴛渾身骨頭酥了又酥,心慌得一批。
她這算不算給自己挖了個大坑,以後的日子怕是更不好過了。
作者有話要說:
日日都是好日子,作者正經人,都別想歪哦,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