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5)

她的寶貝兒子趙弘謹添助力罷了。先不提趙弘謹如今被他捏在手上,只提他的嫡親皇伯父謙王殿下,一個連皇位都不在意,只一心一意與妻子過尋常百姓日子的人,又豈會願意再牽扯進皇族這些紛争!

想到那一對神仙眷侶,他不禁輕嘆一聲。對比他們的自在幸福,他的父皇母後卻是生不同衾死不同穴,何其的決絕,何其的不幸!那種不幸,非關地位尊榮,僅為內心的從容平和矣。

皇伯母,失了皇後的尊榮,卻得了夫君一生的呵護。他的母後,有了一國之母的無限榮光,卻一生活得不快樂。她們二人,到底誰更幸福些?

☆、41

燕徐兩家争鬥的白熱化于蘇沁琬而言,并無甚影響。她在意的只是皇帝一人,也只能在意這一人,其他的都無關緊要。每日一早本分地到漱勤殿去,閑坐着看看兩派人馬你來我往各不相讓。是的,如今是兩派人,宮中嫔妃多是站了隊,或歸燕派,或歸徐派,想兩邊讨好或獨善其身卻是難了。除非是像簡淑儀那種身處高位,又一向深居簡出如隐形人般的;又或是如夏清妃那般本就出身權勢之家不容小觑的;最後便是蘇沁琬這種,行事嚣張又有皇上寵着護着的。

這三種人至少在明面上是兩邊不得罪,又兩邊不讨好,獨來獨往不懼旁人,而燕徐二妃即使心中不滿亦不好多說什麽,彼此面子過得去便也罷了。

在這後宮當中,既然得不到皇上的寵愛,那總得再另謀出路,擇一座靠山依着,至少可以多一份保障,否則不定哪日小命丢了都不知為何。

随着賜婚聖旨的下達,楊家那位小姐便成了板上釘釘的靖王妃,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蘇沁琬僅有幾次遇上餘太妃,都極為難得地得了她的笑臉,倒讓她生幾分意外來。

宮裏哪個不知這餘太妃性子陰晴不定,最是喜怒無常不過,衆妃嫔們待她只求禮節上不出差錯便行,旁的只恨不得離她遠遠的,自然也不會想着讨她的笑臉。

而蘇沁琬自上回向趙弘佑訴了委屈後,又過了大半個月未見天顏,對此她也習慣了。皇上表面看來是極寵她,可十天大半月不見面是常有之事,這也說明這位年輕的皇帝其實是個十分清醒之人,縱是身體上會縱情,可理智卻始終保留,不曾抛棄哪怕片刻。

她有些無奈地摸摸鼻尖,也許在皇上心目中,她便是一只養在籠裏的金絲雀,偶爾過來逗樂一回,離開了便也抛到了腦後,只待不知何時又想起了,這才再次來逗弄逗弄。

至少,目前皇上對這只‘金絲雀’還是滿意的;至少,他暫且不會完全将她抛到九霄雲外去。她自我安慰地嘟囔幾句。

“雖說皇上近段日子忙于朝政,宮裏頭人人都不應打擾,可婉儀也得主動些才好,得讓皇上知道您時常記挂着他。景和宮、儲禧宮、蘊梅宮,甚至宣仁宮,幾乎每位娘娘都隔三差五派人送些補身子的湯湯水水到龍乾宮去,婉儀總不好落後于人才是啊!”這日,芷婵一面為歪在榻上無聊地翻書的蘇沁琬捶腿,一面柔聲勸道。

蘇沁琬嘀咕,“難道皇上還會缺那點湯湯水水?”

“皇上自然不會缺那點湯湯水水,可缺的是婉儀的一片心意啊!”芷婵無奈地搖頭。主子如今可謂是靠着皇上的寵愛在宮中立足的,若不緊緊抓着,只怕将來日子不會太好過啊!是故她才會勸着她主動積極些。

“你都說了他忙于朝政,如今又那麽多人送東西去,他豈不是煩得慌?我若再命人湊這熱鬧,說不定好處沒得着,反而還惹了一身不自在呢!”蘇沁琬翻了翻身子,理由十分充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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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放心,奴婢都打聽過了,今日皇上只在禦書房裏召見了禮部尚書,這時辰已經回了龍乾宮。”哪想到芷婵早有準備,連忙又道。

“你居然還有那等本事打探皇上行蹤?”蘇沁琬意外地轉過臉來對着她。

芷婵微微一笑,“這話奴婢可不敢當,窺視聖蹤可是大罪。只是有些時候,并不需要自己去做什麽,自然會有人将你想要的東西送到跟前來。”

愉婉儀寵冠後宮,龍乾宮那些個人精似的太監又豈敢怠慢怡祥宮,加之皇上每回見了愉婉儀心情都甚為舒暢,在禦前侍候的人自然亦輕松許多。偶爾向怡行宮行個方便,一來能在後宮第一得意人跟前賣個好;二來皇上心情好了,他們日子也好過。如此雙贏之事,他們又怎會不樂意?便是蘇沁琬不打探,亦會有人有意無意地向她身邊的人傳些有用消息。

蘇沁琬被她這話說得一愣,半晌之後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你是讓我親自到龍乾宮去?”

“婉儀若是親自去,皇上心情定會更好!”那個‘更’字,芷婵特意加重了力度。

更好……換句話說他如今心情不錯?蘇沁琬心思一動。

“芷婵姑娘處事周全,想來東西都準備好了,就只等着我點頭去吧?”将手上的書卷扔到一邊,雙手托腮地笑望芷婵。

芷婵笑笑地也不否認,“那奴婢便侍候婉儀更衣?”

“好,本婉儀便親自跑一趟!”蘇沁琬幹脆利落地起了身,由着芷婵麻利地侍候她更過衣,又重新理過妝容,這才坐上轎辇,帶着芷婵為她準備的吃食直往龍乾宮去。

狗咬狗,一嘴毛,燕徐兩家在前朝鬥得激烈,今日你參我一本,明日我捅你一刀,有來有往的好不精彩。兩家相争,皇帝得利,趙弘佑趁機往兩方的勢力所在安插上自己的人。所有的事都朝着他預期方向那般進行,他亦清楚想一下子将這兩家打壓下去不現實,但這亦無法阻止他的好心情。

夏家有夏遠知,夏博文早就不足為慮。如今燕徐兩家的相争又給他遞了機會,假以時日,這大齊必将完全掌控在他手中。只要一想到此,他便抑不住滿懷的欣喜,便是三頭兩日聽聞又有哪宮的人,奉命到禦書房送東西也沒有動怒。

今日召禮部尚書過來詢問了明年春闱之事,這一回的春闱,他得好好把關,看能否挑幾個得用之人。從禦書房回到龍乾宮,正難得空閑地拿着棋譜研究,想着過幾日再去尋舅舅喬峥對弈一番,便見郭富貴推門進來禀道,“皇上,愉婉儀求見!”

趙弘佑挑眉,這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樣的天氣,那小狐貍不窩在凝翠閣裏犯懶,倒跑到他這裏來了?

“讓她進來!”将手上的棋譜合上放到一邊,端起手邊上的熱茶呷了一口後,方道。

郭富貴連忙躬身出外,不過須臾,一身鵝黃衣裙的蘇沁琬提着個食盒走了進來,見到他後将食盒遞給身後的郭富貴,依禮見過了皇上,這才道明了來意。

趙弘佑笑道,“難為這大冷天的,愛嫔仍記得朕。”

蘇沁琬努着嘴不依地抱着他的手臂道,“嫔妾日日都想着皇上,也想整天陪在皇上身邊,可皇上是一國之君,政務繁忙,日理萬機,嫔妾又哪敢任性打擾。這回聽說皇上早早便從禦書房回了龍乾宮,嫔妾這不馬上趕過來了?皇上倒好,一見面就又取笑人!”

趙弘佑朗聲大笑,捏了捏她的鼻子道,“不過說你一句,你倒能回十幾句,真真是半點都吃不得虧!”

蘇沁琬一本正經地反駁,“這回是皇上沒理,嫔妾自是要糾正的!”

趙弘佑一愣,片刻又是好一陣大笑,良久,才抑住笑聲攬過她的腰肢,順口在她臉上咬了一記,“膽子不小,竟敢質疑當今皇上!”

蘇沁琬笑嘻嘻地摟住他的脖頸,讨好地在他臉上親了親,嬌滴滴地求饒,“不敢不敢,再也不敢了!”

“倒慣會識時務!”趙弘佑失笑,在她腰肢上擰了一把,引來她一陣‘咯咯咯’的笑聲,這才松開她一撩衣袍端坐着,“帶了什麽東西來,讓朕嘗嘗!”

蘇沁琬連忙從低着頭将自己縮作一團的郭富貴手上接過食盒,歡歡喜喜地将裏面仍冒着熱氣的參湯送到趙弘佑跟前,自有太監上前先行試食,再奉給皇帝。

趙弘佑倒十分給面子地将那碗湯喝得一滴不剩,蘇沁琬見狀笑得更開心了,殷勤地為他擦拭嘴角,又輕柔地侍候他淨了手,方才膩到他身邊嬌聲軟語嘀嘀咕咕不止。

趙弘佑對她這副小兒女模樣很是受用,摟着她在胸前,偶爾低下頭去偷個香,又或低聲取笑幾下,惹得懷中的小女子不滿地嘟長了嘴巴,才笑笑地說幾句好聽話,直将她說得笑顏逐開。

“皇上在研究棋譜?”蘇沁琬在他懷中東張西望,見棋盤上放着一本棋譜,順手拿了過來翻看。

“嗯,愛嫔可會下棋?不如與朕對弈一番?”趙弘佑先是懶洋洋地應了一聲,随即又興趣濃濃地提議。

蘇沁琬狡黠一笑,“皇上若輸了可怎麽辦?”

趙弘佑怔了怔,下棋雖說是他提議的,可他卻從不認為自己會輸給眼前這小小女子,是以大聲笑道,“若朕輸了,便許你一個條件!”

“當真?”

“當真!”

蘇沁琬眼神閃閃亮,磨拳擦掌地就要從他懷中掙脫坐到棋盤另一面,哪知趙弘佑卻将她抱得生緊,“愛嫔若是輸了呢?”

蘇沁琬滿不在乎地道,“任皇上處置!”

趙弘佑意味深長地望着她,片刻之後才掐了掐她的臉蛋,“這話可是愛嫔說的,朕可不曾逼過你,輸了可不許耍賴不兌現!”

“小女子一言,驷馬難追!”蘇沁琬豪氣地挺挺胸膛,引來趙弘佑一陣悶笑。

總歸閑來無事,便陪這小狐貍耍一把又如何!況且,任他處置……這條件确是誘人了些。

一刻鐘後,趙弘佑臉上的自信慢慢地開始消退,再一刻鐘後,他的臉色漸漸凝重,半個時辰未到,一圈汗漬從他額上滲了出來……

“啪”的一聲,蘇沁琬落下最後一子,結束了這場對弈,“承讓承讓!”她得意地搖頭晃腦起來,直看得趙弘佑額上青筋暴跳,“再來一局!”

他居然會輸給一個女流之輩?而且不是小輸,是慘敗!這簡直、簡直無法令人相信。

“嫔妾遵旨!”蘇沁琬裝模作樣地說了句,高高興興地将黑白兩子分開,“皇上這回要黑子還是白子?”

“白子!”

“好嘞!”

兩刻鐘後。

“皇上,嫔妾又贏了!”好不得意的女子聲。

仿似從牙關擠出來的男聲随即響起,“再來!”

他就不信這個邪了!舅舅棋藝一流,他都能與他戰個平手,如今這小小的丫頭竟然能連勝他兩盤?他偏不信,不信自己還比不過這小狐貍!

“皇上,都說冬日裏踏雪尋梅是件雅事,皇上可曾試過?”

“皇上,您明日可還有閑的時候?嫔妾再親自下廚給您做好吃的如何?”

“這大冷天的,溫一壺酒,做幾個小菜,窩在屋裏頭說說笑笑真真是最幸福不過了,可惜皇上卻抽不出空來!”

……

蘇沁琬吱吱喳喳地說過不停,下子速度卻快得驚人,往往趙弘佑想半天才落的子,她随手便撿了顆白子輕砸了下去,看着倒像是胡亂下一般,只看得趙弘佑氣悶不已。更讓他心口犯堵的便是蘇沁琬這随便下的一步,卻能輕易擊破他的布局,連帶着将他的棋子死死困住。

越下到後面,他便越心驚,這小狐貍的棋藝看來真的是深不可測,比他、比舅舅喬峥不知勝出多少。

“朕輸了!”這一回,他倒是認輸認得幹脆,明知道敵我雙方實力相差懸殊,他又何必再浪費精力,承認自己不如人,尤其是不如眼前這小丫頭雖然不是件怎麽高興的事,但也并不是不可接受的。

蘇沁琬歡呼一聲,猛地跳過去摟着他的脖子笑容燦爛地道,“皇上輸了三盤,可是允嫔妾三個條件?”

“這是自然!”願賭服輸,他堂堂天子又豈會賴賬。

蘇沁琬樂得抱着他又親又笑,末了還得意洋洋地仰起腦袋,“嫔妾下棋可是很厲害的!”

趙弘佑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可也不得不承認,論棋藝,這小狐貍确是遠勝于他。這一番對弈雖敗得極慘,可卻讓他對眼前女子刮目相看,伸過手去攬着她問,“愛嫔這手棋藝是何人所教?”

“嫔妾爹爹教的!”蘇沁琬将臉埋進他懷中,甕聲甕氣地回道,心裏卻洩憤般直哼哼。

哼,讓你利用我!讓你明知道是誰差點害得我被貓抓傷卻不公布真相!就是要讓你輸得慘慘的,有多慘便有多慘的!

趙弘佑又哪裏知道懷裏的女子是在間接發洩內心不滿,只道這小狐貍是個直腸子不懂彎彎道道的,旁人與他對弈總是小心謹慎,就怕自己棋藝比皇帝好,一不小心就贏了皇上。哪像懷裏這個,真的是手下不留情,完全不會顧及他的顏面不顏面,讓他心裏直犯堵,可卻又有一種別樣的心安。

“愛嫔要提什麽條件,嗯?”摟着蘇沁琬在腿上坐下,他将腦袋擱在她頸窩處問。

“嗯……”蘇沁琬凝思苦想,小臉都皺到一塊去了,趙弘佑好耐性的也不催她,只不時在她臉上、脖子上偷個香,看着她脖子一縮一縮的躲避着他的唇,心中那團因三連敗帶來的懊惱倒是一下便散去了。

“啊,想到了,皇上不如也陪着嫔妾做一回雅事,也來踏雪尋梅如何?”蘇沁琬猛地一拍手掌,回過頭來雙眸閃閃亮地對上他。

趙弘佑倒是意外她提的這條件,只不過半晌便大笑一聲,“好,今日朕也做回文人雅士,攜美踏雪尋梅!”

☆、42

大冷天的踏雪尋梅,對興致勃勃的兩人來說倒真是件雅事,可對宮女太監們來說卻不是什麽好事。天氣冷嗖嗖的,主子們若是一個不小心冷出個病來,遭罪的還不是他們這些下人。可皇上有命,他們縱是心中再不贊同也不敢有異議。

蘇沁琬順手接過郭富貴手上那件黑底金邊龍紋大氅,體貼地為趙弘佑披上,再動作輕柔地為他系好帶子,末了還朝定定地望着自己的趙弘佑甜甜一笑,這才任由淳芊侍候她披好鬥蓬。

穿戴妥當後,兩人先後踏出了房門,蘇沁琬落後他半步地跟随他的步伐,郭富貴及淳芊等人則遠遠地跟在二人身後,一行人踏着滿地落雪往宮中種滿梅樹的梅林苑行去。

‘嘎吱嘎吱’的踏雪聲不時響起,地上是一連串深深淺淺的腳印,蘇沁琬低着頭望着趙弘佑行走間踩下的大腳印,一時好玩心起,輕輕一跳便踩在他兩行腳印上,見那腳印完全包着她的,不禁暗自咂舌——好大的腳!

一下又一下,每一步都踩着對方留下來的腳印,男子的步伐較她的要大得多,她需偶爾小跳着才踩得中,如柳絮般的雪花紛紛揚揚,有的落到她的帽子上,有的灑到她肩膀處,有的沾到她邁出去的鞋面上。

感覺身後女子的距離漸漸拉遠,偶爾還能聽到低低的嬌笑聲及‘撲撲’的重重腳步落地聲,趙弘佑疑惑地停下了腳步,正想着回過頭去瞧瞧是何等情況,後背便被一陣沖力狠狠地撞了上來。

蘇沁琬正玩得起勁,哪想得到對方會突然停了下來,一個不着便撞上男子高大的身軀,撞得她有片刻的頭暈目眩,雙眼一下便飙出了淚花,“疼……”

趙弘佑連忙轉過身來抱着她,甫一低頭便見地上兩行腳印,每一個腳印裏頭均包着一個小小的腳印。他失笑地搖頭,順手将蘇沁琬那已經有些歪了的帽子正了正,再手指一屈,彈了彈她的額角,板着臉道,“該!走路都沒個正經,這回可不是吃了虧?鼻子都快要撞扁了!”

蘇沁琬可憐巴巴、淚眼朦朦地望了望他,小手摸着撞得有點疼的鼻子,卻是一句話也不敢反駁。趙弘佑無奈地嘆了口氣,他發覺自己這二十餘年嘆的氣加起來,估計也比不得和這只小狐貍在一起的短短數月。

氣不過地在蘇沁琬那紅通通的鼻子上又擰了一把,擺明了就是要讓她傷上加傷,也好長長教訓,滿意地看着對方眼裏的水光更濃,這才微微一笑,“疼得緊了,才能長記性,下回才不會又犯毛病!”

蘇沁琬雙手捂鼻,敢怒不敢言地盯着他,好半天才甕聲甕氣地擠出一句,“知道了……”

趙弘佑輕笑一聲,用上幾分力度将她的手拉了下來,細細地打量了一番她的鼻子,紅紅的,倒瞧不出什麽傷,“真的就這麽疼?”

“疼,疼死了!本來撞了一下就疼,只不過那陣痛楚很快便過去了,皇上那一擰……”蘇沁琬先是用力地點了點頭,說到後面卻只用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控訴般地瞅着他,無聲指責。

趙弘佑哈哈一笑,好脾氣地在她鼻子上輕輕揉了揉,“那如今可還疼?”

蘇沁琬哼哼唧唧了幾聲,擡眸瞄了他一眼,這才半阖着眼眸享受般道,“皇上若一直這般待嫔妾,嫔妾便不疼了!”

“得寸進尺!”趙弘佑佯怒。

蘇沁琬可不怕他,笑嘻嘻地道,“那也是皇上寵的!”

趙弘佑好笑地又要伸手去掐她,哪料到對方反應極快地雙手捂臉,将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不許掐臉,再掐就真的成豬腩肉了!”

趙弘佑一愣,尚未反應過來又聽對方道,“也不許捏鼻子,再捏鼻子就沒了!”

他終忍不住悶笑起來,好半晌才清咳一聲掩飾笑意,一本正經地道,“本來便是,又何來‘就真的成’一說?”

蘇沁琬愣愣地微張着嘴巴,卻只看到對方背着手含笑地轉過身去,邁着步子直往前走。

本來便是?片刻之後,她回過神來,小小聲地回了句,“你才是!”随即提着裙擺,加快腳步跟了上去。直到她身上披着的鬥蓬擦着他那件大氅,方才放緩了腳步。突然,一只寬厚溫熱的大掌探了過來,緊緊地包着她的,讓她心中不由一跳,卻聽低沉的男聲道,“朕抓緊些,免得你又沒規沒矩!”

她怔怔地低下頭去,目光落在被衣物掩蓋着的兩手交握處,許久許久,一陣暖流緩緩從心底深處冒出來,一點一點流向身體各處,溫暖了她的心房,熏得她鼻子直冒酸氣。

她連忙別過臉去掩飾臉上異樣,一言不發地緊緊跟着他的步伐。在這樣寒冷的雪天,有這麽一個人牽着你的手踏雪徐行,那種滋味,讓她陌生,卻又讓她抑制不住的歡喜。

落雪紅梅,自來便是文人騷客最愛,銀裝素裹當中,突然便冒出一片又一片芬芳的紅,紅得奪目,豔得炫麗。蘇沁琬忍不住驚呼出聲,掙開趙弘佑緊緊握着自己的手,提着裙擺邁開步子跑向怒放的梅林,一連串驚喜快樂的笑聲,穿透滿天飄雪傳入嘴角微勾的趙弘佑耳中,讓他的心情也不自禁的飛揚起來,終也是按捺不住大步向林中那個嬌俏身影追去……

“這宮裏竟有如此美麗之地,往日倒是不知。”蘇沁琬仰着頭微阖眼眸感受那一陣一陣的芬芳氣息,贊嘆着道。

“難得愛嫔這一稱贊,倒是這梅林的造化了!”趙弘佑戲谑地望着她道。

蘇沁琬聽罷回眸沖他抿嘴一笑,毫不客氣地點頭認同,“皇上說的是!”

趙弘佑見她居然毫不臉紅地大大方方接受了,不禁好笑地搖頭。半晌之後又道,“愛嫔要踏雪尋梅,如今這滿林的紅梅也尋到了,既然是樁雅事,愛嫔不如賦詩一首,權當為今日這番難得留個記念。”

蘇沁琬臉上的笑意一下子便凝住了,眼神四處游移,就是不敢對上他。她這番表現倒是讓趙弘佑滿腹狐疑,“如何?自古雪中紅梅便是文人騷客靈感之源,如今這梅林苑裏的紅梅,朕相信普天之下能比這更美挑不出幾處來了。”

見蘇沁琬扭扭捏捏地就是不敢望向自己,他心中疑惑更甚,突然間福至心靈,忍不住試探般問,“莫非……莫非愛嫔不擅詩詞?”

蘇沁琬臉上一紅,随即又理直氣壯地反駁,“嫔妾又不用考狀元,也不用搖着褶扇裝潇灑風流,學那些個詩詞做什麽!自古女子無才便是德,老祖宗們說的話總是有他的道理的!”

趙弘佑見自己一猜即中,忍不住哈哈大笑。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小狐貍一身棋藝讓他不得不服,她的畫作他也看過,功力爾爾,不過勝在賦予畫中的那一股真情實感。至于字,亦是中規中矩,不見出彩之處。

“也對,愛嫔又不用考狀元,也不用裝潇灑風流,那些個詩詞學來亦無用。”他強忍笑意附和道。

蘇沁琬見他認同自己的話,不由得意地抿嘴一笑,頓了片刻又搖頭晃腦地道,“那些酸溜溜的詩詞,聽着便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嫔妾才沒那個閑功夫耗在上面。”

趙弘佑見她硬是為自己找場子,心裏差點樂翻了天去,忍着笑意點了點頭,“愛嫔說的極是!”

蘇沁琬見狀更得意了,眉眼彎彎如新月,臉頰上暈着一片緋色,直看得趙弘佑手指頭癢癢,只得擡手攏在嘴角佯咳一聲,微一側頭見枝頭上一朵梅花開得極豔,手臂一擡便摘了下來,輕輕別在蘇沁琬發髻上。

蘇沁琬下意識便擡手去摸了摸發上的紅梅,卻聽英姿挺拔的男子的聲音低沉而充滿笑意,“烏發紅梅,凝脂肌膚,紅霞作飾,美人當如是!”

蘇沁琬一聽,竟不由得生出絲絲縷縷的羞意來,臉蛋紅紅地微垂着頭,那雙極度明亮的杏眼卻偷偷地向他瞄去,卻又在對上男子帶笑星眸後飛快地移開,惹來趙弘佑愈發歡喜難抑的笑聲。

以一片芳香的紅裝點着的白雪世界,一高一低兩道身影相對而立,男子清朗的笑聲在雪中飄蕩,一直飄至亭中纖柔清雅,秀美絕倫的女子耳中。

她竟不知,原來他也是有着這樣的笑聲,這般仿似從內心發出的歡喜愉悅笑聲,伴在他身邊這些年,她可曾聽過?

一道苦澀的笑意從她唇邊滑過,半晌之後,視線落到前方正抱着男子手臂撒嬌的女子身上,兩道秀眉一點一點地蹙了起來,再望向男子,卻在看到對方臉上縱容的淺淺笑意後怔住了。良久,才垂眸掩飾眼中傷心與失落。

難道他忘了?忘了這梅林于她的意義麽?否則又怎會帶着別的女子到此處來!

“咦?是清妃娘娘!”蘇沁琬轉過身來便見不遠處的賞梅亭中,披一件白色織錦鑲毛鬥蓬的夏清妃娉婷而立,正正對着她的視線。一怔之下,她下意識便要抽回被趙弘佑握着的手。

趙弘佑亦停下了腳步,順着她的視線望去,果然見本應在蘊梅宮中的清妃出現在此處,濃眉不自覺地微微皺了皺,當他感覺到掌中那軟綿綿的觸感要掙脫時,也不及細思便用力抓牢,半晌後似是想到了什麽,力度漸減,那柔若無骨的小手自然極快地溜走了。

彼此照了面,清妃斂斂臉上神色,一步一步下了石階,直行至趙弘佑跟前,朝他盈盈下拜,“臣妾恭請皇上聖安!”

“愛妃免禮!”趙弘佑微微笑着請起。

早在清妃朝這邊走來時,蘇沁琬便自動地落後了趙弘佑半步,如今見清妃已向皇帝行了禮,自然連忙上前行禮問安,“娘娘金安!”

清妃抿着雙唇望了望她,不過須臾便移開了目光,嗓音清冷無溫,“免!”

蘇沁琬也不在意,老老實實地站立一旁。宮裏頭關于新人舊人的閑言閑語她并不是沒有聽聞過,可這夏清妃除了每回見到她時态度冷淡些之外,旁的倒不再有什麽。如今雖再不像以往那般深居簡出,偶爾也積極主動地邀寵,可這後宮當中又有哪個不想承恩得寵的?

“愛妃身子弱,這等天氣還是要多注意些。”趙弘佑嘴角微揚,可是笑卻不及眼底,頓了頓皺眉望向跟在她身後不遠的墨香,不悅地道,“你是怎麽照顧主子的?”

墨香吓得‘撲通’一下跪在地上,渾身顫抖不止,哆哆嗦嗦的卻不敢出言分辨。一旁的蘇沁琬亦被他突然加重的語氣吓了一跳,不由自主便側首望過去,卻見原本還笑意融融的皇上,如今卻是一臉的嚴肅不悅。

“皇上莫要怪罪墨香,這都是臣妾的主意,況且臣妾身子也好了許多,如今、如今正是寒梅怒綻時,臣妾又哪還坐得住,自然想着到此走走。”清妃連忙道。輕輕柔柔的噪音仿若冬日裏的一縷溫泉水,那雙翦水秋瞳幽幽地望向漸漸瞧不出喜怒的趙弘佑。

蘇沁琬疑惑地歪着腦袋,目光在這二人身上來回地掃,趙弘佑察覺她的視線,警告性地瞪了她一眼,她急忙垂下頭去,眼觀鼻,鼻觀心,一副乖巧老實的模樣。

兩人這番小動作不過是瞬間之事,可清妃所有注意力都落到趙弘佑身上,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于她來說都彌足珍貴,更何況如今他就在她的眼前,是以這一幕全被她看在眼內。

心裏像是有根針刺着一般,難受得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臉色剎時便添了幾分蒼白。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望向蘇沁琬的目光裏溢滿濃烈的怨恨,只不過眨眼功夫便又歸于平靜。

“臣妾在亭中準備了熱茶,皇上若不嫌棄,不若随臣妾一同飲碗熱茶暖暖身子?”她柔柔地笑着,輕聲軟語地問道。

趙弘佑含笑點頭,“如此甚好!”言畢便擡腳率先往前方賞梅亭處去,清妃見狀心中歡喜,連忙邁開步子跟了上去。只得蘇沁琬猶豫地站在原處,一時不知道是否要厚顏跟上,畢竟清妃方才話中只提及了皇上。再者,她也清楚對方是絕不樂意讓自己去礙眼的。

她是不是應該識趣一點自動消失呢?

“你還在那愣着做什麽?還不跟上?”語含不滿的低沉男聲乍然響起,将正皺着臉遲疑不定的蘇沁琬喚過神來。

蘇沁琬怔愣之下迎上正擰眉望着自己的趙弘佑,不過片刻便笑着應了一聲,提起裙裾跟了上去。皇上有命,她自然得遵從,清妃便是不樂意她也顧不得了。

聞言,清妃臉上的淺淺笑容一下便匿了下去……

☆、43

“怎的這般早便回來了?”遠遠便見主子的轎辇回來,芷婵疑惑地自言自語。以平日經驗來看,主子這一去本不應這麽早便回來才是,縱是回來,也應與皇上一同過來,怎麽也不應該是她一人回來才對啊!難不成是哪裏出了差錯?

回了凝翠閣寝殿,蘇沁琬由着淳芊為她脫掉鬥蓬,又在半菱的侍候下淨了手更了衣,這才接過秋棠奉上的熱茶喝了一口,随即舒服地喟嘆一聲,身子一歪便倒在軟綿舒适的榻上,長長地籲了口氣,“還是秋棠煮的茶更好喝,還是這凝翠閣裏最溫暖!”

讨那夏清妃一碗茶喝,還得受她明裏暗裏的眼刀子,實在是劃不過來,是以她便尋了個理由直接告退回來了。反正踏雪尋梅什麽的也不過她随口一說,大冬日裏的,誰樂意到外頭吹西北風,恁的自找苦吃!

她靈活地一滾,将自己卷到毯子裏頭,暖洋洋的、軟綿綿的觸感,讓她舒服得直哼哼。芷婵見狀無奈地嘆口氣,上前細心為她将毯子蓋得再嚴密些,也不再問她到龍乾宮去的情況。

良久,蘇沁琬便感到身子裏像是有一股熱氣在四處游蕩,暖融融的甚為舒服,可喉嚨、胸腔卻總覺得有幾分燥熱,熱得她一骨碌便爬了起來,趿鞋下地行至花梨木雕花圓桌前,為自己倒了杯茶,氤氲熱氣袅袅升起,她惋惜地喃喃,“秋棠可真盡職盡責,換茶水也太勤了些。”勤到她想找碗冷茶降降胸腔裏那團熱都尋不到。

她不甘心地又在屋裏轉了一圈,終是在外間的一張小桌上尋到了還來不及更換的冷茶,她心中一喜,動作麻利地倒滿一杯,咕嚕嚕地一飲而盡。

冰冰冷冷的溫度刺激得她打了個寒顫,可片刻之後胸腔處的熱度卻降了不少,讓她舒服得半眯了眼,忍不住又再灌了一碗。一連兩碗冷茶喝下去,她才拭了拭嘴角。

“哎呦,這大冷天的怎能喝冷茶?”秋棠正端着更換的熱呼呼茶水進來,見她這般動作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當下也顧不得身份不身份的,蹙眉責怪道。

蘇沁琬讨好地沖她笑笑,“好秋棠,你可千萬莫要告訴姑姑,我這不是一時覺得心裏熱得慌,這才喝了幾口嗎。”

“這樣的天氣怎的會熱?再說,再熱也不能喝冷的啊,這冷冰冰的茶水灌下去,反倒讓五髒六腑去暖它,這不是傷身子麽?”秋棠忍不住又念叨了幾句。

蘇沁琬也知道自己理虧,更清楚對方不過一番好意,故也只是讪笑幾聲不再多話。

趙弘佑卻是無論怎樣也想不到蘇沁琬居然會扔下他與清妃,拍拍屁股便走人了。趁着低頭喝茶的時候,不着痕跡地望了一眼已經帶着淳芊愈行愈遠的熟悉身影,一股讓他非常不爽、極端不悅的感覺油然而生。至于這種感覺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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