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13)

自己一般無二。

至于與夏清妃所說的那番關于夏家的話,不過是腦海中一閃,憶及每回的命婦進宮均不見夏家的大夫人,出言試探一番罷了。畢竟,親生的女兒進了宮,每年難得相見的時候,作為生母的均不出現,這本身就足夠引人遐思了。當然,也有可能是夏大夫人真的病重,但經過方才的一番試探,她敢肯定的是夏家裏頭并不太平,這種不太平甚至影響到了宮中的夏清妃。

“娘娘,內務府方才着人來詢問,儀郡王妃遞了折子欲進宮來向娘娘請安,娘娘見是不見?”淳芊掀開門簾子走了進來,行過禮後禀道。

蘇沁琬如今位列九嫔,又是一宮主位,是有資格傳召人進宮的,但需提前報到內務府處,再由內務府呈至皇後,皇後準了之後方可以。但如今宮中無皇後,內務府便要報到燕貴妃及徐淑妃處,經由二妃許可後方準入。而燕徐二妃欲傳召外頭之人,卻是要經對方允許,偏這兩人從來便是死對頭,無事都要挑出三分來,自然不願意将自己之事交由對方裁決,是以這兩位甚少會傳召外人進宮。

而朝中一品诰命夫人卻是可以請旨進宮觐見的。

蘇沁琬有些意外,自上一回在仁康宮遇上這位儀郡王妃後,她便再不曾見過她,如今對方突然請旨觐見,确實是出乎她意料。

她稍思忖了片刻,遂點頭道,“郡王妃一片誠心,那便見吧!”她自問自己身無長物,擁有的不過是那點兒聖寵,不管對方有何圖謀,最終成不成卻是要看皇上的意思。

況且,對那位儀郡王妃,她其實倒是有幾分興趣的。

得了準信,淳芊随即行禮退了出去向內務府傳達主子的意思。

翌日,儀郡王妃孟氏便在引路太監的引領下到了怡祥宮。

與蘇沁琬彼此見過禮後,孟氏便笑道,“不過才數月不曾見娘娘,娘娘倒愈發的讓人移不開眼睛了,都說女大十八變,照妾身說來,娘娘這是一日一變化,越變越出衆了!”

蘇沁琬掩嘴輕笑,“郡王妃說笑了!”

“妾身可從不開這樣的玩笑,娘娘姿容絕世,明眼人一瞧便知,妾身又豈敢胡言亂語。”孟氏一臉正色地道。

蘇沁琬笑得更開心了,這位郡王妃就是有本事讓人深信她的奉承話是真的,半分也不摻假。

孟氏趁機又說了一溜的好話,直說得蘇沁琬眉開眼笑,這才佯咳一聲道明來意。

“妾身此次進宮,一來是向娘娘問安;二來卻是向娘娘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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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沁琬疑惑,“郡王妃此言何解?又何來請罪一說?”

“小兒莽撞,前段日子曾與孫府二公子言語不合,都怪妾身教子無方,這孽障居然懷恨于心,昨日竟召集了人将孫二公子打了一頓……”孟氏滿臉羞愧自責地道。

雖上回與蘇沁琬照了面,但她一直苦無機會再接觸對方,昨日一聽聞家中那極礙眼的庶子打了孫府公子,細問之下方知道那竟是宮中得寵的愉昭儀的表兄,她心思一動,立即命人将打了人的庶子綁了起來,又訓斥了一頓哭哭啼啼欲請郡王作主的妾室,命府上大管事及她的管事嬷嬷帶了傷藥代她親自去了一趟孫府。

至于那對礙眼的母子如何在儀郡王面前哭訴的她也懶得管,直接向丈夫扔下“承爵”二字,他便再說不出其他話了。

借由此事,她也得了個進宮的名頭。

蘇沁琬兩道秀眉蹙緊,孫培超什麽德性她早已知曉,是個到處惹事生非的主,如今竟有如此膽量與郡王府的少爺對上,這倚仗的竟是她蘇沁琬?否則為何這頭郡王府的公子剛打了人,那頭郡王妃便立即進宮請罪!

她心中暗惱,她争取今日的一切,不是給別人當利用的資本的!

“郡王妃言重了,孫二表兄素來行事無狀,本宮早有所聞,他與貴府公子誰是誰非本宮更是不清楚,又豈敢承郡王妃這聲請罪!”

孟氏偷偷地打量她,見她說話的神色不似作僞,心中暗忖:難道這昭儀娘娘對那孫家……可是,孫家那老爺前不久剛連升了三級,若說無這位娘娘的作用在,她是無論如何都不信的。

只不過,既然蘇沁琬無意理會此事,她自是不會再提,她進宮來無非是套個近乎,至于那闖禍的庶子,若有必要,她不介意推出去。

她不着痕跡地轉了話題,三言兩語便又逗得蘇沁琬掩嘴直笑,直到感覺時辰不早了,方起身告辭。

蘇沁琬笑盈盈地道,“本宮前幾日剛得了一套翡翠頭面,與郡王妃這身裝扮極其搭配,若郡王妃不嫌棄,本宮便将它送與郡王妃可好?”

孟氏驚喜萬分,連聲道,“娘娘賞賜乃天大恩典,妾身求之不得!”

物件貴重與否無甚要緊,關鍵是蘇沁琬這示好的舉動,讓她心中歡喜異常。

總算是有所收獲不是?

☆、61

蘇沁琬的想法其實很簡單,她如今居于深宮,對外頭之事一無所知,儀郡王妃既有心讨好,倒不如通過她知曉外面之事,也免得自己不知何時被孫家頂着名頭橫行無忌。

至于皇上的想法,當初她将儀郡王妃主動向自己示好之事告知了他,他既無甚表示,說明他并不在意。所以,與儀郡王妃的來往想來無礙才是。

送走了孟氏,她思前想後終覺仍有些放不下心來,對如今的她來說,凡事先提前向皇上報備一下總是好的,這也可表明她在皇上面前的坦蕩與毫無保留,還有依賴及信任。

心中有了打算,遂吩咐半菱着人準備轎辇,她要親自去一趟龍乾宮。

半菱見她難得的如此主動,歡歡喜喜地連忙退出去準備了。

龍乾宮外的小太監遠遠便見怡祥宮的轎辇過來,連忙親自迎了上去,恭敬有禮地請着蘇沁琬下了轎辇,行過禮後正打算問候幾聲,卻聽身後有小太監小步過來行禮道,“皇上請昭儀娘娘進去。”

蘇沁琬含笑謝過了他,也不用人引領,熟門熟路地微微提着裙擺往殿門走去。

進了門,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坐在長椅上沖她揚着淺笑的趙弘佑。她抿着嘴上前幾步行禮問安,看到遞到她面前的大手,順手便将自己的小手搭了上去,借着力度起了身,旋轉了半圈坐到趙弘佑懷中,摟着他的脖頸,順帶着在他臉上親了一記,嬌嬌地笑着道,“皇上怎的就知道是臣妾來了?”

趙弘佑卻不像以往那般摟着她逗樂,大掌只搭在她後腰處固定着她的身子,清咳一聲輕斥道,“不成體統!”

蘇沁琬正感意外,卻聽身後有女子輕柔的問安聲,“嫔妾見過昭儀娘娘,娘娘金安!”

她吃了一驚,回頭一望,見方嫔赫然站在她身後不遠,正向她行着禮。她連忙從趙弘佑懷中跳了起來,盡管臉上飛起了紅霞,可卻依然故作若無其事地朝方嫔擺了擺手,“免禮!”

趙弘佑見她這副明明尴尬得要死,偏要扮作毫不在意的樣子,心中因這小狐貍一番舉動帶來的那點不自在一下便消散了,眼帶揶揄地笑看着她,也不出聲。

蘇沁琬偷偷瞪了他一眼,壞蛋,也不提醒她!

方嫔不動聲色地打量着二人的舉動,只覺得這二人間萦繞着一股旁人無法插足的親昵,她垂下頭去再福了福,“嫔妾突想起宮中有事,請皇上容嫔妾先行告退!”

趙弘佑也不留她,點了點頭便準了。

轉身出門那一刻,她不着痕跡地掃了屋內的兩人一眼,見愉昭儀正扯着皇上的袖口,雖看不清她的神情,但皇上眼中的無奈與寵溺卻根本掩飾不住。她不敢再看,低着頭退出去了。

确信屋內如今只有自己與皇上,蘇沁琬又一屁股坐到他腿上,攬着他的脖子撅着嘴撒嬌道,“明明屋裏有人,皇上也不偷偷提醒一番,害得臣妾被人取笑!”

趙弘佑摟着她的纖腰笑道,“往日朕說了你多少回,不許沒規沒矩,可你偏是不聽,還道什麽只有朕一人瞧見。需知‘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今日可不正正應了此話?看你這只小狐貍日後還敢不敢!”一面說,一面擡手捏了捏蘇沁琬軟軟嫩嫩的臉蛋。

蘇沁琬嘴巴撅得更高了,一腦袋紮到他懷中,在他胸膛上胡亂地蹭,直讓趙弘佑忍俊不禁笑出聲來。

“如今方知道羞了?平日端得一副娘娘儀态今日可算是露餡了。”

“臣妾都羞死了,皇上還取笑人,也不哄哄……”悶悶弱弱的抗議聲從他懷中透出,趙弘佑笑得更響亮了。用力将羞得無地自容的小姑娘的腦袋挖出來,雙手捧着她的臉蛋,見她小嘴嘟得長長的,忍不住低下頭去輕輕咬了咬,“就要讓你長長記性。”

本還想再趁機逗弄幾句,卻見面前那雙明亮的大眼睛一下子便變得水霧朦朦起來,終是心有憐惜,輕拍着她的背柔聲道,“好好好,朕不取笑你了。”

此時不得寸進盡簡直是笨蛋,蘇沁琬自然不會認為自己是笨蛋,所以她很幹脆地委委屈屈控訴,“臣妾都要難過了,皇上怎的不哄哄……”

趙弘佑啞然失笑,嬌嬌軟軟香香的小姑娘坐在他懷中,糯糯的讓他哄哄她,這樣的可人疼,讓他心軟成一團。用力将她摟得再近些,一下又一下地在她臉上親着,一面親一面道,“好,是朕不好,不該在小狐貍快羞死的時候取笑,下一回一定注意提醒,就算一時忘了提醒,也下令旁人不許偷笑……”

蘇沁琬心中好笑,這九五至尊肯定不曾哄過人,聽聽,這說的什麽話!

趙弘佑察覺她臉上的笑意,頓時便明白自己被這小狐貍戲弄了,又好笑又好氣地在她腰間軟肉上掐了一把,癢得蘇沁琬‘咯咯咯’地笑着往他懷裏鑽,一面躲一面求饒,“皇上饒命,再不敢了!”

“小混蛋,連朕都敢捉弄,簡直反了天了!”趙弘佑板着臉一臉嚴肅,手上動作卻不斷,在她身上這裏捏捏,那裏掐掐,引來一陣陣清脆如銀鈴般的笑聲。

直到見懷中的小狐貍笑得幾乎快岔氣,他方停了動作,目光緊緊鎖着那張酡紅明豔的小臉,心神驀地大好,伏下臉去一面輕輕親着那芬芳甜蜜的雙唇,一面喃喃地喚,“小狐貍……”

蘇沁琬甜笑着反摟着他,仰起臉迎接他的柔情蜜憐,唇舌相依,溫情脈脈。

依依不舍地離開仿佛總是品嘗不夠的丹唇,見懷中人原就酡紅的小臉如今又添紅霞,嬌喘連連,無力地軟倒在懷中,趙弘佑終于滿意地點了點頭。

蘇沁琬平息了急促跳動的心房,擡眸便對上一雙溢着溫柔憐愛的漆黑眼眸,心中仿似被物體擊中一般,平緩下來了的心跳又不自禁的‘呯呯’亂跳起來,這一回,卻是與方才因親吻而帶來的心跳加劇不同,可到底哪裏不同,她也分不清。

她有些慌亂,總覺得有些東西似不受她控制一般在她身體裏四處亂竄,攪亂她的心神,讓她頓生不知所措之感來。

“小狐貍?”見她神色有異,趙弘佑不禁疑惑地喚了一聲。

蘇沁琬努力壓抑那異樣感而不得,幹脆一頭紮進他懷中,企圖掩飾那些心慌意亂。雖是仍搞不清楚這是怎樣的一種感覺,但潛意識她卻知道那是她不能觸碰的。

趙弘佑不明所以,想拉開她問個明白,可蘇沁琬卻将他抱得緊緊的,他拉了幾下拉不動,又舍不得下力氣去硬扯,只能無奈地笑嘆一聲,伏到她耳畔低聲取笑道,“都這般大了還像個孩子一般愛撒嬌,也不怕人知道了笑話!”

甕聲甕氣的弱弱反駁聲響起,“哪有,臣妾不過、不過想取取暖……”

取暖?趙弘佑失笑,這借口扯得有夠爛的。好笑地搖了搖頭,大掌輕柔地撫着她的後背,也不再催促,任由她賴在懷中。

蘇沁琬卻愈發的焦慮起來,尤其是感覺背上那柔和的動作,心跳不但不平緩下來,反而越跳越急促,慌得她更是往那溫暖厚實的懷抱鑽,仿佛只有這樣,才能讓失序的心跳回複原狀。

“真的冷了?”察覺她的動作,趙弘佑手上動作一頓,低下頭去柔聲問。

這樣的天氣,論理應該不會冷才是,只不過,女子總是比男子更加畏寒,尤其懷中這個,冬日恨不得膩在屋裏不出外的。這樣一想,他也不禁急了起來,就怕這小狐貍身子有何不妥,再顧不得其他,控制着力度強硬地将蘇沁琬從懷中挖了出來,大掌覆上她的額,觸手溫熱,确是比尋常熱了些許。

他急了,語氣也不禁重了幾分,“身子不好為何不說?還在這扯些有的沒的!”額上溫度高,可她卻偏偏說冷,定是不妥了。

蘇沁琬見他毫不掩飾的關切之情,連忙捂住他的嘴,将那讓請太醫的話掩了回去,軟軟地道,“臣妾好好的,沒病沒痛。”

趙弘佑一臉的不相信,扯開她的手嚴肅地道,“體熱又說冷,明明是發熱之症,你當朕當真糊塗了?”

蘇沁琬怔怔地望着他,心中那些異樣感受仍是有的,可她卻不再感到慌亂。驀地展顏一笑,探出手去摟着他,嬌聲軟語,“哪就是發熱了,還、還不是皇上害的!總是、總是那樣、那樣……”

趙弘佑一怔,瞬間也想到了這層,不禁有些讪讪然。

氣惱難消地往她臉上咬了一口,低低地罵了一句,“小混蛋!”

蘇沁琬笑着将臉蛋貼着他的,還讨好地蹭了蹭,趙弘佑便是有天大的氣此刻也消得一幹二淨了。

滿是無奈地摟緊懷中嬌軀,仍是有些不放心地問,“那方才為何說冷?難不成果真在撒嬌,嗯?”說到後面,語氣又充滿了戲谑。

良久,久到他以為她不會回答,卻不想聽到悶悶不樂的聲音在耳畔響着,“皇上也會這般待別人麽?”

趙弘佑又是一怔,一時不明白她為何會有此問,也不及細想,笑着在她身上擰了一把,“普天之下又有哪個會如你這般粘人?”

似是回答了她的話,又似是沒有回答,蘇沁琬一時有些失落,可又似是松了口氣,很快便又歡歡喜喜地嬌聲道,“普天之下又有哪個會如臣妾這般乖巧懂事又勤勞?”

趙弘佑直接便笑出聲來,捏着她的鼻子取笑,“厚臉皮!”

兩人一番笑鬧,蘇沁琬猛然想起來意,連忙從他懷中坐直了,面對着他一臉嚴肅地道,“今日儀郡王妃到臣妾處來了!”

趙弘佑難得見她這一本正經的模樣,心中好笑,一聽,原說的這件事,笑意便愈發的深了,儀郡王妃請旨一事他又怎會不知。

“嗯,儀郡王妃來向你請安,然後呢?她說什麽了?”他不甚在意地攏了攏她垂落頰上的發絲,随口問道。

“郡王妃說,說臣妾二表兄曾與她們家公子起了沖突,然後,然後郡王府的公子将臣妾二表兄打了。郡王妃進宮來是向臣妾請罪的。”蘇沁琬老老實實地道。

趙弘佑手上動作一頓,不過片刻又繼續玩弄着她的發絲,“少年氣盛,有些沖突倒也難免,郡王妃來請罪,那小狐貍打算如何做?”

“又不是臣妾的兒子……”蘇沁琬一臉莫名奇妙地望着他。

“什麽兒子不兒子,這話也能混說的?該打!”趙弘佑哭笑不得,控制着力度在她手心上拍了一下,板着臉教訓。

蘇沁琬痛得直叫喚,委委屈屈地癟着嘴,到底不敢再說。

趙弘佑好笑,他根本沒怎麽用力,這小狐貍實在是嬌氣得很!

至于那什麽‘二表兄被打’一事,他只一聽便明白其中的彎彎道道,左不過是孫家如今氣勢大了,有些目中無人。這些小打小鬧,目前還不值他放在心上,狗尚且會仗人勢,更何況是人!只要不觸及他的底線,看在小狐貍的面上,他也願意由着他們。再說,孫家若是不會收斂,多的是人收拾他!

“往些年在孫家過得可還好?”趙弘佑輕輕揉了揉她的掌心,不經意地問。

“挺好的!”蘇沁琬答得異常順溜,不等趙弘佑再問,她又抱着他撒起嬌來。

趙弘佑無奈地摟着她,心中卻隐隐有個想法:這小狐貍貌似并不太樂意旁人提及她在孫家的那段日子。

“啊!”一聲突然響起的驚呼将他吓了一跳,無奈地低下頭去,見蘇沁琬對着手指偷偷望着自己,一副心虛難耐的模樣。

他又再板起臉來,“做什麽大呼小叫的,成什麽樣子!”

蘇沁琬嗫嚅着道,“皇上,臣妾、臣妾做了件事,您可千萬莫要生氣!”

趙弘佑愣了愣,清咳一聲道,“說來聽聽,朕看看你做了什麽大逆不道之事。”

“才、才不是大逆不道,不、不過是、是将皇上前幾日賞給臣妾的翡翠頭面送了人……”蘇沁琬眼神游移着不敢望他。

☆、62

趙弘佑愣了愣,本想安慰她幾句,可難得見她這副悔疚心虛的模樣,心中一樂,可臉上卻是無甚表情,讓蘇沁琬直嘀咕。

難道真的不高興了?按道理來說,他不是應該大大方方地表示東西既賞給了自己,那便任由自己處置的麽?如今擺出這樣的表情卻是為何?

她越想越糊塗,飛快瞅了他一眼,又生怕他察覺,連忙裝出一副老老實實認錯的樣子,可那雙靈動的眼眸卻總是忍不住偷偷地朝他瞄過去。

她這副模樣又如何瞞得過趙弘佑去,見她像只怯生生又随時保持警覺心的小動物一般,終忍不住哈哈大笑,摟過她用力親了一口,“真是個笨蛋,這值什麽,有什麽好擔心的。人情往來并不限于宮裏頭,便是宮外也是免不了,儀郡王妃進得宮來,你身為九嫔之首,賞賜些物件本就是常理,就你個笨蛋憂心這些有的沒的!”

蘇沁琬不住地直點頭,一副虛心受教的乖學生模樣,趙弘佑微微一笑,驀地彈了她額頭一記,看着她捂着額控訴般瞪着自己,加重語調道,“只不過,日後朕親自為你挑選之物,你絕不能賞給旁人,可聽到了?!”

“……聽到了!”蘇沁琬鼓着腮幫子哼哼唧唧地回了一聲。頓了片刻又笑嘻嘻地問,“皇上每回都是賞許多東西來,臣妾又如何分辨哪些是皇上親自挑選的?萬一不知道,一時手快賞給了別人,那豈不是……”

趙弘佑一言不發,只用那雙如墨般的眼眸盯着她,直盯得她不得不斂起了笑意努着嘴道,“好吧好吧,是臣妾犯蠢了!”皇上親自挑選的東西,那些宮人又怎可能會與別的混在一起給她,自然是珍而重之地另外呈上來。

不過,皇上竟然會親自為她挑選東西?一想到這,蘇沁琬心中那股異樣感又冒出來了,這一回,卻是有點甜甜的。

軟軟地偎入趙弘佑的懷中,臉蛋貼在他的胸口處,聽着裏頭一下又一下的強而有力的心跳聲,心裏竟是一片平和。眼皮漸重,不一會的功夫,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趙弘佑甚喜她這乖巧可人的模樣,笑笑地低下頭去在她額上親了一記,卻發覺懷中的小姑娘居然發出一陣陣均勻平和的呼吸聲,原來竟是睡了過去,許是在做着什麽好夢,粉嫩的丹唇邊挂着甜甜的笑容。

他一時無語,片刻之後無奈地搖了搖頭,單手将她摟得再緊了些,另一只手拿過放于一旁的書卷,頗有閑情地翻閱起來。

諾大的屋內,只有偶爾‘沙沙’的翻書聲,以及細細淺淺的呼吸聲,穿透窗棂投照進來的陽光,為被脈脈溫情萦繞着的兩人再添一份暖意。

從龍乾殿門出來,方嫔腦中始終浮現着方才所見那一幕,她微微嘆息,原來,皇上與愉昭儀私底下的相處竟是這般的随意,仿佛這世間上最平凡普通的夫妻,而不是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及三千佳麗中的一員。

夫妻?當這個詞在她腦中冒出來時,她心中一窒。夫妻……很普通,又很美好的一個詞,于她來說卻是遙不可及,這一輩子,她都無法成為那個人的妻……

‘噠噠噠’的整齊腳步聲将她從沉思中喚醒了過來,她連忙收斂思緒,微微側了側身子。

在皇宮內苑當中,只有禁衛巡邏隊才會有這樣整齊的腳步聲。

“……見過方嫔娘娘。”巡邏的禁衛隊漸漸遠去後,她正要邁步離開,卻聽身後有請安聲響起,胸口一下似被重物擊中一般,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不敢回頭,只低低地說了句‘免禮’,便慌不擇路地提着裙裾快步直往前而去,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快走快走,絕不可以回頭,離他遠遠的,不能回頭……

一口氣走到僻靜的一方園子那枝葉繁盛的樹下,她靠在樹幹前,大口大口地喘着氣,額上的汗珠緩緩地滑落,經過眼尾處,順着臉頰滴落領口中。

她緊緊閉着雙眼,片刻之後有晶瑩的水珠從眼中滲出,混入汗水當中,交融一團在她臉上肆意流淌……

“主子……”不知過了多久,貼身宮女紅绫擔憂的聲音近在耳畔,方嫔才掏出帕子拭了拭臉上不知是淚還是汗的痕跡。

“我沒事,回去吧!今日之事切莫與旁人說起。”她淡淡地吩咐道。

“奴婢知道了,主子放心!”紅绫低聲回道,随即上前幾步為她整理頭上的釵環。

主仆二人收拾妥當,一前一後地往景和宮方向而去。

“皇上既然能常宣你到龍乾宮去,這便是你天大的恩典,你也得主動些才好,若是能懷上龍嗣,縱是位公主,将來也有個依靠,這不比別的什麽更好?”細細問了方嫔今日到龍乾宮一事,聽聞皇上又是傳她作畫,并不曾有其他動作,燕貴妃不禁有些煩躁,語氣也不由得重了幾分。

明明眼前這位不論容貌還是性情,均是上上人選,縱是一時被怡祥宮那位搶了先,論理也不應該埋沒至此才是啊!好不容易終于入了皇上的眼,傳召君前的次數也并不算得上少,可偏偏這位至今還是清清白白的女兒身,讓她心中又急又惱。

她擡舉她,不是為了讓她陪皇上閑聊作畫的,而是希望她能生下一兒半女,也為自己添幾分助力。可如今這不上不下的到底算個什麽事啊!

方嫔始終微微垂着頭,聽得她此話也只是低聲回了句,“是嫔妾無用!”

燕貴妃更是心煩,不管有用無用,當下除了她也暫且找不出另一人來,是以只能壓着火氣安慰了她幾句,便讓她退下去了。

方嫔恍恍惚惚地回了寝殿,怔怔在坐着梳妝臺前,望着鏡中的自己出神。

進宮連一年都未到,她卻好像過了一生之久。也許從她踏進這宮門開始,她的生命便如一潭死水,再激不起半分波浪!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眼看着二更鐘即将敲響,可主子卻仍未有安寝的意思,紅绫不禁有些擔憂地上前低聲勸道,“主子,天色不早了,早些安歇吧!”

“前朝穆宗皇帝,六宮虛設,獨寵皇後一人,帝後同心,攜手百年……紅绫,原來世間上縱是一國之君也會如斯情深,只要一人。”見主子沒有反應,紅绫正要再勸,卻聽她有些飄忽的話語。

紅绫疑惑地望着她,不明白她為什麽突然提到這穆宗皇帝。

方嫔卻不再說,拿過桌上的梳子一下又一下地順着長發,動作輕柔而遲緩。

她不想違背本心,在心中已有所愛的情況下委身侍候別人,一旦将自己的身子交了出去,那她日後連偷偷想念他的資格都沒有了,已經不幹淨了的她,又有什麽臉面去想如斯美好的那段曾經!

那是她心中的一方淨土,如若可能,她真的希望此生能一直珍存。

若有似無的嘆息飄灑在屋內,要是當今皇上也如穆宗皇帝一般,只寵一人,視六宮于無物,她是不是就可以抱着那段美好平平靜靜地度過餘生了?

時間飛快,在一個春暖花開的好日子裏,新一科的春闱如期舉行。

貢院門前車馬如龍,來來往往的舉子步伐匆匆。淩淵租住的小院落離貢院路程并不算遠,是以他今日起了個大早,簡單地用了些早膳,便帶着早就準備好的考試物品與友人并肩往貢院方向走去。

晨曦映照,萬物逢春,空中飄着淺淺的清香,許是某家花園裏盛放的鮮花驕傲地向四周展現自己的芬芳,又或是趕早的老農身上沾着的青草氣息好奇地四處飛舞。

這是一個适合踏青的季節。

淩淵有些恍惚,記憶中有個人每到這個時候總愛撒嬌耍賴地讓父母帶她踏青,一到了郊外便如出了籠的小鳥,撒歡地四處亂跑,害得自己也只能氣喘籲籲的跟在她身後,就怕她不小心會摔倒。哪料到那個小沒良心的反倒停下腳步來取笑他跑得慢。

他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上頭只有兩位兄長,是以對鄰家這個調皮搗蛋又不失可愛的小妹妹甚是喜歡,雖時常被對方捉弄,可仍是忍不住想去疼她、親近她。

他輕輕地嘆息一聲,那樣活潑天真的寶珠妹妹,這幾年到底是如何過來的?如今在深宮中又是過的怎樣的生活?帝王之寵從來都是把雙刃刀,她可能應對?還有當今皇上,待她可含真心?

“淩兄,得走快些,否則要趕不上了!”同行的舉子察覺他越行越慢,忍不住停下腳步催促道。

淩淵連忙收斂思緒,應了一聲後加快腳步趕上了他……

怡祥宮中,蘇沁琬正坐在賞芳亭內,微眯着眼感受輕柔的春風拂面。

“今日好像是考狀元的日子,京城裏肯定有許多四面八方來應考的人。”半菱力度适中地為她按捏着肩膀,随口便将聽來的消息道出。

“考狀元?卻是不知今年這位狀元會是哪個?”秋棠好奇地道。

一旁的芷婵輕笑一聲,“不只咱們的秋棠姑娘不知道哪個是狀元,只怕連皇上也不清楚!”

“奴婢以前在家鄉的時候,總聽戲裏演,狀元郎都是要配公主的,可惜咱們大齊如今卻沒有公主。”淳芊也不落人後,插嘴道。

“奴婢曾聽過一句閑話,說‘狀元郎看才學,探花郎看俊俏’,也不知真假。”半菱笑嘻嘻地又道。

蘇沁琬見她們越說越離譜,終忍不住笑着輕斥,“越發不像樣了,世間上哪有憑俊俏便能中探花的?只不過恰好是前朝曾連出三位俊俏探花郎,這才讓人多了些說嘴罷了。”

頓了頓又道,“況且,今日考中的榜首也不是狀元,要中狀元,還要過一關呢!哪裏就這麽簡單了。”

“那這回的榜首是個什麽元?”淳芊問。

“會元!榜上有名的要再參加殿試,由皇上親自确定名次,頭名的才是狀元。”蘇沁琬頗有耐心地為她解答。

身邊的幾名丫頭又吱吱喳喳地開始議論,蘇沁琬有些失神。照時間來推算,憑他的才學,今年也應該參加考試了吧?

想到那個總是耐心十足地跟在身邊笨拙地照顧自己的小哥哥,嘴角不由自主便微微揚了起來。

書呆子哥哥……

☆、63

蘇沁琬作為江閩總督蘇銘韬的獨女,府中雖也有下人的孩子,但到底身份有別,與她總是玩不到一處去。蘇銘韬寵愛女兒,給她置了個園子養些小動物解悶,可小姑娘玩膩了還是跑到前院去粘他。是以,江閩一帶的官員總會見着他們英明神武的總督大人一會低下頭去柔聲哄着懷中的嬌嬌小女兒,一會又滿臉嚴肅地沉聲分配他們差事。

女兒之類的生物,簡直是用來破壞當爹的威嚴形象的!

直到到她四歲那年,隔壁搬來了被免職的淩大人一家,蘇沁琬才真真正正有了一位童年玩伴,那便是淩大人的幼子淩淵。說是玩伴其實也不盡然,畢竟她與淩淵的年紀相差頗大,可是因蘇夫人孫氏與淩夫人一見如故,兩人時有往來,蘇沁琬與淩淵見面的時候便也多了。小姑娘自來便是個調皮的,見小哥哥總是安安靜靜地坐在一邊,就忍不住上前去逗他。一對小兒女之間的互動落到蘇夫人與淩夫人眼中,兩人覺得甚是趣致,淩夫人便幹脆給兒子下了命令,讓他好好照顧妹妹,陪妹妹玩耍。

就這樣,小淩淵便不得不跟在蘇小姑娘身邊行照顧之事。蘇小姑娘哭得稀裏嘩啦了,是他一面笨拙地為她擦拭金豆豆,一面結結巴巴地軟聲輕哄;蘇小姑娘笑得東倒西歪時,還是他小心地半扶半摟着她,不時為她揉揉小肚子。一直到淩父官複原職,淩家一家離開……

原本她也是規規矩矩地喚他‘淩哥哥’的,可有一回見街上有位嬸嬸教訓兒子,罵他‘書呆子’。回到家後,小姑娘便睜着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問爹爹什麽是書呆子,正探手在桌下偷偷捏着妻子軟綿綿小手的蘇大人便随意哄她,“總捧着書看個沒完沒了的就是書呆子。”

這一下便闖了禍,第二日淩夫人帶着淩淵過府時,小姑娘異常清脆響亮地沖着淩淵直叫喚,“書呆子哥哥!”當下正回府來的蘇大人腳下一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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