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二回,這只小狐貍自顧自地在他懷抱中睡過去
公仍在世,皇伯父或能一試,只可惜……”
鎮國公生前乃大齊赫赫有名的大将,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每每讓敵軍聞風喪膽,燕伯成雖也是一員猛将,可較之鎮國公終是稍有不及,直到鎮國公亡故,他方漸漸顯了出來。
“君弱臣壯,絕非江山之幸,燕伯成雖未必全有異心,可若遇上軟綿之主,将來之事卻是未可說。所以,你父皇,遠比皇伯父更适合那個位置!”
見趙弘佑怔怔地望着自己,謙王輕笑一聲,拍拍他的肩膀道,“你皇祖父也是此意,否則又怎會久不立太子,無非是心疼我這無用之人,才猶豫不決。過去之事便過去了,何必再多作糾結,還是顧着眼下方是正經!”
趙弘佑笑笑,“皇伯父說的極是!”
“京中的謙王府自建成後便一直空置,皇伯父不如回去住些日子,一來也好讓侄兒多多盡孝;二來也讓皇伯母與娘家親人相聚些時日。皇伯父瞧着可好?”
謙王本想拒絕,可聽他提及妻子,心思一動,随即捊須欣然應允,“也好,順帶着時時督促你兄弟二人早日讓我抱上侄孫兒!”
趙弘佑笑意有須臾的凝結,很快便有神色如常,歡喜地道,“既如此,侄兒便着人準備,擇日親自迎皇伯父伯母回京!”
“這倒不必了,朝中事要緊,我也不過回去小住,若你真放心不下,那讓謹兒代你操持便是!”
謙王察言觀色,見他神色有異,笑嘆着道,“你與瑾兒,是彼此唯一的手足,父輩那些恩怨糾結便讓它随着前人去了吧!瑾兒是個重情義的,性情又淡泊,他日定會成為你有力的扶持。”
這對兄弟的糾葛他又怎會不知,不過是為各自的母親不平,以及不忿生父的種種對待。歸根到底,還是他那個在感情上被蒙了心的傻弟弟作的孽,才連累了小輩。
既得了準話,趙弘佑回京後便立即着人準備一切,以迎謙王夫婦回京。哪怕他再不待見趙弘瑾,可謙王那句話卻說得對,他畢竟是自己唯一的手足,是以迎謙王回京一事他便交由靖王趙弘瑾處理。
這日是靖王妃楊汀柔進宮向餘太妃請安的日子,趙弘瑾好生叮囑了妻子一些注意事項後,便往禦書房去見趙弘佑。
楊汀柔目送着他的身影漸漸遠去,嘴角不由自主地浮現一絲甜蜜笑容來。
成婚後的日子,比她想像中要好得多,她的夫君是個體貼細致的人,待她更是要精心許多,将她曾經那些忐忑不安掃了個幹幹淨淨。
只除了一點,那便是前任王妃的娘家人……
想到此處,她眼中有些許黯然。
“王妃,該走了,太妃娘娘還在仁康宮等着呢!”輕輕的提醒讓她回過神來,她連忙收斂情緒,擡腳往仁康宮方向去。
世間上又哪有十全十美之事,總歸那是些不相幹之人,只要王爺一心待她,其他的她又何必在意,相比許多名門大家的小姐,她已經幸運多,也幸福多了!
以往朝廷沐休,皇上都會到怡祥宮來與她說笑一陣子,蘇沁琬本以為這回也不例外,哪料到前一日便得了郭富貴的話,說明日皇上需到大明山探望染病的謙王殿下,請娘娘切莫趁皇上不在,耍小性子不肯服藥雲雲。聽得蘇沁琬臉色越來越難看,嘴巴越撅越高。
不過是讓他喂自己喝了一回藥,他就認定了她是個慣會耍性子不肯服藥的,若是哪日不到怡祥宮來,也定讓郭富貴親自來一回,傳達他的叮囑,讓芷婵等人直掩嘴偷笑個不停。
“我又不是小孩子……”蘇沁琬不滿地嘀咕,上回不過是想趁機撒撒嬌罷了,她哪就是任性的?更何況現今喝的這藥還是為她調理身子的,她又怎會不知輕重!
待到趙弘佑歸來,她又聽聞闊別京城多年,久居大明山的謙王與謙王妃将回京,心中便清楚着定是皇上這一趟大明山之行将二人請了回來。
‘咚咚咚’的一陣腳步聲傳進來,蘇沁琬蹙了蹙秀眉,卻見淳芊快步走了進來,“娘娘,剛仁康宮那邊傳來消息,靖王妃有喜了!”
蘇沁琬猛地坐直了身,“當真?”
“應是錯不了,仁康宮裏頭喜氣洋洋的,太妃娘娘正在賞呢!”
蘇沁琬高興地笑了起來,那個讓她一見便心生好感的靖王妃有喜,可真是件大喜之事!
剛從禦書房出來,欲往仁康宮接妻子的趙弘瑾,方走了幾步,便見仁康宮的小太監快步朝他走來,離得幾步之遠便躬身裂嘴笑道,“恭喜王爺,賀喜王爺,王妃娘娘有喜了!”
趙弘瑾先是一愣,随即大喜,也顧不得旁人異樣的目光,直往仁康宮方向飛奔而去……
☆、80
靖王妃肚子裏的孩子可是大齊皇室中新一輩頭一個,更是餘太妃盼了多年才盼來的,自然極是金貴。便是趙弘佑,雖心裏有些別扭,可終也是賞賜了不少好東西。
當日用過了午膳,趙弘佑駕臨怡祥宮,蘇沁琬見過禮後自然而然地由着他抱着自己坐到一處。
“這段日子朕沒來,小狐貍可有乖乖的?”習慣性地在她唇上親了親,趙弘佑含笑問。
“一直都有乖乖的,偏皇上總是覺着臣妾不乖,每回都讓郭公公來傳話,要臣妾不許耍小性子不服藥,臣妾在芷婵她們面前再也沒主子的體面了。”蘇沁琬窩在他懷中嬌聲抱怨道。
趙弘佑捏了她臉蛋一把,戲谑般道,“哦?朕原以為你早該沒主子體面了,難不成是最近才沒有的?”
蘇沁琬不依地在他胸膛上輕捶一記,随即抓住他一邊手,‘啊嗚’一口咬了上去,直磨牙。
趙弘佑好笑,只輕輕在她腰間撓了一把,便讓她松了口,“愈發像只小狐貍了,動不動便要咬人!”
蘇沁琬在他懷中哼哼唧唧,嘟囔道,“就咬就咬,偏要咬!臣妾又不是小孩子,怎需要每日都被盯着服藥!郭公公來傳話的時候,芷婵她們每回都躲在一邊偷笑……”
趙弘佑輕笑着将她抱得更緊,“那朕下一道聖旨,讓她們便是心裏再想笑,表面上也得忍着,便是忍不住,也得離了你視線遠遠的才能笑。”
蘇沁琬嗔了他一眼,又捶了捶他,“皇上不安好心,這樣的聖旨一下,她們指不定會在心裏怎樣取笑臣妾呢?臣妾的主子體面怕是一丁點也留不住了!”
趙弘佑哈哈大笑,片刻過後斂了笑意,一本正經地道,“那朕可就再沒法子了!”
蘇沁琬再不理會他,在他懷裏哼哼着蹭來蹭去,蹭得趙弘佑渾身燥熱難當,箍着她那纖細腰肢的手越來越緊,猛地低下頭去,擒着那柔軟丹唇狠狠地親,親得蘇沁琬軟綿無力地癱在他懷中。
“嗯,小狐貍偷吃蜜餞。”一吻既了,趙弘佑意猶味盡地再輕啄幾下,很幹脆地下了結論。
“才不是偷吃,臣妾光明正大吃的!”蘇沁琬靠在他胸膛上,仰着臉瞪大眼睛認認真真地糾正。
趙弘佑失笑,“嗯,小狐貍是光明正大吃的,朕也是光明正大吃的……”話音既落,他又很光明正大地吃起她來。
直到感覺一下又一下的粉拳砸落他胸膛,他才大發慈悲地松開了她,見蘇沁琬氣息不穩,小臉紅撲撲地抗議,“臣、臣妾快透不過氣來了……”
趙弘佑深深地吸了口氣,青天白日裏的的确不适宜被翻紅浪,況且,等一下他還有要緊事,耽擱不得。又狠狠地親了親那紅豔水澤的唇瓣,将那張媚意橫生的臉龐按到胸口處,眼不見為淨。
許久,直到他感覺那陣燥熱退了些,這才低下頭在蘇沁琬額上親了親,“明日宮宴是為了迎接皇伯父伯母歸來,小狐貍可不許犯懶不去!”
謙王夫婦回京,趙弘佑原來是打算辦一場盛大的歡迎宴,可謙王卻拒絕了,只道擺個尋常家宴便得了。論理,這樣的家宴應由皇後籌備,可如今皇後之位空缺,所以還是由燕徐二妃來辦,宮中嫔位以上的嫔妃均可出席,此外還有餘太妃及靖王夫婦二人。
蘇沁琬見他特意叮囑,小嘴撅得老高,“臣妾又不是那等不知輕重之人,王爺王妃難得回京一回,又是在宮裏頭擺宴,臣妾又怎敢托大,自是早早便去!”
頓了頓還是有些不甘心,“難道在皇上眼裏,臣妾便是那種只會耍小性子和犯懶的?”
“哦?除了這兩樣,難道你以為自己在朕眼裏還有別的?”趙弘佑挑眉,存心氣她。
“壞蛋!才不是這樣的!”蘇沁琬氣不過,恨恨地在他懷中又咬又捏,樂得趙弘佑笑聲不停。良久之後,他方摟着明顯已經炸毛了的小狐貍安撫,“好好好,朕的小狐貍又乖又聰明又可人,誰都比不上!”
“哼!”蘇沁琬從鼻子裏哼出一聲,眼中的得意卻是顯而易見,直讓趙弘佑喜歡得不行,又要低下頭去親,哪料到卻被軟綿的小手給擋住了。
“臣妾還在不高興!”蘇沁琬捂着他的嘴,瞪大眼睛氣呼呼地強調。
趙弘佑無奈,在她腰間揉了幾把,“那小狐貍要怎樣才高興?”
“嗯……謙王爺與王妃是怎樣的人?他們會不會很兇,會不會不喜歡臣妾?”蘇沁琬皺着眉想了一會,一臉擔憂地問。
“皇伯父伯母均是慈愛親切之人,如朗月清風般,讓人總忍不住想去親近。”趙弘佑摟着她,低聲解釋道。只一會又笑道,“小狐貍慣會裝模作樣,到時擺出一個乖乖巧巧的模樣,皇伯母定不會不喜歡……”
扮乖巧可人的小姑娘,小狐貍最是在行不過了!
“誰慣會裝模作樣了?才不是!”蘇沁琬嘴巴長得都能挂個油瓶了,嘟囔着否認。
趙弘佑輕笑着望着她,并不答話,直望得蘇沁琬垮了臉,洩氣地再靠回他懷中,“讨厭……就不會誇誇人麽?總這般打擊人!”
看着她這副求誇獎求安慰的喜人模樣,趙弘佑終忍不住哈哈大笑,捏着她的鼻子取笑道,“不害臊,哪有人臉皮這般厚,要人家誇誇她的?”
說完,又似是丈量一般在她臉蛋上捏了又捏,比了又比,惱得蘇沁琬又是以下犯上地‘啪’一下将那可惡的大手拍掉,随即重重地哼一聲,推開他一扭身子,直往裏間去了。
趙弘佑失笑搖頭,摸着下巴想,這小狐貍,氣性倒也挺大!哄還是不哄呢?
雖說是小小的家宴,但燕貴妃及徐淑妃也是下足了心思好好置辦的,連平日的恩怨也暫且放到一邊。畢竟,皇上對謙王夫婦的重視已經是很明顯了,她們縱是再恨對方,也知道若是在宴上出了差錯,她們也絕對不能獨善其身。
蘇沁琬既然向皇上保證了會早早的到,自然便會做到,一早便梳妝打扮妥當。今日是由柳霜親自為她上的妝,淡雅的妝容将她眉眼處的妩媚掩飾不少,再配上天青色的宮裝,倒是讓她看起來比實際年紀長了些。
柳霜的意思很明了,在那樣的場合,實在是不适宜出風頭。況且,娘娘得寵已是招了宮裏人的怨,若再惹了謙王妃的不喜,實在是極為不利,所以還是照足規矩來便好。
蘇沁琬對着銅鏡細細打量了妝容,不禁滿意地點了點頭。柳霜果然是宮裏頭的老人,行事總比芷婵等人捏得準些。她不過一介嫔妃,又不是正宮皇後,着實沒有必要在皇室長輩雲集的宮宴上招人眼,老實本分是再好不過了。
宮宴上最引人注目的既不是初次在衆人眼前露臉的謙王妃,也不是宮裏頭的任一個嫔妃,而是剛被診出喜脈的靖王妃楊汀柔。
蘇沁琬也是忍不住好奇地将目光落到楊汀柔身上,其實她倒是想看看懷了孩子的肚子到底有什麽變化,可惜楊汀柔坐在宴桌後面,倒是看不分明。
有些遺憾地移開視線,落到正溫柔關切地詢問着楊汀柔的謙王妃身上,見她果如趙弘佑所說的那般,是個極容易讓人心生親近的女子,且見她面容祥和慈愛,瞧着倒是位寬厚長者。
又借着低頭喝茶的機會偷偷望向另一邊的謙王,那容貌,倒是與皇上有幾分相像,果然不愧是嫡親的伯父,不知将來皇上老了,是不是也是如他這般的模樣。
她不由自主地暗暗思忖。
有興趣的人都已經看了一遍,她有些無聊地低下頭去,認認真真地品起茶來。
“這是去年南邊進貢的碧螺春,滋味鮮醇甘厚,清香襲人,娘娘可是也喜歡?”輕輕柔柔地聲音在她身旁響起,蘇沁琬側頭一望,見方嫔正微微笑着望向自己。
她有些怔愣,倒是想不到對方竟會主動與自己攀談,只她對這位素來娴靜的女子并無惡感,是故也回了她一個笑容,“倒說不上喜歡不喜歡,只是喝着覺得味道挺不錯,我自來對茶并沒有特別的喜好。”
宮宴上的座次是按位份來擺放的,蘇沁琬上首的是芳華宮的簡淑儀,下首的便是方嫔,因簡淑儀身子不适無法出席,所以她的位置便空置着。
“嫔妾倒極好碧螺春那回味綿長之感,味芳卻不失清雅。”方嫔唇邊笑意淺淺。
蘇沁琬正欲再說,卻聽太監唱喏聲,“太妃娘娘到!”
殿內正低聲攀談着的衆人不由自主便往殿門處望去,果然打扮得莊重又不失溫婉的餘太妃嘴角含笑,正邁過門檻走進來。
‘哐當’的一下清脆響聲,将衆人的視線吸引了過去,蘇沁琬也循聲望去,原來是謙王妃失手打翻了酒杯。不過一會的功夫,便有宮女上前去動作麻利地收拾妥當,又再換上新的酒杯。
“抱歉,失儀了!”謙王妃歉意地沖衆人笑笑,又沖關切地望着她的夫君微微笑着搖頭,示意無礙。
趙弘佑頗有些意外地望了她一眼,又不動聲色地望了望餘太妃,眉頭輕輕蹙起。
皇伯母自來便是行事穩重妥當之人,這樣的的失态确是有些不尋常……又掃了因兒媳有孕而顯得春風得意的餘太妃一眼。
皇伯母是永德元年便跟随皇伯父赴大明山的,一直到今日才回到京城。而餘太妃卻是永德三年進宮,按常理推斷,這二人估計是不曾見過面的。難道這二人在那之前便相識?可瞧着餘太妃的神色,卻不像認識皇伯母的。
他心中存疑,眼神便不自覺地在謙王妃與餘太妃身上來回地掃,見餘太妃一心一意照顧着兒媳婦,偶爾與謙王妃說的幾句客套話,神色也是正常的很。倒是謙王妃,總是會時不時地望向她,偶爾間還有些許失神。
看來,皇伯母認得餘太妃,餘太妃卻未必認得她!他心中有了定論。
只不過,皇伯母與母後在嫁入皇室前便是私交甚好的姐妹,若是皇伯母認得餘太妃,說不定母後也多少從她口中聽過,難道母後後來說餘太妃不過可憐人,便是從皇伯母口中得知了什麽?
趙弘佑暗暗思忖,只是卻是越來越糊塗。
“佑兒!”謙王突然的叫喚讓他回過了神。
“皇伯父!”他連忙收起這些淩亂的思緒。
“瑾兒将為人父,佑兒也得抓緊些才行,也好再讓皇伯父抱一回侄孫兒。”謙王不着痕跡地在妻子、餘太妃及趙弘佑三人身上各掃了一眼,和藹地道。
趙弘佑下意識便望向低着頭看似認真地打量着宴桌上的膳食的蘇沁琬,只很快便又若無其事地移開了視線。只是,他這樣的動作卻瞞不過坐得離他最近,又直望着他等他回話的謙王。
謙王端過茶盞送到唇邊,遠遠地望了蘇沁琬一眼,卻只見得她半個頭頂,又斜睨了一眼身旁的趙弘佑,唇邊驀地綻開了一絲歡喜的笑容來。
“不知太妃娘娘祖籍何處?”趙弘佑正要回答,卻被謙王妃突然的問話止了話頭。
“本宮祖籍雲州,王妃為何有此問?”餘太妃放下筷子,拭了拭嘴角後道。
“不,只是瞧着太妃娘娘有些面善,故有此問,倒是唐突了。”謙王妃扯起一個笑容來,抱歉地道。
餘太妃奇怪地望了她一眼,很快便漾起笑容道,“這也是本宮與王妃有緣,這才讓王妃生出面善之感來。”
“是呢是呢,确是如此!”謙王妃連連點頭,可趙弘佑卻總覺得她的笑容有些勉強。
面善?餘太妃與她所認識的哪個人長得相似,這才讓她屢屢失态?他暗自深思。
☆、81
“可是那餘太妃有何不妥之處?”上了往謙王府的馬車後,謙王柔聲問妻子。
哪料到謙王妃卻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話一般,愣愣地發起呆來,口中似是喃喃着。他豎起耳朵細聽,卻來來去去只聽得一句‘原來如此,怪不得,怪不得’。
他心中愈發狐疑,自己的枕邊人是什麽性子他豈會不知,若非事出有因,是絕不可能如此失态的。正待要細問,卻聽她重重地嘆了口氣,“怪不得英淇那般早就死了心,怪不得那年她身子突然便差了起來,原來竟是被……被你那好弟弟拿刀尖子往心窩上刺!”
說到後面,她的語氣竟是帶了恨意。
謙王大吃一驚,忙問,“此話怎解?”他雖是知道妻子對親弟頗有些意見,可卻從不曾見她這般直白明顯地表露出來。
謙王妃咬牙含淚,“你道那餘太妃模樣與何人相似?莊馥妍!那個害得喬峥下落不明,連累喬伯母一病不起,最終被英淇一箭射死的莊馥妍!”
靖王妃的有孕一下子便刺激了宮裏的嫔妃,早前無論是皇上還是靖王都膝下荒蕪,大家彼此一樣倒不覺得有什麽,可如今卻有一人領了先,自然也激起了她們心中的各種念頭。
在皇宮內苑,有個兒子比得皇上的寵愛可是靠譜多了,瞧瞧如今的餘太妃,兒子孝順又能幹,說不定遲些時候皇上開恩,讓她出宮與兒子同住,共聚天倫,後半輩子再也無憂了,不比無子的老死宮中好?
可是,要有兒子,關鍵還得先近了皇上的身!
“娘娘聖眷優厚,看來再過不久也可以為皇上添一位小皇子了!”回怡祥宮的路上,蘇沁琬遇上了迎面款款而來的陳貴人,見過禮後,陳貴人望了望她的小腹,掩嘴讨好地道。
蘇沁琬勾嘴微微笑笑,卻不搭她這話,沖她點點頭便帶着秋棠及淳芊二人離開了。
正走過來的清妃聽到陳貴人此話,腳步一頓,望了望蘇沁琬離開的背影,冷冷地瞥了陳貴人一眼,唬得陳貴人身子抖了抖,連忙低下頭去。
子嗣……清妃下意識便輕撫了撫小腹,她入宮這麽多年了,早些時候聖寵也不少,可就是懷不上,難道這便是報應?
她有些恍惚。
“娘娘,是靖王爺與王妃!”見蘇沁琬停了腳步往前方不遠處的一對璧人望過去,秋棠眼尖,一下便認出那是靖王夫婦。
“王爺待王妃可真好!”望着靖王小心翼翼地扶着妻子的手,間或低下頭去似是叮囑着什麽,使得靖王妃臉上笑意歡喜又甜蜜,秋棠不禁感嘆道。
只一會又道,“王妃鐵定很喜歡王爺,瞧那眉眼處的高興……”
“沒個規矩的貧丫頭,王爺王妃也是你能編排的?”蘇沁琬無奈地輕斥一聲,都怪她平日太縱容她們了,使得這幾個丫頭說話愈發的沒了個分寸。
秋棠吐吐舌頭,随即認錯道,“奴婢錯了,請娘娘恕罪!”
“皇上待娘娘也很好。”淳芊怔怔地望着那兩人漸漸遠去的身影,突然插口道。不等蘇沁琬再反應,她又接着道,“娘娘在皇上面前笑容也是特別歡喜……”
蘇沁琬原也要訓斥,可聽她後面這句話後卻一下便怔住了。
她在皇上面前的笑容也是特別歡喜?若按秋棠的話,豈不是說她也是喜歡……
這念頭一起,她呼吸頓時一滞,腦中一片空白,竟是呆立當場再不知反應。
良久,往日與趙弘佑相處的種種便一幕一幕的在她腦中浮現,并且那面畫漸漸的清晰,她自己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無一不含着發自內心的歡喜。
什麽時候開始,她的笑容竟也變得真心了?往日的小心與揣度,言行舉止也要拿捏分寸,輕易不敢逾越半步,如今對着皇上卻是愈發的肆意放縱起來。
見主子突然便沉默了下來,又見秋棠偷偷向她使眼色,淳芊立即便反應過來,知道自己此話有欠考慮了,忐忑不安地垂下頭去,偶爾偷偷擡眸打量蘇沁琬的神色。
不知多久,她似是聽到一聲若有似無的輕嘆,正待再聽分明一些,蘇沁琬卻道,“回去吧!”
月上梢頭,蘇沁琬靜靜地坐于窗旁,單手托腮凝視着窗外的迷離夜色。
她喜歡皇上?
“娘娘怎對着風口?夜裏涼,萬一着了涼生了病,皇上豈不是又得憂心?便是奴婢們也放心不下啊!”掀開門簾子走進來的芷婵,一見她竟是坐在窗邊,連忙上前關上窗,嘴裏不贊同地道。
蘇沁琬微微一笑,“哪裏就那麽嬌弱了?往些日子再冷的天氣都好好地熬過去了,如今不過病了一回,反倒讓她們看着我像個輕易碰不得的瓷器了!”
芷婵掩嘴輕笑,“将娘娘視作輕易碰不得的瓷器的可不是奴婢,而是皇上!娘娘許是不知,皇上每回見了奴婢等人,均要細細地問娘娘身子,讓奴婢們一定要好生侍候。”
蘇沁琬一愣,“他竟是這般囑咐你們?”
“可不是!回回都這般說,不只是對奴婢這幾個,便連小安子奉了娘娘之命到龍乾宮去時,皇上也是這般吩咐的。”
見蘇沁琬怔怔地一言不發,芷婵上前幾步為她披上披風,輕聲道,“皇上待娘娘的好,奴婢可是全看在眼裏的。奴婢自進宮以來,還是頭一回見皇上如此待人,便是當年的清妃娘娘,也沒有得到過這般眷顧。”
猶豫了片刻,她又道,“奴婢雖愚鈍,可也知道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便是一時被假象迷惑住,可長年累月的,真心假意總會分得清的。娘娘冰雪聰明,皇上待娘娘的好是否真,娘娘定也有所感才是。”
蘇沁琬又是一愣,許多之後嘆息一聲。
是啊,一個人是否真心待自己好,一時片刻的分不清,但時間久了總會有感覺的。便是她,最初對着皇上的時候也是三分假七分真,誰又能長年累月的以假意待親近之人呢?
過往皇上待她如何,她許是分不清,可近段日子她卻能感覺得到,他待她,是真的好,尤其是在孫家那件事上,處處為她考慮得周全。
她輕輕地将手按在心口處,感受裏面一下又一下的心跳聲,那聲音漸漸變得急促起來,‘噗通噗通’的,讓她的臉頰上不知不覺便浮起了紅雲。
一絲雖是清淺卻不失歡喜甜蜜的笑容在她唇邊浮現。他往日那般待自己,好像喜歡上他也不是什麽不能接受之事,只要他一直待自己好……
卻說趙弘佑在宮宴上見了謙王妃的反應,心中始終是放不下。縱然謙王妃曾說過他的母後早就對父皇絕了情意,可那些年父母時不時的争吵,還有父皇對餘太妃的溫柔小意始終是他心口上的一根刺,輕易拔不出來。
心中煩悶,他幹脆便起身出了門,又打發掉郭富貴,獨自一人往鳳坤宮方向走去。
輕輕地推開了門,邁步進入空置多年的鳳坤宮,腳步不停留地來到正殿東側的一間屋裏,定定地望着緊閉的房門小片刻,終是用力一推,将門推了開來。
裏頭的擺設略顯得有些陳舊,可每一樣東西都擦拭得幹幹淨淨。他深深地環視屋裏一周,眼神漸顯複雜幽深,良久之後輕嘆一聲,擡腳便往床榻而去,除了鞋襪躺了上去。
這是當年他的母後的寝間。四歲以前,他偶爾也會撒嬌地要母後陪他入睡,論理這是不合規矩的,可每回母後也只是故意板起臉教訓幾句,然後無奈地摟過他,親自為他換上寝衣,再輕聲哄他入睡。
他登基後不久,鳳坤宮迎來了新的主人,夏馨惠是個聰明的女子,察覺他對生母的感情,在表明不入住鳳坤宮的意願遭拒後,便想了個折中的法子,讓人将文純皇後的寝間小心地封存了起來,除了日常打理的宮人外,旁人不得擅入。而她,也并不在正殿此邊歇息。
也正因為此,文純皇後一切故物才得以完好無損地保留了下來。
其實對趙弘佑來說,他并不曾想過要保留母後居住之處原貌的,母後連自己的身體都不願留,又怎會願意留下這些死物?
他一動不動地躺着,目光落到帳頂上,耳邊仿佛又聽到母後溫柔又無奈的話——好,母後便依你,只是,僅此一回,再沒有下一次了。
再沒有下一次……
他驀地輕笑一聲,這樣的話母後說了一次又一次,可每回都會讓他如願。
他擡起手臂掩着眼眸,将眼中漸漸浮現的淚光掩住,直到感覺心中起伏思緒漸又平穩下來,他方一展胳膊,長手觸及床沿,感覺異樣。
趙弘佑怔了怔,連忙翻身起來,大手在床沿裏側處不停地摸,直到摸出一塊卷成團的帕子來。
他細細打量着這帕子,上面的金線縱是顯得陳舊又布滿灰塵,可他卻依然一眼便認出這是皇後才有資格用的東西。而在這間屋子住的時間最長的,只有他的母後。
心中一突,雙手靈活地動作起來,小心翼翼地要将帕子展開,卻感覺這帕子似是被什麽東西粘住了一般,使得他不敢用力,一點一點地細細動作,好不容易才将那帕子攤了開來。
果然是他母後的帕子,那帕上繡的牡丹花正正是出自母後身邊的姑姑!
可是,帕子中央那團污跡,仔細分辨之下竟是血跡?!
趙弘佑大驚失色,強壓下心中震驚仔仔細細地觀察這帕子,這料子,像是永德五年之前的錦州進貢上來的,永德五年之後,錦州再不曾産過這樣的料子。
什麽情況下随身帶着的帕子正中央會染上這麽一大塊的血跡?
他心口急促起伏,除了帕子捂嘴接住吐出來的鮮血外,他竟是再想不到另一種可能!
那樣的情境一浮現腦海,他更是臉色鐵青。若他猜測不錯,估計當時母後身子出了狀況後,許是突然有人來,驚慌之下便随手将帕子塞到了床沿底下,後來又許是忙于其他事宜,一時便将這帕子遺忘了。那樣隐蔽的地方,宮人便是每日打掃也不容易發現,這才一直保留至今。
永德五年之前……
永德二年文純皇後産下嫡長子,永德三年雲州知府之女餘少芙進宮封妃,永德十四年文純皇後薨……
他的母後那番發病,可會與餘少芙進宮有關?
☆、82
他的母後,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到底經歷了些什麽?
他一直知道母後曾受過傷,身子受了損,故與父皇成親數年才得了他,據聞母後生他也生得艱難,足足疼了兩日兩夜才生下他,後來更是調養了好些日子。
他是永德二年冬出生,餘少芙卻是永德三年春末進宮封的妃,這中間隔的幾個月,母後都在調養着身子,假若她那時對父皇仍有極深的感情,乍一得知枕邊人突然對另一名女子極盡寵愛之事,那到底該傷心難過到什麽程度啊!
本來身子就受了損,再來此一番打擊,氣怒攻心之下……
永德三年,朝廷并無選秀,更令母後難以接受的,恐怕就是餘少芙并非通過正常選秀的渠道進的宮,而是突然便得了進宮的旨意,并且立即封了妃,綜觀永德一朝,妃位以上的便只餘少芙一人。
他的好父皇與那位餘妃娘娘,到底有些什麽樣的污糟事,使得他能無視朝野上下異樣目光,無視剛為他誕下嫡長子,又卧床不起的原配皇後,公然下旨封妃!
趙弘佑臉上的陰霾越來越濃,雙眼更似是凝聚了兩卷風暴一般。
餘少芙……自他記事起,此人出現在母後面前總是一臉得色,打扮更是光鮮亮麗,雖每回都讨不到便宜,但總歸是影響了母後的心情。
他冷笑一聲,将那帕子上的灰塵吹掉,又小心疊好塞進袖中,擡腿便邁了出去。
回到了龍乾宮,他沉聲吩咐郭富貴,“着周源來見朕!”
郭富貴見他神色有異,自是不敢耽擱,應了一聲後便躬身退下去安排人去請周源。
只小半個時辰的功夫,周源微喘着氣出現在他面前,“周源參見皇上!”
趙弘佑免了禮,沉着臉吩咐,“着人繪一副餘太妃的畫像,你親自帶人去查……”頓了一會才道,“就從謙王妃及文純皇後往些年認識的人開始查起,看能否查到一名與餘太妃容貌相似的女子。若有,将她所有資料給朕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半點不漏!”
周源拱手應允,片刻之後遲疑道,“往些年東征西讨的……年代已久,又無法确定具體地點與要尋之人與文純皇後及謙王妃的關系,短時間內只怕難以成事。”
“盡快!朕相信當年的喬家軍的能力,尤其還是母後親自帶出來的你們這批人,此等小事應難不倒