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四個小時後,半夜三點,一頭黑發的可憐日裔青年呻吟着從昏迷中醒了過來。中原中也沒把他扛回自己住的酒店,而是随便就近找了間不用登記證件的小旅館,把這一直用看未成年人一樣欠揍眼神看他的年輕人扔了進去。這人說不幸确實不幸,遇到性命攸關的兇案幾乎必死無疑,可說幸運也算幸運,偏偏遇上了他,兩次都死裏逃生。遇到那種爆炸,也因為他的緣故只是受了點擦傷、再加上驚吓過度所以昏了過去。

中原中也出去吃了宵夜,調查了些事情,買了點必需品。當昏過去的倒黴蛋痛苦呻吟着醒過來的時候,他正拿着一個漢堡坐在床邊,邊吃邊看着什麽。青年揉着額頭努力眯起眼睛,發現那是自己的駕照。

“利亞姆·米勒……21歲,”中原中也看着駕照上青年一臉傻笑的照片,“2000年在紐約富蘭克林區出生,十歲前都和祖母住在一起,十歲時父親去世,被母親接到身邊,一起住在家中經營的花店二樓……目前在普林斯頓神學院就讀,去年拿到了由職業牧師協會發放的牧師職業資格證書,三個星期前因為母親的突然去世而從學校回到紐約,處理母親的後事。”

經歷了混亂一天的日裔青年——利亞姆·米勒——頭疼欲裂,一邊敲着腦袋一邊虛弱開口,因為剛從昏迷中掙紮着醒來,所以張嘴就問了一個蠢問題:“……駕照上、寫了這麽多事情嗎?”

“當然是我剛剛調查的。這些最基本的信息,只要有心就能找到吧。”中原中也把駕照扔回給他,也把剛剛順便買回來的漢堡和水遞了過去:“喏,吃吧。快點吃完,清醒一下,然後我要問你點事情。”

利亞姆拿着漢堡。他話不多,平時在學校也很安靜腼腆,但并不蠢笨。那些昏迷前的記憶逐漸在腦海裏歸位,他想了想,直接問道:“是要問剛才那些人的事情嗎?”

“所有的一切。只要你有印象的。”中原中也簡潔道。他沒有遷怒的打算,但臉色也稱不上好:“有人想要殺你,這和我沒關系,我救了你兩命已經足夠好心。我提醒你的時候你只是驚訝卻并不是很恐慌,說明你早有預感,那麽更和我沒關系了。”

“那麽,現在為什麽——”利亞姆問到一半,忽然想到對方所說的事情,以及昏迷前最後一刻聽到的那句髒話,恍然大悟,小心翼翼道:“……是那個,呃,盒子?”

“雖然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他說。這句話之前好像也說過一次,利亞姆總覺得他這句話的口氣怪怪的。頓了頓,中原中也繼續說道:“但是,不重要歸不重要,不長眼的蠢材炸了那家便利店,也炸了我的禮……盒子,我總得找個應該對此負責的人算這筆賬。”

禮物。剛剛說了禮物吧。利亞姆在心裏暗想。但他沒敢把這句話說出口,只是謹慎地說:“我能幫您什麽呢?”

“回答我的問題,說出你知道的。”中原中也用手指敲了敲椅子的扶手。這旅館又破又舊,房間小得可憐,床板硬得要死,扶手椅上的油漆也早就東一塊西一塊地脫落、變得斑斑駁駁。利亞姆卻并不覺得他氣定神閑坐在這樣一把破椅子裏的樣子好笑,只是不由自主吞了口水,坐直了身體。

“首先,剛剛那些是什麽人?”

利亞姆認真想了想,然後搖頭:“我不知道,我好幾年不在紐約了。就算是以前的時候,我也是固定學校和家中兩點一線,很少會出去。”

“我想也是,你看起來是’好學生‘那類的。”中原中也淡淡道。

“那麽,第二個問題,為什麽你會被人追殺?那夥人拿的東西可不是随便能買到的小玩具,不是普通的街頭混混。”

聽了這句話,利亞姆忽然回憶起眼前人在擺弄從倒黴搶匪那裏奪來的槍的時候,意味深長地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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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撓了撓頭,仔細想了片刻,才抱歉地回答:“如果我知道的話,我早就報警了……也不會夜裏出門去別的地方閑逛啊。”

“但你顯然不是完全沒有預感。”中原中也抱着手臂:“說明之前就有些跡象,但讓你無法确定,還沒到讓你警惕到需要報警的程度。”

“完全正确。”利亞姆愧疚似的低下頭:“我……就是這一兩個星期的事情,我發覺家中好像有被別人進入過的痕跡。但是我又擔心是我的錯覺,畢竟我不是那麽細心的人,所以才沒有報警。”

“詳細說說。”

“您也知道,我母親……我母親她在三個星期前因為突發心梗去世了。但是因為家裏沒有人,所以母親去世了四天後,遺體才被送快遞的人發現。”利亞姆的聲音很低,怔怔看着薄被上已經看不太清的花紋:“我這段時間白天一直在處理母親的事情,晚上回到家裏,就坐在那裏發呆,看着母親一直住的地方出神。大概就是因為這樣吧,所以我從上個星期起,我注意到……家裏的擺設好像挪動過。”

“你沒有報警。”

“我以為是我太累,記錯了。”利亞姆苦笑了一聲:“但是這樣的情況出現了不止一次,我就猜大概是小偷吧,可是我實在是太累了,沒有力氣去管這些事,反正……家裏也沒什麽值錢的東西。”

中原中也皺起眉。在他沉默的這段時間裏,床頭櫃上的手機屏幕忽然亮了起來,有人打電話進來,卻因為開了靜音模式而悄無聲息。利亞姆注意到那不是自己的手機。

但眼前的年輕人并沒有管這通電話。于是利亞姆便也悄悄收回目光,拘謹地坐在床上。

年輕人——是的,就算自己再怎麽遲鈍,不了解亞洲人,經歷過剛才的一切事情後,他也不再認為眼前的人會是中學生、會是普通人了,自然也不會去失禮地問出口。對方救了自己兩命,自己別的辦不到,總能管住自己的嘴,不給對方添加更多的不愉快。

十幾秒後,對方挂斷了,屏幕重新暗了下去。

中原中也仿佛沒看到一樣。

他看着利亞姆,在思考着什麽,審視着什麽。利亞姆察覺到他目光中的疑惑,但仔細想了又想,确實沒別的特殊的了,只好硬着頭皮,任由對方打量。

許久,中原中也終于停下輕輕敲擊扶手的手指。

他說出了今天第二句讓利亞姆米勒目瞪口呆的話。

“所以,”中原中也緩緩開口,“你并沒有謀殺庫珀·約翰遜,也并不知道自己現在正面臨着一級謀殺指控和紐約州全州通緝。”

利亞姆:“……”

利亞姆吓得回歸了母語:“What the fuck?!”

中原中也沒說什麽,只是擡手把自己的手機扔給他。利亞姆手忙腳亂接住, 他無法解鎖,但屏幕亮起後卻能看到及時彈出的新聞推送,上面顯示在兩個小時前,由紐約時報、華爾街日報等各大新聞網站聯合推送的最新消息:金融行業巨頭集團首席財務官遇害一案新進展——嫌疑犯利亞姆·米勒從警方包圍中脫逃。

推送消息最末尾還跟着一行鏈接地址,表示還有一張圖片沒有顯示出來,但利亞姆·米勒絕望地想,那大概是自己在便利店監控器中的截圖照片,或者幹脆是清晰的正面大頭照。

“如果不是我覺得你沒那個膽量,我都要覺得你是在利用我脫身了。想想剛才發生的事情,暴徒集團進來殺人、你在我旁邊買卷紙;結束後你追出來道謝時又正好爆炸,我救下你,因為盒子的事情不得不把你帶上。聽起來比起單純的’巧合‘,還是’有預謀‘更有可信度一點吧。也更有意思一點。”中原中也從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機,語氣聽上去居然還有兩分遺憾。

“我沒有!”利亞姆幾乎要尖叫了,魂都要吓飛出去,語無倫次地快速解釋:“我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庫珀·約翰遜?是那個庫珀·約翰遜嗎??我、我怎麽可能——”

“行了,我知道你沒有說謊。”中原中也讓他閉上嘴:“我認識一個全世界說謊他認第二就沒人好意思認第一的人,所以人說謊的時候是什麽樣子我再清楚不過。小聲點,你想讓這整座旅館的人都知道利亞姆·米勒在這裏嗎?”

說到“說謊的人”這一句時利亞姆敏銳覺得他雖然态度平靜,但語氣多少有些咬牙切齒。不過這不是他現在顧得上的事情,利亞姆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鹌鹑一樣立刻閉上嘴。

“不過,要是真的的話,那你就有幾分手段了啊。”中原中也解鎖劃開自己的手機,在看到那條未接來電通知時他話音一頓,随即若無其事劃過去,翻出自己之前搜索的網頁:“在你沒醒來的時候我查了查這個庫珀·約翰遜。PWG集團旗下掌握着四大投行之一,從1937年成立以來就一直位居金融行業的頂尖位置,而這個庫珀·約翰遜不僅是這個金融巨頭的首席財務官,還是目前紐約州參議員克爾頓·瓊斯的女婿……這樣的人物,一個月前被發現死在自己別墅的浴缸裏,除了額頭一槍沒有任何多餘痕跡,整個現場幹淨利落,導致警方調查一直沒有進展……嚯,有兩下子啊,利亞姆。”

“那不是我做的!”利亞姆哭喪着臉。他當然聽說了這件事,案件發生時無論是網絡還是報紙上都鋪天蓋地報道了相關訊息,就算是他這種不關心金融或者時局的人也會看到的程度。

“不是你做的,那是誰?”中原中也問。就在這時,他手上的手機再度亮起,電話又一次打了進來。

不過中原中也依然沒管它。

他對手機上再次被撥入的那通電話無動于衷,只是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破舊的房門。

顯然利亞姆現在也沒心情注意這種細節了,心神不定地慌亂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沒殺他,我一個月前還在學校上學!再說了,那種大人物,別說認識,我都不知道PWG集團的總部在哪裏,我怎麽殺他啊?”

“那些都無所謂,正因為是大人物,公司地址也好,特殊的行程也好,都是上網、或者在新聞裏就能查到的信息。”中原中也着利亞姆·米勒:“既然不是你做的,那麽下一個問題——為什麽,是你做的?”

“什麽,我說了不是……”

利亞姆語塞,因為他在中原中也平靜的目光注視下勉強找回了理智,并意識到這個問句的真正意思。

他沒有做下那種事,他是被冤枉的,這種影響極其惡劣的案件不可能發生冤假錯案,他是被挑選成為了“替罪羊”。

那麽,為什麽會是他?

把一樁公衆曝光度如此高的刑事案件安在他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在讀大學生頭上?憑的是什麽?要是沒有證據,任誰都不會相信的,因為這太荒謬了。指使這一切的人——應該也是某位大人物——是怎麽知道他的?又是因為什麽盯上他的?有那麽多政敵、競争對手、或者其他更容易栽贓陷害的人不去陷害,來陷害他一個大學生?

有什麽好處嗎?

利亞姆的嘴唇在微微顫抖:“我……我一個月前回來過一次。”

“幾號?”中原中也低頭掃了一眼網頁上搜索的新聞确認庫珀約翰遜遇害的時間,而打進來的那通電話因為無人接聽已經再度挂斷了:“三月二十一號?”

利亞姆眼皮一顫,閉上眼,輕輕一點頭:“二十二號是……我母親的生日,我提前一天回來給她慶祝。”

“二十一號回來當晚去過哪裏?”

“從車站坐地鐵回家。回家前去了媽媽最喜歡的那家蛋糕店給她預定第二天的生日蛋糕,然後去了便利店,就是今天晚上的那個。”利亞姆迅速說道。

“嗯……倒是南轅北轍的兩個地方。”中原中也打開紐約市的地圖,調出兩個位置看了一眼,別說離得近,甚至隔着好幾個區:“既然你是坐地鐵回去的,那麽監控攝像頭一定拍下了你的身影,而且你下車後去過蛋糕店、便利店,先不說這些店的店員能否作為證人,就是沿途的十字路口攝像頭肯定都能作為你當晚的不在場證明。”

利亞姆先是露出了驚喜的表情,覺得自己有機會洗脫冤罪,但緊接着清醒地給自己潑了一盆冷水——這麽簡單的事情,就算沒有眼前這個年輕人的提醒,就算是慌亂中的自己,想一會兒,冷靜下來後也就能想明白了,那些警察們能想不到嗎?

中原中也看了他一眼,微微一點頭:“是的,如果你沒有說謊,那麽這就是再清晰不過的不在場證明,鐵證如山。可你如今仍然面臨着一級謀殺指控。”

“利亞姆,問你一個問題。”中原中也歪了歪頭:“如果準備了完整的證據,想要冤枉一個好人,想讓他永遠沒有翻身餘地……那麽要如何才能做到?”

利亞姆的心慢慢沉下去。

“讓我,”他聲音幹澀,慢慢吐出絕望又清醒的句子,“去死。”

因為死人永遠無法為自己辯解。

“看來我們找到今晚那群暴徒出現的原因了。”中原中也的手指在屏幕顯示的那則新聞标題上輕輕一敲。

利亞姆卻輕松不起來。找到了原因,卻感覺更加沉重,因為他不知道如何去反抗。幕後黑手顯然是位高權重的大人物,他無權無勢無財,只是平凡的大學生,父母先後去世,如今只有祖母尚在。他拿什麽去反抗?

中原中也的手機第三次亮了起來。他仍然沒有接聽的打算,卻将它從桌面上拿了起來。

“別做出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我說了吧?我要找個需要為這件事負責的人算賬。”中原中也說着,從椅子上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踱步到門邊:“你如果不想就這麽死得不明不白,還想抓住回到以前平靜生活的一絲機會,那就拿出勇氣跟上來——看在順便的份上,我可以再幫你一次。”

利亞姆擡起眼,看着他。

“您到底是什麽人?”他終于問出這個問題:“日本的諜報機構?還是FBI?CIA?您的英音發音很标準,該不會是MI6吧?爆炸中您救下了我,雖然我不記得清晰的過程,但那個就是異能吧?我知道各國都有異能機關……您是其中一員嗎?”

“我說了吧,我只是來度假的。”中原中也聽他念出一長串,簡直懷疑他平時的電影和小說愛好就是懸疑或者什麽好萊塢爆米花大片:“再說了,我也沒說要隐藏身份啊?你不問我罷了。我姓中原,中原中也。我只是一個——”

誰都沒有料到接下來的發展。中原中也話音未落,便出手如閃電般一拳打穿廉價旅館那薄薄的牆壁,鐵鉗般的手臂一勾一別,貼在門外牆邊的那名警察一聲未吭,被他手臂狠狠卡住脖頸,直接翻着白眼暈了過去!!

“……只是一個,來這裏旅游的普通游客。”

中原中也從被他打出的窟窿裏收回手臂,不緊不慢地補充完下半句話:“至于我的英語口音,是和我的一位英國朋友學的。除了我确實有異能外,其他的都是沒譜的事,僅此而已。”

“……啊?”利亞姆傻眼了,他眼神發直地看着牆上的那個牆壁,聽到房門外驟然暴喝的騷動,下意識從床上跳起來的同時,簡直不知道該先謝謝他的禮貌回答,還是先問一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哪怕今晚他問這句話的頻率已經足夠高了。

“拿好自己的東西,跟緊我。”中原中也說。利亞姆總算隐約明白了眼下的事态,慌慌張張爬起來,看也不看囫囵将自己的東西團團抱起;而中原中也根本沒有等他的意思,比外面的應對提早一步,擡腳踹飛了門板,率先沖了出去!

“NYPD[1]!Put——”

中原中也沒給他們說完話的機會。和先前一樣,他沒有動用異能的打算,閃出房門後徑直左拐,甚至不等看清已經全憑經驗出手,将最近一個警察持槍的手腕驟然推向上方後閃電出拳,徑直擊向對方面門!

咽喉和鼻梁,人體兩處脆弱點遭襲,被握住手腕的白人警察慘叫出聲,中原中也趁他劇痛松懈的剎那手腕翻動扣下他的配槍向上一抛,同時旋身提膝,和身型完全不符的、極為沉重的一腳将人當胸踹了出去——被他擋在身後的兩人當即被猝不及防砸倒,而中原中也放在左肩上的右手恰好接住了落下的配槍,頭也不回對身後“砰砰”就是兩槍!

一槍一個,一個是膝蓋一個是手腕。包括先前被解決的那三個,中原中也甚至沒有發動異能,三下五除二就解決了外面守着的一半人。

顯然順着監控錄像一路追蹤而來的警察沒有想到要抓的人僅僅兩個卻還如此嚣張,不僅提早察覺到他們的包圍,還先一步出手,所作所為已經完全激怒了今晚帶隊執行抓捕任務的中年警探。門在一聲巨響下向外飛出的那刻他便暴怒擡手示意射擊,卻完全低估了對方的強悍程度,多年警探生涯令他一眼看出眼前的敵人和動手毫無章法的街頭混混不一樣。

他接到的命令只是逮捕一個普通的、生活在皇後區的美籍日裔大學生,從沒聽說過還有這樣的人!!這是情報的失誤,假如他知道,便絕不會只帶區區十個人來圍捕——

“砰砰!”

又是兩槍。先前被砸倒的警員并未失去行動能力,然而破舊旅館狹隘的走廊卻極大限制了他們的行動和視野——這也是沒有帶很多人來參與行動的另一個原因,這裏的地形注定了即使很多人來,負責突入掠陣的也只能是一支小隊,剩下的人都得在外面負責守住各個出入口。

中原中也一手卡住警員的臂膀,一邊蹬地擡腳蓄力,幾步上了牆。這種程度的飛檐走壁,他連異能都不必使用,動作輕盈又充滿殺機,如同撲獵而下的黑色大鳥,從牆上翻下墜地的力道足夠掀翻一名正值壯年、受訓得當的成年男子。那名警察無力反抗地随着他的動作向後翻去,貼着他的脊背,像是一個随心所欲、變形版的過肩摔——然而此刻他成了中原中也的絕佳護盾,完美擋住了中原中也動作中不可避免露出的空檔,以至于剩下幾人,包括那名中年警探在內的餘下同僚不約而同、停下了扣下扳機的動作。

他們只猶豫了一秒。

中原中也以倒黴警員為盾、擡手瞄準,眨眼間又是兩槍!!!

“砰砰!!”

“——真熱鬧呀,中也。”

模糊的聲音傳出來,中原中也皺了下眉,從衣兜內拿出手機,低頭瞥了一眼。屏幕上的數字跳到了兩分十五秒,通話中。大概是剛剛踹門而出、随手将手機塞進去的時候手指不經意蹭過去,接起了電話。

守在門口的紐約警察一共八個,此刻全部橫躺在了地上,捂着中槍的地方嘶聲叫罵。中原中也沒要他們的命,只是彎身拿走了那個中年警探身上的對講機,順便拿随便什麽東西堵住了他的嘴。做完這一切他直起身,擡腳邁過地上橫七豎八的警員們,仿佛這時才有了時間似的,平靜地将手機放到耳邊。

“喂。”

電波橫跨一整個大洋,将他的聲音從美國東海岸送到另一人的耳中。太宰治聽了中也明顯敷衍的單音後倒沒說別的什麽,只是意義不明地笑了一下。

“在哪裏?”太宰治直接問道。

他嗓音很低,帶着一點說不清的意味,好像和平時上班偷懶剛睡醒時也沒什麽分別——只有中原中也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他換了一只手拿手機,一邊示意被吓得貼着牆根走、還自欺欺人拿自己外套蒙住頭臉的利亞姆跟上,一邊懶洋洋地回答太宰治:“關你什麽事?”

“怎麽聽起來中也倒是有很多不滿的樣子?”太宰治譏諷:“我還以為生氣的該是我,畢竟把人當按摩棒用完就走、并且消息不回手機關機的那個人,好像是中也才對吧。”

“我有留車鑰匙給你。”中原中也挑起嘴角笑起來,露出一點虎牙尖,眼神裏卻沒什麽笑意地說道:“好歹沒讓你走回去。”

“在中也把我的褲子穿走的情況下?”

“那是因為你讓我把我的褲子弄得一團糟吧。”中原中也說:“挂了。”

“我馬上就到。”太宰治嗓音溫柔:“中也最好從現在開始想,要怎麽解釋那天晚上的事情。”

兩分多鐘的通話,再加上之前的打架、警察的喊話內容,太宰治要找到自己現在的位置實在是輕而易舉,可就算是從現在開始算起,太宰治要從橫濱過來紐約,也是十幾個小時之後的事情了。

到那時候,自己在哪還說不定呢。

中原中也冷笑一聲,直接挂斷了電話。

“那個……”利亞姆抱着自己的東西,小心翼翼追着中原中也的步伐跟在他身後:“剛才的電話是……?”

他心中有猜測,眼前這個男人行事低調,手機響了兩三次都被完全無視,應該是不想被什麽人找到,可現在卻因為自己的事情被卷進來,于情于理自己都應該禮貌詢問一下。

“不用去管。”中原中也說:“我的前搭檔。”

利亞姆聽不出他語氣中的特別,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客氣地問一下原因:“是因為什麽吵架了嗎?”

“沒有。”中原中也沒有帶他走尋常路,利亞姆以為他們會去電梯間或者消防通道,可中原中也徑直往上。警方只守住了出口,上方空無一人。

“吱嘎”一聲,生鏽的鐵門被推開,利亞姆跟在中原中也身後走到頂層。這收費便宜的小旅館根本沒什麽高度,三四層樓的事情,可恰好位于街角,和左右的樓都隔着一條寬闊馬路,沒人會想到他們從上方離開。

利亞姆膽戰心驚站在邊沿,正打算問問接下來要怎麽辦,衣領子就被無情地拽住了。

“咦、咦……?”利亞姆·米勒心中湧出了不祥的預感:“該不會……等等、等等中原先——啊啊啊啊啊!!”

他瑟縮的聲音沒來及傳出去,就被嗓子眼裏擠出來的驚恐叫聲打斷。中原中也一腳踩上樓頂邊緣,拎着他衣領,毫不猶豫朝足足隔了二十來米的對面房頂跳了過去!!

樓下警察、警車的喧嘩随夜晚的風聲一起從耳畔席卷而過,中原中也漫不經心,完全沒把這當成一回事,異能的暗紅色光覆蓋着兩人,讓他們迅捷而悄無聲息地落到了對面。

擦得锃亮的高幫籃球鞋踩上落滿灰塵的房頂,中原中也輕飄飄的聲音才再度傳來。

“沒有吵架。只不過我拿起皮夾、證件、手機離開酒店去機場的時候他正在洗澡,我和他剛上完床。”中原中也嗤笑一聲說道:“所以說,洗澡洗得慢沒什麽好處對不對?足夠我不緊不慢收拾好東西。人跑了他都不知道。”

“…………”

利亞姆因為被拎着後衣領跨越屋頂而尖聲叫喊的那口氣頓時沒喘上來,驚天動地地咳嗽起來。

[1] NYPD:紐約市警察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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