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7)
些關于她嚣張的言論,便是暫且聽不到,心裏也多多少少有些底了。畢竟,無論是不是出自她本意,可将皇上從蘊梅宮中叫走卻是不争的事實,從旁觀者角度來看,這便是赤.裸裸的争寵。雖然在後宮中争寵極為平常,但像她這般明目張膽地在位份比她高、背後又有強而有力靠山的妃嫔口中奪食,不得不說,簡直是嚣張到了一定境界。
蘇沁琬自然也是擔心了片刻功夫,只很快便将這些憂慮抛之腦後了。她深知自己注定是要成為後宮衆矢的之的,早與晚又有何區別?既然無差別,她再整天擔憂來擔憂去的,除了徒增煩憂之外,并無他益。
芷婵見她絲毫不放在心上,只能無奈地暗嘆于心。
趙弘佑這幾日倒是常來看她,雖每回不過小半個時辰,可蘇沁琬卻依然高高興興的。偶爾與對方對弈,心情大好時還會放水,可偏偏英明神武的皇上卻不滿了,只道她這般有意相讓是欺君之罪。
蘇沁琬本是感激他這幾日的溫柔以待,這才想着給他留幾分顏面,如今見他居然如此不識擡舉,那點感激一下子便煙消雲散了,打起精神将對方殺得遍甲不留,看着趙弘佑每回慘敗後那難看的臉色,她不禁嘀咕,“唯男子與小人難養也!”
趙弘佑耳尖地聽到她這話,一時氣結,棋也不下了,直接将她扯進懷裏,恨恨地在她臉上一咬,借以發洩內心那股因接連慘敗而帶來的憋悶。
蘇沁琬淚眼汪汪地捂着臉蛋,無聲進行指責。這人實在是可恨至極,如今倒真的不怎麽掐她臉了,可卻換了一種方式——咬!高興時咬,不高興時也咬,有幾次在她臉上留下個大咧咧的牙印,讓淳芊等人偷笑了數日,也讓她獨自氣惱了數日。
心滿意足地發洩了一回,趙弘佑好笑容地在她額上親了親,典型的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惱得蘇沁琬滿眼嫌棄地掏出帕子來,在他親過的地方來回地擦,直氣得趙弘佑臉色鐵青。
“簡直反了反了,連朕都敢嫌棄?!”趙弘佑氣不過,用力将她擦着額頭的手扯了下來,嘴唇湊上前,在她臉上密密麻麻地印了一道又一道的口水印子,惹得蘇沁琬在他懷裏又笑又求饒地躲避不已。
“還敢不敢?”趙弘佑額頭抵着她的,大有‘不認錯就繼續’的架勢。
蘇沁琬向來便是個極為識時務的,當下便嬌嬌地認起錯來,“不敢了不敢了,嫔妾錯了,這回真的錯了!下回皇上再親,嫔妾就讓人用口脂細細将那印記描繪出來,頂着它在宮裏頭轉上個十圈八圈……”說到後面,她按捺不住直接笑倒在趙弘佑懷中。
趙弘佑哪會聽不出她話中的取笑之意,一時卻有些哭笑不得,望了望懷中笑得東倒西歪的嬌俏女子,心中微不可聞地嘆息一聲。
暫且便這樣吧,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46
午後的陽光溫柔地鋪灑在大地上,帶來久違的絲絲暖意。蘇沁琬亦極難得的不再窩在屋裏,穿戴妥當後帶着淳芊及芷婵二人緩步于禦花園內。
“倒沒想到冬日裏的禦花園也是別有一番景致。”一棵一棵高大的樹上鍍了一層耀眼的銀光,光線交映間愈發顯得奪目非常,蘇沁琬忍不住感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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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儀若是不常膩在屋裏頭,時不時出來散散心,許早就見識好幾回了。前些日子枝枝葉葉都被一層層薄薄的冰包裹着,遠遠望去才更好看呢!如今這些,早就融化了不少,瞧起來倒遜色了。”淳芊促狹地道。
蘇沁琬俏臉微紅,輕輕掩着嘴清咳一聲,振振有詞地道,“姑姑說過了,女子身子嬌貴,尤其要注意保暖,千萬千萬莫要着涼,這大冷天裏的,外頭風大又冷,自然得少出來晃悠,這也是為了身子着想。”
芷婵‘噗嗤’一下便笑出聲來,在收到蘇沁琬一記嗔怪的眼神後連忙收斂笑意,一本正經地點點頭,“婉儀說得極是,姑姑确是這般說過。”
淳芷懵懵懂懂地望了二人一眼,憨憨地撓撓後腦勺,迷迷糊糊地道,“原來竟是姑姑的意思,難怪婉儀除非必要,否則輕易不出門,奴婢還誤會您是在犯懶呢!”
“當然不是!”蘇沁琬滿目真誠地望着她,一臉正色。
芷婵見她如此模樣,連忙低下頭去掩飾臉上笑意。主子明明是犯懶,卻偏偏不肯承認,也只有這個一根筋的淳芊每回都相信她的說辭。
主仆三人輕聲說笑,沐浴着暖意融融的陽光徐徐而行,一路上遇到的嫔妃許是憶起蘇沁琬的種種嚣張事跡,亦多多少少知曉她并不喜與人過于親近,是以也只是行過禮問候過後便恭恭敬敬地避開了。
蘇沁琬并無意為難她們,若不是被皇上選中作了這棋子,她其實與她們這些人并無不同,甚至還不如她們。畢竟她們縱是再不得寵,可身後仍是有家族在支撐着,不像她,孤身一人再無其他。
“是景陽宮的方嫔。”見前面緩步着的女子迎面走來,芷婵低聲提醒道。
蘇沁琬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而對面的方嫔亦察覺她們三人,秀美的臉龐上勾起一絲客氣的笑容,上前幾步朝她盈盈行禮,“嫔妾見過愉婉儀!”
蘇沁琬微微回了禮,兩人并不交談,稍致過意後便擦身而過了。
走了半晌,她再次止了腳步,回過頭去望了望身影漸小的方嫔,秀眉微蹙。要說她們這一批新進宮的嫔妃當中,只有這位方嫔她至今有些看不明白,瞧上去總是一副淡漠、萬事不在意的模樣。她雖并不怎麽關注其他人的情況,可或多或少亦清楚這段日子以來,皇上待方嫔總是有幾分恩典的,雖然尚未寵幸,可照這樣的情況來看,方嫔侍寝不過是早晚問題。
“婉儀,可是有什麽不妥之處?”見她停下了腳步,淳芊疑惑地問。
“不,沒事!”蘇沁琬收回視線,若無其事地繼續往前。淳芊見狀咂巴咂巴嘴,亦連忙跟了上去。只得芷婵若有所思地望望方嫔消失的方向,片刻之後才擡腳跟上了兩人。
方嫔近來隐隐有成為繼婉儀後第二位承寵的新進嫔妃,換句話說她極有可能分掉自家主子的聖寵。可是,若按她的想法,這于婉儀來說并非全是壞事,至少可以将身上聚集的怨氣分散多少出去,也好緩解部分壓力。
“前方的轎辇可是芳華宮簡淑儀的?”返回怡祥宮的路上,蘇沁琬目光落在遠處四人擡着的轎辇上。
芷婵半眯着眼打量了片刻,随即點點頭,“确是簡淑儀無疑!”
簡淑儀……蘇沁琬沉默地目送着那轎辇一點一點消失在視線當中,對這位深居簡出如隐形人般的簡淑儀,她心中一直存有幾分感激的,只是對方卻擺明了要與她撇清關系,所以她也只能不去打擾。
順着簡淑儀來的路線望了望,卻見不遠處一座瞧着頗有些蕭條的宮殿,她定晴細看,認出那是六宮中唯一未有嫔妃入住的長福宮。
長福宮中無人,雖也有可能是其他五宮尚有不少空處,但一座空置的宮殿能給人這麽一股蕭條氣息的也就這長福宮了。
蘇沁琬憶起偶爾聽來的關于這長福宮的傳聞。據說因為這長福宮的上一名主位娘娘無端慘死,這宮裏的嫔妃時常在夜深人靜之時聽到異樣聲音,恐懼之下聯名請求遷宮,久而久之,長福宮便空置了下來。
随着時間的推移,這長福宮有不幹淨東西這樣的話便漸漸傳了開來,據聞燕徐二妃也曾下令禁止宮人私下議論,但關于長福宮不祥的傳言卻早已在宮人心中刻了印記。
蘇沁琬閑來無事時也暗自推測那名‘無端慘死’的主位娘娘是何許人也,但也只能确定她約莫是最早進宮的其中一名嫔妃,以皇上在位份上的吝啬來看,能至一宮主位,想來也頗有些恩寵。可她進宮至今也只知道賢敏皇後在時,宮中并無在聖寵上特別顯出來之人,及至賢敏皇後薨逝後,才有了一位寵愛較盛的清妃。
所以,那主位娘娘不是正三品貴嫔,便是從二品九嫔之一,妃以上,可能性卻不太大。簡淑儀還曾孕育過皇長子,可至今仍未封妃呢!
至于‘無端慘死’,她卻一直堅信任何事情必然有促使其發生的原因。‘無端’,大抵是真相未明,又或是因為某些不可外道的原因而被刻意隐瞞罷了。
将目光收回,她微微提起裙擺上了石拱橋,一陣風從身側撲來,讓她不由得打了個哆嗦,芷婵見狀連忙上前一步擋着風口,蘇沁琬沖她笑笑,卻不多言。
“皇上,是愉婉儀!”郭富貴心驚膽戰地跟在臉色陰沉的趙弘佑身後,側頭卻見不遠處有幾個熟悉的身影,細看認出是怡祥宮的愉婉儀,心中暗自慶幸,遂上前幾步朝主子禀道。
趙弘佑下意識便停了腳步,順着他的視線望去,果然見蘇沁琬領着她的兩名貼身宮女悠哉悠哉地踱着步,行走間還不時停下來這裏摸摸,那處瞅瞅。
臉色不由自主便緩和了幾分,濃眉輕揚,目光緊緊鎖着那個嬌俏的身影,只覺得便是這般遠遠望着,仿佛也能感覺到她那時常漾着的快快活活的表情。
真是,連走路都不能安安份份的!
他無奈地暗暗搖頭,擡腳直朝那三個身影走去……
“這些景致瞧得多了,倒是覺得當真無趣。若是早些年在家中,一年四季裏每一日都能過得新奇有趣。”離得近了些,便聽到蘇沁琬的嘆息聲。
“一年四季?婉儀一年四季都做些什麽新奇有趣之事?”他挑挑眉正打算出聲,又聽她身邊那位叫淳芊的宮女問。
“春日效外踏青,夏日泛舟池上,秋日登高賞菊,冬日山林捕鳥,每一樣都比如今這般有趣多了!”快快樂樂又帶有絲絲縷縷懷念之情的清脆女子聲音。
趙弘佑不禁為之一怔,這小狐貍往些年日子過得可真夠惬意的!從中也可窺知,蘇氏夫婦對她許是有求必應,寵到了骨子裏頭。
蘇沁琬正說得興起,洋洋得意地正待将冬日山林捕鳥的樂趣細說,突然心有所感,下意識便回首,卻見皇帝陛下背着手面無表情地站立身後,看似平淡的目光竟是蘊着灼灼之感,正正對上她的視線。
她先是一怔,随即回身上前見禮,芷婵及淳芊兩人在她回首那刻亦發現了身後的異樣,急急退往她的身後,恭恭敬敬地行禮問安。
見趙弘佑仍是面無表情的模樣,她心中不由有幾分忐忑,難道是方才她的話引得他不高興了?秀眉輕颦,細細回想自己方才可有說了什麽不合規矩之話……
趙弘佑見她蹙眉癟嘴,小臉皺作一團,一時啞然失笑,猛地伸指往她額上彈了彈,沒好氣地道,“在朕面前都敢走神,你膽子倒是愈發的大了!”
蘇沁琬一聲痛呼,雙手捂着額頭,眼中水霧朦朦,嘴巴撅得老高,卻是一言不發,無聲控訴。
趙弘佑心情驀地大好,唇邊不知不覺便帶了絲笑意,卻是攏嘴輕咳加以掩飾,聲音低沉聽不出喜怒,“冬日山林捕鳥?愛嫔倒是好雅興。”
蘇沁琬知道方才自己的話被他聽入耳中了,也不敢再裝可憐,小小聲在嘀咕,“那是以往,又不是現在。”見對方聽罷臉色一沉,她立馬噤聲,緊緊抿着嘴巴垂首靜立。
趙弘佑倒真的不是想追究些什麽,不過就喜歡在她志得意滿時打壓打壓,以免這小狐貍尾巴翹上天去。如今見她一副乖巧老實的模樣,心下好笑,背着手邁開步子從她身邊走過,行至幾步又停了下來,“還不跟上?”
蘇沁琬詫異地微張着嘴,卻也不敢多想,連忙提着裙裾跟上去。對方心情明顯不痛快,她還是識時務些好,免得作了他的出氣筒。
一路跟着趙弘佑到了龍乾宮,又見皇帝陛下一撩衣袍在禦案前坐了下來,她正猶豫着是要裝乖呢,還是賣癡,便聽對方理所當然地命令,“磨墨!”
蘇沁琬四下看看,見屋裏除了他便只得自己,只得認命地行至案前,卷起袖口一下又一下目不斜視地研起墨來。誰知道皇帝在寫些什麽呢,這樣的時刻,她還是裝瞎子的好,萬一看到了什麽了不得的,吃虧的還不是她自己?小心點總是好的。
趙弘佑眼角處瞄到她這副恨不得将眼珠子掉到硯上去的模樣,心中不禁又添了幾分滿意。他沒看錯,這只小狐貍是個聰明又懂進退的,只有聰明人才知道什麽時候該裝聾作啞充瞎子。
蘇沁琬正全神貫注地盯着墨硯,突然感覺腦袋瓜子一痛,卻是又吃了一記爆栗,她一下便停了手上的動作,憤憤不平地瞪着笑眯眯地望着自己的趙弘佑。
“皇上好生沒理,好端端的做什麽又要打人?嫔妾可什麽都沒做!!”最後一句說得異常義憤填膺,語氣亦加重了許多。
趙弘佑哈哈大笑,将手中毫筆擲到一邊,手臂一展摟着她坐到腿上,安撫性地在她臉上親了親,可氣哼哼的蘇沁琬卻嫌棄地別過臉去,一副‘我非常不爽、非常不高興’的模樣。
趙弘佑卻甚是喜歡她這副生機勃勃的模樣,該哭就該哭,該笑就笑,不高興了縱是對着他也照樣甩臉色。這樣的感覺很稀奇,卻又讓他很是受用。
“小狐貍,你瞧瞧朕畫的是什麽,嗯?”他将腦袋擱在她頸窩處,溫溫熱熱的氣息噴在她耳畔,很快便為那小巧的耳垂染上了粉色。
蘇沁琬一面揉揉有些癢癢的耳朵,一面從鼻子裏哼出一聲,卻也順從地望向桌面。只是,當她看清楚紙上所畫內容時,不禁又羞又惱,恨恨地掄起小拳頭在他胸膛上捶了一記,随即一頭砸進他懷中,甕聲甕氣地抗議,“太壞了,皇上實在太壞了!”
紙上所畫,赫然是她往日懶洋洋地窩在床榻上的模樣,鬓發淩亂,紅霞滿面,那惬意享受的神情與她像了個十足十!
趙弘佑摟着她纖細的身軀直笑個不停,好半晌才止住了笑聲,将恨不得鑽進他身體裏的腦袋瓜子挖了出來,雙手捧着她的臉蛋,見她臉上漾着不知是羞還是憤的緋色,心中一時愛極,湊上去在她唇上親了親,語氣卻依然充滿了顯而易見的取笑之意,“朕倒想畫些愛嫔別的,可腦子裏印象最深的卻是這樣的畫面,實在是沒辦法了。”
蘇沁琬惱極,用力扯下他一邊手,一口便咬在那只厚實大掌上,含含糊糊地重複着,“太壞了,太壞了……”
趙弘佑也不惱,笑盈盈地任由她膽大包天地‘以下犯上’,直到蘇沁琬松了口,他才滿臉壞笑地掏出印章,往那剛完成的畫作上用力一按,一個清清晰晰的印鑒便印了上去。
他滿意地點點頭,再一臉恩賜地沖愣愣地望着自己的蘇沁琬道,“這畫,朕便賞給愛嫔了!”末了又強調道,“這是朕親手所作,普天之下僅此一副,愛嫔可得好生保存着!”
蘇沁琬嘴角微微抖動,暗暗磨牙,可仍得不甘不願地起身領旨謝恩。
混蛋!欺人太甚了!
☆、47
趙弘佑自然沒有錯過她的不情不願,心裏雖差點樂翻了天去,可臉上卻是半分也不顯,只那雙狹長鳳目裏充溢着掩飾不住的濃濃笑意。
蘇沁琬氣鼓鼓地偷偷瞪他,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趙弘佑故作不知地清咳一聲,語氣溫柔地拉着她的手道,“今日愛嫔好一通賞玩,不如便畫上一副冬日美景圖,就當是禮尚往來,如何?”
蘇沁琬愣了愣,半晌之後讪讪然地沖他扯了個笑臉,好一會才紅着臉吱吱唔唔地道,“嫔妾、嫔妾不擅畫!”
趙弘佑卻是不相信,認為她定是氣惱自己方才捉弄她,這才耍性子不願意,遂板起臉道,“你小書房裏的畫作,朕可是親眼見過的,上面落款的分明是你。”
蘇沁琬腦袋垂得更低了,蚊蚋般道,“嫔妾、嫔妾只會畫那些,還、還是練了好些年才、才有如今這般模樣的……”
趙弘佑不明所以的擰着眉。
蘇沁琬飛快擡眸望了他一眼,良久,才低低地道,“每每嫔妾想念過世的父母,便會自己動手将他們畫于紙上,久而久之,才練就如今這般……但也僅局限于此,別的依舊無法……”
趙弘佑心口一窒,憐惜之情油然而生。蘇氏夫妻過世已數年,這小狐貍心中思念亡父亡母,只能寄托于畫卷當中,莫怪他瞧着她的畫明明功力爾爾,卻有那樣一股旁人所無法描繪的深厚情感。
他長長地嘆息一聲,大手撫着她的臉龐,對上那雙泛起了紅的眼眸,嗓音低沉,“他們寵你如命,定是不希望你沉溺于悲傷難過中……”說到此處,當日在凝翠閣看到的那副天倫之樂圖又從腦海中浮現出來,他喉嚨一哽,竟是無法再說下去。
沉默地将低着頭的小女子擁入懷裏,大掌安慰般在她背上輕撫着,心裏卻是嘆息不已。在這小狐貍與親人相處的有限回憶裏,全是溫馨幸福。而他的記憶裏,有關父母的,除了争吵與冷漠外,別的竟是一點都想不起來。
蘇沁琬緊緊摟着他的腰身,深深地将臉埋進他懷裏,只覺得這個容納她的胸膛是那樣的寬厚,那樣的溫暖。
感覺懷裏的人對他的依戀,趙弘佑心中愈發的柔軟。他今日在朝堂上發作了幾名朝臣,心裏正窩着火呢,可這般捉弄了一番小狐貍,那些憋着的怒火竟不知不覺地消散了許多,如今蘇沁琬又是這般嬌柔可人地依賴着他,又怎不讓他憐惜萬千。
蘇沁琬靜靜地窩在他懷中,心裏其實并不是十分難受,畢竟她的父母離開她已數年,再多的悲傷、再多的難過經過數年的沉澱,早已不會輕易便被觸動。只不過,對上眼前的這位,她不介意偶爾表現出脆弱來。
一股淡淡的溫情漸漸萦繞在兩人周遭。不知多久,蘇沁琬才在他懷中擡起頭,對上他深邃的眼眸,嬌聲嬌氣地訴不滿,“皇上一天到晚總是欺負人,嫔妾都要難過死了!”
趙弘佑忍俊不禁,安撫性在她的撅着的嘴唇上親了一記,別有所指地笑道,“怎的就是一天到晚了,嗯?”
蘇沁琬臉蛋‘唰’的一下便紅了,尤其是感覺那兩只原規規矩矩摟着她腰肢的大掌,正不懷好意地來回撫弄。她連忙伸手欲推開他,哪知趙弘佑反應極快地将她緊緊锢在懷中,低沉而有磁性的輕笑聲在她耳畔蕩着。
蘇沁琬見掙脫不開,幹脆也放棄了,只似羞似惱地橫了他一眼,眼波流轉間,端的是無盡的嬌媚。
“皇上總是要曲解嫔妾的話!”纖指在他厚實的胸膛上戳了戳,頗有幾分不甘地抱怨道。
趙弘佑低低地笑出聲來,心中雖也想徹底落實‘欺負’之名,奈何時辰地點均不對,只能惋惜地搖了搖頭,只到底有些不甘願,低下頭去在她唇中輕咬一口,額頭抵着她的,啞聲道,“遲些時候朕再到怡祥宮去尋你,好好等着,嗯?”最後一個字說得尤其引人遐思。
蘇沁琬雙手捂着發燙的臉蛋,拼命搖着頭,“嫔妾什麽也沒聽到,沒聽到沒聽到……”
趙弘佑哈哈大笑,半晌之後止了笑聲,拉下她的雙手,‘吧唧’一口親在那依然暈染着紅霞的臉蛋上,好整以暇地等待着懷中的女子又浮現那羞答答的可人表情,哪料到蘇沁琬卻突然伸出雙手摟在他脖頸處,熱乎乎的臉蛋貼着他的臉龐,吹氣如蘭地拖長聲音嬌嬌的應了一句,“好……”
感覺到摟着她的男子有幾分僵直,她得意地抿嘴一笑,趁熱打鐵報複性地在他唇上一咬,趁對方一怔之下連忙推開他,‘噔噔噔’幾步離得他遠遠的飛快行禮道,“嫔妾告退!”
言畢也不待趙弘佑反應,提起裙裾一溜煙地竄出了門……
趙弘佑回過神來,望着她落荒而逃的嬌小背影,不禁失笑地搖搖頭,大手輕輕撫着被咬了一記的唇。良久,才自言自語地道,“果真是只小狐貍,輕易不肯吃虧。”一時又覺得好笑,終忍不住捂嘴悶笑不止。
這小狐貍許是忘了,正所謂跑得了狐貍,跑不了狐貍洞……
出了房門,見芷婵及淳芊兩人老老實實地候在外頭,蘇沁琬連忙收斂臉上得意洋洋的表情,朝她們輕喚一聲,“回去吧!”
跑不了狐貍洞的愉婉儀這一晚自然是逃不了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的懲罰,明明是寒冬之夜,可她渾身卻泛着一層一層的汗,鬓發被染濕,那一雙明亮的杏眼早就被熏了一層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引來的霧氣。
蘇沁琬感覺自己像小死過好幾回,連動動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了,身邊這人真的是可着勁地折騰她,任她又哭又求都絲毫不留情,有好幾回她惱起來便恨恨地往他肩膀上咬,哪知卻反引來那厮更激烈的動作。
“……太、太可惡了!”雲收雨歇後,蘇沁琬癱在床上,身子那一陣陣酸痛難受讓她再顧不上禮節規矩,只用那雙愈發水潤清亮的眼眸,可勁地瞪着那個心滿意足摟着她的人。
“嗯,是挺可惡的!”餍足後的皇帝陛下特別好脾氣,不但不惱,居然還點頭附和。
蘇沁琬見狀,愈發的發起脾氣來,“嫔妾、嫔妾還小呢,皇上也、也不心疼人!”
趙弘佑用上幾分力道揉捏了一番那一團凝脂,笑得極度可惡,“不小了,大小适中,甚合朕意!”
蘇沁琬氣結,想要推開他那只可恨的大掌,可卻抽不起半分力度,幹脆嬌嬌地耍起賴來,“不管不管,疼死了,渾身都疼,皇上只管自己,也不管嫔妾如何。”一面說,還一面抽泣幾聲。
趙弘佑雖明知她又是在作戲,可卻依然十分給面子地抱過她輕聲哄道,“好好好,是朕不好,朕只管自己快活,卻不理會愛嫔感受。朕決定了,再來一回,這回一定時時刻刻顧着愛嫔……”說話間還作了個又要欺身壓上她的動作,吓得蘇沁琬再顧不得裝哭,連忙嬌滴滴地求起饒來,“不必了不必了,皇上饒了嫔妾吧!”
趙弘佑哈哈一笑,伸出手去捏了一把她的鼻子,這才大發慈悲地用被子将她裹好,再随意披了件外袍,抱着她到了另一間相連着的廂房,自然很快便有守候在外頭的宮女手腳麻利地進來收拾妥當。
蘇沁琬被折騰了一番是真的累極了,不過片刻便窩在他懷中沉沉地睡了過去,連被人抱着淨過了身,又換上了幹淨衣物都無知無覺。
此時,在灑滿月光的宮道上,一陣冷嗖嗖的風伴着飄雪撲向正步伐匆匆趕往怡祥宮的宮女茉雪身上。
茉雪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連忙将身上的披風緊了緊,以便抵擋那一陣又一陣的寒意。昨日便聽聞在浣衣局時交好的姐妹生了病,用過晚膳後,她便向柳霜告了假,直往浣衣局去看望一番,順帶着看看自己可有什麽能幫得上忙的,畢竟宮女生病可不同主子,太醫院也不會多花時間與精力在一個微不足道的普通宮女身上。
好在上蒼憐惜,對方不過是小病,歇息了幾日便漸漸好轉,這才讓她暗暗松了口氣。
她深知自己能脫離浣衣局,全是因昔日與淳芊的一番交情,對此,她深為感激,也極為珍惜這樣一份來之不易的差事。
想到怡祥宮裏的衆人,她心中一暖,腳步不由得加快了些許……途經一棵高大的青松樹,再轉個彎便能看到怡祥宮巍峨的宮門。
又是一陣夾雪的寒風迎面撲來,她下意識便閉上了眼睛,只待這一陣風過去。突然,她感覺口鼻被人用力捂住,吃驚之下正欲掙紮,卻是脖子一歪,一下便軟倒在地。
一團黑影快速将捂着她的帕子收了回來,彎腰一把将軟倒在地不省人事的茉雪抱了起來扛在肩上,四下望望确信無人留意,身影一閃,一下便消失在黑暗當中。
茉雪是被臉上一股又痛又冰的觸感喚醒過來的,她迷迷糊糊地伸手往臉上一摸,觸手卻是又冰又濕。她打了個激零,一下便清醒過來,入眼便見被冰晶壓彎了腰的樹枝正正對着自己,一滴水珠‘啪噠’一下滴落地上。
她連忙掙紮着起身,赫然發現離她不過一人遠的一口井前,一個瘦瘦小小的身影正用力搬着井上的大石,月光之下,那塊大石緩緩地挪動,發出一陣‘吱吱呀呀’的摩擦聲。
她驚懼非常,一下便失聲尖叫起來,一面叫還一面拼命逃離,哪想到那人動作更快,幾個箭步便追上了她。茉雪一個不着撲倒在地,雙腳卻被對方死死抓着用力往井邊處扯,她拼命掙紮,可對方氣力卻是極大,危急之下,她四處撲騰着的手觸到樹幹,連忙拼盡力氣緊緊抱着那粗大的樹幹,雙腿使勁蹬着,以圖能蹬掉對方抱着她的手。
那人用力扯了幾下,見仍無法将她扯離樹幹,又隐隐見遠處似是有燈籠閃耀着的光亮,心中一急,惡從膽邊生,猛地一扯腰間帶子,大步上前跪壓着茉雪掙紮的身體,将那布帶往茉雪脖子上一套,使出渾身力度用力往兩邊一拉……
“救、救命……”茉雪松開了抱着樹幹的手,緊緊扒着脖子上那細細的帶子,可終究敵不過對方氣力,呼吸越來越困難,蹬着的雙腿一點一點緩了下來……
“什麽人?什麽人在那邊?!”一聲喝問乍然響起,她只感覺脖子上的力度一松,整個人一口氣提不上來,直接便暈了過去……
☆、48
怡祥宮凝翠閣寝殿外,始終守在門外的郭富貴聽罷小太監的回話後,臉色神情一下便凝重起來。只是,當他回過頭去望了一眼緊閉的房門,腳步不禁有幾分遲疑。深思片刻後,他低聲吩咐,“此事可曾報到周大人處去?”
小太監先是點點頭,随即又搖搖頭,壓低聲音回道,“今夜周大人恰好留守宮中,那些侍衛察覺不妥後便立即報到他那處去了,如今周大人正命人私下全力追捕。”
郭富貴皺着眉頭,周源是皇上信任之人,又是個行事穩妥的,相信由他親自處理此事,過不了多久便能水落石出了。片刻之後,他又冷笑一聲,莫怪皇上近來頻頻出手,這後宮真的不整頓不行了,居然敢如此猖狂,私擄宮女欲加以殺害!
他想了想,又壓着聲問,“那名為茉雪的宮女如今如何了?可有性命之憂?”
“倒是無性命之憂,只是傷得卻是不輕,若是禁衛遲出現片刻,只怕早就一命嗚呼了。”
郭富貴松了口氣,活着便好,不提她總歸是當事者,且還是愉婉儀身邊之人,以愉婉儀對身邊人的看重來看,估計也不會希望她白白丢了性命的。
揮揮手讓小太監退下去,身後房門‘吱呀’一下便被人打了開來,他回過頭一望,見趙弘佑身披外袍站在門處,正擰着眉望着他,沉聲問,“發生了什麽事?”
郭富貴連忙行禮問安,趙弘佑下意識便望向屋內,見裏頭仍是一片靜谧,并無半分響動,他不由得松了口氣。
大步邁出門檻,順手輕輕拉好了房門,擡腳便融入了夜色當中,郭富貴見狀,連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蘇沁琬睡得迷迷糊糊中翻了個身,觸手空空如也,那個緊緊抱着她的人早就不在身邊。她一下便醒了過來,怔愣了片刻後,秀眉一點一點便蹙了起來。
這樣的時辰,皇上會到何處去?
正疑惑不解間,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便在屋內響起,她不及細想,立即便阖上了眼眸。半晌功夫,床榻一邊陷下了幾分,緊接着身側被褥便被人掀了開來,溫熱而熟悉的氣息一下便萦繞在她周遭。
趙弘佑正欲躺好,卻感覺一個香馥柔軟的身軀貼了上來,繼而腰身便被一雙白皙的纖手摟住了,軟軟糯糯猶帶着濃濃睡意的嬌嬌聲化在他耳邊,“冷……”
趙弘佑失笑,回身反摟着她,低笑着道,“這凝翠閣裏頭的被褥、暖香都是朕親自命人所準備,挑的都是最好的,又怎會冷,嗯?”
這小狐貍容易犯懶,自然得好好保暖,他又怎會不清楚這些?
“那些又怎比得上皇上在身邊抱着暖……”蘇沁琬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嘟囔道。
趙弘佑笑嘆道,“往些日朕不在你身邊,你還不是睡得像只小豬一般,嗯?”說到底就是個逮着機會便撒嬌賣乖,可着勁膩着他的。
蘇沁琬更往他懷裏鑽去,含含糊糊地嘀咕了幾句,趙弘佑唇邊笑意淺淺,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哄她入睡,直到感覺懷中一陣均勻平和的呼吸聲透出來,他才嘆息着止了動作。
罷了罷了,還是等明日她醒來再與她說此事吧!
翌日是大齊每七日便輪一回的朝廷沐休之日,趙弘佑一早便在蘇沁琬的侍候下洗漱更衣過,又命人傳了早膳,期間秋棠等人好幾回想向蘇沁琬回禀茉雪昨夜經歷之事,可一見趙弘佑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