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9)

那她就不用想知道幕後主使的是哪個了,誰知道這人落入皇帝手上又會有什麽命運,皇上會不會又讓這事不了了之,或随便抓個人出來當替死鬼!

“婉儀,如今可怎麽辦?”

蘇沁琬一咬牙,事到如今,不如她搶先一步制止周源,說不定還能挽回多少。

想到此處,她連忙起身,急往門外走去,芷婵也不及多想,急忙跟了上去……

另一邊,正懷抱着幾枝盛放梅花的淳芊,輕哼着不知名的曲調頂着昏暗的天色往怡祥宮方向而去,走了幾步,忽見前方不遠處一名身披靛藍色鬥蓬的身影,神神秘秘疾步而行。

她先是一怔,想到這幾日主子與芷婵間亦是這般避人耳目,一跺腳,将手上的梅枝扔到一邊,小跑着追了上去……

她知道自己腦子沒有芷婵靈活,不像她那樣能幫婉儀的忙,但這人行動鬼鬼祟祟的,若是她看個究竟,說不定能探出些有助解決婉儀煩惱之事的消息來。

謹慎地與那人始終保持着一定距離,見她閃進了一間空置宮室,她想了想,又四下望望确信沒人留意,終是蹑手蹑腳走了上前,伏在窗棂邊細聽,裏頭并無任何響聲。

淳芊心中狐疑,忍不住往窗縫裏望進去,并不見任何人。

“難道這不過是障眼法,其中另有出路?”她自言自語道,終是按捺不住輕輕推開了門,小心地邁了進去。入眼便見方才那個披着靛藍色鬥蓬的身影倒在了地上。

她心中大驚,幾步上前一手伸到她頸下正欲使力扶起她,“你怎麽……”話尚未出口,卻感覺手上一陣濕意,伸出一望,卻是滿手血污!

“啊!!”她吓得尖聲大叫起來。

‘嘣’的一下,身後大門被人從外頭踢開,身着禁衛服飾的數名男子闖了進來……

☆、51

蘇沁琬正帶着芷婵急匆匆地往函安殿方向去,眼看着函安殿就在眼前,卻聽前方一陣打鬥聲。她一下便止了腳步,知道自己來得晚了。

微不可聞地嘆息一聲,不過片刻便轉過了身,“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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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她實在是有欠考慮了,先不提自己腳步比不比得過禁衛,只說那禁衛統領周源,那可是皇上身邊得力之人,又豈會聽她一個小小嫔妃勸說,說不定,幕後之人是哪個,他們早就一清二楚,根本無需多此一舉,只要直接将行兇之人捕獲便行了。

她有些氣餒地低下頭去,芷婵見狀低聲勸道,“婉儀不必擔心,皇上總會處理,不只是給怡祥宮,也是給後宮一個說法的。”

“嗯。”蘇沁琬無力地應了一聲,腳步沉重。

如今除了寄望于皇上之外,她還能做些什麽?其實要真說起來,縱是讓她查明了是誰害的魏娴,難道她還能越過皇上為魏娴讨個公道?這樣一想,她又覺得自己這連日來所做之事實在是徒勞。

兩人一前一後地行走于往怡祥宮的宮道上,方經過禦花園,便見景和宮的大宮女映春帶着兩名小宮女迎面走過來。映春認得是她,連忙上前行禮道,“可真是巧了,竟在此處遇上了婉儀,奴婢奉貴妃娘娘之命,特請婉儀去一趟漱勤殿。”

蘇沁琬一怔,随即問,“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映春也不瞞她,恭恭敬敬地道,“宣仁宮劉貴嫔被人發現死于福儀苑,禁衛趕至時,殿內除了躺在血泊中的劉貴嫔外,便只得婉儀身邊的淳芊姑娘。”

蘇沁琬心中一突,一下便明白她這話中所包括的意思,劉貴嫔無端身死,現場又只有淳芊一人……她按下亂跳的心腔,知道這回是沖着自己來的了。

“既如此,煩請映春姑娘前方帶路!”

芷婵飛快地望了她一眼,腦子飛快運轉,來者不善,難道燕貴妃她們想将劉貴嫔的死安到自家主子頭上來?淳芊看來是被人陷害了,這丫頭率真有餘,靈敏不足,又是婉儀身邊得臉之人,恰恰便是一個突破口。

蘇沁琬抵達漱勤殿時,見殿內除了燕貴妃、徐淑妃外,六宮當中其他妃嫔也到齊了,包括極少出現在殿中的蘊梅宮清妃。

她心中不好預感更濃,人人到齊,這燕貴妃是想着借助衆人之力将罪名安到自己頭上?既有了定論,原本有幾些緊張擔憂的心反倒平靜了下來。

依禮見過了燕徐二妃後,燕貴妃率先便道,“本宮為何宣召婉儀妹妹前來,妹妹想也心中有數,劉貴嫔無故慘死福儀苑,本宮奉皇上旨意理六宮事宜,故不得不問個清楚。淳芊為你貼身宮女,不知為何卻會出現在福儀苑中?”

“本宮知道婉儀妹妹與貴嫔妹妹曾有不愉快經歷,但姐妹之間吵吵鬧鬧實屬平常,若是傷及性命……”一旁的徐淑妃話中有話地道。

“福儀苑地處偏僻,宮人少有往來,愉婉儀身邊貼身宮女不好好在怡祥宮裏侍候,卻出現在那裏,還是滿手鮮血,身邊躺着死去的劉貴嫔,不知那位名為淳芊的宮女,到底奉了愉婉儀什麽命令到那處去?”清妃清清淡淡的聲音緊随着在殿內響起。

三人之話一個比一個重,一個比一個直白,到夏清妃這處,只差沒有直接點明劉貴嫔的死是她蘇沁琬所為。

蘇沁琬心中明了,這三人看來是打算借此置自己于死地了,謀害宮妃可是大罪,若是罪名成立,她蘇沁琬這輩子再無翻身的可能,輕則打入冷宮,重則性命不保!

“嫔妾愚鈍,不明白三位娘娘話中意思,劉貴嫔身死,嫔妾還是方才在來的路上聽映春姑娘所講,怎的聽娘娘們的意思卻像是嫔妾害了她性命一般?”

遮羞布還是不要用了,直接攤開來說比較好!

徐淑妃有片刻的不自在,倒想不到她會這般直白,可她也深知這是個難得的機會,一個将這個屢屢讓她犯堵之人打入萬劫不複境地的機會。

只是,她還來不及反駁,卻聽夏清妃冷笑道,“若你真的無辜,那為何貼身宮女卻出現在福儀苑中,那淳芊可是被當場抓獲的,若說她與劉貴嫔之死無一星半點關系,本宮無論如何是不相信的!”

徐淑妃不着痕跡地瞄了清妃一眼,唇邊笑意一閃而逝。看來,有人比她更想置蘇沁琬于死地!

與她有同一想法的還有燕貴妃,她始終不動聲色地注意着夏清妃,見她再端不出平日目下無塵的清冷模樣,心中嗤笑不已。既然有人比她急,她便等候着看好戲便行。

“娘娘此話好生沒理,單憑淳芊在現場便要認定嫔妾與劉貴嫔之死有關?嫔妾雖人微言輕,但也絕不容許任何人往身上潑髒水!”蘇沁琬毫不相讓,頓了頓又冷笑道,“娘娘既說淳芊是被當場捕獲,想來也審問過她,如今這般對嫔妾步步緊逼,瞧着倒像是硬要将嫔妾定罪一般!”

“任你再是伶牙俐齒,也抹不掉事實!”

“事實便是淳芊與劉貴嫔之死毫無關系,而娘娘卻想借此另作謀算!”

……

“好了,兩位妹妹不必再争。本宮倒是認為,不管此事是否真與愉婉儀有關,但宮女淳芊出現在劉貴嫔身死之處,這畢竟是極有嫌疑。當然,宮女也是人,這位淳芊雖是婉儀妹妹貼身宮女,可也會有自己的想法,妹妹身邊的人自是忠心的,而劉貴嫔又三番幾次與妹妹有所沖突,淳芊忠心護主,一時自作主張……”徐淑妃擺擺手制止兩人,慢條斯理地道。

蘇沁琬暗惱,她這話明裏是為自己開脫,可實際上卻是硬要落實淳芊罪名,歸根到底卻仍是針對自己。

“既諸位妹妹各執一詞,倒不如把淳芊帶上來,當場問個明白。”燕貴妃輕輕拂了拂衣裙,施施然地道。

話音剛落便有宮人領命而去,不過片刻臉色蒼白的淳芊便被帶了上來,一左一右抓着她的兩名太監将她松開後,她一下便軟倒在殿中央,直到殿中蘇沁琬的身影映入她眼中。

“婉、婉儀?”淳芊嘴唇抖動,讷讷地喚了一句。

蘇沁琬按捺不住沖上前去扶着她,“我在這,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冤枉你的!”

淳芊的眼淚一下便流了下來,嗚咽着道,“婉儀,真的不是奴婢殺的,奴婢一進去見她倒在地上,本想着上前扶起她,誰知卻發現她流了好多血,後來禁衛便沖了進來。”

“你為何要到那處去?”

“奴婢摘了許多梅枝,想拿回去插在屋裏,卻見一個人披着件靛藍鬥蓬鬼鬼祟祟地在前面走着,奴婢一時好奇便跟了上去,後來見她進了福儀苑……婉儀,奴婢是不是給你惹麻煩了?”說到最後,淳芊聲音愈發顫抖,臉上全是自責。

“沒有,淳芊沒有給我惹麻煩。”蘇沁琬柔聲安慰,“那靛藍鬥蓬,後來也是披在地上的劉貴嫔身上?”

“對,奴婢便是看到那件鬥蓬才上前去。”

如此看來,淳芊定是被人引了過去,若她沒有猜錯,劉貴嫔想來是在淳芊抵達之前便已死去。

“便是按淳芊的說法,她見到那披着鬥蓬行走之人必是劉貴嫔了,換句話說,她是跟着劉貴嫔到的福儀苑,然後再趁着劉貴嫔不便而殺害了她。”清妃步步逼進。

“本宮也覺得清妃妹妹所言甚為有理,貴妃姐姐以為如何?”徐淑妃點點頭,随後又微微側頭望向燕貴妃。

“确是有一定道理。”燕貴妃微微笑着道。

蘇沁琬目光來回在三妃身上掃,再轉向殿內兩邊一聲不吭的衆妃嫔,衆人對上她視線那一刻便立即移開視線,直低下頭去。

她不自禁又是一聲冷笑,三妃勢大,自己聖眷深厚早就引得宮中衆人怨氣重重,不提她們不敢與三妃唱反戲,單是能有機會将她打到塵埃去,她們也絕不會出言助她。

孤立無援,今日她可算是深深體會到了!

“貴嫔娘娘的死确是與奴婢無關,奴婢願一死以證清白!”淳芊猛地起身,突然發力朝殿中大柱沖過去,蘇沁琬大驚失色,疾步上前去拉她,卻只扯住她的袖口,只聽得‘嘣’的一下響聲,淳芊應聲倒地。

“淳芊!”

“快阻止她!”

“啊!”

……

殿內一時亂作一團,驚呼聲、哭叫聲混成一片。

“皇上駕到!”尖銳的太監唱喏聲乍然響起,讓殿中的混亂一下便平息了下來。衆人連忙整理衣裳發飾,準備接駕。

“臣妾/嫔妾恭請皇上聖安!”整齊有序的請安聲将蘇沁琬顫抖着的哭聲掩了過去。

“淳、淳芊……”蘇沁琬用帕子按着淳芊額上傷口,顫聲不止。

幸好幸好,幸好她拉得及時,稍減了沖撞力度,否則淳芊性命不保。

“婉儀,都、都怪奴婢、奴婢太蠢,這、這才中了別人的奸計,連、連累了婉儀……”淳芊氣息微弱,眼中滑落的淚水混了些許血跡。

“胡說,你才不蠢,你也沒有連累我,別說話,太醫很快便來了!”蘇沁琬忍着眼淚安慰。

一陣陣請安聲在殿裏回蕩,她輕輕将懷中的淳芊放在地上,回過頭去便見那熟悉的明黃身影,她一咬牙,起身朝那身影走去,兩旁的衆嫔妃見狀不由自主便讓了路。

“嫔妾恭請皇上聖安!”諾大的大殿內,只得這帶着哭音的請安女聲。

“愛嫔免禮!”趙弘佑上前一步扶起了她,蘇沁琬趁機抱着他的臂膀,将臉埋入他的懷中。

趙弘佑下意識便想去推開她,可感覺胸膛處隐隐的濕意,還有懷中顫栗不止的嬌軀,那只大掌卻硬是推不下去。他嘆息一聲,擡眸望向四周目光灼灼的衆妃嫔,突然便意識到,懷中這女子,真如他希望的那般,成了這後宮中的一葉孤舟,而他,便是她唯一的依靠。

良久,他擡手安撫性地輕拍着蘇沁琬的後背,沉聲道,“莫怕,有朕在!”

此話一出,燕貴妃等人臉色突變,皇上這是何意?

蘇沁琬卻是暗暗松了口氣,她賭贏了!她賭自己今時今日的境遇是皇上所樂見,賭皇上現在仍不會放棄她,而事實确如她所想,皇上并沒有放棄她。

她抽抽泣泣地從他懷中擡起頭,嗚咽着道,“皇上,請救救淳芊,她是冤枉的,她又怎會殺劉貴嫔……”

“朕知道了。”趙弘佑柔聲安慰,片刻之後望了望地上躺着的淳芊,回首沖身後的郭富貴道,“立即請太醫,朕要她安然無恙!”

郭富貴忙不疊地命人上前抱起淳芊,又派人到太醫院請太醫。蘇沁琬見狀心中松了口氣,目送着淳芊被人抱着離去的身影,緊緊咬着唇瓣。

趙弘佑無暇他顧,目光冷厲地射向面前站着的衆妃嫔,冷冷地道,“據朕所知,禁衛都尚未對劉貴嫔之死有所定論,更無任何證據證明淳芊便是兇手,不知諸位愛妃可是有什麽證據,嗯?”

三妃不由自主便打了個冷顫,清妃咬着唇,目光落到正被他擁着的蘇沁琬身上,眼中不甘一閃而逝,半晌之後上前道,“劉貴嫔身死,現場僅餘淳芊一人,按常理來說,她的嫌疑卻是最大!”

“娘娘如今說是嫌疑,方才卻是咄咄逼人,硬是将罪名安在淳芊身上,話裏話外還指向嫔妾,認為嫔妾與劉貴嫔之死有關!”蘇沁琬猶帶哭音的反駁。

趙弘佑輕拍了她的手背一下,繼而望向燕徐二妃道,“兩位愛妃也是如此認為?”

“正如清妃所言,按常理來說淳芊确是有嫌疑,但到底真相如何,還得調查清楚方有定論。”燕貴妃福了福,柔聲回道。

徐淑妃随即亦道,“貴妃所言亦是臣妾所想。”

蘇沁琬心中冷笑,這便是夏清妃不如燕徐二妃的緣故,明知情勢急變,卻依然不會轉彎。

“劉貴嫔一事,朕自會着人調查個明白,淳芊以死證清白,足以證明她的無辜,朕希望宮中日後不要再有胡亂猜測兇手之話流出,此事還要貴妃及淑妃兩位愛妃好生約束。”趙弘佑不欲再多話,直接了當便放了話,言畢也不理會身後衆人各自目光,帶着蘇沁琬大步離開了。

“臣妾/嫔妾恭送皇上!”

清妃怔怔地望着兩人漸漸遠去的身影,臉上血色一點一點消下去。

他這是明晃晃的偏袒!

☆、52

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的女子額上纏着白布,面無血色,蘇沁琬顫抖着伸手去試她的呼吸,輕淺微弱,心中大石一下便落了下來。

幸好,幸好淳芊還活着!

“婉儀放心,奴婢會好好照顧她的。”秋棠含淚保證。明明出門時還活蹦亂跳的一個人,卻是滿頭鮮血地被擡了回來,讓怡祥宮一衆人等差點吓掉半條命。

“這裏都交給秋棠吧,皇上還在等着呢。”芷婵拭了一把淚,上前幾步湊到蘇沁琬身邊低聲提醒。

蘇沁琬‘嗯’了一聲,将抓着的淳芊的手塞了回被褥中,又為她掖了掖被角,這才對着秋棠吩咐道,“我便把她交給你了,好生照顧她,若有什麽不妥之處馬上通知我!”

“婉儀放心!”

蘇沁琬又望望眼眶紅紅的茉雪,嘆息着道,“你的傷還未痊愈,這裏便交給秋棠吧,你先回去歇息。”

“奴婢不用的,奴婢的傷已無大礙了,讓奴婢在這守着她吧!”茉雪搖搖頭,流着淚軟聲懇求道。

蘇沁琬沉默了片刻,繼而輕輕地點了點頭,再深深地望了床上的淳芊一眼,方才擡腳邁出了房門,芷婵見狀便連忙跟了上去。

正坐在凝翠閣寝殿內的趙弘佑,沉默地來回撫着手上的玉扳指,身側小方桌上的青瓷茶碗冒着的熱氣袅袅。良久,他輕嘆一聲,手掌按在胸口處,只覺得裏面悶悶的像是被東西壓着一般,很是難受。可若是問他為何會有如此感覺,他又偏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細碎又熟悉的腳步聲傳入他耳中,甫一擡頭,見蘇沁琬神情低落地走了進來。許是察覺他的視線,蘇沁琬腳步一頓,随即直直望了過來,雙目交接間,趙弘佑心中一擰。

眼前女子那雙清靈明亮,一笑起來便如兩輪彎彎新月的明眸,如今卻溢滿着無所适從,總透出淡淡紅粉的臉頰上漾着不知所措的茫然。

洶湧而來的異樣情緒充斥他的心房,不知多久,他才扯出一縷笑容,向定定地站立原處一言不發的蘇沁琬伸出手,啞聲道,“沁琬,過來!”

蘇沁琬輕咬着唇瓣,怔怔地望着他,直到感覺視線開始變得朦胧,那聲‘沁琬,過來’在她耳邊化開,晶瑩的淚珠一下子便滑落了下來。

她猛地撲過去,一頭紮進他的懷中,纖細的手臂緊緊抱着他的腰身,任由混合着種種複雜情緒的淚水染濕對方的衣裳。

感情上,她該怨他的,是他将自己推到如今這般境地。可是,理智上她更清楚,今日種種,亦是她的配合與默許。從她作出争寵決定那一刻起,她便再難獨善其身。陰謀、暗害、冷箭、刁難,甚至會累及她身邊的人,這所有的一切,她避無可避,也容不得她避。

算不得什麽心甘情願,可卻稱得上是求仁得仁,所以,嚴格來說,她連怨的權利都沒有!

趙弘佑嘆息着輕撫她的後背,用上幾分力度将她抱坐在腿上,沉默着抱着她,任她在懷中抽泣不止。許久,蘇沁琬才輕輕推開他,掏出帕子拭了拭淚珠,可憐兮兮地望着他道,“她們都不喜歡嫔妾,嫔妾只有皇上了,皇上可會一直這樣在嫔妾身邊?”

這副好不可憐的模樣,活像在外頭受了小夥伴排擠的孩童,哭哭啼啼地回家尋求親人的安慰。趙弘佑本有幾分沉悶的心情,如今也不禁稍稍消退幾分,只感到有些好笑,笑意漾上唇邊,剎時間便讓本就淚意朦朦的女子一下便又掉起了金豆豆。

蘇沁琬一面用力欲推開他抱着自己的手,一面抽抽搭搭地道,“皇上也與她們一樣……”

趙弘佑強忍笑意将她锢在懷中,感覺對方不停地扭動身子掙紮,忍不住抱得更緊,湊到她耳畔低聲道,“朕又怎會與她們一樣……”

“可、可你明知道嫔妾如今很難過,你、你還笑!”蘇沁琬邊哭邊指控。

連‘你’都出來了,可見這小狐貍真的是難過了。趙弘佑輕嘆一聲,親了親她濕濕涼涼的臉蛋,額頭抵着她的溫聲軟語,“是朕不好……”

蘇沁琬望了他半晌,重又紮進他懷中,片刻之後,悶悶地道,“嫔妾是不喜歡劉貴嫔,也總與她嗆聲,但嫔妾從不曾想過要取人性命。淳芊整個人都傻呼呼的,連見只蟲子都害怕,更不必說讓她殺人了。”

“朕知道。”趙弘佑将她摟得更緊,低低地應了一聲。他自然知道劉貴嫔的死不僅與淳芊無關,更是與懷中這只小狐貍無一絲半點關系。

蘇沁琬猛然擡頭,雙眼閃閃亮地盯着他,“皇上相信?皇上真的相信嫔妾和淳芊都與此事無關?”

見她這滿臉驚喜難捺的模樣,趙弘佑習慣性地又想打壓一番,可話到了喉嚨卻又咽了回去,只是深深凝視着對方,直望得蘇沁琬眼中漸漸浮起一絲難過與不确定,這才往她唇上一咬,“嗯。”

蘇沁琬擰着眉愣愣地望着他,許久許久,才長長地籲了口氣,軟軟地倒在他懷抱中,阖上眼眸喃喃地道,“好累,讓嫔妾先睡一會……”

趙弘佑低着頭,目光緊緊鎖着她,看着她臉上果然是掩飾不住的疲累,憐惜心頓起,攬着她輕輕拍了拍,“睡吧……”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陣輕淺平和的呼吸聲從他胸膛處透出來,他不自覺地将她抱得再緊些,凝視着懷中那張已浮出絲絲紅暈的睡顏,眼神複雜難辯。

這樣一個嬌人兒,讓她獨自一人面對後宮種種紛争,是不是過于殘忍了?他明知道後宮裏的腥風血雨絕不亞于前朝,可卻仍然将她推了出去。如今,她終于如他所願,成為只能攀附着他生存的藤蔓,他應該感到高興才是,可卻不知為何,心裏是一股又一股讓他難以分辨的異樣情緒。

夜幕漸漸降臨,将滿室的光亮一點一點驅趕。趙弘佑始終抱着陷入了沉睡中的蘇沁琬,靜靜地坐在軟榻上,好像這樣抱着她,才能讓內心多添幾分平靜。

“皇上,該掌燈了!”芷婵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只看了兩人一眼便垂下頭去,低聲提醒。

“嗯。”趙弘佑應了一聲,任由她将燭臺上的蠟燭點燃。

突然如來的光亮晃得他有幾分不适應,他微阖着眼,半晌之後若有似無的輕嘆一聲,抱着沉睡的蘇沁琬大步到了內間,動作輕柔地将她放到床上,再為她蓋好被子,随即低聲吩咐芷婵,“好生侍候你家主子!”言畢,擡腿往門外走去……

從禦辇上下來,守在門外的小太監連忙迎上前來行禮道,“皇上,靖王已等候多時!”

趙弘佑‘嗯’了一聲,背着手邁着步子進了殿門,果然便見靖王趙弘謹安安靜靜地坐在太師椅上,察覺他進來後緩緩起了身,恭恭敬敬地施禮,“臣弟趙弘謹恭請皇上聖安!”

“免禮!”趙弘佑在禦案前坐下,端過一旁擺放着的茶碗呷了一口後,淡然無溫地問,“不知皇弟這回是為了何事來求見朕?”

趙弘謹‘撲通’一下跪在地上,聲音充滿苦澀,卻又帶着懇求,“臣弟自知實是不該,但……為人子當報養育之恩,她縱是犯了再多的錯,有着再多的不是,可終究是生養了臣弟的……懇請皇兄念在臣弟這幾年的盡心盡意份上,再、再饒她一回!”

‘啪’的一下瓷器落地的清脆響聲,卻是上首的趙弘佑憤怒地将手上茶碗擲到了地上,“若不是看在你還知情識趣的份上,朕這些年便不會一再容忍她!你該知道,就憑她當年對母後的種種,朕便絕不會輕饒了她。若非母後心慈,你以為她還有命留至今日?”

“臣弟明白,臣弟……懇請皇兄開恩……”趙弘謹低垂着腦袋喃喃,幾滴茶水飛濺到他臉上,可他卻渾然不覺。

趙弘佑冷笑一聲,“賢敏皇後那一回,她雖用心險惡,但終究并不曾動手,魏良媛那次亦然。可這一回卻是不同,劉貴嫔縱是有罪,可卻輪不到她來懲治。劉家,可不是什麽蝦米豆腐!你瞧着吧,早則明日,遲則三日,劉家人必會上折為他家女兒讨個說法!到時候……朕想不出有什麽理由,值得朕包庇那個曾給母後添堵,如今又在朕的後宮中興風作浪的女人!”

趙弘謹身軀不住地顫抖,薄唇緊緊地抿成直直的一道,撐在地上的雙掌死死的攥着,許久,才沙啞着聲音道,“劉錦威這幾年持着燕國公的權勢,私扣軍饷,又縱容子侄魚肉鄉裏,早就惹得天怒人怨。臣弟認為,此等國之毒蟲實不能留!”

趙弘佑面無表情地盯着他,“凡事均要講求證據!”

“臣弟明白,臣弟先行告退!”趙弘謹一咬牙,沉聲道。

趙弘佑又是淡淡地‘嗯’了一聲,看着他躬着身子退了出去,直至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當中,才有幾分無力地靠在椅背上。

真不愧曾經屢得父皇誇贊的三皇子,他不過稍提了一句劉家,他便知道該如何做了。餘太妃有子如此,也算是上蒼對她的厚待了。要真論起來,他能一直留着餘太妃,何嘗不是為了牽制趙弘謹,而趙弘謹這些年甘被他驅使,又何嘗不是為了保全生母餘太妃。

誠如趙弘謹所說,劉家這些年實在是惹得天怒人怨,可朝中不少人迫于燕國公府勢力,縱是心存不滿,但到底不敢多言。如今燕徐兩府鬥争白熱化,彼此各不相讓,只不過雙方仍有一定的保留,并不敢過于觸及對方內裏,畢竟無論是徐良慶,還是燕尚江,都不敢保證對方到底知道自己多少陰私事。

兩敗俱傷的下場,他們還是不願看到的。

劉錦威表面不過燕尚江一名不顯眼的曾經下屬,實際上卻是燕尚江的左臂右膀,将他扯下來,對燕國公一派是極大的打擊。若是燕尚江将這一切算到了徐良慶頭上,以他那以牙還牙的性子,必會奮起追擊,再不留情!

如何将除去劉錦威一事嫁禍到徐良慶身上,這便要看他那聰敏過人的好皇弟了!

另一邊,趙弘謹從龍乾宮離開後并沒有直接離宮,而是拐了個彎到了仁康宮餘太妃處。

他一言不發地望着神色漸顯不安的餘太妃,直望得她再扯不起溫和慈愛的笑容。最後,餘太妃實在是抵擋不住他的目光微微別過臉去,不過片刻又故作輕松地道,“怎的在這個時辰來看母妃?府裏可都布置妥當了?再過不了多久楊家小姐便要過門了,有她侍候你,母妃也安心不少。”

“母妃,劉貴嫔是怎麽死的?”突然如來的問話讓她一下便驚跳起來,結結巴巴地道,“你、你、你問、問這話是什麽意思?”

趙弘謹深深地吸了口氣,從袖中掏出一枝鳳釵放在圓桌上,“這枝鳳釵,是禁衛在福儀苑一方長椅下尋到的,母妃你瞧瞧,這鳳釵可眼熟?像不像你平日所戴的那枝?”

餘太妃一下便白了臉,她擔心的事果真發生了,這枝遍尋不着的鳳釵果真是掉在了福儀苑。

“劉貴嫔身上有與人推揉的痕跡,她是頭部遭受撞擊出血過多而死……”趙弘謹突然伸手抓着餘太妃的左臂,動作飛快地卷起她掩着手背的袖口,幾道仍帶絲絲血跡的抓痕赫然出現在餘太妃那白淨的左手背上。

餘太妃下意識便用力推開他,慌慌張張地将手背藏入袖中,嘴唇不住地顫抖,卻是一言不發。

“怡祥宮宮女茉雪遇襲,芳華宮魏良媛意外而亡,劉貴嫔擔心皇兄會查到她頭上去,故約你到福儀苑去商量對策,你二人一言不合起了争執,錯手之下……”趙弘謹悲哀地阖上眼眸。

從周源手上接到這枝鳳釵那一刻,他便想通了其中關節。可是,眼前這位是他的生母,無論如何他都得保她!

“我、我不是故意的,那魏良媛的死分明是她指使人幹的,如今她又自作主張去襲擊當日那宮女,事敗後居然還威脅着要将一切推到我身上,我氣不過……”餘太妃顫聲解釋。

趙弘謹搖搖頭,有心也好,無意也罷,事已至此,多說亦無用。

“母妃,若你眼裏還有我這個兒子,今後便請你離皇兄那些嫔妃們遠些,她們争得頭破血流,那也與你半點關系都沒有,你何苦把自己牽扯進去!”

“不會了不會了,母妃答應你,再不理會她們,真的,母妃……”餘太妃忙不疊地連連應允,卻只見得兒子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一言不發地轉身離去……

“謹兒……”她失聲呼喚,卻喚不回兒子遠去的腳步,身子一軟,一下便跌坐在地上,口中喃喃不止,“母妃真不是故意的……”

☆、53

景和宮中,映春正輕柔地為銅鏡前的燕貴妃拆着釵環,“娘娘覺得劉貴嫔的死與怡祥宮有沒有關系?”

燕貴妃兩道柳葉眉微微蹙緊,若有所思地道,“表面看來怡祥宮确是可疑,不但是那淳芊出現在現場,便是連殺人動機都有。只不過,本宮向來不認為雙眼所見的便一定是真相,況且,那兩人向來不和,劉貴嫔又怎會無緣無故與怡祥宮一名低賤宮女見面?”

“娘娘所言極為有理,奴婢也有此想法。只是,娘娘,假若兇手不是怡祥宮裏的人,那真兇殺了劉貴嫔,又把宮女淳芊引到福儀苑去,為的便是嫁禍于愉婉儀?但奴婢也有些不明白,為何不直接把愉婉儀引過去,這樣豈不是更有攻擊力?”映春疑惑地問。

燕貴嫔沉默不語,雙手來回地絞動着絹帕。無論是殺害劉貴嫔,還是引淳芊入局,手法都極為簡單粗暴,若是精心設計,便不該如此漏洞百出才是。

或許,殺害劉貴嫔的和設局陷害怡祥宮的,不是同一人?想到今日夏清妃對蘇沁琬的步步進逼,她心思一動,難道,将淳芊引至福儀苑的人是她?

徐韻蘭雖也有動機,但她行事卻老辣得多,若是她布置這一切,今日等待着蘇沁琬的便将會是鐵證如山,哪像如今這般不痛不癢扯個宮女進來。

她輕輕一笑,也對,這後宮當中,若說最恨蘇沁琬的,只怕便是這位前寵妃夏馨雅了,一朝新人勝舊人,她這個舊人,在皇上心目中早已是昨日黃花了,也難怪她再裝不出與世無争的虛僞模樣!

另一邊的蘊梅宮寝殿內,地上遍是破碎的瓷片,茶葉茶水濺得到處都是,清妃雙眸紅腫,臉上滿是淚跡,正癱坐在貴妃榻上,口中喃喃自語,“他怎可如此?怎能如此……”

站在門外的墨香心驚膽戰地看着她發洩般亂砸一氣,好不容易見她終于停了動作,心中不由自主便松了口氣。她暗暗向身後的兩名小宮女使了個眼色,那兩人心神領會地點了點頭,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動作麻利地将地上的碎片及東倒西歪的桌椅收拾妥當。

“娘娘,小心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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