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二十七本書
何玉軒吓得往後退了一步,才認出來這是三寶。
他疑惑地左右看了一眼,發現自己現在身處外書房,而他身前一步的距離,正坐着燕王。
燕王腰板挺直,俊挺的身影還蠻有辨識度的。
這出乎何玉軒的意料……那個所謂的背後靈就是把他丢來聽牆角?
從剛才三寶在他眼前經過還顯得非常淡定的模樣,何玉軒可以推算出來現在估計誰都不能看到他了,但這并未給何玉軒帶來任何的好轉。
……聽牆角可不是君子所為。
何玉軒蹙眉,往後退了幾步,試圖離開燕王的周圍,卻發現他只能保持在距離燕王三步的範圍內,往上一躍就是輕飄飄的懸浮,再多就沒辦法控制了。
何玉軒:……小黑屋!!!
對比起夜色的寂寥,此刻的外書房可以稱得上熱鬧。
燕王的左側坐着道衍,而右側則是一個看起來很豪爽的中年男人,留着一大把胡須。三寶給他們各自端來了茶水,然後就回到了燕王的身後,正好距離何玉軒有一臂。
何玉軒默默地往右邁了一步。
道衍的語氣輕緩,不緊不慢,“郭資,數日後北平留你守城,輔佐世子,此乃重擔。”
那中年男人拱手:“郭資定會輔佐世子,保衛北平。”他話語郎朗,斬釘截鐵。
“寧王雖曾答應起兵,然其心性狡詐。朝廷當會下令招他入京。在朝廷的命令到前,要穩住他的态度。”朱棣的指腹擦着指骨那冰涼的扳指,語氣淡漠。
道衍:“寧王性格不羁,自是不願聽從朝廷。但确實容易搖擺,不若王爺……”
何玉軒默然聽着,只覺得道衍确實是個殺人于無形的老手,他雖是僧人,歲數已深,可那娓娓道來的模樣,就好似在講述佛經般輕柔。殊不知那卻是殺人不眨眼的白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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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一次不漏地聽着朱棣叛亂詳細過程的何玉軒表示他有點承受不住。
幾息後,郭資悶聲道:“王爺若是親身前往,确實能激勵将士,可這對您的安危……”這畢竟是一件大事,燕王就是他們的主心骨,如果燕王出事了,那就萬事難追了。
朱棣聲音冷漠,可尾音滑落時又宛如帶着冰冷燃燒的焰火,“生當如此,死亦如此。這事休要再提。”
何玉軒微愣,這話……他驀然想起知道的內容……明成祖究其一生都是在征戰沙場,遷都北平也有守國門的寓意。
身先士卒,這點倒确實是英勇。
郭資還未待多久,在他的分內事回禀完後,他便退下了。
何玉軒指尖動了動,發覺自己站得有點僵硬。不知不覺聽得入神了,連呼吸的動作都輕微了許多。他慢慢握拳,然後松開,再蜷縮手指,舒緩了幾下後,何玉軒往前走了幾步,正打算在範圍之內挪動了位置。
就一瞬,他刺溜兒地發現自己穿透了桌椅。
何玉軒:=.=
行,他現在該是個鬼了。
然何玉軒穩定下來後,驀然發覺朱棣的視線正巧落在他身前,雖然明知他該是看不到何玉軒的模樣,但那雙幽深眼眸極具穿透力,一剎那有種被看透的錯覺。
道衍淡淡笑道:“王爺近來似乎有心事?”
朱棣與道衍的關系非同一般,信任至此的謀士也唯有他一人,倒也不在意這略帶刺探的話語,“朱允炆雖然看似軟弱,然卻是一個兇惡狡詐之人。當初削藩從周王下手,便是源于他是我之手足。猶是如此,都阻不住他的态度,然此刻朝廷的狀況,才是憂心之事。”
唯有面對親近的幕僚,朱棣才有幾句難得的真話。
道衍知道燕王謹慎,便是這幾句,怕也不知道經過了幾層的削弱後,才稍稍露出來的真誠意圖。但道衍伴随燕王多年,也有些熟悉了,“有寧王與我等聯手,抵抗朝廷的大軍不成問題。只是在此後,仍需要不斷侵吞城池,才能真正與朝廷有一戰之力。因而前期才需要出其不意,争奪北平周圍的城池,免得腹背受敵。”
朱棣颔首,“代王雖然被削藩,但若能聯合他裏應外合,大同不成問題。”
道衍沉聲道:“确實如此,只是需要提防大同的守将……”
外書房只餘下燕王真正信重的人後,這談論的話題更為深入,切合了目前所有的局勢。
有些何玉軒不求甚解,可更多的卻一點一點地揭開了何玉軒的困惑,不住點頭。
站着聽久了,何玉軒些許無聊,索性坐了下來,看起來沒個正行。
反正沒人看得到何玉軒,且他又是個疲懶的,能坐為何偏要站?
從何玉軒這個角度,能很清楚地看到燕王的模樣,他油然而生了一點點微小的趣味。
朱棣劍眉星眸,俊美非凡,其實是個不可多得的好模樣。只是他的氣勢過于外露,面相淩厲又格外威嚴,不管是誰第一反應都是留意到那冷漠的氣勢,而不敢再關注朱棣的相貌。
何玉軒慢吞吞地點評完相貌後,開始留意到燕王的左手拇指上的扳指,那扳指幽幽,瞧着确實是個奇特的顏色,燕王時不時會轉動它……看起來已然形成了習慣。
這畫面有點熟悉……
何玉軒恍惚想起了七月初四那場幾乎無人知曉的對話。
當時的燕王朱棣,可比現在不知道多了多少人味兒。
何玉軒有一頓沒一頓地想到,沒留意到外書房已然陷入了安靜中。直到道衍的話又一次突然打破了寂靜,“不知王爺打算如何處置何大人呢?”
何玉軒心頭一跳,突然在這個場合聽到自己的名字,不亞于驀然聽到自己的斬立決!
他的名字何德何能出現在這種場合?
何玉軒擡頭看着正對面的朱棣,他安穩地坐在靠椅內,斂眉淡然,“道衍何意?”
道衍笑眯眯地說道:“王爺似乎對何大人很上心。”而這對朱棣來說還是少有,雖然何玉軒是個好大夫,但是也僅限于此。
若是在平時,一個醫術高超的大夫确實值得嘉獎。如今戰火硝煙,何玉軒便是有再大的能耐,也不可能起死回生。
既如此,究竟有什麽值得燕王如此關注的事呢?
朱棣意有所指地說道:“道衍與戴思恭有交情?”
被突然叫破關系,道衍也老神在在,“曾有交往。”
朱棣似是有些心緒般,指腹擦過扳指,話語不緊不慢,“我曾于戴思恭處,看過子虛的文章。他曾言自己年少傲氣,流于表面,可那份文章,踏實穩重得不若他的年紀,卻是傲骨藏內……當個大夫,可惜了。”
何玉軒愣住,他卻不知道有這份過往。
道衍笑道:“戴老頭曾說過,他有個好徒弟,卻也曾言道不會收為入室弟子。不過世事難料,又能如何斷定呢?”
何玉軒有些酸澀,卻不知是為了那年少輕狂的過往,還是該對眼前這分明把他身份家底翻了個底朝天卻只字不提的兩位表示憤慨。
憤慨了幾息後,何玉軒就懶得思考了,對這兩位到底想要做什麽更為好奇擔憂。
朱棣低笑,“難得道衍有這般心思,可我卻是不同。”那意猶未盡的話沒再繼續。
何玉軒也不知道朱棣看的是他哪篇文章,年少時期寫過的憤慨文章無數,若真要說起來,何玉軒只覺得丢臉,萬沒有自豪的感覺。
如今這文章似是被燕王所看到不說,還引起了燕王的興趣,何玉軒滿心只是叫苦。
道衍沒有久留,在片刻後,就悄然離開了。臨走前,道衍若有所思地回頭看了眼外書房,似是想到什麽,忍不住含笑搖頭。
三寶悄悄給朱棣換過一遍茶水,然那茶杯還是自然而然冷卻,那杯中澄澈的茶液并沒有得到主人的暢飲。
“三寶,沐浴更衣。”
朱棣冷然的話語中夾着幾不可察的倦怠,三寶離開去準備去了。何玉軒百無聊賴地蹲在朱棣面前,保持着他走一步他挪一步的狀态。
何玉軒猜不透燕王的心思,難道他還有什麽不知不覺流露的破綻?
三寶悄然回來,欠身道:“王爺,二公子那裏傳來消息,明日會見張丘。”
燕王如今膝下有三子,三公子太小了些,然在燕王世子與二公子間,有些人的心思已經有了偏移。
如這張丘,他雖是燕王親近的幕僚,但他同時也親近朱高煦。
朱棣對此心裏有數,卻沒有明面禁止。
三寶說完後,便好似無事發生一般,躬身引着朱棣往沐浴房走去。身後跟着幾個捧着東西的小內侍,一路無話。
好似被扯着飄的何玉軒不得不跟在燕王身後,順便琢磨了一會三寶的話,琢磨後頓覺不對。
朱棣實際上對朱高熾和朱高煦間的暗流一清二楚,包括他未必不知道朱高熾與朱高煦各自的性格問題,世子軟弱,二子偏激沖動,但是他從未提過,也沒阻止過兄弟間的争鬥……
——優勝劣汰。
如同養.蠱,自相殘殺。
何玉軒悚然,之前還覺得朱棣對幾個兒女未必沒有關心……現在想來,不過是赤.裸裸的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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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更新get√
朱棣說的不全是真話昂(可能只說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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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高煦也不完全是沖動,他知道他父親不喜歡軟弱,沖動性烈是他有別于朱高熾的差別,當然他的确不是個聰明人,古往今來能把自己作到極限的人……他是頭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