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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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婵卻掙脫她的手,恭恭敬敬地向她磕了幾個頭,淳芊亦是有樣學樣,急得杜夫人直摩掌。
一旁的杜筱琳卻多少有些明白,若是今日愉婉儀出了事,作為跟着侍候的奴婢自然也逃不了責罰,再厲害些,丢了差事是小,性命保不住卻是大的。
只片刻的功夫,又有仁康宮、景和宮及儲禧宮的得臉宮女上前來問安,确定蘇沁琬只是受了驚吓,倒不曾傷着後均暗自松了口氣。只不過想到這位婉儀娘娘在皇上心裏頭的份量不輕,也不敢大意,連忙跪請她到殿裏去讓太醫仔細把脈。
蘇沁琬也不欲為難她們,只問,“方才我瞧着似是有人摔倒,卻是不知是哪位?”
幾名宮女對望一眼,猶豫了半晌,一名圓臉大眼的宮女才向她福了福,低聲道,“是徐家的四小姐!”
蘇沁琬一驚,追問道,“可是傷着了?”
“回婉儀的話,徐四小姐臉上被那貓爪子抓了幾下,淑妃娘娘早已命人請了太醫來,如今正在殿裏診治。”
蘇沁琬暗暗吃驚,傷在臉上?女子容貌如等重要,更不必說是在這擇王妃的特殊情況之下,萬一有個閃失,臉上留了痕跡,便是餘太妃再喜愛她,也斷斷不會為兒子擇這麽一個容貌有損的王妃的。
這到底是一場意外,還是處心積慮的陰謀?
微微朝杜家母女歉意地笑笑,蘇沁琬才由着淳芊及芷婵一左一右地扶着她,徑自到了仁康殿內。
她才進了殿門,便有景和宮的大宮女映春迎了上來,“請婉儀随奴婢到東閣去,貴妃娘娘已請了太醫院的人在候着。”
蘇沁琬點點頭,邁開步子帶着淳芊及芷婵往東閣方向走去,這才走了小片刻的功夫,一陣尖叫聲夾着哭聲及瓷器落地聲陡然響起,讓她不由自主便止了腳步。
“我的臉、我的臉,啊!怎麽會這樣?我的臉……”驚恐的哭叫聲尖銳又凄厲,令人聞之膽怯。
“可是徐家小姐?”她側首問亦停了腳步的映春。
映春點點頭,“确是徐家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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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傷得可嚴重?”
“回婉儀的話,徐小姐右邊臉上被貓爪子給抓傷了,流了不少血,具體傷勢如何,奴婢倒未曾知曉。”映春恭恭敬敬地回道。
還流了不少血?再聽這徐小姐尖銳的驚叫聲,看來傷情不容樂觀啊!蘇沁琬暗暗思忖。
安靜地讓太醫為她把了脈,她本就沒受傷,不過是乍一見到黑貓撲過來吓住了,後頭杜夫人那一推雖有些力氣,只也不過将她推倒在石椅上,冬日裏穿的衣裳厚,連個擦傷都沒有,也不過是袖口被磨了幾下,瞧着有些損傷罷了。
中年太醫也知道眼前這位是皇上近段日子的寶貝疙瘩,怠慢不得,很是小心謹慎地細細為她把了脈,又斟酌着開了些定驚安神的藥。
蘇沁琬深感好笑,也知道定是上回她受驚病了幾日讓太醫們心裏留了陰影,只當她是個膽小的,輕易受不得驚吓。故她也不多言,只吩咐着芷婵将方子收好,回頭命人到太醫院去拿藥。
“妹妹可有事?真真是飛來橫禍,也不知這作惡的畜生打來冒出來的,生生攪了這一番布置!”好不容易安頓好那些命婦小姐,燕貴妃也不敢掉以輕心,連忙到了蘇沁琬處。
“勞娘娘挂心,嫔妾并不曾有事!”蘇沁琬起身向她行了禮,溫聲回道。
“這就好,這就好!”燕貴妃輕撫着胸口處,松口氣般道。
“不知那徐家小姐傷勢如何了?”蘇沁琬忍不住又問。
“唉!”燕貴妃重重地嘆息一聲,拉着她的手在榻上坐了下來,一臉惋惜同情地道,“那畜生來勢兇猛,徐四小姐躲避不及,竟被抓了個正着,臉上被劃了幾道口子,也許是她命中該有此劫,那畜生也不知從何處而來,爪子上沾了不少髒東西,故徐四小姐那傷口……實在令人不忍目睹。”
令人不忍目睹?那得傷到何等程度啊?蘇沁琬驚異萬分。
燕貴妃長籲短嘆一番,又柔聲安慰了她幾句,這才帶着映春離開了。如今仁康宮內亂作一團,加之又是皇上的大好日子,她也不敢将此事傳到龍乾宮去壞了皇上的興致,只命人死死捂着,全力醫治受了傷的徐家小姐。
仁康宮內出了意外,衆人哪還有心思逗留,只不過也知道今日不同平常,除了出了事的徐丞相府女眷到了屋裏照顧着受傷的徐四小姐,其他命婦小姐均心思各異地坐在仁康殿內,暗暗思量着今日這番事故到底隐藏着什麽。
餘太妃臉上也不好看,畢竟是在她的宮裏頭出的事。她臉色鐵青地指着跪了一地的宮女太監,“你們都是怎麽當差的?居然能讓個畜生冒出來傷了人?”
宮女太監們瑟瑟發抖,也不敢多話。
餘太妃氣得胸口一陣陣悶痛,“拉出去,重重地打,給我重重地打!”
宮女雲柳連忙上前幾步,伏到她耳畔低聲道,“太妃娘娘萬萬不可,今日是皇上的大好日子,宮裏實不宜……娘娘若是生氣,過了明白再罰他們不遲。”
餘太妃咬着牙,好半晌才恨恨地道,“出去!”
那十幾名宮女太監見暫逃了處罰,哪還敢多話,連忙抖着身子退了出去。
“你瞧着今日這事到底是意外,還是有心人的設計?”待屋裏只剩下她們主仆二人,餘太妃才沉聲問。
“依奴婢之見,并不像是意外。宮裏頭要擺宴,又有哪個敢掉以輕心?必是事出有因,才惹出這麽一場禍事來!”雲柳皺着眉沉吟片刻才道。
“不錯,我也是這般認為的。”餘太妃點點頭,片刻之後咬牙切齒地道,“她們倒是好手段,耍陰謀詭計倒耍到仁康宮裏頭來了,打量着仁康宮好欺負不成?”
“娘娘認為此事是何人所為?”
餘太妃冷笑一聲,“我不過向徐家稍稍表示了好意,便有人瞧不過眼了。這宮裏頭不樂意見到靖王府與徐家拉上關系的,又能有幾個人?不是那燕碧如,也是她那些狗腿子,還有夏家那些人也有可疑。”
“這幾家人如此相争,可見王爺在他們心中份量不輕,否則他們也不會如此害怕對方将王爺拉攏了去。”雲柳又道。
“謹兒文韬武略,便是他的父皇也是多有誇贊,那些個人自然不敢小瞧!”聽她提及兒子,餘太妃自是滿臉驕傲。
此時的燕貴妃也是惱火得很,今日這一出,雖對衆人聲稱是意外,可她也知道定有不少人會懷疑到她頭上來。她雖也不樂意見到徐家與靖王府結親,但也絕不敢在這樣的日子裏動手腳,更不提這宴還是她主持操辦的。她強按下心中怒火,着人私下查探那黑貓到底從何處冒出來,又是為何會傷着了徐家小姐。
“等一下,那畜生也讓人好生看着,千萬別讓它丢了性命,說不得日後真相還得從它身上找出來呢!”她想了想,又連忙叫住領命欲去的映春,低聲吩咐道。
映春點頭,“娘娘放心,那畜生奴婢早已命人關了起來。”
“去吧!”
蘇沁琬靜靜地坐在燕貴妃安排給她的屋子裏,也不着人去打探,這樣的事,她還是獨善其身的好,不管是何人所設計,相信最初的目标也不會是她。
她蹙着眉仔細回想徐家小姐受傷的那一幕,卻只記得那貓來勢極猛,動作又快又準,一抓即中,說是意外她還真無法相信。還有那一雙幽幽森森的貓眼,憶及對上那雙眼珠子的一瞬間,她不禁打了個冷顫。
傷了一人不止,又再撲向另一人,這畜生絕不簡單!她所站立之處與那徐小姐可是隔了好一段距離的,若無特殊原因,那畜生豈會朝她撲來!
她兩道眉越擰越緊,莫非今日這一出,她也是別人的目标?
☆、34
仁康宮裏雖出了意外事故,可因是普天同慶的好日子,自然無人敢去驚動皇上。嫔妃、命婦與各家小姐為了證明自身清白,也不敢請辭,只老老實實地呆在殿內,靜候燕徐二妃旨意。
蘇沁琬也不知道自己在屋裏到底坐了多久,只感到有一股徹骨的寒意,一股縱是燃着的炭火都驅趕不掉的寒意,慢慢從她心底處升起,一點一點滲透身體裏的每一處。
她努力平複內心那股驚懼,冷靜地回憶事發時的每一幕:自她發現杜家母女始,那臨溪亭中就只得她們三人,而徐家小姐被襲擊之處雖與她們隔着一段距離,但卻無任何樹木假山擋着,這才讓她能直接目睹經過。換而言之,事發時,現場在明處的可能只得她、杜家母女及徐四小姐這幾人。
那只黑貓襲擊了徐四小姐後,落地之處離她又近了不少,又恰恰好正對着她,四目交接,未等她反應過來,它便突然一躍而起,直往她飛撲了過來……
所以,那畜生原本沖着徐四小姐去的可能性更大些。只是,一只畜生而已,真的能分得清誰才是它的目标麽?
她嘆息一聲,這是她自進宮後頭一回直面的危險,也是她自魏娴身死後再一次感受到深宮的險惡,回想她初時那意欲在宮中獨善其身、平安終老的念頭,真真是天真至極!
良久,她暗自苦笑,事已至此,她怪不得任何人,這條路是她選擇的,無論前方等待着她的是什麽,她都得繼續往下走。其實,要真說起來,世間上又哪會有兩全其美之事,又想無波無折一生平順,又想集三千寵愛于一身。如今這樣,不過是求仁得仁罷了。
“婉儀,回宮吧,方才景和宮的映春姐姐來傳貴妃娘娘旨意,請各位主子各自回宮。畢竟今晚大家都還得到龍乾宮去呢!”芷婵推門進來,低聲朝蘇沁琬禀道。
蘇沁琬長長地籲口氣,搭着她的手站了起來,“既如此,那咱們便走吧!”
淳芊見狀亦連忙上前,跟在兩人身後出了門。
燕貴妃及徐淑妃查到了什麽,蘇沁琬無從得知,只是清楚她二人定不會将後宮嫔妃及各府夫人小姐留在仁康宮太久,時辰地點都不容許她們那般做。如今竟得了這樣的話,宮中有親人在的命婦小姐自然是跟着自家人到其宮中去,沒有的多是客套了幾句便告辭離開了。總歸剛出了事,哪個都沒心情久留,只盼着早日家去,以便與家人探讨今日這出事故背後真相。
扶着芷婵的手正要上轎辇,擡眸間卻見一對有幾分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認出是杜家母女,她張張嘴欲讓淳芊過去邀請她們到怡祥宮小坐,只轉念一想又放棄了,這種是非之地,以杜家母女的性子,想是一刻也不願多留的,她又何苦為難她們呢!
暗自嘆息一聲上了轎辇,一路晃晃悠悠地回到了怡祥宮。早就得到消息的柳霜領着半菱、茉雪及雲蓉幾個等候在宮門之外,見她歸來便連忙迎了上來,行禮請安過後便迎着她進了寝殿。
在柳霜的侍候下換上了新的衣裳,蘇沁琬沉吟了片刻,便将今日發生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末了還心有餘悸地道,“我也是頭一回見着這竟會襲擊人的貓,真真是吓了好一大跳,多虧了杜夫人出手相助,否則今日定會遭大殃了!”
柳霜等人也是慶幸不已。
“阿彌陀佛,杜夫人大恩,下回奴婢見着她定要向她磕幾個響頭才是!”秋棠雙手合什,感激涕零地道。
“你放心,我與芷婵姐姐已經向她磕過頭了。”淳芊在一旁笑道。
“你們是你們,我是我,怎能歸為一談!”秋棠輕哼一聲。
“好了,都不用争了,先下去吧,讓婉儀好生歇息片刻,再過不了幾個時辰還得到龍乾宮去呢!秋棠,你到太醫院去一趟,把太醫開的安神藥取回來。”柳霜微微笑着喚住兩人,再吩咐秋棠道。
秋棠應了一聲,行了禮後便跟在芷婵等人身後出去了。屋裏一下便只剩下蘇沁琬及柳霜兩人。
“姑姑,你說那只貓為何會突然襲擊人?”蘇沁琬輕聲問。
柳霜沉默片刻,才嘆息着道,“畜生又能懂什麽呢?今日讓您受驚了,此事既然發生在仁康宮,又有貴妃娘娘與淑妃娘娘在場,便交由她二人去查就是。”頓了頓又低聲問,“方才婉儀說那畜生先是襲擊了徐家小姐,再突然向着您撲過來?”
“确是如此,它撲得兇猛,明明、明明我離它與徐小姐之處遠着呢,它就這般突然地向我撲了過來,若非杜夫人反應迅速,只怕徐小姐的下場便也會是我的!”蘇沁琬拍着胸口,臉色發白地道。
柳霜低着頭一言不發,眼神幽深。許久,才扶着蘇沁琬在軟榻上躺好,柔聲安慰道,“都過去了,婉儀先好好歇息!”
蘇沁琬順從地點點頭,緩緩地阖上了眼睛……
直到屋裏只剩下她一人,她才睜開眼眸,輕咬唇瓣。柳霜是皇上的人,以她的聰明定會清楚此事并非一般意外,肯定會詳細回禀皇上的。她要做的,無非是要讓皇上知道,如今的她處境不妙。若是皇上憐惜她,或者說皇上覺得她仍有用處,那必定會好好地護着她。
她有些無奈地嘆口氣,這種将安危寄托到旁人身上的感覺,實在是糟糕透了!
從凝翠閣寝殿出來後,柳霜直接回了自己房中,獨自坐了半晌,陡然起身,行至屋裏的長桌前,執起桌上的筆蘸了蘸墨,唰唰幾下落了字,也不及等墨跡幹掉,兩三下便将裁得巴掌大的紙疊成一小塊。快走幾步推開了房門,四下望望确定并無他人注意,這才迅速地閃身出了門,七拐八彎到了一處幽靜的小道,輕輕拍了拍手掌。
片刻功夫,一名身材瘦小、作太監打扮的中年男子閃了出來,壓低聲音道,“姑姑有何吩咐?”
“将它交給周大人!”柳霜幹淨利落地将掌心攥得緊緊的紙條塞到男子手中,低聲吩咐道。
那男子點了點頭,将紙條藏好,一閃身便消失在她的眼前。
酉時一刻,饒得是宮中剛發生了不好之事,可各宮嫔妃仍得收拾情緒,懷着激動歡喜的心情到龍乾宮去,将自己準備了許久的賀禮獻給皇上。
蘇沁琬站在諾大的殿內,不着痕跡地望着周圍均是揚着笑容的嫔妃,個個一副歡天喜地的模樣,仿佛早前那場意外根本不存在一般,便是剛折了名親妹子的徐淑妃,臉上亦是笑意盈盈。
這皇宮內苑,個個都是演戲的好手啊!
“不知愉婉儀為皇上準備了什麽賀禮,怎的不呈上來讓大家開開眼界?”恍似不經意的柔和女聲一下便将她神游的思緒給喚了回來。
她怔了怔,望了望正盯着自己的劉貴嫔,又看看聽到聲音後将目光投了過來的在場衆人,一時無言。
“方嫔獻了她親自繡的萬裏江山圖,皇上還極力誇贊來着。婉儀妹妹一向是個體貼周到的,想必準備的賀禮比方嫔的定是更勝一層才是,不如便讓大家開開眼界如何?”見她愣愣的不發一言,劉貴嫔掩嘴輕笑。
蘇沁琬下意識便向上首嘴角含笑的趙弘佑望去,見他劍眉一挑,竟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她暗暗撇了撇嘴,她的賀禮,昨晚不就獻了麽?他明明也認可了,今日卻偏偏老神定定地坐着要看她笑話。
見她仍是沒有反應,燕貴妃也不禁笑着出聲,“在場的都是侍候皇上的姐妹,今日又是皇上的大好日子,諸位妹妹都已獻上了自己精心準備的賀禮,婉儀妹妹又怎好例外?”
蘇沁琬無奈,只得福了福身子,聲音清脆地道,“嫔妾所準備的賀禮,昨日便已呈獻給皇上了!”
此話一出,殿內衆女一下便變了臉色。
這算什麽?向她們炫耀皇上昨日宿在怡祥宮?
趙弘佑失笑,這小狐貍還真敢這般大咧咧地說出來啊?他還以為她至少還會意思着準備另一份體面的賀禮,以應付如今這般情況呢!
他朗聲大笑,“愛嫔所言正是,朕昨日便已收到了,甚好,甚好!”
一道一道怨恨的目光向她射來,蘇沁琬卻只得裝出毫不知情的模樣害羞地垂着頭,心中卻是另有嘟囔。
好吧,她又惹衆怨了,越過後宮衆妃嫔,搶先一步獻禮……
滿天煙火綻放,歡歌陣陣,鼓聲震天,整座皇宮沐浴着濃烈的喜慶當中。蘇沁琬坐在戲臺前,一眨不眨地盯着臺上正表演着的雜技,看到驚險處忍不住掩嘴驚呼。此時此刻,後宮衆人都仿似将所有的恩怨抛到了九霄雲外,熱烈地望向臺上,時而驚呼、時而拍掌。
真的也好,假的也罷,至少在這一刻,萦繞在每個人身邊的,都是歡樂與喜慶……
燕貴妃坐在衆嫔妃正中央,亦是笑容滿滿,直到映春從外頭擠了進來,彎下身子伏到她耳畔說了幾句話,她臉上的笑容有片刻的凝固,但也不過眨眼的功夫便又是一派歡喜模樣。只是,搭在腿上的雙手卻越攥越緊,直把那絹帕都揉成了一團。
半晌之後,她垂下眼睑,掩飾住眼中狠辣。
她最近是不是太仁慈了些?竟也有不知死活的膽敢算計到她頭上來!她竟不知,居然也有人敢襲擊她的人,直接把那該死的畜生奪走了!
她暗自磨牙,傷人奪貓,如此可見徐家小姐這事絕非意外!到底是誰,居然有那等本事在她眼皮底下算計人,目的是同樣不樂意見徐家與靖王結親,還是想着借此再挑撥一番燕徐兩家關系?
☆、35
再熱鬧再精彩的戲也有落幕的時候,繁華過後自然是塵歸塵土歸土。
蘇沁琬一身清爽地重又坐在凝翠閣熟悉的湘妃榻上,身後不遠的是淳芊熟練麻利地整理被褥發出的‘噗噗’響聲。
“婉儀,把藥喝了早些安歇吧!”柳霜捧着藥碗走了進來,低聲道。
蘇沁琬‘嗯’了一聲,順從地接了過來,‘咕嚕嚕’幾下便喝了個清光。這樣的夜晚,又發生了徐四小姐受傷之事,皇上想也不會再過來尋她。加之她也确實感覺累得慌了,只想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将腦袋掏空,什麽也不再去想,也輪不到她去想。
禦書房內,趙弘佑面無表情地聽着周源向他禀報白日裏仁康宮發生之事。
“因是喜慶之日,貴妃娘娘也不敢驚動皇上,在事發那一刻便命人将消息給捂住了,而淑妃娘娘則立即請了太醫過去為徐四小姐療傷,據屬下探得,徐四小姐傷得極重,容貌只怕會有所損傷。”
趙弘佑眼神平靜無波,看不出情緒,只是不停地摩挲着手上的指環,良久才問,“那傷人的畜生你可抓來了?可查清楚了它到底因了何等緣由才會襲擊人。”
“已經抓來了,如今正鎖在籠子裏等皇上示下!”周源躬躬身道。
“派人去請王院判,記住切莫驚動旁人,讓他好生看看那畜生身上可有不妥之處,朕不相信清天白日的,無緣無故這貓還會跳出來傷人!”趙弘佑冷笑一聲。
片刻之後又問,“你方才說是哪位救了愉婉儀?”
“是光祿寺少卿杜大人的夫人!”
杜炳山?趙弘佑有幾分意外。
“朕只記得杜炳山有位出身農家的原配夫人,難不成便是她?卻不知是何等人物?”他皺眉問。
“正是這位夫人!據屬下所知,這位杜夫人是杜大人微寒時所娶,杜大人高中之後亦有富貴人家欲将其女許之,可他卻道‘糟糠之妻不下堂’,領了個七品縣令外放,這位杜夫人倒是随夫上任了一段日子,後來卻又獨自一人回了老家侍奉公婆。這幾年杜大人內宅之事均是由其女打理,直到去年才夫妻團聚。”得知杜夫人救了愉婉儀後,周源便命人查了她的底,就是預防着皇上會有此一問。
“倒是位孝順佳媳!”趙弘佑點頭贊許道。
而此時的丞相府內,已從宮中回到相府的徐家四小姐徐韻芳,木然地靠坐在床頭上,任由生母高姨娘摟着她失聲痛哭。
“我可憐的四小姐,怎的好端端的便成了這般模樣?哪個殺千刀的畜生如此心腸歹毒,莫叫我曉得了,便是豁出命去也絕饒不了他!”高姨娘又是心疼又是憤恨地欲伸手去撫她臉上的傷處,卻又怕弄疼了她,生生便止住了動作,目光帶淚,緊咬唇瓣。
“饒不了她?姨娘倒是說得好聽,只怕如今那個她卻不是咱們輕易能動得了……”良久,徐韻芳才幽幽地道。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難道你曉得是哪個害的你?”高姨娘大吃一驚。
“在那個宮裏頭,你說會有哪個這般恨我,恨不得毀了我的一切的?”
高姨娘打了個寒顫,臉色一下變得雪白如紙,她顫着唇道,“淑、淑妃?”
徐韻芳卻不再說,阖上眼眸,将裏頭所有的情緒都掩蓋過去。
“不會的,不會的,她為什麽要這樣做?若是你與靖王成了親,于她也是有好處的,這般雙贏之事,她又怎會、怎會不樂意呢?不會的……說不定,說不定是燕國公府,對對對,只有燕國公府才那般害怕咱們家會壓在他們頭上。淑妃娘娘應該不會那般做的,不會的……”說到後頭,她愈發的不确定起來,良久,才猛地起身就要往外走,咬牙切齒地道,“我去找相爺,定要讓徐韻蘭那小蹄子……”
“回來!”徐韻芳厲聲喝止住她的腳步,臉色鐵青,壓低聲音道,“姨娘這是要做什麽?你去找父親做什麽?沒證沒據的他又怎會相信你一面之詞,如今那位是宮裏頭得臉的娘娘,又豈是你我所能比拟的……”
“那、那咱們就要咽下這個虧?那可是你的一輩子啊!女子容貌何等重要……”高姨娘失聲痛哭。好端端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不過進宮一趟,回來卻變了個模樣,容貌受損的女子又哪能尋什麽好親事,她這一輩子就這樣被活生生地毀掉了!
徐韻芳強自壓下心中滔天憤恨與濃烈的悲戚,一手握住生母的手,低聲道,“姨娘放心,終有一日女兒定會報此仇!”
“對!”高姨娘擦擦眼淚,冷靜地道,“她如今也不過一個淑妃,将來是否能問鼎後座尚未可知,如今正院那位無子,這府裏的一切遲早是你兄長的,到時候,一個沒有娘家人支持,又生不出孩子的娘娘,我倒要看她能得意到什麽時候!”
“姨娘說得對,小不忍則亂大謀,我這輩子毀了,她又怎能活得風生水起、榮耀一生,既是親姐妹,總不能有那般天壤之別的境遇,若真如此,老天也未免太不公……”徐韻芳輕聲道,說到後面,聲音越來越低,仿若自言自語一般。
相府內書房裏,徐夫人正低聲将今日發生之事告知夫君,大齊丞相徐良慶聽罷臉色一寒,惱得一掌拍在書案上,“欺人太甚,簡直欺人太甚!燕尚江這匹夫竟如此可恨,若是不教他嘗嘗徐某人的手段,倒顯得丞相府可欺了!”
“夫君息怒!如今芳丫頭出了事,宮裏頭無論如何也得給個說法,此事蘭兒也絕不會袖手旁觀,咱們是苦主,便是鬧到了皇上跟前,也絕無吃虧的道理。”徐夫人柔聲勸慰道。
徐良慶餘怒未消,心中又恨又惱,許久,才喘着粗氣吩咐徐夫人,“芳兒受了傷,你要盡心照顧着,讓人把京裏最好的大夫都請來,需要什麽藥材盡管用去,若是府裏一時沒有,那便直接讓徐福到外頭尋,務必将芳兒的傷降到最低程度。”
徐夫人點頭稱是,心中卻是冷笑不已,連太醫都無法保證能讓徐韻芳回複如初,用再好的藥,請再好在大夫又有何用。難道能比得過宮裏賜下的藥?比得過宮裏頭的太醫?
徐良慶心煩意亂地在屋裏不停地轉着圈,只片刻的功夫便朝徐夫人揮揮手,“你先回去吧,芳兒出了事,高姨娘又是個沒主意,我去瞧瞧她們去!”
徐夫人臉上神情不變,可袖中素手卻死死地攥着,“夫君放心去吧,妾身也會叮囑府裏頭的丫頭婆子們好生侍候着!”
徐良慶胡亂地應了一聲,邁着大步便離開了。
徐夫人盯着他的身影越行越遠,最終化作一個黑點,直到徹底消失在她眼前,臉上的淺淺笑意終是斂了起來。
對儲禧宮的徐淑妃來說,今晚注定是個不眠之夜。她不懂到底是哪裏出了差錯,今日這一番布置,表面看來是成功了,至少徐韻芳确如她所願那般,再也進不了靖王府的門。可是,這一個又一個與計劃不符的細微差別卻讓她心生不安。明明她已經安排了人,只要那貓一擊即中,她的人便會立即出現,一招将那貓擊殺當場。可是,為何那畜生又會突然襲擊怡祥宮那位?更巧合的是竟然被個粗婦一盤子拍飛了出去,又被景和宮的人搶先擒拿住了。
她頭疼不已,那畜生落到了燕碧如手中,只怕遲早會被她查出什麽來,到時只怕她難善了!
“你可查清楚了,燕碧如命人将那畜生關到了何處?”見素桐掀開簾子走了進來,她急不及待便問。
素桐輕咬着唇瓣搖了搖頭,有幾分不安地道,“派出去的人已經回來了,說、說是遍尋不着!”
“怎會遍尋不着?又怎可能會遍尋不着?不過一個畜生,難道還能長翅膀從皇宮內苑裏飛走不成?以燕碧如謹慎的性子,定是藏到了景和宮中!”徐淑妃急了。
“娘娘,若是燕貴妃把它藏在了景和宮,那便更難辦了,得從長計議着,一時半會的想從景和宮中把那畜生偷出來絕非易事。”素桐低聲勸道。
“從長計議、從長計議,你讓本宮怎麽從長計議?那畜生襲擊人的緣由你又不是不清楚,萬一讓燕碧如查到了,不僅是皇上、餘太妃,還有父親……也絕對……”徐淑妃只感覺方寸大亂,只要一想到事情敗露的後果,她便不寒而栗。
當初計劃時倒不覺得有什麽大不了的,如今真真出了事,她才恍然醒悟,其實她自己恐怕也是承受不住那後果的。
“娘娘,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急也于事無補,唯今之計只能耐心地等,等景和宮那邊的消息,便是她們查到了那畜生傷人的緣由,可又無确鑿證據說明這一切均是你安排的,娘娘只要咬死着不知,那誰也奈何不了。畢竟,四小姐是你親妹妹,如今又是記在夫人名下。”素桐思量了半晌,才冷靜地勸慰道。
徐淑妃也努力平複了下來,反複斟酌着素桐這話,亦覺有理。心中既有了定論,她也漸漸寬了心,開弓沒有回頭箭,她不能自亂陣腳。
“看來,本宮應該慶幸在相府那些年,自己便能沉得住氣,沒有給外人落下一個不喜庶妹的印象來!”她自嘲般笑笑。
“可見娘娘自小便是個能成大事之人,否則相爺又怎會如此器重于您?”素桐忙道。
“器重?”徐淑妃一聲嗤笑,“他器重的不過是嫡女,只可惜娘親只得本宮一個女兒,他這位丞相大人只有本宮這麽一個嫡女,由不得他不器重!”
高氏生的三個女兒,她最恨的便是這個徐韻芳,小小年紀便一肚子壞水,任她怎麽也想不到,不過八.九歲的丫頭,竟也會幫着生母争寵,暗地給嫡母下絆子。可恨的是她的父親,卻偏寵這個小女兒,只當母親心胸狹窄,容不得高氏母女。
這樣的賤胚子,她又怎可能讓她風風光光地嫁入皇家,享盡一生的榮華富貴!
“你着人再細細查探,為何那畜生會緊接着襲擊怡祥宮那位,這一層本宮至今想不明白。”沉吟片刻後,她又吩咐素桐,“細細打探,那蘇沁琬身上可是也有那東西……”
“娘娘放心,奴婢早已吩咐人去查了!”
徐淑妃點點頭,又再思忖。若蘇沁琬是運氣不好所致,那便罷了!可若是有人借刀殺人,那事情就嚴重了,這說明那個人知曉她的計劃,将她作了那把指向蘇沁琬的刀!
若真有這樣的人存在,那她不惜代價也要把他找出來!
☆、36
“皇上賞賜了不少東西給杜夫人,說她保護婉儀有功,又派了太醫到丞相府去,命太醫們要全力為徐四小姐療傷,藥材之類的也賞了不少,如今貴妃娘娘與淑妃娘娘正在龍乾宮中向皇上禀報當日發生之事。”這日用過了午膳後,淳芊出去溜了一圈回來,叽叽咕咕地把打聽到的消息告知蘇沁琬。
蘇沁琬拉了拉覆在腿上的毯子,歪在湘妃榻上,嘴角帶笑地望着她說過不停。
不提徐家勢大,家中又有女兒貴為淑妃,便是沖着徐四小姐是在宮裏出事這一點,宮裏也會有安撫旨意下達的。自然,皇上亦會讓燕徐二妃查明事情真相,怎麽也得給徐家一個說法。至于查出來的“真相”會是怎樣的,她也拭目以待。
在宮中最有勢力的燕徐二妃的眼皮底下傷了人,不得不說此人膽子極大,要不便是宮中還隐藏着第三方與燕徐二人不相上下的勢力,要不就是這二人當中有一個監守自盜。
秀眉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