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8)
有似無地掃過來的一眼,立即便打消了念頭。
直到兩人用過早膳,在趙弘佑一個眼神示意下,柳霜随即上前幾步行了禮,繼而面朝蘇沁琬低聲将昨夜之事細細禀來。
蘇沁琬大驚失色,“茉雪如今如何了?”
“回婉儀,茉雪經由太醫診治,現已無性命之憂,只是脖頸處所受的傷仍得好生療養一段時日,方可回複最初。”
蘇沁琬松了口氣,喃喃地道,“這就好這就好……”
趙弘佑探出手去握着她的,“你無需擔憂,昨夜之事朕已命人徹查,總有一日定會給愛嫔一個交待。”
蘇沁琬勉強向他扯出一個笑容,心裏卻另有所思。這後宮當中,到底什麽人才會铤而走險欲殺害一名普通宮女?還是說茉雪曾得罪了了不得之人,這才差點惹來了殺身之禍?只不過,她之前在浣衣局當差數月有餘,一直安穩無恙,如今到了怡祥宮,又是規規矩矩的,若非另有差遣,否則絕不輕易出怡祥宮門半步。而昨日,卻是她頭一回獨自外出,可偏偏這僅有的一回便差點害她丢了性命。
趙弘佑見她神情凝重,正待再安慰幾句,卻聽蘇沁琬問,“茉雪可曾見到行兇之人容貌?”
柳霜搖了搖頭,“奴婢早就問過了茉雪,她只道那人先是用迷藥迷倒了她,将她帶到西月閣那口枯井處,若非她被樹上融化的冰水淋醒了過來,許是性命不保。只是,由此到終,她也只是看到那人的背影,并不曾照面。只知那人身材瘦小,着一身黑衣,扯着她的力度極大,旁的便再沒有了。照推測,此人想來應是名男子!”
趙弘佑亦點頭認同,“除非是多人作案,否則行兇者是女子的話是斷斷做不到這一切的,不提将茉雪擄走,單是西月閣那枯井上的大石板,縱是兩名女子合力,只怕也挪動不得。而按朕所得線索,多人作案這一點可以排除了!”
蘇沁琬咬着唇瓣一言不發,既然此事驚動了皇上,由着皇上為她查明真相固然是好。只是,她最怕的便是到最後所有的真相又會如之前好幾回那般,因了種種緣由而被掩瞞。
身邊這位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她可以向他撒嬌賣乖,甚至還可以趁他心情不錯時發發脾氣,但到緊要關頭,她卻是不敢相信他的。這人,是一位極會充分利用每一分機會的天下至尊,每一件意外之事,只要能從中挑出有利于他的一點,他便會毫不客氣地利用個徹底。至于真相如何,他又何曾放在心上,只要能達到他的目的便可!
可是,這一回,她卻不願意将來又被他用那些似真似假的‘真相’來搪塞。茉雪在芳華宮時不曾出過事,在浣衣局時也不曾出過事,為何偏偏到了她的怡祥宮便出了事?一個整日窩在宮裏埋頭辦差的普通宮女,就這麽獨自一人出外了一回,便遭了這樣的事,要說這一切是巧合,她真的無法相信。
若不是巧合,那……難道有人一直在盯着她?等待着她落單的時候?
想到這個可能,她眉頭擰得更緊。要是果如她所料,那茉雪身上定是有着讓那人不得不将她除之而後快的東西。會是什麽東西,是什麽東西給茉雪帶來了殺身之禍?
她細細思忖,猛然間額頭又被人敲了一記,她擡手捂着額角,恨恨地瞪向沖她笑得萬分和煦、極度溫柔的趙弘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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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弘佑伸指在她擰到一處的眉頭來回地撫弄,直到将那處撫平了,方嘆道,“今日便是尋常宮女出了事,朕也絕不會輕易放過,更何況這茉雪還是你宮中之人。膽大包天在宮裏行兇,此人若不除,勢必造成後宮不穩。”
頓了頓又問,“茉雪此人,你卻是知道多少?”
蘇沁琬自然不會瞞他,“嫔妾是當初在芳華宮識得的茉雪,她那會是侍候魏……已過世的良媛魏氏的宮女,魏良媛遭遇不測後,她被便內務府分派到浣衣局去,直到前不久才補了怡祥宮的空缺,從而……”說到此處,一道靈光乍然在她腦海中閃現,讓她一下子便止了話。
茉雪、魏良媛、遭遇不測……種種線索聚合一起,她心中一跳,胸口急促起伏,可心裏那個猜測卻越來越清晰。
她差點忘了,當日魏姐姐出事,跟在她身邊侍候的正是茉雪!換句話說,除了殺害魏姐姐的兇手外,茉雪便是最後一個見到她的人!
甚至,茉雪還有可能見到了其他什麽重要的人或事,而這些人與事,或許與當日魏姐姐的意外身亡有聯系!
趙弘佑意外她突然便止了話,又見她神色有異,忍不住問,“可是想到了什麽?”
蘇沁琬收斂心中驚濤駭浪,眼帶複雜地望了他一眼,随即飛快地垂下眼睑,将眼中情緒徹底掩去。片刻之後,她才輕嘆一聲道,“嫔妾只是在想,茉雪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待人又是真摯誠懇,到底是什麽人這般喪心病狂欲取她性命?”
說到此處,她倚向身側那個溫實的胸膛,将臉深深地埋了進去,悶悶不樂地道,“嫔妾只是覺得,這宮裏真是半分也疏忽不得,一不小心,怕是連性命都不保。嫔妾、嫔妾只是有些害怕,害怕自己會不會有朝一日糊裏糊塗便丢了性命……”
趙弘佑心中一室,一絲異樣的感覺油然而生,他連忙整整神色,輕摟着她低低地斥道,“胡言亂語,好端端地怎的就論起這生死來了?再者……”他微微一笑,“再者,你這小狐貍刁鑽狡猾,又豈會有糊裏糊塗之時?”
蘇沁琬胸口一跳,卻不敢接他這話,悶聲不響地更緊摟着他……
趙弘佑陪着她坐了一會便回了龍乾宮,茉雪遇襲一事他也是上了心的。畢竟,敢這般明目張膽襲擊宮女,此人必有所持!
蘇沁琬摒退左右,一個人獨自呆在寝殿內,越想越覺得茉雪的遇襲或許真與魏良媛的死有着某種關聯。
她深深地呼吸幾下,魏娴的死始終像一塊石頭壓在她心上,每每憶及都讓她極為難受,這也是方才她選擇将這想法對皇上隐瞞的原因。她實在不希望,将來皇上在查明真相後,又出于種種緣由将真相隐瞞。其他的,她可以不在意,可事關早逝的魏娴,她卻希望能還她一個公道,也當是全了當初那一份姐妹情誼。
“婉儀,喝碗茶暖暖身子吧!”芷婵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為她倒了碗茶,奉到她面前,低聲勸道。
“嗯,茉雪怎樣了?”蘇沁琬順手接了過來,卻又放回了桌上。
“太醫開了安神藥,如今睡過去了。”芷婵回道。論理,宮女傷病是沒有資格讓太醫出診的,可茉雪此事卻事關重大,皇上又開了恩,所以太醫院那邊也不敢怠慢。
蘇沁琬又再沉默不語。芷婵見狀輕嘆一聲,福了福身子正要退出去,卻聽對方輕聲問,“芷婵,我是否可以相信你?”
芷婵一驚,猛然擡頭望向端坐着的蘇沁琬,見她正望着自己,目光複雜難辯,卻又有着無法忽略的猶豫與期盼。
☆、49
她怔怔地對上她的目光,一時竟無言以對。主子會這般直白地問她這個問題,可謂是大大出乎她意料。但是,亦正是因為這一問,她才醒悟這位年紀輕輕的婉儀,其實并未真真正正完全相信過她,又或者不只是她,還包括這怡祥宮中的任何一人。
“芷婵冰雪聰明,心思缜密,對我在宮中的境況想必心中有數。表面看來,六宮當中愉婉儀風頭無限,便是燕徐二妃亦要稍避其鋒芒。但是,聰明人便會知道,這樣的風光其實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會……”蘇沁琬輕嘆一聲,卻不再多話。
芷婵垂眸不作聲。
自家主子的處境她自是心中有數,也就一直為此憂慮不已,可如今她才猛然發現,自己真的是小看了眼前這位猶帶稚氣的女子,竟不知原來她對自已的處境亦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在這皇宮內苑,只有活得清醒之人,才能活得長久。
想到此處,她豁然開朗,‘撲通’一下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叩了幾個響頭,“奴婢芷婵,願終身随侍婉儀,絕無二心,若違此誓,必将……”誓言未盡,卻被蘇沁琬扶了起來。
“我相信你是個信守承諾之人,既然說了便一定會做到,起來吧!”
重又落了座,目光落在微垂眼眸的芷婵身上,唇邊勾起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她自知自己身邊并無可用之人,柳霜有本事,可卻是皇上的人,淳芊雖有忠心,但禀性率直,并不适宜做些暗裏之事。只得眼前的芷婵,聰慧有加,行事又穩重,她雖不敢确定她背後是否有人,但有一點卻是可以确定的,經歷了雲蓉一事,芷婵仍能在她身邊侍候,說明她于自己是無害的。
既然于她無害,而她又急需人手,那便要好好利用起來。若芷婵真的侍自己以一生忠誠,那她亦會回她以終身誠摯。即使她将來有朝一日負了今日這番言語,只要不傷及她,她亦不會多加追究。
屋裏陷入靜谧當中,良久之後,蘇沁琬才緩緩地将對魏娴之死的懷疑一五一十朝芷婵道出。
芷婵聽罷大為吃驚,“婉儀是指當日魏良媛的死另有內情?”
蘇沁琬沉默地點點頭。
芷婵皺着眉思忖,當日宮裏頭傳言進宮不久的魏良媛失足落水而亡,當時她便心有所疑惑,只不過因她與那魏良媛素無往來,是以并不怎麽放在心上,卻是沒想到原來主子竟是與那魏良媛極有交情。
“茉雪本是侍候魏良媛的人,莫非、莫非她昨日遇襲竟是與此有關?難道她掌握着一些事,這才令某些人不得不将她除之而後快?”芷婵冷靜地分析道。
蘇沁琬微微一笑,果然是個一點就明的聰明人。
“茉雪平日差事均是奴婢所分派,加之她又是個實誠之人……”芷婵擰眉道。想了片刻又道,“若奴婢并無記錯,她自到怡祥宮來,只離開過怡祥宮兩回。一回便是上次萬壽節前日,她與淳芊一同前往龍乾宮;另一回便是昨日她告假……”
蘇沁琬點點頭,對怡祥宮裏的人與事,她雖表面不在意,但實際處處留意。或許,這也是她在寄居孫府多年所養成的習慣。
“這兩回相隔時日并不算短,可茉雪卻仍然遇到了襲擊,可見兇手為了除掉她,一直蜇伏于怡祥宮附近,只待時機一到便出手擄人。如此可見,茉雪必定掌握了對方極為忌憚之物。”芷婵分析道。
“你說得沒錯,而茉雪所掌握的,估計便是與魏良媛落水一事有關。”蘇沁琬沉聲道。茉雪是魏娴帶進宮裏來的,所經歷的主子便只曾經的魏娴,以及現在的她,所以她身負其他與魏娴無關的秘密的可能性并不大。亦正因為此,她才能很快地将茉雪遇襲與魏娴之死聯系起來。
“奴婢有一想法,或許婉儀應該從茉雪上一回出怡祥宮查起,畢竟,怡祥宮的守衛比起浣衣局要嚴密許多,若是對方在茉雪到怡祥宮前察覺她身懷某些秘密,那早就應該動手了。可如今茉雪出事卻偏偏在到了怡祥宮之後,所以奴婢猜測那人應是她到了怡祥宮後方知道。”芷婵思忖半晌,斟酌着說出心中猜測。
“确是如此……”蘇沁琬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茉雪到了怡祥宮後僅有兩次外出的機會,所以關鍵是她上一回與淳芊到龍乾宮時,中途定是發生了一些事,使得她引起了對方的注意。
“那人守候了好一段日子,方才見茉雪從怡祥宮出來,一路跟随着她,然後趁人不備出手,将她迷倒後便擄到西月閣枯井處,估計是打算将她直接投入井中,他沒有先殺人再投井,約莫是時間上來不及,又或者是知曉茉雪被投進井裏後必死無疑。”芷婵又再分析道。
“他是先殺人再投井,還是直接投井,此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茉雪生還。”蘇沁琬端過茶碗呷了一口,淡然道。
“奴婢有一事不明,茉雪如今驚吓過度,想來一時半刻也想不到她上回外出之事,婉儀為何不将此事明白告知皇上?”
蘇沁琬默不作聲,只用茶碗蓋子輕輕摩着碗沿。
“婉儀,皇上昨日拿來的那副畫是放到庫房裏,還是放去小書房?”淳芊摟着一卷畫走了進來,揚聲問。
蘇沁琬為之一怔,随即想到趙弘佑那副親手作的畫,昨日她逃得急,把畫忘在了龍乾宮,倒想不到皇上居然當晚便親自給她送來了。
她輕咬了咬下唇,心中暗罵,“這麽好記性做什麽呢?”
只一想到畫中內容,她又氣惱不已,憤憤地道,“扔進庫房裏!”
淳芊意外她這氣哼哼的表情,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半晌之後愣愣地回了句,“哦,奴婢知道了,這便送到庫房裏去。”
一面說,還一面向她行了禮,這才回過身去就要離去。
“等等……還是扔到小書房那長櫃子裏頭吧!”蘇沁琬連忙叫住她,滿臉不甘願地吩咐。
要是那混蛋皇帝心血來潮要看這畫,得知她把它扔到庫房裏積灰塵,指不定怎麽折騰她呢?倒不如鎖到小書房去,他若是問起,也只說自己愛惜皇上所賜之物,生怕旁人不小心碰壞了,這才鎖到櫃子裏去的。
淳芊見她又改了主意,不禁有些好奇地望了她一眼,眼珠子轉了轉,湊上前來憨憨地笑道,“皇上賞了什麽好畫給主子,主子不如讓奴婢們也開開眼界,如何?”
“不許打開!”蘇沁琬一聽便慌了,連忙大聲制止。
芷婵及淳芊二人被她這般強烈反應吓了一跳,淳芊更是差點将手上的畫卷掉落在地,只得嘀咕道,“不看便不看……”
芷婵深深地望了那畫軸一眼,再轉過頭去打量主子的神色,見她臉上竟是帶着幾分尴尬氣惱之色,一怔之下突然福至心靈,不禁掩着嘴偷笑不止。
蘇沁琬一見她如此作派,知道這個心思靈敏的丫頭便是猜不透畫中內容,但大抵也知道了幾分,又是羞又是惱,氣急敗壞地指使淳芊,“快把它鎖起來,不要讓我再瞧見它!”
只她越是急惱,芷婵便越是笑得厲害,而淳芊越是滿頭霧水,傻愣愣的也不敢再多話,連忙抱着畫小步出了門,一溜煙便到小書房去了。
宮女茉雪遇襲并沒有大肆在宮裏傳揚開來,一來是因為她的身份微不足道;二來自然也是有皇上的意思。茉雪這兩日一直是驚魂未定,最多也只能是旁人在問及遇襲那晚所發生之事時,哆哆嗦嗦地回答幾句,若是再問其他事,卻是顫抖着搖頭,只道‘不知道,想不起來’。
來問話的周源緊皺着眉頭,自那晚出事後,他便立即命人追查,能在皇宮內苑行走的男子,除了太監還有禁衛,可宮裏的禁衛巡查是以十人為一小隊,中途是絕不能讓一人落單的,事發後他也迅速下令讓每隊人自查,從而排除了作案人為禁衛的可能。
既不是禁衛,那自然是太監了,所以他這幾日便将太監列為重點調查對象。可是,宮裏的太監,上至龍乾宮大太監郭富貴,下至新進宮不久的小太監,無一例外都被他的人明裏暗裏調查過,居然卻沒有發現一個可疑對象,讓他急得直罵娘。
本想再細細盤問那受傷的宮女,看她是否有得罪過什麽人,或者近段日子可有遇到特別之人或事,哪想到對方卻只會白着臉顫聲說‘不知道,想不起來’,怎讓他不氣急!
蘇沁琬見狀亦是無奈,只得将目光移到一旁的淳芊身上,上一回是她與茉雪一起到龍乾宮去的,一路上若雖發生了特別之事,她許也記得。
将問題抛出後,淳芊苦惱地擰着眉,“特別之事……應該沒有吧,都過去這般久了,奴婢記不太清。”
蘇沁琬暗嘆一聲,她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這位是個大大咧咧萬事不放在心上的,縱是一時有意外發生,她過得幾日便抛到九霄雲外了,哪會事隔這麽久還記得清楚。
見主子及芷婵均是一臉的失望,淳芊難免生出幾分心虛之感來,結結巴巴地道,“要、要不奴、奴婢再好好想想,也許、也許不定什麽時候會想起來。”
“好好好,你再慢慢想,好好想……”蘇沁琬洩氣地向她揮了揮手,并不抱什麽希望。
芷婵連忙上前為她披好鬥蓬,扶着她的手出了門,上了往漱勤殿的轎辇。
轎裏溫暖舒适,與外頭的冰天雪地形成鮮明對比。蘇沁琬心不在焉地想着心事,她掌握的那點消息,相信皇上那邊亦會清楚,就是不知道他們是否已将茉雪遇襲與魏娴的死聯系起來了。她雖命芷婵私下打探曾到臨荷軒一帶之人,可時隔大半年,一時半會的只怕也難有消息。
她不免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而生出些沮喪來……
“……好個伶牙俐齒的賤.人,竟然拿貴妃娘娘及淑妃娘娘來壓我?兩位娘娘為六宮表率,行事處處遵循宮中規矩,你沖撞本貴嫔,本貴嫔小懲大誡,便是兩位娘娘知道,也挑不出本貴嫔半點不是。畫煙,她既然如此不識擡舉,不願跪着,那便替本貴嫔掌她的嘴!”冷厲的聲音穿透轎簾傳了進來,令蘇沁琬不由皺了眉。
貴嫔,劉貴嫔?卻是不知是哪位得罪了她。
“婉儀,是劉貴嫔與崔貴人!”行走在轎辇一邊的芷婵輕聲禀道。
崔貴人……蘇沁琬努力在記憶裏搜尋一番,卻是對這崔貴人無甚印象。只是,得罪了劉貴嫔……只怕她日後不會太好過。
既然知曉外頭之人是比她位份高的劉貴嫔,蘇沁琬雖無意摻合旁人事,可也不得不下轎來行禮問安。
劉貴嫔見是她,冷笑一聲,“怎麽?莫非愉婉儀是想仗義出言相助?”
“貴嫔言重了,正如你所說,既是遵循宮規行事,旁人又有何‘義’可仗?”蘇沁琬朝她行了禮,不疾不徐地道。
一聽她這話,跪在地上的崔貴人猛地擡頭望她一眼,不過片刻又失望地垂下頭去。
“婉儀妹妹真是一如既往的會說話。”劉貴嫔皮笑肉不笑地道。不過片刻又道,“聽說前幾日婉儀妹妹宮裏有人差點被勒死,早前又是妹妹險被黑貓抓傷。都說後宮裏頭怨氣重重,卻是不知那怡祥宮到底集了多少怨,才接二連三的出事。”後面幾句,卻是湊到蘇沁琬身側耳語般。
“勞貴嫔姐姐擔憂了,嫔妾有皇上龍氣庇佑,縱是小人作祟,亦會逢兇化吉。倒是姐姐,得處處謹慎、萬分小心才是!”蘇沁琬嘴角帶笑,輕輕柔柔地道。
劉貴嫔臉色一寒,又是一聲冷笑,“但願婉儀妹妹能一直這般得龍氣庇佑!”
“多謝姐姐貴言!”
兩人綿裏藏針各不相讓,蘇沁琬無意久留,直接便行禮離去。
重又上了轎辇,她不禁暗暗思忖——茉雪遇襲一事雖不怎麽張揚開,但也并不曾刻意掩瞞,是以宮人們知曉并不意外。只是,外人也只知道怡祥宮有宮女差點丢了性命,這劉貴嫔,又怎麽知道茉雪是‘差點被勒死’?
☆、50
劉貴嫔會知道這些,可能是從別的渠道探聽得到,又或是她對那晚茉雪的遇襲內情本就十分清楚。到底是她渠道甚廣,廣到足以在禁衛或怡祥宮宮人口中探得內情,還是,茉雪遇襲一事她本就清清楚楚?
蘇沁琬一路沉思着到了漱勤殿,在芷婵的攙扶下下了轎辇。
“婉儀妹妹宮裏頭出事的那位宮人,不知如今傷可好了些?”徐淑妃滿臉關切地問沉默地品着茶的蘇沁琬。
蘇沁琬含笑回道,“勞娘娘挂心,現已無大礙。”
“這就好,在宮裏竟也敢傷人,當真是無法無天!這樣的人不除,必是後宮之禍,姐姐認為妹妹說的可對?”徐淑妃一臉正氣,說到後頭,話裏卻添了幾分意味深長,卻是沖着身側不遠的燕貴妃說的。
燕貴妃唇邊挂着淺淺的弧度,見她如此問,亦是正氣凜然地道,“妹妹此話說得甚好,此波波及宮人性命,若不揪起來以正六宮,只怕這後宮當中人人自危,永無寧日!”
徐淑妃面上笑容不改,心中卻冷笑不已。她不相信此事當真與燕碧如無關,在這後宮中有能力辦此事的數不出幾個,更何況針對的還是怡祥宮。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殿外傳來,讓正将手上茶碗放下的蘇沁琬意外地擡頭望去,卻見來時偶遇上的崔貴人步伐匆匆地走了進來,一進門便‘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嫔妾來遲,請兩位娘娘降罪!”
蘇沁琬下意識便望了望端坐在對面的劉貴嫔,見她眼也不擡,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又看看崔貴人明顯與剛才所見不一樣的衣裳,心中明了。
她垂下眼睑,崔貴人當衆請罪,無論是燕貴妃與徐淑妃都不會真的降罪,畢竟這些表面的大度她們還是樂于表現的。至于崔貴人晚到的原因,相信她們事後亦會一清二楚。
“崔妹妹言重了,不過樁小事,不值什麽!”果然,燕貴妃率先便免了她的罪。
徐淑妃自然亦不會追究,她可沒有蠢到以小氣不容人來襯托燕碧如的大度寬容,“崔妹妹無需自責。只是,妹妹一向早到,今日這般……可是出了什麽事,這才誤了時辰?”
“回娘娘的話,嫔妾路上不小心髒了衣裳,這才不得已折返宮中更換衣物,故才來遲。”崔貴人再向她福了福,低聲回道。
“原來如此,雪天路滑,妹妹要多加小心,侍候的奴才若是掉以輕心,妹妹也得好生管教。”
“是,多謝娘娘關懷!”崔貴人道了謝,低着頭站到了屬于自己的位置上去。
從漱勤殿回來後,蘇沁琬換上常服坐到榻上,輕嘆一聲問芷婵,“你可會覺得我對崔貴人被罰一事視而不見過于冷情?”
“婉儀這是什麽話?先不提崔貴人是否真的完全無辜,以貴嫔娘娘對主子的心結來看,若是你出言勸阻,只怕崔貴人受的處罰更重。”芷婵不贊同地道。
蘇沁琬苦笑一聲,其實她真的沒有考慮這麽多,純是一種‘事不關已’的想法。這樣的獨善其身,在接下來的深宮歲月,她估計會演繹得淋漓盡致。
她微微仰着頭嘆息,爹爹一身正氣,待人為善,若是他知道自己的女兒竟變得如斯冷漠,會不會、會不會責怪她?甚至,再不願承認她?
隔得幾日,包打聽的淳芊姑娘又是一面為蘇沁琬捶着腿,一面嘀嘀咕咕地說着外頭聽來的消息,比如崔貴人病了,太醫說是風寒入體;又比如宣仁宮的大宮女畫煙不知犯了什麽錯,被劉貴嫔罰跪了兩個時辰。
蘇沁琬蹙着眉思忖,崔貴人這場病,莫非與那日被劉貴嫔懲罰所致?想想又覺得極有可能,這大冷天裏的跪在雪地裏,縱是時間不算長,但對身嬌體貴的崔貴人來說,還真是件痛苦之事。
至于宮女畫煙被罰,蘇沁琬卻不怎麽在意,畢竟以劉貴嫔那性子,處罰宮人之事再平常不過。她如今正憂慮着茉雪被襲一事,對別人宮裏頭的瑣碎事又哪有心思理會。
劉貴嫔,她是否真的與茉雪遇襲及魏娴身死兩件事有某些關聯?還是說這兩件事都是出自她的手筆?
而另一邊,經過數日的查訪,周源始終一無所獲,愣是尋不出一個可疑的太監來,讓他又急又惱。可受了傷的茉雪卻依然處于餘驚未消當中,每日均是惶惶不可終日的模樣,根本靜不下心來細細想身上發生過的事。
“大人,既然茉雪一時半刻的也想不起來,不如咱們便從她身上查起……”
“對啊!老子也是急糊塗了,居然忘了這麽重要之事,她既想不起,那咱們便去查。去,把這茉雪的記檔給我找來,我倒不信找不出疑點!”周源一拍腦門,片刻之後大聲吩咐道。
想來他真是糊塗了,被這事限了思路,只覺得既然确定了是太監襲擊的茉雪,那便應該先去把這太監找出來,屢屢受挫之下反激起了好勝之心,卻忘了轉個方向,查一查那受害者身上到底有什麽不同之處,能引來這場殺身之禍。
“宮女茉雪,于啓元六年跟随芳華宮良媛魏氏進宮,魏良媛意外落水身亡後被分派至浣衣局,及後調往怡祥宮……”周源皺着眉,不過半晌便冷笑一聲,“原來如此,竟是與魏良媛之死有關!”
“大人,那這兇手是……”
“行兇是哪個老子不清楚,可幕後那位卻有定論。想當初那魏良媛的死,還是老子查出其中內情的,要不是彼時皇上分.身乏術,一時半刻無法理會那娘兒們,她又豈能再在宮裏興風作浪!”周源磨牙道。
“呸,這心狠手辣的娘兒們就該早早處理掉,免得總給老子添麻煩!”氣不過地啐了一口,總為皇上處理這些女人家引起的事,他早就不勝煩擾了。
怡祥宮內。
“半菱姐姐好生厲害!”見半菱兩三下便輕松地将滿滿一罐酒抱了起來,淳芊驚喜地拍手稱贊。
“這不值什麽,想當年在老家,再重的東西我也能搬得去!”半菱得意地揚揚眉,毫不客氣地将她的誇贊收下了。
“在咱們這些人當中你自然是力氣最大最能幹的,若是……”淳芊笑嘻嘻地想潑她冷水,猛然間靈光一閃,一下便怔住了,片刻之後,她一拍腦袋,提着裙子便往寝殿奔去……
“婉儀,奴婢想起來了,想起來了!”正在喝着茶的蘇沁琬,被她這番驚叫吓了一跳,擡眸望去,便見淳芊興沖沖地跑了過來,湊到她跟前道,“婉儀,一名姑姑,一名力氣很大的姑姑!”
蘇沁琬不明就裏,“什麽力氣很大的姑姑?”
“當日奴婢與茉雪到龍乾宮請皇上,在路上曾遇到一名姑姑,她提着一個很重的盒子,奴婢和茉雪本想幫幫她,可一接手,才發現那盒子份量極重。但是,那位姑姑卻能輕輕松松提着它走得飛快。”
“分量極重?重到何種程度?”一旁的芷婵追問。
“嗯,若是奴婢一個人提着,只能提着它站立不到一刻鐘,更別說提着走了。”
蘇沁琬一驚,一個念頭油然而生,她下意識便望向芷婵,見她亦剛好望了過來,兩人目光相接間,頓時便明白對方是與自己想到一處去了。
“芷婵……”她低聲喚了一句。
“婉儀放心,奴婢知道怎麽做了!”芷婵向她福了福,很快便退了出去。
淳芊望望她的背影,又望望神色凝重的蘇沁琬,張張口欲細問,想了想又放棄了。
“奴婢查清楚了,當日淳芊所見那位年長的宮女,是函安殿的掌事姑姑。函安殿空置已久,說是掌事,其實不過是負責殿裏的日常清潔,加上那處又少有人往來,這位姑姑又是個沉默寡言的,身邊亦沒有能說得上話之人。”芷婵壓低聲音将打探得來的消息告知蘇沁琬。
蘇沁琬沉默了片刻,随即吩咐,“想辦法讓她知道,禁衛懷疑行兇之人未必是太監,而是另有其人,再着人好生盯着她,看她有何異動。”頓了頓又道,“着重留意函安殿通往宣仁宮的各處路口。”
“婉儀懷疑她的幕後主使是宣仁宮裏的人?”
蘇沁琬抿抿嘴,“我也不敢肯定,只是心中存有這麽一層懷疑,不查清楚,總是放不下心來!”
“奴婢明白了,這便去辦!”
芷婵領命離後去,蘇沁琬又再陷入沉思當中。若是魏娴果真死在劉貴嫔手上……那到底是應了什麽事?她生前與劉貴嫔并無往來,避着自己往臨荷軒而去也只是為了皇上。
當日在臨荷軒一帶,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這才引得她無辜喪命!
“聽說上回襲擊怡祥宮宮女的兇手并非太監。”
“果真?只是,若不是太監,難道是禁衛裏頭之人?”
“誰知道呢?希望能早些把行兇之人抓到,否則天黑之後都不敢在外頭走動,萬一不小心遇上這些喪心病狂之人,只怕連命都保不住。”
“哎,我倒有個消息,卻是不知真假。聽說這行兇之人很有可能是宮女!”
“咦?不會吧?哦……難怪了,難怪我怎麽覺得這幾日身邊總像是有人在盯着一般,難不成這禁衛把宮裏頭每名宮女都監視着?”
……
故作神秘的讨論聲越來越遠,不多久,一名藍衣中年宮女從一旁的假山後走了出來,深深地望着那幾名小宮女遠去的身影,眉頭越擰越緊。
難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隔得幾日,蘇沁琬正在屋裏詢問着茉雪的傷勢,得知她早無大礙後正松了口氣,稍一回頭見芷婵走了進來,見她望過來便打了眼色。她不動聲色地收回了目光,随即尋了個理由讓屋內的半菱等人退了出去。
“婉儀,大事不好,周大人正帶着禁衛往函安殿去,只怕是直接去抓人!”
“什麽?”蘇沁琬大驚失色,要是讓周源把人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