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4)

臺前,怔怔地望着鏡中的自己出神。良久,才嘆息一聲……

另一樣起關鍵作用的是什麽東西她或許想不到,但她卻肯定身邊有人出賣了她。平日裏她的衣飾搭配多由淳芊負責,畢竟她是跟在自己身邊時間最長之人,在妝扮上又頗清楚她的喜好,久而久之,對衣着打扮上的事,她也多是聽從淳芊的意見。

仁康宮宴會那日亦是如此。

環顧一周裝飾得富麗堂皇的屋內,她不由低低嘆口氣,皇宮是這世間上最美之地,也是最髒之地,可她的一生卻只能耗在此處,明槍也好,暗箭也罷,她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去應對的。

将身邊可用之人一個一個細細思量了一通,她卻無奈地發現,唯一可以用得上的,卻是皇上安排在她身邊的柳霜。無論皇上是因了何等心思将柳霜送到她身邊來,至少她可以相信,在她的價值未被耗盡前,柳霜都會站在她這邊。假若有一日連柳霜都不可用了,那她便要好好計劃餘生了。

心中既有了定論,她便有意無意地向柳霜透露徐四小姐被襲擊那日所戴的海棠耳墜,滿意地看到柳霜臉色有一瞬間的凝重,她清楚對方肯定是想到了那徐四小姐與自己的相同之處——海棠!

因對身邊的人存了疑心,接下來的每一日蘇沁琬均會不着痕跡地觀察她們,雖然追查幕後指使一事她算是扔給了皇上,可身邊存在那麽一個隐患,她終究是放心不下來。

只是,隔得幾日,包打聽般的淳芊又偷偷地将聽來的消息告知她,說是有人上折子參了一把燕國公的女婿,皇上龍顏大怒,下了聖旨将那女婿革了職務,交由大理寺審理。她說得含含糊糊不清不楚的,蘇沁琬雖聽得一頭霧水,可卻得了一個消息,那便是有人參了燕國公的人一本,而且,還是參成功了的!

皇上都龍顏大怒,将那人革職查辦,可見他犯的必不是小事。

前朝之事她雖不清楚,可卻也知道大齊如今燕、徐、夏三家勢大,而這三家之中,夏家的勢力又稍弱。那位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的官員,若不是他天性耿直,正氣凜然,那便有背後有強大的靠山,這靠山足以支撐着他不怕燕國公府的報複。

早前徐家折了個女兒,如今燕家又損了個女婿。難道,這是丞相府所為?

淳芊一邊替她按捏着腿,一邊繼續叽叽咕咕地說着諸如‘得知妹夫被革職,貴妃娘娘怒得砸了不少東西’、‘劉貴嫔又罰了她宮中的宮女梅子’、‘常良娣病了幾日都不見好’之類的消息。

“常良娣病了?”蘇沁琬回過神來聽到這話,順口便問了句。

“是啊,病了好幾日,據說是着了涼,太醫也瞧了幾回,藥倒是喝了不少,可就是不見好,如今淑妃娘娘讓她好生靜養,不許旁人去擾了她養病。”

蘇沁琬不在意地‘嗯’了一聲。常良娣自被皇上降了位份後倒也安份了不少,雖每回見了她都陰沉着臉,可這些又犯不着她,她自是不在意。

自将海棠的消息洩露給柳霜後,她一直在等着皇上那邊的動作,可等來等去卻像是石沉大海,毫無音訊。帝心果然莫測啊!她微不可聞地嘆息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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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的景和宮中,燕貴妃餘怒未消,胸口急促起伏,好半晌才咬牙切齒地道,“徐家實在欺人太甚!”燕徐兩家雖是對手,這些年來雖暗地裏争鬥不止,可彼此表面卻是風平浪靜的,誰也不會率先打破這種表面的平靜。如今徐家突然發難,第一個打擊的偏偏又是她一母同胞妹妹的夫君,讓她實在是氣惱不過。

前頭仁康宮發生的事尚未有定論,徐家卻已開始發難,讓她不得不懷疑仁康宮徐四小姐受傷是徐家自導自演的一出戲,目的不過是将髒水潑到她的身上,從而為他們打壓燕國公府提供借口。

“娘娘放心,國公爺會打點好一切,必不會讓三姑爺吃虧去的。”映春輕聲安慰道。

“就怕徐家那些人死咬不放,大理寺卿又是塊硬骨頭,連皇上都讓他三分,三妹夫進了大理寺只怕危矣!本宮只提心三妹妹,若是三妹夫果真救不回來,她一個婦道人家,又帶着幾個孩子,日後日子可怎麽過啊!”想到胞妹,燕貴妃一陣心酸。

頓了片刻又咬牙切齒地道,“虧得本宮還想着加大力度追查那日真相,也算是全了兩家面子。如今瞧來倒是不必了,燕徐兩家勢如水火是絕對免不了的,這些無用功卻是不必要了!”

若是徐家自導自演的,她再追查下去又有什麽意思?白白浪費她的人力與精力!

前朝燕徐兩家逐漸白熱化的争鬥自然亦影響到了後宮,畢竟如今宮裏頭最有勢力的二妃分別出自這兩府,衆妃嫔們每日提心吊膽地望着上首針鋒相對毫不相讓的燕徐二妃,心中暗暗叫苦。

若是這二人僅是自己争便罷了,還要拉人助陣,可她們又怎敢為了當中一個而得罪另一個,只能含糊其詞,恨不得當場暈過去,也好逃避這兩難抉擇的時刻。

蘇沁琬望着這一切,心中突然冒出一個想法來,難道這便是皇上得了那關于海棠的消息後,所作的布置?

如今無論是前朝還是後宮,燕徐兩家算是撕開了臉吧?果然,和朝政相比,無論是徐四小姐還是她蘇沁琬,都是微不足道的。

想到此處,心裏似是冒出一股異樣的感覺,這感覺讓她愈發的難受,難受到再無法安安靜靜地坐在漱勤殿內聽着上首兩人你來我往。

“嫔妾突感不适,兩位娘娘若無吩咐,嫔妾先告退了!”驀地起身朝二妃行了禮,也不及看兩人反應,更無視衆人吃驚的神情,迳自便退了出去。

摒退芷婵及淳芊,也不用辇,獨自一人踏雪徐行,任由紛紛揚揚的雪飄蕩她發頂、肩膀……

“都已經病了這麽多日,怎的不見好反倒愈發嚴重了,前幾日還能起來坐半會,如今卻是連坐都不能了。你說,不過一時着了涼,怎的就、就……”一陣低低的抽泣聲隐隐傳入她耳中,她忍不住停下了腳步,豎起耳朵細聽。

“自被降了位份,常良娣便郁結于心,如今風邪入體,身心受累,一時……姐姐是在她身邊侍候着的,不如常勸她寬寬心,想得開了,病自然好得快些。”另一個女聲輕柔地安慰着。

“本是勸過的,可剛降位份那會,誰要是在她跟前提這事,她必會大發雷霆,久而久之便沒人再敢提了。哪個又想得到她竟是一直放在了心上,如今倒累了自己。”低泣的女子悲悲切切。

聽到這,蘇沁琬也猜得出哭泣着的必是侍候常良娣的宮女,另一個想來是與她交好的。早前便聽聞常良娣一直閉門養病,隔了這般久,她還以為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如今聽那宮女話中意思,竟是愈發的不好了?

她臉色漸漸凝重。

徐四小姐受傷、燕國公女婿被參、燕徐兩府反目、良娣常氏病重,這一樁接一樁相繼發生,讓她不由得深想幾分。

常良娣,在這一連串的事故當中,是否也扮演了什麽角色?

☆、39

“良娣,該喝藥了!”宮女琉璃捧着冒熱氣的藥碗走了進來,輕輕将其放在桌上,再小心翼翼地扶着躺在床上的常良娣靠坐在床頭。

不過喝了幾口,琉璃再要喂的時候,卻被對方輕輕伸手擋住了。

“良娣,喝了藥,病才好得快些。”琉璃溫聲勸道。

“再怎麽喝也是好不了的,我這條命也算是這樣了。你說,若是當初不被富貴迷了眼,不進這後宮,該有多好啊!”常良娣輕輕搖了搖頭,背靠着床頭,喟嘆般自言自語。

若不進宮,以她的容貌家世,尋個門當戶對的人家,安安穩穩一生,也許也免不了妻妾相争,可至少不會像如今這般命比紙薄。可是,這一切又怪得了誰呢?只能怪她自視甚高,認不清狀況,心胸又不夠寬,這才做出了不可挽回之事,害人不成反累已。

“琉璃,你到正殿去尋素桐,就說念在徐常兩家的親戚情份上,請淑妃娘娘見我一見!”良久,她猛地抓住琉璃的手,哀聲懇求道。

“良娣,你別這樣,淑妃娘娘有旨,你身子不好要靜養,一切等病好了再說也不遲啊!”琉璃反握住她瘦削的手,低聲勸道。

“不,會遲的,再不說我怕以後就沒機會再說了,你快去,去啊,去啊,咳咳……”常良娣連聲催促,到最後卻是極力咳嗽起來,直咳得琉璃臉色都白了。

“好好好,奴婢這就去,這就去,你別激動,別激動,好生躺着。”她慌亂地應道,見主子漸漸平靜了下來,她又細心為她蓋好被子,這才輕嘆一聲出了門,直往正殿處去。

正殿內的徐淑妃聽了素桐的回禀,懶洋洋地擡眸瞄了她一眼,不過片刻便将視線重落在新染了蔻丹的指上,“她說的也有理,再怎麽說她也算得上是本宮的‘表妹’,不看僧面看佛面,念在常家這些年還算聽話的份上,本宮便發發慈悲,親自去見她一面吧!”

“娘娘就是心腸太軟,她做了那樣的事,怎的還有臉見您?”素桐憤憤地道。

“罷了罷了,就當本宮日行一善,總歸她也沒幾日了。”徐淑妃施施然地拂了拂衣裙,伸手搭着素桐起了身,這才款款出了殿門,一路去了常良娣所在的東側殿。

“說吧,有何事要見本宮?”到了常良娣處,坐在鋪着軟墊的椅上,只瞄了形銷骨立的常良娣一眼便移開了視線,閑閑地問。

早就在宮女的侍候下換了衣裳的常良娣勉強撐着身子向她行過了禮,徐淑妃皺眉望了望她氣喘籲籲的模樣,施恩般地道,“坐下吧,今日便讓咱們‘表姐妹’好生聊聊。”一揮手,屋內的宮女便施禮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一時間,屋裏陷入了安靜當中。

良久,常良娣才‘撲通’一下跪在她面前,低聲懇求道,“嫔妾犯了那樣的事,便是千刀萬剮也不足以平複娘娘憤怒,娘娘心慈才容嫔妾茍喘殘延至今,只是嫔妾所作所為便是老天也容不下,這才得了這場病,想來時日無多。嫔妾不敢求娘娘原諒,但求娘娘念在家父對相爺忠心耿耿的份上,莫讓嫔妾所做一切牽連常家。嫔妾來世做牛做馬也會報答娘娘大恩大德!”

言畢又重重地朝徐淑妃叩了幾個響頭。

‘咚咚咚’的叩頭聲卻反而激起了徐淑妃心中怒火,她陡然起身,一腳便朝地上的常良娣踢去,直将她踢倒在地,掙紮了半晌也爬不起來。

“來世做牛做馬報答?還是免了吧!說起來也算是本宮大意,終年打雁卻被雁啄了眼,倒沒想到這儲禧宮內也會有人拖本宮後腿。你倒是手段了得啊,居然能使得動怡祥宮裏的人,生生将本宮作了刺刀!”

千般小心萬般謹慎,防了外人,卻沒有防備自己人,任她也想不到,自己好好的計劃竟被眼前這個‘自己人’知悉,不但如此,還被對方利用得徹底,差點連累她前功盡棄!

頓了頓仍是氣不過,“你若是真的把那蘇沁琬毀了,本宮倒要向你寫上佩服二字,可你卻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險些毀了本宮一番布置!”

常良娣被踢得四髒五腑都移了位,腦子裏嗡嗡作響,卻仍是将徐淑妃這番話聽入了耳中。也不知從哪來的力氣,她掙紮着爬向徐淑妃腳邊,又哭又求地抱着她的腿道,“禍不及家人,望娘娘饒恕常家上下,嫔妾縱是死了也絕不忘娘娘恩典!”

徐淑妃被她這麽一撲一摟得差點站立不住,堪堪扶住了一旁的桌子才穩住了,又見她哭求不止,心中怒火更盛,想用力踢開她,對方卻抱得死緊,讓她根本發不了力,只能又氣又急地罵道,“放開!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你恨那蘇沁琬累你被降位份本宮理解,可你千不該萬不該卻是利用本宮報複!如若不是本宮運道好,今日你便是死一百次、一千次,也不足以平複本宮怒氣!”

見她始終不松口,常良娣一下便軟了身子,整個人癱在地上,臉色慘白,眼中一片絕望。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低低地笑出聲來,“娘娘,您說,若是相爺知道四小姐的臉是您毀的,他會怎樣?”

徐淑妃神色一寒,眸中殺氣頓現,“你在威脅本宮?”

“嫔妾不敢!嫔妾險些毀了娘娘大事,那是嫔妾之罪。娘娘若是怪罪到常家頭上,常家為了自保,不得不想辦法将功折罪,也許還能免了一番遭難,娘娘以為如何?”

徐淑妃臉色鐵青,片刻之後冷笑一聲,“你以為自己還有那等本事通風報信?”

“娘娘莫要忘了,嫔妾那日行事可是使了人的,嫔妾曾于那人有恩,若是常家遭難,她必然會……到時候,娘娘只怕也脫不了幹系。”縱然是頭昏腦脹,全身又痛又無力,常良娣也得強自打起精神交涉。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她只覺眼前越來越模糊,耳朵嗡嗡作響,可依然未等到徐淑妃一句準話,心中絕望感漸濃。若是累及家人,她便是萬死亦不足以贖其罪了。

“……好,念在常大人對父親一片忠心的份上,亦是看在徐常兩家那丁點親戚情份,此事便到此為止!”終于,在她快要支撐不下去的時候,等來了徐淑妃仍含怒氣的話。

“……多謝,多謝娘娘大恩!”她漾起如釋重負的笑容,恭恭敬敬地面對徐淑妃伏倒在地。

“那人是誰?”

常良娣怔了怔,片刻之後便明白徐淑妃是問她,那個得了她的命背叛蘇沁琬的人是誰。

見她遲疑不答,徐淑妃又是一聲冷笑,“你放心,出爾反爾之事本宮是不屑做的,既應了你,本宮便不會再追究此事。可那人卻始終是個禍害,萬一有朝一日她将此事洩露出去,那不只本宮,便是你們常家也得不了好!”

“……雲蓉,怡祥宮宮女雲蓉。”

方才威脅那徐淑妃那番話不過是她胡刍而來,她于雲蓉是有點恩,可恩情卻在雲蓉幫了她之後便徹底了斷了,以當日雲蓉的決絕,又怎可能會再牽扯上常家之事,她不過是在賭一把,賭徐淑妃絕不願徐丞相知曉女兒遇襲一事真相罷了。

所幸,她賭贏了!

太累了,她本就不是什麽聰明人,卻偏偏進了聰明人聚集的皇宮內苑,絞盡了腦汁做了一件不成功的‘聰明事’,如今她終于可以歇一歇了……

良娣常氏,薨于啓元六年十二月初七。

常良娣的死訊傳到怡祥宮時,蘇沁琬一個不慎差點将茶碗打翻。她正開始懷疑常良娣是不是在那件事中扮演了什麽角色,如今她竟是一病不起去了?

她久久無法回神,選秀時對未來自信滿滿的常良娣,進了宮也如衆星捧月般的常良娣,竟然熬不過一場風寒,年紀輕輕便離世了。

心裏像是被石塊壓住一般,讓她仍為難受,想要再倒一碗茶,卻發覺茶壺空空如也。

“雲蓉……”眼角餘光瞄到雲蓉站在她身側,蘇沁琬順口便吩咐,未盡之語卻在看到雲蓉微微顫抖着的身子後頓住了。

半晌,雲蓉強自平複心中震驚,面不改色地上前一步,“婉儀有何吩咐?”

“換壺茶來!”轉眼的功夫,蘇沁琬亦收起了眼中探究,若無其事地吩咐道。

“奴婢這便去!”

望着雲蓉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眼前,蘇沁琬眉頭緊緊擰到一處去,那個人,莫非便是雲蓉?

夜深人靜,整座皇宮都沉浸在一片寧靜當中。偶爾響起的雪壓斷樹丫的聲音,以及禁衛行走的整齊腳步聲,在靜谧的禁宮中尤其的清晰。

怡祥宮凝翠閣東邊的某間屋子,随着一聲極細微的開門聲,緊接着從裏頭探出一個人影來。那人影四下看看,見沒人注意,一閃身便出了門,再輕輕拉上了房門……

“大半夜的,雲蓉姐姐這是去哪?”熟悉的輕語突然響起,讓正要離開的人影一下便僵在原處。

“姐姐不說的話,那便妹妹說了吧。今日是常良娣的頭七,良娣便是姐姐那位尋了多年未得見的恩人吧?她于你有恩,姐姐又是個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之人,在這樣的時候,自是想着去拜祭恩人……”似是喃喃自語的音調中含着濃濃的悲切。

“前些日子先是芷婵,後是姑姑,總是有意無意地向我打聽萬壽節那日,婉儀穿着打扮一事。我便是再蠢再笨,也知道那日婉儀的遇襲,定是與她身上佩戴的某個物件相關。可、可那日婉儀身上所有的飾物,均是你為我所搭配的……”說到後來,淳芊終忍不住流下淚來。

“常良娣于你有恩,可婉儀待你亦是不薄,你怎能為了自己報恩,而将她陷于危險當中!我待你以誠,你又怎可以利用婉儀對我的信任,借我的手、借我的手加害于她!”一句重于一句,聲聲帶淚,字字質問。可雲蓉始終背對着她一言不發。

“姑娘又何必與這等背主之人多廢口舌,直接交由貴妃娘娘發落便是!”尖銳的太監聲突然響起,讓低泣着的淳芊一下便止了眼淚,緊接着一隊整齊的燈籠出現眼前,周圍一下變得通亮如白晝。

“果然不出本宮所料,那只畜生傷人并非偶然!”燭光圍繞着的,赫然是本應在景和宮中的燕貴妃!

而此時的凝翠閣寝殿內,蘇沁琬垂眸沉默不語,她的身側站着柳霜、芷婵、半菱、秋棠及茉雪。殿外發生的一切,她仿若毫不在意一般。

這便是皇上的布置?先是不知用了什麽手段,讓徐丞相深信了燕國公府在女兒遇襲一事中的作用,使得兩家人無論在前朝還是後宮均是鬥得你死我活。繼而又借雲蓉背主一事引出常良娣來,燕國公自然認為此前徐家小姐那事不過丞相府自導自演,借機向自家發難。如此一來,以燕國公的火爆性子,兩府再難有表面的平靜。

皇帝就是皇帝,腦子裏的彎彎道道又豈是她一介小小女子所能比拟的。

她心中有幾分難受,或許在皇上心中,這後宮中所有的人都是他的棋子。若她猜測得不錯,早前她向柳霜暗示了海棠的作用後,皇上便查到了雲蓉及常良娣的關系,一直忍而不發就是為了今日。她不相信,若無皇上的旨意,燕貴妃敢這般大咧咧地帶着人到她的怡祥宮來堵人。

無論雲蓉知道多少,又或是招供多少,只要她與常良娣的關系明了,縱是無真憑實據,燕國公府也必定将此前所有的賬算到丞相府上去。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其實,皇上需要的從來便不是真相,而是燕徐兩家人彼此間的懷疑!

☆、40

“今晚打擾婉儀妹妹歇息了,改日姐姐再親自來向妹妹賠禮道歉!”燕貴妃心情頗為愉悅地向蘇沁琬道。

“娘娘言重了!娘娘為了這後宮中的平靜安穩不辭勞苦,嫔妾只有敬佩之理。再者,娘娘肅清的還是嫔妾身邊背主之人,嫔妾感激尚來不及,又哪敢讓娘娘賠禮道歉。”蘇沁琬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

“這都是本宮職責所在,稱不上勞苦。只是日後有些話還得詢問妹妹身邊的淳芊姑娘,還請妹妹行個方便。”

“這不成什麽,娘娘有話只管問她便是!”蘇沁琬點頭應允。雲蓉所做之事畢竟是經了淳芊,于情于理燕貴妃要問話淳芊也無可厚非,她自然不會阻止。

“如此便多謝婉儀妹妹了!”

“不敢當娘娘謝!”

抓到了關鍵人物,燕貴妃難得好心情,便是看蘇沁琬亦順眼了幾分,含笑地又客氣了幾句,這才施施然地帶着來人及雲蓉告辭離去了。

不過半晌的功夫,怡祥宮又恢複了往日這般時候的寧靜,仿佛方才的一幕從不曾出現過一般。

“婉儀……”芷婵欲言又止地喚了蘇沁琬一聲,卻見對方怔怔地坐着失神,又望望眼圈紅紅的淳芊,終忍不住嘆息一聲。

雲蓉平日雖寡言少語,可實際上卻是個面冷心熱之人,姐妹們有個什麽不方便之處,不必多言,她便會一聲不吭地主動幫忙,是以她在怡祥宮的人緣确是不錯。可又有哪個會想到她卻會做出背主之事來!徐家四小姐父母健在,又是出身大齊最具權勢的丞相府,容貌被毀了尚且難覓好親事,更何況這皇宮內苑的女子,容貌幾乎可稱得上是安身立命之本。假若那日婉儀出事,她毀的不僅是容貌,只怕到最後連性命都會葬送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後宮當中。

也正因為如此,縱然她知道雲蓉這一去只怕性命不保,心中雖不忍,可亦難以開口為她求情。或許她潛意識裏也清楚,即使是向主子求情,只怕她亦作不得主。畢竟,受了傷的有徐家的四小姐!

不知過了多久,蘇沁琬才輕嘆一聲,望了望咬着唇瓣一言不發的淳芊,深知這丫頭心裏不好受,可這屋裏又有哪個是心裏好受的?她也只能低低地吩咐她們各處散去,轉身進了裏間。

次日一早,蘇沁琬正由芷婵侍候着更衣,半菱跌跌撞撞便闖了進來,磕磕巴巴地道,“婉、婉儀,雲蓉、雲蓉自盡了!”

将雲蓉帶走後,燕貴妃便連夜審訊,誓必要從雲蓉口中挖出徐家自導自演的證據來,哪料到雲蓉卻始終一言不發,直氣得她怒火中燒,本想着既然此人不知好歹,那便讓她試試自己的手段,誰知一個不着,雲蓉一頭便碰死了。她又氣又急又惱,連忙着人診治,可雲蓉早存死意,那一下更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待太醫趕來時,早已回天乏術。

而雲蓉自盡而亡的消息轉眼間便洩露了出去,讓得知她落入燕貴妃手中後一夜未眠的徐淑妃,剎時便落下了心頭大石,只覺得連老天爺都站在她那邊,燕碧如千辛萬苦得了這麽個關鍵人證,哪料到頭來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龍乾宮中的趙弘佑自然亦得了郭富貴關于雲蓉自盡的回禀,他頭也不擡地應了聲,“知道了。”随即仿若絲毫不放在心上一般,繼續批閱着奏章。

那個背主的宮女,便是她不尋死,也是斷斷活不長久的,如此一死,倒是讓他省事不少。還有那個常良娣,徐韻蘭倒是幹淨利落,幾包藥便送了她的性命,只怕她到死也斷斷想不到她自己的真正死因。

在這宮裏頭,沒有自知之明的總是活不長久的。也不稱稱自己的斤兩,竟然敢借徐韻蘭的刀去加害旁人,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在有心人的默許及暗示下,常良娣因被降位份一事對愉婉儀懷恨在心,收買怡祥宮宮女雲蓉,欲在萬壽節仁康宮宴會上暗害愉婉儀,最終誤傷了丞相府小姐一事便在宮中傳揚開了。此話傳得有根有據,有鼻子有眼,縱是有聰明人想得更深些,可苦無證據,此事便也算是有了定論。

蘇沁琬冷眼旁觀,仿佛衆人口中那個死裏逃生的幸運女子不是她一般。或許自雲蓉被帶走那一刻起,她便知道最終的結果會是這樣了。燕貴妃勢力再廣,可既有一個與她不相上下的徐淑妃,又有皇上的暗中推動,她想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簡直是癡人說夢。皇上要的就是如今這樣的效果,真真假假混合一體,徐家認為是燕家背後設計的,有根據;燕家認為是徐家自導自演的,亦有理由。

可是,恰恰是皇上這一攪局,讓她深信徐四小姐一事必與燕貴妃無關!至于真相如何,皇上既然不願意讓其大白于天下,她又何必執着求個明白,這世間上最難得的就是糊塗!

常良娣已死,她又沒有受到傷害,唯一傷到的便是徐家的四小姐,徐丞相是否會相信這樣的一套說辭,那更不是她應該關心的事。燕徐兩家已撕破了表面的和睦,無論在前朝還是後宮都鬥得熱熱烈烈,皇上的目的大抵便是如此了吧?

她這一批新進宮來的女子,不過短短大半年,便已折了兩個。這皇宮內苑,便是算不上龍潭虎穴,那也是相差不了多少了,真真是半點也放松不得,稍不注意,失寵事小,性命不保才是大的!而她,總是得平平安安活下去才好。

雲蓉一死,怡祥宮又有了缺,柳霜便提議讓內務府選了好的替補上來,蘇沁琬稍思量了片刻便搖頭拒絕了,“暫且這樣吧,凝翠閣裏事情不算多,有她們幾個便已足夠,将來若是事情多了起來,那再讓內務府選人進來吧。”

柳霜只想了想便也同意了。

雲蓉的背叛讓半菱等人好一陣子都蔫蔫的,尤其是淳芊,只要一想到是自己大意差點害了主子,心裏頭就難受得緊。對她的異樣,蘇沁琬自是看在眼裏,亦明白她心中的糾結。

扪心自問,得知身邊有人背叛自己那一刻,便是對淳芊,她也是有片刻的懷疑的,可事實證明,這丫頭伴她至今,仍是那個心思澄澈的‘包打聽’,不算聰明,但卻能讓人安心。宮中的聰明人太多了,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缺的卻恰恰是淳芊這樣的不聰明,又能讓人安心之人。

趁着這日用過午膳,蘇沁琬摒退身邊衆人,獨留下淳芊一個。見往日總是歡歡喜喜不知愁滋味的丫頭,腦袋都垂到了胸口處,不禁失笑地伸手戳了戳她的腦門。

“倒是愈發長進了,對着我也敢耍臉色!”

“奴婢哪有?!”淳芊一聽便慌了,連忙擡頭大聲分辨。

“你用頭頂對着我,分明是不願再看見我的意思,不是耍臉色是什麽?”蘇沁琬板着臉,故作不高興地道。

“才不是!奴婢、奴婢……”淳芊急得眼都紅了,想解釋,可吱吱唔唔的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蘇沁琬輕嘆一聲,上前拉着她的手在軟榻上坐下,柔聲道,“你是在怪自己?怪自己不該輕信旁人,差點作了那背主之人的幫兇?”

淳芊一聽,臉上自責之意更濃,唇瓣咬得死死的,眼眶泛出了淚意。

“雲蓉平日待你以善,又是日夜相處的,不僅是你,便是芷婵她們幾個也與她頗有私交。雖說防人之心不可無,可一個長年累月地幫助你的人,你怎麽也得回之以真誠,便是将來彼此之間有了裂縫,只要自己問心無愧便足夠了。”蘇沁琬輕輕地拍着她的手背,溫聲開導。

淳芊擡眸望着她,心裏卻百感交集。論理,她才是那個最應該被懷疑的人,畢竟主子平日的穿着妝扮多是她打點,可是如今溫聲軟語地安慰她的,卻是這個被背叛了的人,這樣的感覺,讓她既窩心,又酸澀難當。

她吸了吸鼻子,紅着眼睛堅決地道,“奴婢便是自己死掉,也絕不會背叛你的!”

蘇沁琬一怔,望向雖帶淚意,可卻滿臉堅定神色的淳芊,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這樣的信誓旦旦,讓她為曾經生出的那點對淳芊的懷疑而羞愧不已。

在宮中不過半年有餘,她竟是連對人最基本的信任都丢棄了嗎?

“雲蓉,被帶走那日,曾向奴婢說了句……對不住。”不知多久,淳芊輕輕地說。見蘇沁琬似是有些失神,她不敢停頓,一口氣又道,“奴婢曾聽她講過,她有位恩人,那恩人曾救過她幼弟性命,只可惜那時她顧着安撫弟弟,沒來得及留住恩人,以致這麽多年來一直耿耿于懷。奴婢想,她應不是從一開始便懷有二心的……”

見蘇沁琬始終不言不語,她不敢再說,忐忑不安地望着她。

“我相信……”蘇沁琬輕聲道。她相信憑常良娣的能力,是絕不可能避得過皇上及燕徐二妃,提前在她身邊布下棋子的。

淳芊一下便掉了眼淚,她也相信,這至少說明雲蓉最初也是真心待她們的……

經此一番交談,除了侍候蘇沁琬更為細心周到外,淳芊的種種表現與以往并無不同,依舊是那個時不時犯迷糊,憨憨傻傻的丫頭。可對蘇沁琬而言,淳芊于她卻有了不一樣的意義,一個讓她嘗試着真正去信任的人。畢竟,深宮歲月長,她總得尋那麽一個,能讓她放心将後背交給她的人。兩人相扶而行,總比孤身獨行更溫暖些。

經了這麽多事,餘太妃也終于确定了靖王妃的人選,在許多人的意料當中,她所選定的兒媳婦果然便是楊家的女兒,謙王妃的娘家侄女。

趙弘佑平靜無波地望了一眼前來請旨的餘太妃,臉上神情不變,更不曾為難她,幹脆利落地提筆寫下了賜婚聖旨,讓準備了一大堆說辭的餘太妃有些許錯愕。

他不會不知道謙王妃侄女嫁給靖王為正妃意味着什麽,可依然一句話也不說地同意了,這說明他從不将她們母子放在眼內,還是認為謙王不足為慮?心裏雖有疑惑,可目的終究是達成了,是以她也不多話,行禮致意後便徑自離去了。

對餘太妃定下了謙王妃娘家侄女,趙弘佑又哪會不清楚她心裏打的算盤,無非是打算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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