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婢子不敢……”
“唰”地跪倒一片,主事不卑不亢道,“婢子們只有憂心陛下康健……”
“康健?”伸手将畫好的山水捏成一團,儲良玉冷哼道,“既是明相敢言‘學成文武,售與帝家’,那爾等便帶着孤的墨寶去集市上售售吧……不得白銀千兩,孤便要了爾等腦袋……莫要以為孤這落難的鳳凰當真比不得爾等這些賤婢!”
“這……”犯難地盯着地上的紙團,主事偷偷瞧了瞧姚懷遠。
雖說,近日帝王與明相以“姊妹”相稱,但她依舊知曉,明相是她們這邊的人。
見主事在往自己這端瞧,姚懷遠溫聲道,“陛下這般不是為人所難……世人皆知,捉筆之人存世,那畫便不值錢……陛下何忍以區區銀兩,累衆人性命?”
“若是明相的畫呢?”嗤笑着阻住要姚懷遠,儲良玉朝着主事的方向道,“孤繪圖百餘,皆可借明相之印落款……若是半月還難得千兩,那休怪孤無情!”
“這……”見君王面色通紅,似是異常震怒,為首的主事猶豫地看向姚懷遠。
“怎得?這般小事也要問候明相意思?”起步隔住主事的視線,儲良玉背對着姚懷遠高聲道,“爾等眼中可還有孤?若是沒了,勞駕告訴孤一聲,孤也好與皇妹寄書一封,說道說道這江山誰主!”
“陛下息怒!”跟着儲良玉給出的臺階下,姚懷遠朝其方向一見禮,“臣這就去拿私印來。”
“明相?”主事驚恐。
儲良玉甩袖道:“怎得?孤的話不聽,你主子的話也聽不得?”
“這……”叩頭承下身前人的禦令,主事咬唇道,“婢子遵旨。”
三個月後,墨如舊,畫如久,只是那畫腳的落款與往日有了些許不同。
打眼細瞧着眉開眼笑的主事,姚懷遠笑:“妮子這下可是開心了?”
“開心……自是開心了……”捂唇跟在姚懷遠身後,主事自責道,“若是早日陛下賣畫的錢皆是用來給我等打賞,那婢子定是開心還來不及,怎敢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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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陛下這般一來,卻是讓婢子當了回惡人……”端詳着姚懷遠的神色,主事小聲埋怨,“這随婢子來的姊妹都在怪婢子不識好歹,甚者竟言,婢子舊時便是想擋她們的來路……明相,您是最知心的人,您且給婢子評評理,說說婢子之前之舉要得不要得?”
“主事多慮了……”溫笑着聽完主事抱怨,姚懷遠從袖中取出一诏書擱于其手中,“這是從京都來的。殿下可是喜歡主事那些說法呢……雖然陛下來玉泉是為了養病……但這病何日好,還不是由我等說了算……”
“明相!”主事大喜。
攥緊手中來之不易的诏書,主事起身就朝姚懷遠一跪:“婢子有您這話便安心了……”
“呵……”出手扶住主事,姚懷遠挑眉道,“都是為殿下辦事,如何能因鳶之言就安心……主事言重了……鳶以為,主事只要依着殿下之言從事,那定能福澤後輩,百世長安……”
“是是……”點頭應下姚懷遠,主事匆匆至密室取出一堆畫軸。
如今賣畫軸早已比舊時便宜了。
早前,凡是從君王手下流出的畫軸皆是要送往京都。
這些許月過去,許是殿下對君王放心,又許是明相在殿下那處得了別的密诏,君王畫的畫軸終是可以拿到街上買賣了。
當然,所賣的皆是明相落的款。
思及近月來,買君王墨寶的人愈來愈多,而君王的面色愈發抑郁,主事不由低眉一笑。
原以為這世上只有忤逆才能令人不悅,誰曾想,竟是順勢也會逼人火冒三丈。
明相真是妙人呀!
轉眸看了看與正伴君王游園的女子,主事攜幾個盛裝打扮的宮婢快速邁出廟門。
明相說過,這生意,名氣大了才好做。
……
隔牆聽主事腳步漸遠,姚懷遠轉眸與身側人道:“阿姊這話,怕是快畫到頭了吧!”
“怎麽?阿遠是等不及了麽?”旁如無人地捉着姚懷遠的十指細瞧,儲良玉喃喃道,“近月可是苦了你……”
“哪裏……”輕笑着抽回手,姚懷遠道,“不過是跟着阿姊畫了些畫……算不得辛苦……”
算不得辛苦麽?想着近月來,從眼前人指尖出了百幅圖卷,儲良玉笑道: “我已聯系上舊部,不日就能離開此地了……”
“是要往北疆走麽?”展顏與儲良玉一笑,姚懷遠心道,若不是念安不知明鳶的殼子裏裝的是她姚懷遠,那她也難以像此時這般,輕易将宮中人糊弄過去。
“阿遠想去北疆麽?”擡眼看了看寺中泛黃的枯葉,儲良玉道,“或是北疆尋不得玉泉這般的好風景。”
“怎麽,阿姊想讓懷遠留在京都?”擡指點點儲良玉的眉心,姚懷遠好笑道,“陛下都逃了,怎麽忍心留微臣一人在此?”
儲良玉輕笑:“北地苦的很。不光沒有這周身的緞子,或是連那膳食也難合你的口味……”
姚懷遠勾唇:“若是這般便更好。虛活數載,懷遠倒是當真不知苦日子如何。”
“既是這般,那夜裏便一同走吧。”儲良玉帶着姚懷遠折回院內,低聲囑咐道,“待會入夜後便熄了燭火,若是瞧到人影,或是難以逃脫……”
聞儲良玉竟是做了這般打算,姚懷遠思忖片刻,出言道:“阿姊這般想卻是不妥……若是有燭火,許是這寺中人尚不在意……若是這院中沒了那燭火,懷遠以為,這定是自投羅網……”
“那阿遠的意思呢?”凝神細聽耳邊人思緒,儲良玉抿抿唇。她只惦記着夜中燭火會将人影投到窗棂上,卻忘記了近月來,玉泉寺都無熄火的舉動。
“懷遠以為,阿姊該要手下做尋常打扮,悄無聲息來,悄無聲息走……我等能與念安留下的,或該是一地的碎瓷片,或一場大火……”姚懷遠輕叩桌案,有條不紊,“阿姊知曉,念安也是多疑之人,她或是不會疑心到懷遠身上……但這三月裏積在玉泉寺裏的銀兩由不得她不介懷。”
“所以,阿遠是期望孤将你劫走麽?”彎眉握住姚懷遠的手腕,儲良玉道,“劫走倒是不失為良策……這般以來,卻是萬般罪過都在孤一人身上,縱使日後出了岔子,阿遠也依舊是祈朝的明王……”
“明王?”見對座的女子竟是那此事打趣,姚懷遠笑道,“不過是個爵位,阿姊竟是當了真……阿姊喜歡此物怎得不早說,若是早說,懷遠或是可賜阿姊十個八個……”
“十個八個麽?那末将可得好好想想何字用來讨喜……”就着眼前人的言語胡謅,儲良玉探身蹭了蹭眼前人的額際,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輕道,“臣想永伴君側,不知陛下有何高見?”
“永伴君側麽?”擡眸望着眼前顫動的睫羽,姚懷遠粲然一笑,唇際卻是儲良玉此世都未見過的恬美,“既是阿姊想永伴君側,那便賜爾為随!”
“随麽?”俯首與額下殷紅處一咬,儲良玉道,“陛下可要将此事記牢!若是日後忘了,臣定不會善了!”
“嗯……”彎眉輕輕一應,姚懷遠順手與儲良玉整整衣領。
居高臨下的笑靥逼得姚懷遠勾唇一笑:“阿姊倒是愈發勾人了……”
“是嗎?”不置可否地退回到桌旁,儲良玉道,“明日,便是新局了。”
新局麽?
轉身從儲良玉居住折回屋內,姚懷遠點燃了藏在榻下的賬冊。良玉阿姊會用畫卷傳書,她與念安皆能想到。
但,若要想到那傳書之法是高價售畫,卻是強人所難。
一者,君王墨寶甚少存世。二者,京都雖多子民,卻不是人人有閑心。三者,那墨寶下方蓋的是右相明鳶之印……
望着蜷縮的頁腳,姚懷遠心道,阿姊真是好算計——不單單選了其年少時的畫風作畫,還出錢尋了府婢競價。
如此一來,雖是耗費了白銀萬兩,卻也借得東風,召來了舊部。
往細處說,此計唯一的弊端該是世人眼中儲良玉已死,她的舊部亦如是。
但好在阿姊舊部眼光不錯,看懂了畫中的玄機,尋到明府。
垂手将紙灰傾倒到香爐中,姚懷遠再将從雪衣那處得來的書信焚過,即握着一個茶杯慢飲。
入夜,窗外傳來淡淡的花香。
待姚懷遠分辨出桂花的味道,門栓便落到了地上。
“明王……”不輕不重地喚上一聲稱謂,開門的黑衣人利索地走到了姚懷遠身旁。
“你是?”姚懷遠佯裝驚恐地摔掉茶杯,卻覺脖後一痛。
“得罪了……”
迅速将姚懷遠扛上肩頭,黑衣人快步踩過地上的碎瓷片,直奔玉泉寺後門。
待其将肩上人送到車辇上,不遠處的山寺已成火海。
“走。”伸手将姚懷遠護到懷內,車辇中帶着面具的人唇間劃過一抹輕笑。
世人皆以為她儲良玉久居北疆,定稱霸于北,實則不然。
所謂實者虛之,虛者實之——南疆才是她的經營多年之土!
阿遠!你要與良玉一同還家了!
那裏,有你最喜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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